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故事集(校对)第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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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从来也没有老过啊,不对吗?”泰克尔顿说。
“看看我那老实巴交、劳劳碌碌的丈夫吧,”多特答道。“他至少给我添了二十岁。你说是吗,约翰?”
“四十岁呢!”约翰回答。
“你会叫梅年老多少岁,我实在说不上来。”多特笑着说。“可是到她下一次过生日时,她也就差不多有一百岁了。”
“哈哈!”泰克尔顿笑着。但他的笑声是那样干涩,听起来像是一只破鼓;而且,他的那副神情像是他很想轻而易举地把多特的脖子一下子拧折。
“亲爱的,亲爱的,”多特说。“还记得吗,那时在学校里,我们是怎样滔滔不绝地议论着我们将要选择的丈夫啊。我不知道我挑选的丈夫会是这么的不年轻,不英俊,不快乐,不活泼!说到梅的呢——天哪!想到当年我们竟是那么两个傻丫头,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呢。”
梅似乎知道应该怎么做,因为此时她的脸色变得绯红,而且已是泪水盈眶了。
“有时我们确实有过意中人——那些真正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多特说。“可我们很少考虑事情的结局将会怎样。我从来没有看上过约翰,我肯定,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过他。而如果那时我告诉你,你最终要嫁给泰克尔顿先生,哼,恐怕你会狠狠打我几巴掌的,是吗,梅?”
虽然梅没有说“是”,但她确实也没有说“不是”,而且她没有做出任何否认的表示。
泰克尔顿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响,简直像是在叫唤着什么。约翰·皮瑞宾格尔以他惯有的那种敦厚善良、心满意足的态度笑着;可他的笑同泰克尔顿的笑比起来,只能算是窃窃的耳语了。
“这一切可都由不得你们啰。你们瞧,你们是无法抗拒我们的。”泰克尔顿说。“你们成了我们的人,我们的人!而你们那些快活的年轻的郎君在哪儿啊?”
“他们有一些已经死了,有一些被我们忘记了。”多特说。“还有一些,如果他们这会儿站在我们面前,他们不会相信我们还是从前的我们,不会相信他们的所见所闻都是真的,不会相信我们会那样轻易地将他们忘掉!不!他们连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咳,多特,”运货工想制止她。“你这小女人家!”
她说这番话时神情郑重庄严而又充满了激情,无疑,她需要静静地站立一会儿,才能恢复常态。她丈夫的劝阻是很有分寸的,他只是怕多特过于伤害老泰克尔顿而出来干涉了一下;但这劝阻十分见效,因为多特立即闭住嘴,不再多说什么了。即使在沉默时,多特的神情里也带有一种不寻常的焦虑;狡黠的泰克尔顿似乎看出了什么,他那半闭的眼睛死死盯着多特,审视着她,而且,他颇有用意地把这事记在心上——过一会你会明白的。
梅缄口不言,既没有说好话,也没有说坏话,她只是静坐着,眼睛向下望去,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似乎毫无兴趣。这时,那位尊贵的太太——她的母亲,却开口说了起来;首先,她说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过去的事毕竟是过去的事,既然青年人总是缺乏经验而又不能深谋远虑,那么他们做出的事也免不了是幼稚可笑而又失之周到的;此外,她还列举出两三个其它的同样是那样正确而又无可辩驳的论点。接着,她又极其虔诚地说,她感谢上帝,因为她一向就觉得梅是个孝敬、温顺的女儿;对此她本人并不居功自傲,尽管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完全是她教女有方的结果。至于泰克尔顿先生,她说,从道德的观点来看,他是个无可指摘的人物;从选婿的角度讲,他又是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在这点上,任何有理性的人都是不能怀疑的(说到这儿,她特别加强了语气)。关于那个在他几番恳请之后很快就要允许他与之结亲的家庭,她说,她相信泰克尔顿先生一定理解,虽然它显得略为贫寒,但它具有名门的气派;若不是发生了一些意外的情况——她甚至说到,那意外情况是与一笔什么靛青贸易相关的,但她并不打算就此事特别加以赘述——她们家或许完全可能积攒起一笔财富。接着她又说,她不愿意回首往事,更不愿意提起她女儿曾几次三番地拒绝了泰克尔顿先生的求婚;她不愿意讲到许许多多其它的事情,而这些事其实她都已唠唠叨叨地讲过了。最后,她宣称:根据她的观察和经验而得出的总的结论是,那些最少含有被人们浪漫而又愚蠢地称作“爱情”的婚姻,总是最幸福的;并且,她已从那件即将到来的婚事中预见到了那种最巨大的幸福——那不是什么狂热一时的幸福,而是一种可靠的、稳固的幸福。她在结束讲话时还告诉大伙儿,“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正是为了它,她才活了下来;明天过去之后,除了希望将来寿终正寝,能安葬在一块好坟地上,她不会再有任何其它的企求了。
