宰执天下(校对)第930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930/1757

  不论是什么缘故,年纪轻轻就能身登两府,总是有能力的,不可能只靠机缘或关系。眼下的吕惠卿、章惇、韩冈就是最好的例子,再往前,韩琦、寇准同样都是明证。坐上宰执的时候越是年轻,能力当然就越强。苏颂的年纪太大了,现在才被韩冈推荐上来,纵有才学,但治术肯定就不行了。肯定是比不上韩冈。
  但看在韩冈的面子上,也只能忍耐下来。
  第一件事,永兴军路提刑使司奏论吕惠卿之弟升卿不法事。
  向皇后将奏章拿出来向宰辅们征询意见,然后蔡确就出来开始发表看法。
  向皇后冷淡的听着蔡确的“意见”。心中无聊得甚至觉得可笑。
  这是预定的计划。
  两府中的职位并没有任期的说法,但凡离开的宰辅,都是主动请辞。如果不主动,就设法让他“主动”。
  郭逵好办,暗示两句,就会立刻递上辞表。而吕惠卿就有些难办,他在陕西是有功无罪。
  所以就必须弹劾一下,否则就不方便将吕惠卿请出两府。除非吕惠卿像王安石和韩冈一样主动辞职,否则就只会是一封弹章开头,设法让其主动请辞。
  没有哪位官员是干净的,就是本身没有问题,身边的人一样找得出来。看的只是需不需要。
  如果有人事后为其叫屈,还有韩冈这个例子压着阵脚。军功、拥立、名望一个不少,照样辞官,吕惠卿至少还差一点。
  向皇后不在乎吕惠卿心里怎么想,只要不回来就行了。现在在她看来,但凡没有经历过内禅的宰辅,都不可深信。苏颂是韩冈所荐,那还好一点,以精明厉害著称的吕惠卿就让人放不下心了。
  就比如王安石,之前还做平章的时候,向皇后都不敢违逆他。他的脾气执拗起来,两府都得向他低头,韩冈几次三番地想要让张载入京,都是让王安石给压着。就连韩冈都赢不了他岳父,王安石所看重的吕惠卿又怎么可能是简单人物?
  这个弹劾只是走过场,接下来就要看吕惠卿识趣不识趣了。
  依照正常的程序,重臣辞官,不论是因为什么理由,就算是犯了大错,只要不是贬责,其进呈的辞表,天子都要驳回至少三次以上,才能批准。这是优待重臣的惯例。
  最近一次例外的情况,还是英宗皇帝的时候,而对象是在仁宗立储问题上开罪了英宗的蔡襄——仁宗晚年病危无子,朝臣纷纷上表请求立英宗为储,只有蔡襄一人没有上书。
  越是想要表现出对辞职臣子的看重,就越要多否决几次辞表。
  吕惠卿真正要卸任,多半还要一两个月时间。
  从吕惠卿再想到韩冈。眼下以韩冈的情况,至少要半个多月的工夫。而以王安石的地位,至少还要比韩冈多拖两天才是。
  向皇后很想问一下能不能快一点。
  国家大事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那个什么火器局,如果是跟板甲一样有用,那肯定是国之重宝,当然要问韩冈。百官三军的封赏,官员还好说,那等军汉不是曾经统领过他们的韩冈,肯定压制不住。辽国攻打高丽,这更是要征询一下韩冈的意见。
  只是她担心这么问了,会让韩冈成为众矢之的,好像离了他,两府就不做事了。就算关系最好的章惇心里都不会痛快。
  而且韩冈不来,该面对的事还是得面对。
  高丽使者就要到京城了,但怎么处置高丽,宰辅们最后还是决定等待高丽使者到了再做决定。而且还得看看高丽国能不能抵挡得住辽军的进攻。也就是说,依然是再议。现在所做的,只是发文让登州准备好船只,以便可以随时运送一批军械过去。
  没人对高丽的安危太过在意。就算高丽被灭了,对大宋来说,也不过是远在海外的事。需要做的,也就是花点钱,花点时间,从军库的最底层拿出些刀枪弓弩和甲胄,去支持高丽复国。少说也有一两百万的高丽人,哪里可能那么快就被辽国征服?以契丹人的德性,就是再老实的农户,都会给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只要有人能揭竿而起,高丽肯定是处处烽火,有的是让耶律乙辛头疼的时候。
  牵制辽国,这就是大宋对高丽的期待,谁管他是怎么牵制的?就这么简单。反正按照韩冈的话,那些都是禽兽,它们争地抢食,人只要在旁边看着就是了。有必要的话,干涉一下,没必要那就是另说。
