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精校)第175部分在线阅读
“奈何地方!”陈正汇泼出一盆冷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只要这个法令一推出,地方上的官吏可不仅仅只是怨声载道就能了结。
“这孤倒不怕!孤有强军在手!……孤还有东海新闻在!”赵瑜狠狠的说着。
众人齐齐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南山则。相貌粗豪如巨寇,南山贼的匪号比真名更响亮的东海新闻总编躬身说道:“天下清议尽在陛下掌控下,何须担心地方不满!只要陛下点头,臣必然会为此法大加鼓吹。”
南山则声如洪钟,自信扑面而来。他这个不第秀才,如今可是站在天下舆论潮头的旗手,一篇主编社论祭出,任你是帝王将相,也要在清议中被万人指点。
陈正汇不再多话,他方才只是提醒赵瑜后果,并不是为了那些贪官污吏说话。如今,他已不会站在地方官吏一边说话了。自从昨日赵瑜挑明要分封诸侯后,明摆着他这个宰相日后就会是大宋的一名诸侯。他只要帮着赵瑜治理好国家,至于赵瑜想怎么处置地方官吏,他也只需帮着稳定政局就可以了,不会再有半点与他们休戚与共的想法。
同时,陈正汇更清楚,朝堂上的各大重臣,只要有希望被分封的,都绝不会再为地方的贪官污吏说话,他们只会站在赵瑜这一边。旧时能只手遮天的官僚集团,赵瑜只用分封一策,就硬是扯成了两半。
没有宰相副署,皇帝的诏令虽算不上废纸,但官员们都有权利不理睬这种不合法的中旨。而宰相如今已然默许,赵瑜笑了,陈正汇的心理变化他是有点数的,“既然如此,要做就一起做好了!跟永免天下丁税一起,孤会再下一个诏令,自今而后,官绅一体纳粮!南卿,你知道该怎么说!”
应是石破天惊的言论,陈正汇却还是保持沉默。为相多载,他太明白赵瑜能力,以及东海的实力。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若行之不当,甚至能让皇权倾覆,但赵瑜只要想做,就是能够做到。杀光了地方上的贪官,东海有的是人代替;天下士绅不满,赵瑜照样能控制住朝堂百姓。
因为他有人,因为他有枪,因为他还有东海新闻。
南山则的虬髯一阵摇晃,他是在笑:“陛下之所以要官绅一体纳粮,那是因为免了天下的丁税。国库入不敷出,当然要另找财路。陛下不愿剥削百姓,就请官绅们担待一点,他们身受国恩,为君父分忧也是理所当然。”
赵瑜的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操控历史的感觉,是如此的迷人。在天下乱局的情况下,改变旧时制度也相应容易了许多。就让他在登基时,将千年来的陈规一起粉碎好了!
满清十二帝,唯一可取的就是雍正。若不是他苦心积虑打理康熙那个所谓的‘圣主’留下的烂摊子,满清早百年就亡了。改土归流、官绅一体纳粮,光凭这两条,已经名扬青史了。可惜的是,他虽然用强硬手段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但他的名声,却被那些利益受损的官宦们传扬得臭不可闻——什么篡改遗诏,什么吕四娘,莫名其妙的传言,让雍正成了民间传说的中反面角色——撰写史书,控制舆论的毕竟是那些文人士大夫。
不过,赵瑜如今控制着报纸,也代表着他控制着天下舆论。他与所有古代封建帝王不同的地方,就是赵瑜很清楚,如何引导舆论而不是钳制舆论。他为之立足的利益集团,也是工商业为主的群体,而有可能反对的臣僚们,又因为分封的存在,而放弃与赵瑜争辩。谁会为他人的利益而损害自己的利益?个人会,但群体绝不会。
赵瑜不可能向诸侯国的田地征粮,只会让诸侯们纳贡,并通过控制海上贸易,而获取商税。会受到损害的仅仅是那些曾经的官绅地主。若是在和平时代,他们的势力强大,甚至可以与皇权抗衡。但如今战乱,就算有人不满,甚至集体投向赵桓、金虏,赵瑜完全可以直接派兵去斩草除根,并通过报纸,将他们永远钉扎耻辱柱上。
战略规划已有了定论。赵瑜所要做的就是稍作停留,然后一口气走下去。他将手平平张开,又紧紧捏起,嘴角勾勒着自得的微笑,未来尽在掌握中。
未来的一年,也许战争会少上许多。天下三方都要喘口气,积蓄实力。而后,决定天下谁属的战火,将会重新燃起,而赵瑜,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他绝对能笑到最后。
赵瑜遥想着未来,提前五百年的发展,让历史上的敌人不会再有半点机会。江南的轻工业,华北的重工业,东北的粮食,中原内陆的人力,海外藩国的市场和原材料。只要这些逐步成为现实,世界就是汉家的世界。
至于北方的游牧民族,赵瑜完全不会去瞎操心,就算定都在草原边缘又如何?
