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9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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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大王?是济阳郡王?”韩刚问道。
  “还有哪家的曹大王?”
  姓曹的大王就这么一家。曹太后的亲弟弟,开国名将曹彬的嫡长孙,后世有名的曹国舅。
  曹佾曾被封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节度使,也即是所谓的使相,前两年曹太后上仙,又被晋为中书令,除此之外,还有侍中,尽管这几个官职只是个虚衔,但同样被归入了宰相的位阶中。生日时得到的赏赐,比照宰相是不消说的。
  “怎么济阳郡王家的寿宴你也去了?”
  “曹家有马有球队。曹大王家的大衙内跟小弟也颇有交情。再看着哥哥的面子,小弟当然去得。”
  “曹家大衙内?”韩冈皱眉想了想:“曹评还是曹诱?”
  “是曹评,字公正的。曹诱字公善,派行第二。”
  “曹评?”韩冈对他有点印象,“是不是就是那个箭术特别好的?”
  “没错,没错,就是他。曹公正是左右手都能射箭。有一次一起晚上吃酒,吹了蜡烛,就着星光,一箭射中了二十步外的树干。”
  “难怪有些名声。”
  “他们也是玩玩,终究比不上哥哥文武全才。”冯从义嘻嘻笑了两声,又看着供桌上的银盆,感慨着,“哥哥才三十啊。等以后年年都能拿到,就是两百件也不难。”
  只要做过一任宰相,或是在官阶、爵衔达到宰相标准之后,朝廷的恩典就丰厚得让下级的官僚眼红不已。这就叫做厚遇大臣。差遣可以上下,但赏赐不会跌落。尤其是在国中有声威的重臣,除非是被重责,否则到了节日生日,朝廷都会派人去嘘寒问暖。韩冈既然今年已经开始比照宰相标准,那么从今而后,等到每年诞辰,都不会低于今日。
  只是韩冈并不放在心上,摇摇头,“两百个?开水盆店吗?”
  “原来哥哥看不上这些水盆啊。那汗血宝马怎么样?”冯从义竖起一根手指,“一匹汗血马小驹子,从耳朵到蹄子,就跟火炭一般,现在才半岁,但不论哪个看了,都说日后肯定是冠军马的胚子。”
  “汗血宝马?哪里来的。”
  “这一回王景圣送来了二十多匹马。有几匹都是难得一见的逸品。”
  韩冈哼了一声:“他攻下高昌,就进贡了十三匹汗血马,还有两百多混血种,怎么私底下还有这么多好马?”
  “哥哥,一码归一码啊。哪有说上贡将全家身家都给贡上的?”冯从义叫起撞天屈。
  “也没说让你们藏着瞒着,难道朝廷会抢?”韩冈又哼了一声,有他在,朝廷还会落他面子不成,“是牡马还是牝马?”
  “公的。”
  “这样的马还是拿去配种比较好。”
  “就是要配种所以才要养好后拿去参加比赛,有了成绩才好配种。”
  “哥哥若不想要,那拉到马会中去扑卖了。谁给的价高,就给谁。”他再看看韩冈,“真的不要?华阴侯前天过来可看见了,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留在马厩里。左晃右晃不肯走。差点就没住在马厩里面,就想着把马骗走。”
  “这位倒是个妙人。”韩冈笑了,对冯从义道,“你和王景圣捣鼓什么,我就当不知道。天山脚下藏了多少好马我也不管,军中有好马就行了。”
  每次都是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将西域良驹的价格抬得老高。这等商人的伎俩,实在太常见了。只是王舜臣统领大军在外征战,朝廷能给予的支持很少,还能不让他赚点钱吗?