  结束了对高丽的处置,韩绛出班道:“殿下,陛下,年号之事,太常礼院亦已进呈,还请早日做出决定。”
第三十九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十六)
  新帝的年号,太常礼院已经给出来了。年号本不需要多动脑筋,弄得多高雅。或者说,因为是要给天下臣民看的,用意越简洁明了越好。如今算命多有拆字的,这年号好坏也多用拆字来测一测。
  熙宁末,上皇赵顼欲改元。太常礼院进美成、丰亨两名供赵顼挑选。“美成”二字中,“美”可拆成“羊、大”,而“成”字中,又有个“戈”,羊大遇戈,这是被屠宰的兆头,不可选。“丰亨”的“亨”,下面是个“了”,比“子”少一横,叫作为子不成,赵顼当时正为皇嗣头疼,用了这个年号不是触霉头吗,遂改了元丰。
  这一回太常礼院进呈了三个年号。效率难得高上一次,只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迟一两个月其实都没问题。现在才年中,明年正月初一才会正式改元。又不是太宗即位,都十二月了,还硬是将年号给改了。
  不过既然太常礼院已经拟定了,也没人会说不是。
  一个是元祐。元继承元丰,佑就是佑护。希望能延续元丰的好年景,愿上天继续保佑国家。
  另一个,则是明泰。因日月而国泰民安。这是有奉承太上皇后的用意在。
  最后一个,是天佑安国。
  天佑重复了唐昭宗的年号,但加了安国就不是重复了。四个字的年号此前不是没有,太宗皇帝的太平兴国便是,真宗的大中祥符也是。更早,还有太初元将之类的。天佑安国,就是太上皇、太上皇后二人佑护,国家安定。
  意思很浅显,不过一时不容易做决定。
  向皇后看了一阵,问下面的臣子:“诸卿觉得哪个年号为上?”
  “请殿下自定。此非臣子可以置喙。”
  几名宰辅无不推辞。
  如果是事关各方利益的国家大事,在列的臣子肯定都会有些想法。但只是年号,说起来仅仅是汉武帝弄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合古礼,只是确立中华正溯而已,用了中国的历法,那就是中国的臣子,除此之外,宰辅们哪个会太放在心上?现在帮忙做了决定,有了好兆头不会有功劳,弄得不好,就是一身麻烦。
  “天佑安国……明泰……元祐,”向皇后念叨着,突然问赵煦,“官家,可有觉得合意的?”
  “元祐。”小皇帝回道。
  向皇后微微一愣,她本没指望赵煦会应声,“为什么?”
  “儿臣听着好。”赵煦答道。
  “嗯,也好。官家觉得好就好。”向皇后也不是很看重年号,只是觉得几个都不错,无法做出决定,点了点头,对朝臣们道,“诸卿若没有意见,那就选定元祐吧。”
  宰辅们自不会反对,韩绛径直上前领下旨意。
  蔡确与对面的章惇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帝才六岁,应该不会这么早就能理解年号中的意思吧?
  只是看着端严肃穆的正坐在御榻上的赵煦,两人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小皇帝看起来决不会是仁宗。
  仁宗皇帝能在御座上一坐十余年,直到太皇太后刘氏自己病死。这份耐性不是普通的官员就能拥有。还有着更为长远的眼光和头脑。能维持住朝堂的稳定,一朝君子一朝臣的情况虽然有,可交替时并没有那么激烈,很是平稳结束了交接。虽然看着懦弱,但那份宠辱不惊的气度,都不是之前之后的几位天子能比得上的。
  而眼下的这位小皇帝,虽然离亲政还远得很,但现在所表露出拉来的冷静、聪慧,不是年龄可以约束,甚至可以让人一时间忘掉了他的年龄。
  当然,现在考虑那么多还早得很,新的皇帝,新的职位,新的差事。要衡量的地方越来越多,无论东西两府,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准备,至于赵煦今天做出的选择,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还早,毕竟还早!
