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校对)第7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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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快去吧。”王旖挥挥手,让他走了。
  韩信一走,王旖整个人也松懈了下来,卸下了心头重担地叹了一声,然后对严素心和韩云娘笑道:“这一回不要紧了。官人可是有了福报。只要小心谨慎,就能几十年长保富贵了。”
  “姐姐,这话怎么说的?”韩云娘听不懂,跟严素心一样,一脸的疑惑。
  “是皇后权同听政,而不是太后。”王旖笑着解释道,“为了太子,官人肯定是做定了资善堂侍讲,皇后那边也会恩遇始终。不像太后,因为最疼爱的二大王,一直看官人不顺眼。”
  “原来如此。”严素心和韩云娘算是明白了。若是太后垂帘,韩冈肯定要受打压,更不用说二大王登基。现在自家官人的弟子成了监国太子,跟王旖关系还不错的皇后垂帘,韩家当然是安稳了。
  也难怪周南会昏倒,没吃没喝地紧张了一夜,而且因为二大王的事,是最紧张的一个。终于有了好消息,突然之间放松了下来,当然容易昏过去。
  “弄点吃得来。坐了一夜,都饿得慌。”王旖提声吩咐着下人,回头当即又点了一名亲信家人:“将学士的事知会城南驿的老相公一声,说请勿忧虑。”
  “相公会不知道朝堂上的事?”
  “爹爹那边即没有人手,又不能入宫,耳目还不知道会闭塞成什么样。”
  王旖可是很清楚,王安石这一次上京,身边就跟了寥寥数名亲信,早年的门客早就打发光了,纵有门路千万,没人手怎么打探消息。
  但这个家丁去了才半个时辰,就忙着赶了回来,一见王旖就立刻说道:“夫人大喜,老相公得授太子太傅。”
  “已经知道了。学士还正式得授资善堂侍讲。”这是韩信刚刚传回来的消息。
  周南现在也恢复了,从房里出来,正喝着加了药材的小米粥。王旖对着她笑道,“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好消息没有立刻跟着来,紧接着的却是有人上门送礼。说是来贺韩学士,递了名帖和礼单,将礼物在门房一放,请了回执之后就走了。
  若是半刻钟前,韩云娘还会觉得惊讶,但现在却一点也不会了。
  原本韩冈功劳太大,年纪太轻,所到之处皆有开创,天子不得不出手压制一下。甚至因为道统之争,逼得皇帝将千里镜归入军器,明显地做出打压气学的姿态。韩冈虽位高,但家门即便不能说门可罗雀,可上门的宾客的确不多。但眼下形势一转,当然就变得炙手可热,气焰腾腾起来了。
  还不到中午,已经有十七八个人家派家仆来送礼了。这些都是耳聪目明的,知道韩冈接下来必然大用。不过王旖还是照老规矩,先将礼物封存,礼单登记造册,等韩冈回来再做处分。
  只是才交午时,韩家的门前车马又翻了一倍。
  ——韩冈昨夜辞了参知政事,而且是领头请立太子。
  ……
  就在王旖为突然而来的喧闹而头疼不已的时候,比平日要延长不少时间的朝会终于结束了,韩冈回到了太常寺。
  比起皇城里各司的僚属吏员和城内的官宦人家,被圈在文德殿中一上午的朝臣们,他们得知真相的时间还要迟上一点。
  不过到了中午的时候,差不多所有人都了解了昨夜大体的内情。
  “玉昆,传言是真是假?”苏颂早就绕过来了,见到韩冈劈头就问。
  他的光禄寺跟韩冈的太常寺一样,郊祀大典前没多少事,郊祀大典过后,却要为太常礼院擦屁股,一般要花上三五天的时间来收拾手尾。
  但苏颂实在是坐不住,事情太大了,不找韩冈做个确认,怎么都不可能安心下来处理公务。
  韩冈也不瞒他,反正像立储这么大的事,为了避免谣言滋生,宫里面也得主动让人去传播真实的消息甚至内情。现在可都是正午了,太阳移到了正南方,恐怕再迟一点,连逍遥洞里的老鼠都该知道昨夜福宁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所谓的逍遥洞,那是开封府下水道的别称,贼来贼往,逍遥得很,由此得名。
  “前面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下子终于是明明白白了。”听完了韩冈的叙述,苏颂摇了摇头,又赞道,“玉昆你好手段啊!乌台那边肯定是没话说了。就算是皇后垂帘,也没人敢说不是……不过玉昆你一向厌说鬼神,这一回却要装神弄鬼,不知是怎么一个说法?”
