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故事集(校对)第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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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对了!”泰克尔顿说。“我也很想来参加你们的聚会呢。”
“父亲,您听见了吗?”盲女狂喜地喊道。
“是啊,是啊,我听到了。”凯里卜讷讷地说。他神情呆滞,很像个梦游症患者。“可我不相信这话。不用说,这又是我扯的一个谎。”
“你知道,我——我要使皮瑞宾格尔一家子同梅·费尔丁更近乎一些,我就要和梅结婚啦。”
“结婚!”盲女叫出声来,吃惊地从他身边向后退了几步。
“她可真是个该死的白痴!”泰克尔顿轻声骂道。“恐怕她永远也不会弄懂我在说些什么。啊,贝莎!结婚!——教堂,牧师,文书,牧师助理,玻璃马车,铜钟,早餐,喜庆蛋糕,礼品,猪膝,切蛋糕的傧相,还有其它形形色色的蠢玩艺儿。知道么,就是举行婚礼,一场婚礼。你知道婚礼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知道。”盲女语调低沉地回答。“我懂的!”
“真的吗?”泰克尔顿嘟哝着说。“这可出乎我的意料。就算你懂吧。就为了那个原因,我要你也参加这个聚会,还要把梅和她母亲也带来。我会在上午送点什么吃的来,比方说一块冷羊腿肉,或是那种吃起来怪美的小甜饼什么的。你们可得等着我,啊?”
“好的。”她回答说。
她垂下头,身子转向一边,两手交叉着站在那里,沉思起来。
“我想你们不会等我的,”泰克尔顿望着她,抱怨道。“因为你们好像已经把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凯里卜。”
“我敢说,我是在这儿,”凯里卜想着,“先生!”
“留意别让她把我刚才对她说的话忘了呀。”
“她从来不忘事的。”凯里卜回答。“这是她仅有的几件不聪明的事情之一。”
“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草鹅当作天鹅。”玩具商耸耸肩膀评说道。“可怜虫!”
老格拉夫·泰克尔顿极其鄙夷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贝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依然在思索着什么。欢快的神情从她低垂的脸上消失了,这会儿这张脸上满是忧愁。有三四回,她摇着头,似乎是在为某种记忆或某些损失而悲叹;但是,她那愁惨的心绪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
凯里卜一直在忙着,他熟练迅速地将挽具钉到几匹马身上的重要部位,把这几匹马套到一辆运货车前。这时,贝莎走近他的工作椅,挨着他坐下,说:
“父亲,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我是多么孤独!我需要我的眼睛:那耐心的、随时愿给我帮助的眼睛!”
“它们在这儿呢。”凯里卜说。“它们总是乐意为你服务的。贝莎,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论在什么时候,它们是我的眼睛,但更是你的眼睛。亲爱的,你要你的眼睛为你做些什么呢?”
“环顾一下这间屋子吧,父亲。”
“好嘞,”凯里卜说。“说话之间,我已经看过了,贝莎。”
“告诉我,它是什么样子。”
“它还是老样子。”凯里卜说。“十分朴素,但非常舒适。墙壁上那明快的色彩,碟子盆子上那鲜艳的图案,房梁、镶板那光闪闪的木料,整个房间给人以愉快整洁的感觉,这一切使它显得很漂亮呢。”
是啊,凡是贝莎的双手能够辛勤劳作到的地方,那确实是令人愉快而又整洁的。但是,在这古旧破败的小屋里,在这凯里卜用想象使之变化了的小屋里的其它地方,又怎么可能是令人愉快而又整洁的呢。
“这会儿您穿着工作服,一定不像您穿着那漂亮大衣时那样仪表堂堂了吧?”贝莎抚摸着他说。
“是不那么帅了。”凯里卜回答。“不过很轻便呢。”
“父亲,”盲女说着,走到他身边,轻柔地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凯里卜的脖子。“告诉我一点有关梅的事儿吧。她很秀美吗?”