  解决了几件根本不需要议论的议题,接下来才算进入需要正式讨论的环节。
  蔡确出班对向皇后道:“百官三军犒赏事不可拖延。需要尽快散发下去。还请殿下召三司使上殿,与两府共计议。”
  向皇后没有意见,她也急着解决现在的问题。点了一名内侍,她吩咐道:“速去三司招吕嘉问。”
  韩冈有意沈括。但沈括给王安石否定掉了。吕嘉问的能力,到底能不能适任,向皇后抱着悲观的态度。
  之前要填补战争造成的亏空,所以要鼓铸大钱,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却闹得京城钱价大跌。要不是韩冈适时发表的那一篇《钱源》,京中的币值怎么稳定下来?而现在又开始波动,便是韩冈辞官的结果,吕嘉问这个三司使在中间,到底做了什么?
  向皇后并不知道吕嘉问能给目前已经是苟延残喘的朝廷财计,开出什么样的一服药方,不过吕嘉问直接摊手向她要钱,也的确是在向皇后的意料之中。
  吕嘉问也就这点能耐,怎么可能突然间冒出什么神机妙算来?
  “就是韩冈来,也只能开内藏库。”吕嘉问放声直言。
  向皇后哼了一声,她根本就不信吕嘉问的话,半句都不信。以韩冈水平怎么可能只会将手往天家的口袋里伸?都是没出息的儿子,才会总是惦记家里面的钱,而不是去外面为家里赚钱。
  她斜睨着吕嘉问,也就这点出息!
  吕嘉问对皇后的鄙视,似是毫无所觉,只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粮,三军如何能安稳。三军若不安稳,京城都要动荡。京师若不稳,将会是天下震荡。”吕嘉问又道,“运筹为何事,就是钱粮。人、财、物,哪一个都不能缺。”
  “难道相公不知道内藏库中还有多少钱粮,随口一句就要上千万贯的来贴补。”向皇后抱怨着,“拿光了内藏库,天家靠什么稳定下来?吃穿用度怎么解决?难道天家的体面就不要了?”
  吕嘉问苦口婆心:“殿下,国家安康才算是体面,若百姓皆怨,纵有万贯亿贯,这有什么用?”
  “当年上皇就已经答应了,每年从内藏库中,拿出六十万银绢贴补国用。平常时的犒赏,朝廷拿一部分,内藏库再拿一部分。现在呢,六十万银绢都填不满你们的胃口。犒赏更是一文都不想出。是不是要欺负我这妇道人家?”
  “殿下息怒。此事可以询之于众。”吕嘉问有些阴狠地给向皇后出了一个主意。
  向皇后没上当,“想要人人都知道国库空了吗?还是想要天下人知道,你只能从吾这个妇道人家手上骗钱的。”
  若向皇后当真听了吕嘉问的意见,到处问怎么才能不开内藏库就把赏钱发下去,这太上皇后以后也别出去见群臣了。抱着金库不能犒赏百官三军,这是什么皇后?吝啬至如此,还能垂帘听政吗?
  向皇后很愤怒,吕嘉问这根本就不是上奏的态度,完全是要拖人下水,让人不得不帮他一把。
  “殿下息怒,吕嘉问也是一片向国之心,并非有意冒犯。”章惇出来支持他的同僚。
  “那章卿你说怎办?”向皇后问道,“要犒赏的三军都属于枢密院来掌握,不知章卿有何高见?”
  章惇自己站出来后,皇后的火力就转移到了他和韩冈身上,吕嘉问也不需要自己再为他保驾护航。
  “臣亦无法。纵有,也赶不及秋税,更赶不及转眼就要散发的赏赐,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这些宰执无能。向皇后抱怨着,但她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也不可能当着宰执们的面,去骂他们无能。这点面子还是要给韩绛、蔡确留下的。
  只是等她听到,吕嘉问打算怎么铸钱,终于是忍不住了,“铸造各色钱币,防人盗铸,同时维系币值不跌,这些是吾早前听韩枢密说过的。根本是一模一样。不知吕卿除此策之外,还有没有自己想的办法?”
  吕嘉问知道皇后会生气,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管怎么做,他都会在朝堂上与人对立起来。当着皇后的面提起前任的策略,不论是最后的结果如何,都是会惹怒皇后维护旧臣的心思。
  “当然一样,本来就是韩枢密想要用的计划。”吕嘉问并不遮掩,“嘉问愚鲁,三军犒赏只能想到内藏库。不过铸钱之事,嘉问考虑了很久,拾遗补阙,总算是有些眉目了。”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930/1757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