这些话是叫人难以回答的——一切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都具有这种巧妙性——于是,他们改变了话题,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小牛肉、火腿馅饼、冷羊肉、土豆以及大果馅饼上面去了。为了使那瓶装啤酒不致受到冷遇,约翰·皮瑞宾格尔提议为“明天”——举行婚礼的日子——干上一杯;在他出去继续送包裹之前,他要求大伙儿和他一起喝个痛快。
你得知道,约翰在这里只不过是歇歇脚,并给那匹老马喂点草料,他还得继续往前赶四五英里的路程;晚上回家时,他上这儿来接多特,顺便再休息一下。这是每一个聚餐日的程序,并已成为他们的一种例行的制度了。
除了新娘和那被选中的新郎之外,在座的还有两人对这次祝酒反应冷淡。一个是多特,她激动烦躁,坐立不安,无法适应眼前发生的任何小事情;另一个是贝莎,她赶在其余人前头,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离开了餐桌。
“再见了!”强壮的约翰·皮瑞宾格尔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穿上他的厚呢大衣。“我还在老时间回来。再见了,诸位!”
“再见,约翰。”凯里卜回答说。
他仿佛是十分机械地说着这话,而且,他带着一副同样魂不守舍的神色挥着手儿;因为他站在那儿正焦虑、惊奇地凝望着贝莎,他面部的表情一刻都不曾改变过。
“再见,小家伙!”快活的运货工说着,一边弯下身去吻了吻那孩子;这会儿正专心致志地使用着刀叉的蒂里·斯洛博伊已把那孩子放在贝莎的一张小床上,哄他睡熟了(说来也怪,这次她一点儿也没有伤着他)。“再见!我想会有那么一天的,小伙计,到那时,你会顶着风寒到外边去干活,让你的老父亲坐在壁炉角那儿抽上一口烟,养一养他的风湿病,是吗,嗯?多特在哪儿呀?”
“我在这儿呢,约翰!”她大吃一惊似地说。
“过来,过来!”运货工啪啪地拍着手掌说。“烟斗在哪儿呢?”
“我真把烟斗给忘了呢,约翰。”
“把烟斗给忘了!这可是件闻所未闻的怪事儿呀!她!竟会忘了烟斗!”
“我,马上,我马上就会把它装好的,立刻就能装好的。”
然而,多特并没有立刻把烟斗装好。烟斗还在平常放的那地方——运货工粗呢大衣的口袋里,边上还有一只多特亲手缝制的小烟叶袋;通常,多特总是能那样得心应手地从小口袋里取出烟草,并把它填进烟斗里;可是,此刻她的手如此剧烈地颤动着,她甚至把手伸进小口袋里而拔不出来了(然而,我敢肯定,她的手十分纤小,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伸出口袋的)。而且她装烟叶时动作显得非常笨拙。装烟叶,点烟斗——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曾夸赞过多特在履行这两项小小的职责时所表现出的干净利落——自始至终她都做得十分糟糕。在这段时间里,泰克尔顿一直站在一旁,用那只半闭的眼睛充满恶意地审视着她;当他的这只眼睛与多特的目光相遇时——或者说,是捕捉到多特的目光时,因为我们是很难说这只眼睛与别的眼睛对视“相遇”的,它倒更像是一种捕捉别人目光的机器——多特便越发惊慌失措了。
“怎么了,多特,今天下午你怎么变得这样笨手笨脚了呢?”约翰说。“我真相信,我自个儿来都能干得比你强些。”
他乐呵呵地说完这些话,便迈着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大道上便传来约翰的吆喝声,波瑟的吠叫声,老马的蹄声以及车轮的辚辚声——这真是一曲十分欢快的音乐呢。那时,凯里卜仍然神思恍惚地站立着,眼睛凝视着他的盲女,脸上还是先前的那副神情。
“贝莎!”凯里卜轻声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呀?打今天早上开始,不过才几个小时,亲爱的,你变得多么厉害啊!你整天就这么不言不语地发呆!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啊,父亲,父亲!”盲女喊叫着,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唉,我的命运真凄苦,真凄苦啊!”