“她确实很美。”凯里卜说。梅确实妩媚,对凯里卜说来,不用编造着说话,倒真是一件稀奇事了。
“她的头发乌黑,”贝莎沉思着说道。“比我的头发更黑。她的嗓音甜润又悦耳,我知道,我经常喜欢听她的声音。她的体态——”
“这屋子里所有的玩具娃娃中没有一个可以与之媲美!”凯里卜说。“还有,她的眼睛!——”
他不再往下说了,因为贝莎将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了;而且,那只拥抱着他的手臂带着一种警告的分量,对此,凯里卜是充分理解的。
他咳嗽了一会儿,接着拿起头敲打了一阵,随后便又唱起那支有关“金光灿灿的酒碗”的歌曲来,每当他陷入困境时,采用这样的策略总是万无一失的。
“父亲,再说说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恩人吧。您知道,听您说起他来,我是从不厌烦的。您说是吗,我可曾厌烦过吗?”她急促地说。
“你当然不曾厌烦过。”凯里卜回答。“这是很有理由的呀。”
“啊,该有多么充分的理由啊!”盲女高声叫道。虽然凯里卜的动机是那么纯正,但当他望见贝莎那溢于言表的热情时,他实在不忍心正视她的面庞;他垂下了双眼,仿佛贝莎可以从他的眼神中识破他那善意的欺骗。
“那么,亲爱的父亲,再跟我谈谈他吧。”贝莎说。“反反复复地多说几遍吧!他的面容仁慈,和蔼,亲切,我肯定这张脸既忠实又真诚。他时而表现得粗鲁而又冷漠,可这正是他良苦的用心,他想以此来掩盖住他给予人们的种种恩惠;他有着一颗真正男子汉的心,从他的每一种表情、每一瞥眼神里,您都可以感觉到这颗心的跳动。”
“它是高尚的。”凯里卜在沉默的绝望中插了一句。
“对,它是高尚的!”盲女喊道。“他要比梅大几岁,是吗,父亲?”
“是——的。”凯里卜颇为勉强地说。“他是比梅大一点儿,可那无关紧要。”
“哦,父亲,当然啰!在他年迈体衰时,做他耐心的伴侣;在他患病时,做他体贴的护士;在他遭遇痛苦时,做他坚贞的朋友;为了他,不知疲倦地工作;看护他,照料他;坐在他的床沿儿上,他醒来时与他聊天;他熟睡时为他祈祷……这一切,该是多么巨大的荣幸啊!这一切,又是足以证明她忠实于他并完全献身于他的多么好的机会啊!亲爱的父亲,她会去做这一切吗?”
“毫无疑义。”凯里卜说。
“我爱她,父亲,我打心底里爱她。”盲女呼喊起来。说着,她便把她那可怜的、瞎眼的脸蛋儿放到凯里卜的肩头上,然后不停地哭泣起来;凯里卜几乎后悔不该给她带来这种弄得她泪流不止的欢乐了。
在这段时间里,皮瑞宾格尔家里可乱了套了。因为若不带上小宝贝,娇小的皮瑞宾格尔太太自然是不愿出门的,可是要把孩子收拾停当,却要花费许多时间。说到那孩子本身的体重或身高,那真是微不足道——但是,要给他做的事情却多得难以计数,而做这些事情又只能是一桩一件地慢慢来。例如,当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给孩子穿上了衣服,而且可能满有理由地认为再忙它一两下子便可把他打扮成一个世界上顶呱呱的孩子的时候,他却出人意料地戴着法兰绒帽子昏昏欲睡了;于是,你得赶紧把他送上床,让他在两条毯子中间“煨”(姑且这么说吧)上差不多一个钟头。在这一会儿安静之后,他又在酣睡之中被唤醒(免不了要大哭大闹一场),因为要请他去——怎么说呢!如果你们允许我按照一般的说法来讲的话,我就宁可说——用一点儿便餐。在此之后,他又睡了过去。于是,皮瑞宾格尔太太便利用这一小段间歇,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一下自己的边幅,她的娇美,绝不会亚于你一生中所能遇见的任何人。