  “事急从权,要什么说法?”韩冈笑道:“耀州、祁州的药王祠的香火可是要旺了。可是没办法跟他们分账啊!”
  苏颂指着韩冈,摇头道,“就是两边的药王祠跟你分账,玉昆你敢拿吗?”
  韩冈笑了起来,有着以往没有的轻松。但这时候一名内侍在外通报了后进来。
  “韩端明。奉皇后口谕,请端明速至崇政殿。”
  “臣谨遵懿旨。”韩冈行礼接旨,又问道,“不知是为了何事?”
  “是契丹的正旦使萧禧到了霸州。因端明素知兵事,圣人想请教一下端明的意见。”小黄门说话低三下四,身负圣谕,却连请教二字都说出来了。
  “萧禧又做了正旦使?”韩冈摇摇头,“又是来敲竹杠的吧。”
  苏颂也几乎在同时道:“该不会是契丹人过来打饥荒吧?”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韩冈一边让伴当帮着整理着衣帽,一边道:“契丹国内有事,耶律乙辛弑幼主,不从大宋这边捞笔好处回去堵人口,他也不好过年啊。”
  “若是给萧禧听说了天子病重,他肯定会狮子大开口。”
  “太子年幼,皇后又从无署理政事的经验,这一回可不好办。”有内侍在,这一句话两人都没说出来。
  宋辽是兄弟之邦,年节时都要互遣正旦使,这是年年都有的情况,哪里需要如此戒备。但一来辽国最近的局面不对,任谁都知道耶律乙辛会想从大宋这边占点便宜好安抚国内,韩冈知兵法,知道怎么应付辽人;第二,就是皇帝的情况不对了,皇后心里没底。剩下的,自然就是韩冈昨夜立功的好处了。
  只是韩冈看了看苏颂,苏颂可是出使过辽国的,本身也不是不通兵法,既然招自己,苏颂更应该一并找过去备咨询才对。
  这个念头才升起,立刻就有个内侍冲进来了,喘着气对着苏颂道:“苏学士,苏学士,你可让小人好找。圣人有命,请学士速至崇政殿。”
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二)
  韩冈和苏颂领旨后,便匆匆往崇政殿过去。
  只是韩冈有些意外。
  今天是皇后垂帘的第一天,也是参与崇政殿议事的第一天。正常的情况,最好不要立刻处理实务,先熟悉一下流程再说。
  朝廷哪里来的那么多大事?崇政殿议事,也不是天天在说着军国重事。地方人事政事,军中粮秣器械,还是繁琐的居多。
  如果皇帝想管,天下四百军州发来的奏章可以让他一天忙上十二个时辰,若是不想管,每天花半刻钟,用朱笔写上三五十个“可”就够了。要知道,天子诏令的题头从来都不是后世的奉天承运,而是门下——政事堂中书门下的门下。
  有些事拖一拖也根本没什么。就算是辽国的使臣来了也一样。现在是霸州的传信,算上消息在路上的时间,萧禧也不过才离开国境南下三天,估摸着还在真定境内,等人到了京城再说也不迟。
  立刻让皇后处理实务,这是宰执们想给皇后一个下马威,拿着繁琐的公务将其吓倒呢?还是皇后不想做个纯粹的盖章画押的印把子?