凯里卜在回答女儿的话之前,先抬起手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可是,贝莎,想一想你一直都是多么愉快、多么幸福啊!你是那么善良,人们又是那么地爱着你!”
“那正是令我伤心的呀,亲爱的父亲!总是对我体贴入微!总是对我万般慈爱!”
凯里卜感到十分困惑,他不能理解贝莎的话。
“失去了——嗯,眼睛,贝莎,我可怜的孩子,”他吞吞吐吐地说。“当然是一种巨大的痛苦;但是——”
“不,我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是一种痛苦!”盲女高声说。“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痛苦的全部!从来没有!有时候,我真希望,我能睁开眼看看您,或再看看他,只要看一次,只要短短的一分钟,我就会心满意足,亲爱的父亲——这样,我才可能知道我所珍爱的人们的模样,并且——”说到这儿,她把手放到自己胸口上。“把他们珍藏在我的心上!这样,我才可能相信我心中的形象是正确的!有时候(可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在我做晚间祷告时,我也曾哭泣过,因为我想到有朝一日您的形象会从我心里上升到天上去,那时它可能竟会不是您本人的真正的容貌。但是,这些情感从来没有在我心里停留很长时间,它们不久就消逝了,于是我便又感到安谧而满足。”
“可它们还会回来的……”凯里卜说。
“不,父亲!我善良温柔的父亲啊,如果我有什么过错,请您宽恕我吧!”盲女说。“可真正折磨着我的心的,并不是这一种哀伤!”
她是那样的真挚,那样的哀婉动人,她的父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热泪从他湿润的眼睛里流淌下来。可是,他仍然没有理解贝莎这番话的含义。
“请她到我这儿来。”贝莎说。“我再也不能把话儿憋在心里头了。带她到我身边来,父亲!”
她知道凯里卜正迟疑着,因此她又说:“梅!请梅过来!”
梅听见贝莎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便轻轻走到贝莎跟前,挽住她的胳膊。盲女立刻转过身来,紧紧握住梅的双手。
“看看我的脸吧,亲爱的,亲爱的!”贝莎说。“用你那美丽的眼睛细细地看一下我的脸,然后告诉我,那上边是不是写着真诚?”
“是的,亲爱的贝莎!”
盲女仍然仰起她那热泪纵横的、丧失视力的脸,对她说着这些话:
“在我的灵魂里,我全部的希望、全部的思绪都是在为你祝福的呀,聪明伶俐的梅!在我俩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或者,在我由于失去了眼睛而总好像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你——目光炯炯,美丽端庄,完全有理由因此而自豪的你——多少次、多少次地对我关怀备至啊;这种记忆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与它比较起来,我的灵魂里再没有哪一种更强烈的充满感激的回忆了!愿你万事如意!愿你幸福的前程充满光明!同样,我亲爱的梅,”贝莎更贴近了她,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同样的,我的小鸟,因为今天,你即将成为他的妻子的消息使我激动得心碎!父亲,梅,梅!为了他为减轻我在黑暗中生活的厌倦而做出的一切,为了当我叫你时你对我的信任,请原谅我的这种感情吧!上天可以作证,我不会希望他娶一个比梅更配得上他的妻子了!”
说着说着,她松开了梅·费尔丁的双手,用一种既是恳求又满怀爱慕的姿态抓住梅的衣裳。当她继续着她这番令人惊奇的自白时,她的身体不断向下沉着,最终她跪倒在她朋友的脚边,把她那双目失明的脸庞埋进梅的裙子的褶边里。
“老天爷!”她的父亲惊叫道。听了贝莎的这番心里话,凯里卜就像是受了猛烈的一击。“从她在摇篮里起我就欺骗着她,到头来却只是让她心痛欲碎!”