同样在这一段时间里,斯洛博伊小姐则慢慢套上了一件羊毛短外衣,这件衣服的样式是那样奇异怪诞而又别具匠心,它似乎与斯洛博伊本人或这宇宙间的万物都格格不入:它是一件缩皱了的、折了衣角的、桀骜不驯的衣服,它可以全然不顾任何人的评说而独树一帜,独行其是。到这时,孩子又变得生气勃勃了,皮瑞宾格尔太太便和斯洛博伊小姐一道,给他罩上一件乳黄色的斗篷,头上又戴上一顶本色布的凸起的小帽;最后,他们三人才下楼走出门来。那匹老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它用蹄子使劲地刨着地皮,把路面弄得破烂不堪,它这般造成的损失用它一天中交纳的通行税也难以补偿。在远远的前方,可以隐约看见波瑟的身影,它站在那里回首张望着,似乎在怂恿那老马不等命令就奋蹄疾跑呢。
要是说到需用一把椅子或其它什么东西来帮助皮瑞宾格尔太太爬上马车的话,那你们对约翰的了解真是微乎其微的,我蛮可以给你们介绍一番,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的话。还不等你看清楚约翰是怎样把多特一把抱起来,多特已经在车厢里她的座位上坐得好好的了,她的脸羞得通红,说道:“瞧你!约翰!你怎么能这样呢!想想蒂里也在这儿呢!”
如果允许我随便谈谈哪位年轻女郎的腿部的话,我便要讲到斯洛博伊小姐的腿:她那双腿好像命中注定是特别容易磕伤擦破的;因此,当她做一些即便是最轻微的攀上爬下的动作时,她每次总也要在自己的腿上留下一道道疤痕,这情景就像鲁宾逊·克鲁梭把日子一天天地刻到木头日历上面一样。但是,因为我这样讲可能会被认为不文雅,所以我想我还是暂且不说了吧。
“约翰,那只篮子你带上了吧,就是那装着小牛肉、火腿馅饼,还有啤酒什么的篮子?”多特问。“如果你没把它给带上,你必须马上掉头回去一趟呢。”
“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运货工回答。“说得倒轻巧,再回去一趟,可你已经叫我晚了一刻钟啦。”
“真对不起,约翰。”多特急匆匆地说。“可是,要是不带上小牛肉、火腿馅饼,还有啤酒什么的,我是不愿到贝莎家去的,真的,约翰,说什么我也不会去的。吁!——”
这个单音节的字是向那马儿发出的,可那老马对此全然不加理睬。
“噢,快叫‘吁’吧——约翰!”皮瑞宾格尔太太说。“求求你!”
“下次再掉头回家吧,以后会有机会的——等到我也开始丢三落四的时候。你瞧,这篮子不是在这儿好好的吗?”约翰回答。
“你可真是个狠心肠的恶鬼啊,约翰!你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让我费了这么多口舌!我说了,如果不带上小牛肉、火腿馅饼和啤酒什么的,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会上贝莎家去的。想想,约翰,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们每两星期总要定期在那儿举行一次小小的聚餐会,如果它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我几乎就会觉得,我们永远不会再交上好运了。”
“打一开头儿这就是个好主意。”运货工说。“为此,我敬重你,小女人家。”
“我亲爱的约翰,”多特双颊涨得绯红,说道。“别说什么敬重不敬重我了,天哪!”