一个飞梭已经在纺织工业上普及的国家;一个研究院中有十几个小组正在开发蒸汽机的国家;一个钢铁产量接近千万斤的国家;一个拥有枪炮等热兵器的国家;一个军事教育完全近代化的国家;
一个海疆比领土还要广大的国家;
一个已经进入半工业化的国家;
这样的国家还要担心会被蛮族入侵,那会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完完全全的杞人忧天!
也许五百年后,小冰河期依然降临。不过就算辽东乱起,那也会是无产阶级揭竿而起,而东北的蛮族早已踢出历史舞台,成为历史学家研究的课题了。
赵瑜半眯着眼睛展望未来,众宰辅讨论着怎样将今天的决议化作一道道谕旨和新闻,按照合理的顺序,向天下发布出去。这时一封金牌急报,打断了御书房中的一切。
朱聪从侍卫手里接过金牌和信笺,他是总参谋长,理应由他当先拆看。当着赵瑜的面,朱聪验过金牌的真伪及信笺的完好,拆了开来。
展开略作浏览,便立刻笑着呈给了赵瑜。其他各人带着好奇,不知是什么情报。
赵瑜低头看过,随手折好,抬头对着众人笑道:“我家那个混蛋小子,终于清醒了!”
注1:头子钱,就是附加税。在宋时,若是正税该交一贯,那还要附加交上七文到二十文不等的头子钱。
支移钱:就是在征收秋税时,要求农民运至指定地点交纳,如果农民不愿随长途运输之劳,就要多交一笔“支移”,也就是“脚力钱”。
折变:在征收夏税时,钱物辗转折变,也提高了实际交税额。如夏税是要交一匹绢,到了税吏手上,先按市价折成钱,但他不收钱,而是再依官价折回绢。任何情况下,官价总比市价要便宜许多,也就是说,原本要交一匹绢,折变两次后就成了两匹。可往往这种折变绝不仅仅局限于两次,折变也可以从钱到绢,再从绢到丝,继而从丝到粮,最后又从粮折回钱,折变几次后,税赋就变成了七八倍。
最后说一句,宋代是士大夫们和小市民的乐土,但绝不是农民的。
第六十四章
九五(完)
洪武元年三月廿一。丁亥。
子夜。
南京建邺城外。
千万只排列整齐的高架火盆,将一个个方阵从黑夜中描画出来。围绕着圜丘天坛,万余名士兵,数百官员,屏气凝神的肃立在自己的位置上。千万人鸦雀无声,就算是咳嗽,也要捂着自己的嘴。只能听见七尺多高的三脚木架上,一块块洗选过的无烟煤在火盆中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响。
正是东海王赵瑜登基为帝的日子。自四天前圜丘内外全数完工,一支支队伍就不断驻扎进圜丘周围,驱赶闲人,打扫地面。并四处搜检,甚至连一个耗子洞都不放过,皆用土石牢牢封死。
当然,这些守护大典安全的军队的任务并非仅仅是翻老鼠洞,在圜丘周围设置五岳、四渎、二十八宿,以致天下千百神灵的神主;搭建供天子和文武百官更衣休息的大小帐幕;安放各种礼器仪仗;甚至还要照顾好祭祀用的牛和羊;一桩桩、一件件,各色琐碎的杂务也同样是他们的工作。到了今日,他们又成了大典上的仪卫,为仪式助威增色。
祭天、登基,都是国之重典,头等的礼仪。即便是时间再仓促。也容不得有半点差错。所有人兢兢业业,一切的辛苦,只为了赵瑜登基的那一刻。
岳飞,作为军学初级指挥班的一名进修生,与他的几百名同学们一起,整齐地站在方阵中。以他六尺多的身高,当仁不让的站在队列的首位。右手拄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左手紧紧贴着身子,腰杆挺得笔直。
这一个方阵,都是立过功勋的低层军官,在军学里进修三个月后,便要外放高升的。论地位比附近的士兵们都高上许多,所以站得位置也更加靠前,就贴着从南门延伸过来的官道边。