有多特在场,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值得庆幸的。那个欢快活泼、乐于助人、忙忙碌碌的多特——不管她可能有什么过错,不管你怎样地想去忌恨她,她确实是我所形容的这种人——我说,有多特在场对他们每一个人说来,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否则,事情真不知会弄到哪一步田地。这时,多特已恢复了她那从容冷静的态度,她不等梅答话,不等凯里卜再说出什么话来,便插嘴说了起来。
“来,来,亲爱的贝莎!跟我到那边去!把她搀起来,梅!对!你瞧,她已经十分镇定了;她这样听话,真是太好了。”这活泼的小妇人一边说着,一边还亲吻着贝莎的额头。“到别处去吧,亲爱的贝莎!来,喏,她的好爸爸在这儿,你会陪她去的,是吗,凯里卜?当——然——啰!”
不错,不错,在这类事情上,她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多特,如果有谁能够违抗她的这种苦口婆心,他必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了。她把可怜的凯里卜和他的贝莎带到别处,这样他们父女俩便可以在一起互相安慰一番,她知道他们会这样做的;不一会儿,她便连蹦带跳地回来了——她神采飞扬,正如人们常说的,像是一朵鲜艳的雏菊;可我要说,她比雏菊更加艳丽动人——她得赶忙上前去和那位戴着帽子和手套的、趾高气扬的大人物周旋,免得这可敬可亲的老太太从眼前发生的事情中发现一点什么蹊跷。
“蒂里,快把那小宝贝给我抱来!”她说着,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火炉旁边。“让我把他放在腿上,费尔丁太太在这儿,蒂里,她会告诉我应该怎样带孩子的,而且,她至少可以纠正二十处我做得大错特错的地方呢,你答应我吧,费尔丁太太?”
即使是那传说中的威尔士巨怪[9],在他与死敌角逐时,在他的死敌于早餐时耍弄的、并终于得逞的花招面前,他也是——根据大家的说法——“迟疑”了很久之后才在自己身上施行那致命的外科手术的;即使是他,也是在三思之后才坠入为他设置的陷阱的,可谁知,那老太太竟会这样乖乖地上了这个狡黠的圈套。泰克尔顿已经走到外边去了,另外两三个人正聚在屋子的那一头交谈着,有那么两分钟,人们把她撇在了一边,这就足可以使她摆出一副尊贵的架子来,脸上并显露出为那场有关靛青贸易的玄而又玄的灾祸而不胜悲哀的表情——她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都保持这种模样。但是,那个年轻的母亲对她的经验所表现出来的诚笃的钦佩终于使她欣喜得难以自禁了,于是,在故作谦卑地推辞了一阵之后,她便以一种最优雅的风度开始对多特循循诱导起来。她在恶作剧的多特面前正襟危坐,在半个钟头之内,便说出了许多极其可靠的育儿秘诀和治家箴言来;可是我相信,如果真的依照她的话行事,是准会把小皮瑞宾格尔整得遍体鳞伤、一命呜呼的,尽管他一直健壮得像个小参孙。
为了改换一下话题,多特做了一点针线活儿——她的衣兜里竟揣着一只针线包,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这个高招的——然后她给孩子喂了奶,接着又做了一阵针线活;当那老太太昏昏沉沉地打盹儿时,她便悄声与梅说了一会儿话。就这样,她像平时一样匆匆忙忙地干着这些琐碎的小事情,一个下午便很快打发过去了。那时,天色暗了下来;因为,由多特代替贝莎来操持所有的家务已成为他们聚餐日规章制度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所以,她把炉火整旺,把炉子周围打扫干净,端出茶盘,拉上窗帘,并燃起了蜡烛。然后,她又用那架凯里卜为贝莎制作的简陋的竖琴弹奏出一两首曲子,她弹得十分动听:因为上帝给了她两只精巧的娇嫩的耳朵,它们不仅对音乐具有很高雅的鉴赏力,而且,它们若带上一些珠宝玉器也是极其相宜的,如果多特有的话。这时,按照惯例已到了用茶点的时间,因此,泰克尔顿又走进屋来,准备和大家一块儿进餐,一块儿度过这个夜晚。
凯里卜和贝莎在早些时候便已经回屋来了,而且凯里卜还坐下身来干起他下午的活计。但是,这可怜的人无法安下心来工作,他一直在为他女儿的事而焦虑着,悔恨着。他无所事事地坐在工作凳上,那样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贝莎,他的脸总好像在说:“从她在摇篮里起我就骗着她,到头来却只是叫她心碎!”看到这情形,真是叫人伤感万分。
转眼天已经黑了,大家用完了茶,多特也已经把杯盘刷洗干净,再没有什么其它事情要做了。这时候,简单地说——我总要说到这里的,再拖延下去也无济于事——当大家都在凝神谛听运货工的车轮声并等待着他归来的时候,多特的举止突然又变了;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显得心烦意乱。那决不是像贤惠的妻子们在盼望丈夫回家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急切不安。不,不,不。她表现出的是一种与那不同的心神不定。
车轮响了。听得见马蹄声了。一只狗吠叫着。所有这些声音渐渐地近了。接着便是波瑟用爪子扑抓房门的声音。
“那是谁的脚步声?”贝莎惊奇地叫道。
“谁的脚步声?”运货工答道。他站在门口,棕色的脸庞经凛冽的夜风吹过,显得更加红润了,就像一颗冬天的草莓。“那还用说,当然是我的。”
“还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贝莎说。“走在你身后的那人是谁?”