“哎,我说——”运货工说。“那位老先生——”
即刻,多特显然又是困窘不堪了。
“他真是个怪人,”运货工说,眼睛正视着前方的道路。“我吃不准他。可我觉得,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绝对不会的。我,我敢肯定,他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是吗?”运货工说,眼睛凝视着多特那神情非常认真的面庞。“我很高兴,你能这样确信,因为这也就证实我的想法是不错的。他竟会想到要我们允许他在我们家继续住下去,这可有点儿离奇了,是吗?事情发生得这么奇怪。”
“真是很奇怪。”她小声回答,声音低得几乎难以听见。
“然而,他可是个性情温良的老先生。”约翰说。“而且付钱也像个有身份的绅士似的。我想,他的话也像上流人的话一样,靠得住。今早我同他谈了好久,他说,他现在已经比较熟悉我说话的腔调了,因此,我说的话他能听得比较清楚啦。他告诉我好多有关他自己的事,我也告诉了他许多我的事情,他问了好些问题呢。我告诉他,我有着两条常来常往的线路,你知道,就是我送货的线路;我告诉他,我一天从我们家向右走,然后返回来;另一天则从我们家向左走,同样再回来(因为他是外乡人,他是不知道这儿的地名的);他听了显得挺快活的。‘啊,那今晚我就和你同路回家了。’他说。‘我还以为你恰恰是朝相反方向去呢。那真太棒了!可能我还要麻烦你再给捎个脚,但我担保,我不会再那么呼呼死睡了。’上回他睡得可真死,真是的!——多特!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约翰?我,我在听着你说话呢。”
“哦,那还好!”憨厚诚实的运货工说。“从你的脸色看,恐怕我又胡扯得太远了,你一定是听得不耐烦了,想起旁的什么事情了吧。我敢说,我差不多已经扯得太远了。”
多特没有回答,有一段时间里,他俩沉默着坐在车上向前颠簸着。但是,在约翰·皮瑞宾格尔的车上要保持长久的沉默是不容易的,因为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些话要对约翰说。虽然这些话可能只是“你好吗”之类的寒暄,而且确实,在此之后经常没有什么其它的话题,但是,要以同样热情友好的态度来作答复,仅仅点头致意或微微一笑显然是不够的,需要的是像议会发言般的鸿篇大论,是有助于肺部健康的滔滔不绝的演讲。有时候,步行的或骑马的赶路人为了与约翰聊聊天,会特意凑上前来,靠在车边一齐前行;于是,双方的话匣子便一下子全打开了。
那时,波瑟也招引出许多人来和运货工亲热地互致问候;在这方面波瑟的高明是五六个基督信徒也难以企及的。一路上谁都认识它,尤其是那些鸡啊,鸭啊,还有小猪什么的,只要它们一看见波瑟——它身子歪斜着,像是想刺探些什么似的竖起耳朵,尾巴翘在空中使劲地摇摆着——走近时,它们立刻退避三舍,躲进远处自己的家里,它们是不愿意领受与波瑟进一步结交这份荣光的。不管走到哪里,波瑟总也闲不住:跑进每一个岔道里看一看;跳上每一座井台探探头;窜进每一间村舍,然后又跑出来;闯进所有的小学校,吓得鸽子满天飞,惹得猫儿尾巴都变粗了;此外,它还会信步走进一家小酒馆,俨然是个经常光顾的老客。不管波瑟走到哪里,总能听到什么人大声叫喊起来:“哎呀,这不是波瑟吗!”然后,那个人便走出门来,至少会有两三个其他人会跟着他一起跑出来,向约翰·皮瑞宾格尔和他的美丽的妻子问一声安好。
这辆运货车上的大小包裹多得不可胜数;一路上接收一些,同时再送出一些,需要停靠许多站。但是,这样的停车决不是他们旅程中的什么糟糕的事情。有些人对他们的包裹满怀热望,有些人收到包裹时惊喜万分,还有一些人对他们的包裹则有着唠叨不完的关照……约翰对所有的包裹都怀有非常浓厚的兴趣,他甚至觉得这活计就像演戏一样的好玩。同样,有许多货物要运走,这也是需要考虑与讨论的;应该怎样将它们调整好并置放妥当,就此,运货工和货主们还得举行会议商量一番。在这时候,波瑟通常要上前助一臂之力,它时而凑过来聚精会神地观望,更长时间里,它则围绕着这聚在一起的有识之士们转着圈圈,并一直声嘶力竭地吠叫着。但这一切小事件发生着的时候,多特只是坐在车里她的位置上,饶有兴味地、眼睛瞪得圆圆地观望着,她的那副神态,构成一幅以车篷为镜框的、小巧可爱并令人赞叹不已的肖像画。我敢肯定地告诉你,这时路旁的年轻小伙儿们少不了要用胳膊彼此碰撞一下,会意地丢个眼色,并且窃窃地议论着,表露出艳羡的神情。这使得运货工心花怒放,他为自己的小妻子得到人们的赞美而骄傲,他知道对此她是不会介意的——相反,也许她还十分喜欢呢!