所有人都是一身崭新的崭新的装束。数百顶光滑锃亮的钢盔反射着火盆中红光,分作红蓝双色的挺括军袍上还残留着一点米浆味道。紧紧束起的宽边腰带和斜拉下来的武装带,将军官们健壮的体格勾勒得淋漓尽致,越发得显得虎背熊腰,威风凛凛。脚上的皮靴也是一般的崭新,高帮硬底,若是齐齐的踏着地面,便是一片让贼寇闻声丧胆的雷霆。
这一众气势肃杀的军官,分别来自陆军和海军,便是赵瑜帐下一群杀得女真铁骑丢盔弃甲、打得南洋百国灰飞烟灭的虎贲熊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上的星月也在一点点的西移。
自古以来祭天典礼,开始时间都是在丑时。春秋两季在丑时一刻,而冬春时节则是在丑时七刻。
此时不过刚过半夜,离丑时七刻还有一个多时辰,天依然黑沉沉的。漫天的星辰与半轮下弦月交相辉映。星月灿烂。日出之后,当是一个艳阳天。
看着这样的天气,所有人的心都放了下来,岳飞也是一样。
此时刚过清明,正是细雨霏霏的使节,前日与昨日也是绵绵细雨时段时歇的下了整整两天,不远处的燕雀湖水涨了一尺多,地面上也是泥泞不堪。
就在昨日,岳飞还清清楚楚的看见工部的两名侍郎在圜丘内内外外,将每一寸地皮都亲自用木杖敲过一遍。尚幸当初夯筑得十分坚固,组成天坛的黄土并没有因为雨水而崩散。反而因为一开始就特意将圜丘的地面造得微微向外倾斜,细微的角度虽然用肉眼根本无法分辨,但雨水一落到圜丘中,便很快就流出圜丘,通过几条暗沟进了燕雀湖中。
不过就算如此,雨日郊天依然不是个好兆头。但到了昨日夜幕降临,雨势却缓缓收止。到了此时,终于是云破月出,一颗颗星子在澄清的天幕中闪烁,竟然是放晴了。
皇帝受命于天,天地异象。无论雷霆雨露,还是山崩地裂,无论是风调雨顺,还是洪水干旱,皆是天地对帝王的评判。
金主阿骨打死时,曾有太白昼现,其人虽非真命主,亦是一方豪雄,有天象呼应也不足为奇。而道君施苛政,洪水淹京城,此一事更是理所当然。而赵瑜若真有天命在身,是为真龙,皇天又岂会不向他一作表示?
而如今云破月出,天命已现,圜丘周围,哪还会有人再怀疑赵瑜的命数?
心情有些放松,岳飞轻轻晃了晃脚尖,正立了一个多时辰,腿脚都有些发麻。但他用余光看了看左右,周围同学却都是纹丝不动。数年的军旅空白,虽然武艺从未放下,用兵资质犹在,但站起军姿来,他的耐力已是比不上久经训练的一众虎贲。
不甘示弱的扬起下巴,挺胸收腹,岳飞的身子一下绷得更紧,仿佛一座硬邦邦的雕像,松懈下来的气势转眼就不见踪影。不论学习还是训练,骄傲的岳鹏举决不愿输给任何人。就算站队列,也要站出个头名来。
岳飞的胸口挺得高高,胸前的刚刚别上去的四枚勋章,在火光中闪闪发亮。他那个编入了士官学校,方阵远在三里之外的弟弟看到这几枚勋章时,连眼睛都冒出火光——那是羡慕的。
他胸口上的四枚勋章分两排排列。下面的两枚,一是燕津会战参战纪念章,那是参加了歼灭两万女真铁骑,生俘金国皇储的燕津会战的证明。参战的三万官兵,上至陈伍、郭立,下至天津城中的守兵,人手一枚,连式样、质地都没有区别。岳飞和岳翻虽然没有在主战场上杀敌,但都在天津城外配合了作战,照样得到一枚。这纪念章,虽为铁质,但不知经过了什么样的处理,竟微微泛着幽幽蓝光。
赵瑜起家以来战事频繁,各色的战役纪念发了不知多少,岳飞拿到的只算得上普通,真正价值千金的,只有后来补发的昌国之战纪念章最为珍贵。金质嵌宝,且是有名的金匠亲手打造。总共只造了一百二十余枚,那便是当时参战的人数。尚健在的自不必说,已战殁,只要家眷还在,依然补发给他。
而另一枚则是二级战斗英雄勋章,黄铜打造,金光灿灿,乃是一名骑兵横刀立马的浮雕。岳飞一人斩杀十八名敌骑,指挥部众歼灭女真人的一个征粮队,救回了百余被掳的民众。功劳不小,故而得授——这种勋章。多颁发给低层军官和士兵,以资鼓励他们奋勇杀敌——让岳翻眼热的就是这一枚。