  “那个是二大王的车驾吧?”正走着的时候,苏颂的脚步缓了一缓,望着不远处会通门的另一侧。
  隔着一道长墙,会通门是沟通崇政殿和禁中两片建筑物唯一的通道。一队车马此时正要通过会通门从禁中出来,多达百余人的队伍,只为了护卫其中唯一的一辆马车。
  韩冈眯起眼睛。
  人群之中的那一辆四轮马车,形制十分让人眼熟。秋天以来,他不止一次看见过,是将作监精心打造,由天子赵顼特赐给他的三个弟妹。
  不过,更重要的是马车周围的士卒。
  “是福宁殿那边的金枪东班……”韩冈冷笑起来。
  蜀国公主是不可能需要整整一班的天子近卫来“护卫”,而小心谨慎的赵頵,在听说了昨夜的一切后,不是告病,就是收拾一下行装准备出京,怎么也不可能入宫给自己找不痛快。
  “保慈宫那边不知是御龙直,还是御龙骨朵子直。”韩冈低声道。
  苏颂咳嗽了一下,韩冈会意一笑,不说了,继续往崇政殿去。
  韩冈的眼力好,依稀能看到车厢中那对阴狠怨毒的眼神。也许用不共戴天四个字都不能形容赵颢对自己的恨意,但韩冈现在根本不在意。
  雍王已经完了。就算现在太子赵佣出了意外,天子也龙驭宾天,向皇后也照样可以从同族近支那里过继子嗣。三大王赵頵那边还有两个儿子,濮王府那边的选择更多,绝不会轮到赵颢这一支出头。
  而且赵顼的身子骨可能支持不了太久了,想必也不会留着他的这个弟弟太久。
  没多久,韩冈和苏颂便到了崇政殿外。通了名,便被传入殿中。
  殿内的宰执们一个不漏,还有张璪——估计是之前被叫来写诏令的,比起学士院中的其余几位内翰,看来更得皇后信任。几人都被赐了座,更赐了茶。而太子则不在——崇政殿不是礼仪性质更重一点的朝会,还需要监国太子来妆点门面,怎么不可能让一五岁小儿枯坐在殿里一两个时辰——只有一道屏风拦在御案前。自然,皇后就在屏风后。
  韩冈和苏颂向着御座的方向行过礼,起身后便同被赐座赐茶。
  “韩学士、苏学士。”皇后的声音从屏后传来,“霸州急报,辽国今岁遣了萧禧为正旦使。方才吾与各位相公商议过,如今圣躬不安。”
  苏颂想了一想,先开口道:“天子虽一时抱恙,但也不是辽人可以欺上门的。当镇之以静。”
  “不过辽人贪婪,耶律乙辛尤甚。”韩冈继续道,“当初就是因为他,伐夏之役才不能圆满。若听说天子的病情,当是不会坐失良机。”
  “臣以为韩冈所言甚是。”韩冈话声刚落,王珪便立刻接口,“耶律乙辛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虏寇畏威而不怀德。退让一步,寇虏便会逼近一步,绝不会见好就收。以臣之见,不论其有何索求,当严词拒绝为上。只要边境上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即便耶律乙辛谋略不输契丹太祖、太宗,也绝难讨好!”
  王珪义正辞严。韩冈眨了眨眼睛,苏颂也在发愣。
  三旨相公仿佛变了一个人,脱胎换骨一般,在崇政殿上叫嚣着对辽人要强硬到底。
  这是谁啊?
  在王珪指斥太后、雍王之后,韩冈也清楚当今的宰相是要给自己换个角色形象,至宝丹是做不得了。但转变得太快,还是让人始料未及。
  是寇忠愍复生了吗?
  在韩冈和苏颂疑惑的时候,宰执们各自表明自己的态度。
  吕公著、蔡确、韩缜、薛向主张一切如常,等着辽使上京再做应对,至于边境,则不要做出刺激辽人的反应。而王珪、章惇则主张河北、河东和银夏边境先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苏颂也是觉得镇之以静比较好。辽使还没进京,何须自己吓自己?自真宗后,已经换了好几个皇帝了,也没见辽人占了什么便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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