旅途中有一点儿雾,在一月份的天气里,这不足为怪,此外还有点阴冷。但是,有谁会在乎这些区区小事呢?多特是决不会的!蒂里·斯洛博伊也不会,因为她把坐车旅行看作人间无与伦比的欢乐,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希望。那孩子更不会在乎的,我敢赌咒;因为这一路上他被捂得暖暖的,因此睡得熟熟的;虽说婴孩很需要穿暖睡足,但在这两方面,没有哪个孩子能比幸福的小皮瑞宾格尔得到更加周全的照顾了。
当然,在蒙蒙雾气中,你无法看得很远;但你仍然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景物!即使大雾再浓些,只要你费心去细看,你一定会惊讶地发现,你还是可以看到许多景致的。是啊,哪怕只是坐在车上观赏原野上的仙人环,以及残留在篱笆和树木旁边的荫蔽处的块块白霜,就已是一件叫人心旷神怡的事情;更不用说看那在雾气中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树林了。那些矮树丛互相缠绕着,光秃秃的,在风中摇动着许多枯萎了的花朵;但是,这种景色中却没有凄凉的韵味。此时此地,遐想一番是极其悦意的;因为它会使你觉得你家中的火炉边分外温暖,你期待中的夏天更多了几分浓绿。河水看上去是寒冷的,可它仍在流淌,非常欢畅地流淌——这点是很重要的。渠道里的水却流得十分迂缓,像停滞了一般——这一点是必须承认的,但这毫无关系。当霜冻更加厉害时,它会很快结起冰来,于是,便会有人来溜冰滑雪;那些笨重的旧驳船也被封冻在码头附近的什么地方,动弹不得,每天,它们只得从它们那生了锈的铁烟囱里向外喷吐着烟气,无所事事地消磨着时光。
在一个什么地方,有一大堆野草或是树枝什么的正在燃烧着;在白天,火焰呈白色,透过雾气发出耀眼的光芒,火堆中只有一两处不时闪现出一点红色的火苗儿。他们观望着,直到斯洛博伊小姐大声咳嗽,呛得透不过气来为止,她同时把那孩子也吵醒了,这下孩子就不愿再睡去;她解释说,咳嗽是因为浓烟“冲上鼻子”所致——只要有那么一点最微小不过的刺激,她总会做出这样一番举动来。这时,波瑟已走到四分之一英里开外的地方了,它已走过小镇的边缘,来到凯里卜及其女儿居住的那条街的拐角;在约翰一行到达凯里卜家门口时,它已经和盲女一起在人行道上站了多时,等着迎接他们呢。
顺便我还要说一下,在波瑟同贝莎交往时,它具备某种微妙的鉴别力;这使我完全相信,波瑟知道贝莎是个盲女。它从来没有像它时常对其他人那样地凝神注视过她,以引起她的注意,它总是直接去接触她的身体。我不知道,它同盲人或是瞎了眼的狗是否打过什么交道。但我很清楚,它从来也不曾有过一个瞎了眼的主人,而且老波瑟先生、老波瑟太太以及它们尊贵的家族中的任何一名成员都不曾罹患过盲症。也许,这是它自己的一项发现,而且,不知什么原因,它对此显得十分有把握;因此,此时它便紧紧咬住贝莎的裙子不放,直到皮瑞宾格尔太太和孩子、斯洛博伊小姐以及那只篮子都妥妥当当地进了房门,它才罢休。
梅·费尔丁已经来了;陪伴她的是她的母亲——一个面带愠色、爱发牢骚、枯燥乏味的老太婆。因为她使自己的腰肢保持了像床柱一般的细,所以据认为她有着最出类拔萃的体形;而且,由于她曾经十分富有,或者说,由于她总是煞费苦心地故作姿态,以使人们得出她可能曾经发迹过的印象,(如果有什么从来不曾发生而且似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但这没有关系。)所以,她确实具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雍容华贵的风度。格拉夫·泰克尔顿也在场,他竭力做出一副令人愉快的样子来;很显然,他毫不拘束而又洋洋得意,好像一条精力充沛的小鲑鱼一下子跳上了大金字塔的塔顶。
“梅!我亲爱的老朋友!”多特一边叫着,一边向梅跑去。“见到你,是多么叫人高兴啊!”