  “要是京城里面一口气多了上千匹好马,这不是捣了赛马联赛的生意吗?军中也用不起这些上品的大食马。”
  韩冈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现在最会玩花样的,就是京城里赛马总会的一帮人。赶着帮那些冠军马编写谱系,各个自命伯乐,群牧司里面有点能耐的牧官,都给弄出来了。
  大食良驹不宜用在军中,玩不起。拿来改造军马的品种却很合适。越多的优秀马种,就有越多的实验方向,可能性也越多。
  如今在军中真正用得多的马种,北面是北马,也就是契丹马,大概就是后世的蒙古马。南面则是滇马,出自大理。可粗饲,好养活,耐力也不差,只是体格小。而青唐马不擅平地,河西马缺乏长力,其余来自国内牧监和民间的马匹,则只能充作驿传之用,各有各的问题。
  所以要对军马的马种进行改良,在耐粗饲、少疾病、有耐力和高大善奔之间,取得一个让人满意的平衡。
  “算了,这事还是让章子厚去操心吧。”
  韩冈对赛马的兴趣不大,现在卸任了枢密副使,又不可能会去做群牧使,有关军中的事情,尽量往章惇那边去推。据韩冈所知,章惇的确是准备整顿孽生监,繁衍良驹以供军用。
  现在要考虑的,还是帝位更迭带来的影响。
  韩冈向冯从义问了外面的传言,冯从义道:“还能怎么说?都说多亏了哥哥,否则就不是内禅,而是大奠了。”
  “说实话。”韩冈半点不信,他又不会玩蛇。
  “要说是外面的酒楼茶肆,几乎都相信哥哥没错。但冠军马会里面,话就不一样了。可他们全都糊里糊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冯从义不敢当真瞒着韩冈,“又或许当着小弟的面,没什么人敢乱说话。得之后细细打听。”
  韩冈点点头,这样才对。
  越是下层,对韩冈越是崇敬,很多人甚至超越了崇敬的地步,变成了对待神佛一般的崇拜。但在高层,时不时地能见到韩冈真人,即是他的功劳、能力和才学再出色,也不会如无知愚民一样,设法讨要韩冈亲笔所书的字纸,烧掉取灰做药。
  就像士大夫面对皇帝,到了宰辅这一级,几乎就不存在什么尊敬了。都是从全国几百万读书人中拼杀出来的人杰,除非是面对各朝太祖或是李世民那样的英主,否则一个靠出身坐上高位的幸运儿,怎么可能让他们敬服?只要当面说上几句话,皇帝的根底就露了。真正有的,也只是对皇帝手中权柄的畏惧。
  可话说回来,相信与否都要看时间。若是家中有人生病或待产,派人递个名帖,求取韩冈回书的情况不少。以韩冈的书法水平,不至于比当年蔡襄还要热门,想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多拜两座庙也没什么坏处。所以也很少见到完完全全将韩冈视如常人,多是表现出一份尊重来,有事没事,留条后路。
  “不过,华阴侯私下里也说了,”冯从义的声音低了下来,“仁宗犯过心疾,英宗也同样犯过心疾,真宗皇帝当年重病垂危时,似乎也有类似的情况。皇城中有阴气嘛。”
  “他是太祖皇帝的子孙。”
  赛马总会会首赵世将是赵匡胤的嫡脉,他当然不会有好话。
  不过他能从这个角度认定赵顼心疾,倒是一件好事。
  疯子到处都有,时常能见到。就是真疯,也不是随时随地都发病的。有时候,也会好一点,看着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二大王也是疯了一阵之后就好了一点,然后有个风吹草动,就再疯一阵,有人相信他是真给吓疯了,也有人认为他是装的,只是装得很像。赵顼的情况,很可能是这样。
  但皇后害我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忘记。看冯从义就知道了,一直在避开话题,有些话他是想问不敢问。
  夏日的夜空,星辰密布。
  星辰之下的城市,依然平静如旧。
  但其中到底有多少想把这份平静给打碎,乘乱得利的呢?
  这还真的很难说。
第三十九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十)
  初更的时候,章惇正在王安石府上。
  虽然说西府之长其实并不方便拜见平章军国重事,两府宰执相互走动都是被禁止的。可一来,王安石已经辞官,只差朝廷批准,二来,现在掌权的是太上皇后,不必担心御史台会使坏。
  而最重要的,是章惇现如今已经被安排为两府与王安石沟通的渠道,朝堂大小决定,都要通知一下王安石,免得沟通不畅而出了乱子。那样的话,高兴的只会是下面想要将两府取而代之的一批人。
  “有关吉甫和玉昆的安排,惇已与子华相公、持正相公商议过了。”
  章惇对王安石说着,他来之前,已经在宫内和韩绛、蔡确匆匆商量了一下,吕惠卿和韩冈的位置,要尽快做出决定。
  “是宣徽使?”王安石虽是在问,口气却很笃定。不会有其他可能。
  能安排两人的职位就那么几个,不给宣徽使,难道还能给中太一宫使或景德宫使的职位吗?他们还没到要养老的时候。
  章惇点点头,王安石猜到这个结果并不让他意外:“吉甫是宣徽南院使,玉昆则是宣徽北院使。”
  “原来的王君贶和张安道呢?”