至于上方的两枚,则是亲自见证赵瑜登基的臣子们才会拥有的元从勋章和复国勋章。
元从勋章只看资历,而复国勋章则是如今的地位功绩。这也是兵部和光禄寺被逼无奈下的结果。若是将资历和地位合成一组勋章,不知会有多少元从老臣会打上门来。
元从勋章,第一等的是当年跟着赵瑜攻打昌国城的那百人,如今尚健在的,还有整整五十人。而后,衢山外海击败童贯水军的那一战又是一道线,在这一日前,便在衢山军中、并活到现在的九百余人皆是二等银质元从勋章。再往下,开发台湾是一条线,东海称王又是一条线。
而岳飞拿到的便是第五等的元从勋章。白锡锻造,中有一龙从海中腾起,盘旋而上。岳飞能拿到这枚勋章,却是因为兵部将岳飞投军时间算在了与王贵一同投天津的宣和三年,而放过了他逾期不归的罪过。否则便是跟他弟弟一样的第六等铁质勋章。
同样的,复国勋章岳飞拿到的也是锡制的第五等。上四等皆是有品级的文武官员,岳飞虽是士官,但仍是未入流品。至于连士官都不是的岳翻,当然还是一枚六等铁勋章。
这样的战役纪念章还有勋章,历朝历代都从无一见,为东海一家独有,算得上是发前人所未发。岳飞对此视若珍宝,枢密使赵文和大将军陈伍亲自来给他们这些南来的功臣颁发时,岳飞手都在抖着。若是如大宋,就算是披红挂彩,金珠财帛如雨一般的洒下来,他也不会这般激动。
赵瑜之重武,视众军如国士,像岳飞这样满心都是荣誉高于生死、气节即是生命的将士,又哪会不以国士报之?
若是如宋人,靠钱财来引诱士兵卖命。像种师中战于太原城外,一旦赉赏不至,帐下兵将便一哄而散的情况,又怎会在赵瑜麾下出现?
东海强军,其来有自!
大地突然震动。惊起了湖水中的无数飞鸟。下一刻,沉郁如雷的脚步声,方从南京城处,缓缓传到众人的耳中。
身穿着黑色皮袍的近卫军,簇拥着赵瑜、皇室及一众文武重臣的车队,沿着刚刚被整修过的道路,直奔圜丘而来。一条火龙,从极远处的城墙下不断延伸。低沉的脚步声仿佛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这股力量的辐射范围中,每一个人连心脏随着脚步声的节奏一起跳动,一阵阵的共鸣,那种压力几乎让人窒息,心肺仿佛要迸裂一般。
这是赵瑜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其中的每一名士兵,都是有着士官军衔。那些士官学校的毕业生,毕业后的第一站,就是要在近卫军中度过一年。而其他部队,只要有功的军卒需要晋升士官,除了要在营属教导队中培训三个月外,也一样要在近卫营中服役一年才能正式晋升。
而近卫营中的军官,也都是各部队即将晋升、来此镀金的英才。无论野战军还是镇戍军,又或是海军,都莫不如此。绝不会像旧朝守护宫掖的天武军那般,只看身高个头,而对功绩战力弃而不论。
岳飞心知他的弟弟日后从士官学校毕业,一样要去近卫营,就不知他自己从军学进修毕业,是否要去待上一年。一边是守卫天子的荣耀,一边又是在外征战的快乐,岳飞倒是不知哪个更好一点。
近卫军的行进速度看似徐缓,其实却甚是迅快。只看着那条火龙的龙头很快就烧到了眼前。
一行仪仗经过阵前,一个个方阵便如秋风扫过丰收前的稻田,一排排的矮了下去。岳飞跟着单膝跪倒,口中山呼万岁。
万岁!万岁!
呼声,正如山崩海啸,响彻云霄……
低头半跪的岳飞,也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队列从身前经过。先是一双双皮靴,然后是一只只马蹄,再后便是一架架车轮,而后便是颠倒过来,车轮、马蹄、皮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