她的老朋友完全和她一样兴高采烈;而且,相信我的话,看到她俩拥抱在一起,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美事。毫无疑问,泰克尔顿是个颇具审美力的男子。梅确实很美。
你知道,有时你已熟悉了某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可一旦它与另一张美丽的面庞相遇,而且你又将这两张脸做一番比较的话,它会顿时黯然失色甚至变得丑陋不堪,它再不配获得往日你对它作出的高度评价了。可现在,当多特和梅站在一起的时候,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因为这两张脸是如此自然、如此相得益彰地互相衬托出它们各自的妍丽;当约翰·皮瑞宾格尔跨进屋子时,他差一点失声叫了出来:她俩真应该是一对同胞姐妹!——我想,这也是你见到多特和梅时所能感觉到的唯一的一点美中不足了。
泰克尔顿把他的羊腿肉带来了,此外,说来更妙的是,他还带来了一只大果馅饼——当我们的新娘在场时,我们当然不会在乎一点小小的铺张;我们不是每天都结婚的——除了这些精致美味的食品外,还有小牛肉,火腿馅饼和那些被皮瑞宾格尔太太称为“小东西”的吃食,主要是一些干果、橘子、糕点,以及诸如此类的小吃。所有这些东西都在桌面上摆好,桌子的一侧放着凯里卜贡献的一大木盆热气腾腾的土豆(有正式的契约明文规定,他不得拿出任何其它的菜肴);这时,泰克尔顿便领着他未来的岳母到上席就坐。为了给这举行盛会的场所更增添几分光辉,为了使那些愚笨的庶民们对她表示敬畏,这威严的老太太还戴了一顶帽子作为装饰,此外,她还戴着手套。可是,让我们还是学着做个上流人吧,否则还不如去死!
凯里卜坐在他女儿身边;多特和她的老同学并排坐在一起;善良的运货工坐在餐桌的末端;斯洛博伊小姐坐在椅子上,暂时与所有其它家具都离得远远的,为的是她不会再把孩子的脑袋碰撞到什么东西上去。
蒂里向四下望去,看着那些娃娃和玩具,它们也同样睁大了眼睛正视着她和那些客人们。站在沿街的家门口的那些年高德劭的先生们(他们个个手脚不停地动弹着)对这些聚餐的人们表现出特殊的兴趣;在他们蹦跳出去之前,总要驻足静立一会儿,仿佛是在谛听人们的谈话;然后,他们才左一次、右一次发疯似的翻起跟斗来,甚至都不停下来喘一口气——眼前举行的这次聚会似乎使他们欣喜若狂。
的确,如果这些老先生们看到泰克尔顿那副局促不安的神情举止,如果他们想因此而得到一种幸灾乐祸的喜悦,他们是很可以得到这种满足的。泰克尔顿跟谁也谈不投机;他未来的新娘越是和多特谈得亲热快活,他越是不高兴,尽管他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促成她俩的这次会面的。因为他是“牛槽中的狗”——一个自己郁郁寡欢又不希望别人快活的人,因为他就是他泰克尔顿,所以她俩欢笑时,他却笑不出来,而且他会立即想到,她们一定是在笑话他。
“啊,梅!”多特说。“亲爱的,亲爱的,变化多大啊!谈起那欢快的学校生活,我仿佛又变得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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