  “王拱辰加检校太师,复为中太一宫使,张方平则是西太一宫。”
  宣徽使有其职司:“总领内诸司及三班内侍之籍,郊祀、朝会、宴飨供帐之仪,应内外进奉,悉检视其名物。”也就是总领宫内诸司,并掌管三班内侍的档案,然后就是郊祀、朝会的朝廷典礼上检视器具之类等杂事。不过视情况,也不一定掌实职。
  其地位略同于执政。武官可做,文臣也可作,但多为文官。执政卸任后,也有就任此职的例子。除此之外,要么是给老资历却差一步没进两府的元老。又或是得天子信重的外戚。如果是阙员,则一般是枢密副使兼任。其实就是那种在朝堂事务上可有可无,却可以安排重臣的闲差。
  旧年仁宗的温成张皇后,曾想为伯父张尧佐要一个宣徽使。仁宗皇帝几次在御前提议,但每次都被群臣驳了回来。有一次,温成皇后在早朝前提醒仁宗不要忘记——“抚背曰:官家今日不要忘了宣徽使。”仁宗满口答应——“上曰:得得。”。可当他上朝提起,就又被包拯顶了回来,口水都喷到仁宗的脸上——“大陈其不可,反复数百言,音吐愤激,唾溅帝面”。等到仁宗回返宫中,温成皇后再问,仁宗终于发作了,用手指着脸,“殿丞向前说话,直唾我面。汝只管要宣徽使、宣徽使,岂不知包拯为御史乎?”其贵重如此。
  现如今,十九岁时状元及第、曾任御史中丞的王拱辰,前参知政事张方平,正分别就任宣徽南北院使,时间也不短了,让韩冈和吕惠卿分别替代他们两人,也正好合适。
  王安石静静地听着两府的安排,不置可否,而是问道:“记得熙宁九年曾有诏,宣徽使班序视同签枢。吕吉甫为枢密使,西府之长,如今统领西军,破北辽、复灵武,却视同签书枢密院事,岂非有功而贬?日后又如何激励后人忠勤向国?”
  旧时,宣徽使的地位相当于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和同知枢密院事,具体高下,就得看哪一个先上任。直到熙宁四年,才规定在参政、枢副和同知之下,但只要上殿,还是站在两府的班列中,与签书枢密院事等同。
  “子华、持正二相公已经准备上书太上皇后,请颁特旨,让吕吉甫合班时,在知枢密院事之上就行了。”知枢密院事的章惇说得毫不在意。
  宰相,枢密使,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枢密副使,这是两府排位的次序。只要章惇不介意,太上皇后下诏就可以给吕惠卿一个体面。这样的诏书,历年来不知颁布了多少,只是安抚那些资历老却没能就任高位的重臣。
  仅仅是个面子问题,章惇并不放在心上,还补充道:“玉昆也是,位在枢密副使上。”
  “不要就此成为故事就好。”
  不过是排位问题,也许有人很在意,但章惇只会觉到好笑。手中掌握的权力才是要紧的事,一点虚名算得了什么?礼仪上占点便宜,能更靠近天子两步,除此之外呢?哪里比得上手握实权的西府之长?
  “平章也不必担心。吕吉甫那边不好说,玉昆处多半会上书,不会占那点便宜。”
  王安石默然点头。
  韩冈若不肯接受特旨改变班序,那么吕惠卿也不会去接受,到时候又是麻烦。不过这就是要两府去劝说吕惠卿接受安排,以吕惠卿的性格,这还真难说。
  “实差呢?”王安石又问。
  “吉甫是判大名府,兼掌河北兵马。至于玉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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