“什么也瞒不过她呢!”运货工哈哈大笑着说。“进来吧,老先生。大家都会欢迎你的,别害怕。”
他粗声大气地嚷道;他正这么说着话,那耳聋的老先生便走进门来。
“他已经不是什么陌生人了,凯里卜,你不是见过他一面吗?”运货工说。“你能给他一个歇歇脚的地方吗,直到我们走?”
“哦,没问题,约翰,这是我的荣光呢!”
“要找个能说说悄悄话的人,他算得上是世上最健谈的伙伴了。”约翰说。“我跟你们说,我的嗓门儿实在够大的了,可他简直要叫我甘拜下风。坐下吧,老先生。这里都是好朋友,见到你都会很开心的。”
他用一种足以证明他的“大嗓门儿”的声音作出这一担保,然后他又用本来的声音说:“给他在壁炉角上放一把椅子,让他安静地坐着,欢欢喜喜地看看热闹,这就足够了。他人很随和。”
贝莎一直细心地听着。当凯里卜把椅子放妥当之后,她把他叫到身边,低声地要他讲一讲他们的客人的模样。凯里卜讲完之后(这一次凯里卜没有说谎;而且讲得一丝不苟地精确),她才挪动了一下身子——是客人进屋后的第一次——然后长叹一声,似乎对他再没有什么兴趣了。
运货工现在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他确实是个热情豪爽而又易于亲近的人;此刻,他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喜欢自己的小妻子。
“这个多特,今天下午真是笨手笨脚!”他说。这时,多特离其他人远远地站着,约翰伸出他粗壮的胳膊去搂抱她。“可不知怎么的,我倒真喜欢她。看那边,多特。”
他用手指着那老人。她眼睛向下望去,我想她在发抖。
“他,哈,哈,哈!他一个劲地说你好!”运货工说。“一路到这儿,他没有说过别的话。嗬,他才是个心直口快的老头儿呢。就为这个,我喜欢他。”
“我倒希望他能有个别的什么更好的话题,约翰。”她说着,不安的目光向屋里四下环顾着,还特别留神地望了望泰克尔顿。
“更好的话题?”快活的约翰喊道。“没那回事儿。来,让我把这大衣脱掉,把这厚披巾连同这沉甸甸的外套都脱掉!我得在火炉边舒舒坦坦地玩它半个小时!太太,愿为您效劳。甩一把纸牌游戏吧,你和我?那真带劲儿。多特,把纸牌和记分板拿来,如果还有啤酒剩下的话,也给我倒上一杯送来,好吗,小妇人?”
他的挑战是向着那位老太太发出的,她非常乐意地答应了。于是,他俩便玩开了。开始,运货工还能不时微笑着向四下望上一眼,或者,不时把多特唤到身边,让她趴在自己肩头看他手中的纸牌,并且在他感到棘手时让她帮自己拿点主意。但是,他的对手是个恪守牌规的老手,而且总爱犯一种偷偷给自己多记上几分的小毛病,所以他不得不警觉起来,他的眼睛和耳朵也就再也无暇顾及其它事情了。这样,他的全部注意力逐渐集中到纸牌上,旁的事他什么也不加考虑了,直到有一只手按到他的肩上,他才意识到泰克尔顿就站在身边。
“打扰你了,真对不起——可我有一两句话要对你说,马上就完。”
“我这就要发牌了。”运货工回答。“现在正是危急关头呢。”
“是危急关头,”泰克尔顿说。“跟我来,伙计!”
他苍白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神情,这使得运货工立即站起身来,匆忙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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