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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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说点我所知道的关于您的事情给您听,亲爱的,”拉姆尔太太用她那迷人的姿态回答说,“那就是,您根本不必要那么羞答答地。”
“妈就不怕羞。”波茨纳普小姐说。“——我讨厌你!走开点!”这颗炮弹是她低声射向那位骑士风度的葛罗姆巴的,他在从她身边走过时,向她送来一个谄媚的微笑。
“假如我还不了解,请您原谅我,亲爱的波茨纳普小姐。”拉姆尔太太等那位年轻女士停住嘴,便开始问她。
“假如我们要成为真心朋友(我是这样看的,因为只有您这样向我建议过),那我们就别这么可怕吧。当一个波茨纳普小姐就够可怕了,更受不了人家这样称呼我。叫我乔治娅娜吧。”
“最亲爱的乔治娅娜——”拉姆尔太太又开始说。
“谢谢您。”波茨纳普小姐说。
“最亲爱的乔治娅娜,假如我还不了解,请您原谅我,为什么您妈不怕羞会成为您必须怕羞的理由呢。”
“您真是不了解这个吗?”波茨纳普小姐问,心绪不宁地扭着手指头,眼睛悄悄地时而望着拉姆尔太太,时而望着地。“那么,或者是我就不该怕羞?”
“我最亲爱的乔治娅娜,您对我那个浅薄的意见太乐意听从了。说真的,这简直算不上什么意见呢,心爱的,这不过表现了我的迟钝而已。”
“啊,您不迟钝,”波茨纳普小姐回答,“我才迟钝呢,要是您迟钝的话,您不会引我跟您谈起话来的。”
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一个目的,她的良心多少有点儿不安,这使得拉姆尔太太的面孔上泛起微红,红得足够使她的面孔让人看起来比原先更鲜亮一些,她便这样坐在那里,拿出她最美的笑容来,望着她亲爱的乔治娅娜,含情地、顽皮地摇着头。并不因为这动作包含什么意义,只是因为乔治娅娜好像喜欢这个。
“我的意见是,”乔治娅娜接着说,“妈是那么天生一副吓人相,爸也是那么天生一副吓人相,每个地方都是那么多的吓人相——我是说,至少我所到过的每个地方是这样——,也许是这种情况使得我缺少那么一副吓人相,并且还被这种样子吓怕了——我表达得太差了——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完全理解,最亲爱的乔治娅娜!”拉姆尔太太正在设法耍尽手腕来消除她的疑虑,这时,这位年轻女士的头突然又向后仰去,靠着墙,两眼紧闭起来。
“呵!妈又找上个戴单眼镜儿的什么人,她那样子多吓人!呵;我知道,她要把他给我引来了!呵,别带他来,别带他来呀!呵,他要戴上他那副眼镜子来跟我跳舞了!呵,我怎么办呢!”这一回乔治娅娜一边吐露她的心情,一边还用两只脚拍打着地板,简直是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然而,这是无法逃脱的,威严的波茨纳普太太给她带来了一位步态轻盈的陌生人,一只眼睛挤成一条线,已经不复存在,而另一只眼睛则装上了框子,而且镶上了镜片,这位先生使用他的这一只器官向下俯视着,仿佛是从某个险峻的深井底部发现了波茨纳普小姐,把她救上了地面,并且步态轻盈地带走了她。于是钢琴前面坐着的那个俘虏便演奏起另一支“曲子”来,用以表达他企求自由的悲哀的渴望,而另有十六位信徒又表演了一通前次那套忧郁的动作,于是这位步态轻盈的先生又带上波茨纳普小姐在家具空隙中散步,那神气显得,似乎这一套完全是他独特的发明。
这时,有一位正在独自漫游的举止文雅人物,偶然间游荡到壁炉前面,参加到正在那儿与波茨纳普先生聊天的一群各家族的长者中间,说了一句非常不成体统的话,把波茨纳普先生的涨红的面孔和挥手姿态一下子给消灭干净了;他的话不多不少,恰好提到这样一个情况:新近有五六个人饿死在大街上。这句话显然说得很不合时宜,正好说在晚餐之后。这对于那位年轻人的面颊说来是很不相宜的。这是一句不登大雅之堂的话。
“我不相信这种话。”波茨纳普先生说,同时便一挥手把这件事甩向身后。
这位举止文雅的人物说,恐怕我们非承认它是既成事实不可,因为已经经过了调查,还有负责登记人的报告书呢。
“那么就是这些人自己搞错了。”波茨纳普先生说。
维尼林和其他那些家族长者们对这个打开僵局的办法大为赞赏。顿时找到捷径,通向光明大道。
那位举止文雅的人物奉告说,从事实看来,的确好像这些罪人是不得已而饿死的,——似乎他们曾经可怜巴巴、软弱无力地反抗过——似乎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会斗胆放肆、逃脱饿死的——似乎他们一般说来宁可不饿死,如果双方都完全同意这样做的话。
“世界上就没有——”波茨纳普先生气得涨红着面孔说,“就没有哪个国家,先生,像我们国家一样,给穷人所作的安排,其用心是如此之高尚。”
那举止文雅的人物非常愿意退一步承认这一点,但是或许因为他这样一来把事情反倒搞得更糟了,因为他表示说,那么一定在什么地方的一个什么事情上出过骇人听闻的纰漏。
“您说什么地方?”波茨纳普先生说。
那位举止文雅的人物暗示说,要如此认真地追个水落石出,难道合适吗?
“呵!”波茨纳普先生说。“说‘有个什么地方’倒容易;要说出到底是哪个地方就不那么容易了!可是我知道您指的是什么。我一开头就知道。您指的是中央集权制度。不对。我决不会同意。这不是我们英国所应该有的东西。”
从各家族的长者们口中发出一阵赞许的喃喃声,仿佛在说:“这下子他走投无路了!捉住他!”
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位举止文雅的人物不再争辩了)自己是在指什么制度,据他所知,他并不对哪种制度特别喜欢。但是,让他感到震惊的,当然更是所发生的这件可怕的事情,而不是什么名称,不管这名称有多少个音节。他又能否一问:难道由于匮乏和疏忽而死人这种事情,就必定是英国所应该有的东西吗?
“我想,您该知道伦敦有多少人口吧。”波茨纳普先生说。
那位举止文雅的人物认为他知道,但又认为这与此毫无关联,如果法律执行情况良好的话。
“而您知道,至少我希望您知道,”波茨纳普先生说,态度很严厉,“上帝说过您必须永远和穷人生活在一起吧?”
那举止文雅的人物也希望他是知道这一点的。
“我很高兴听您这样说。”波茨纳普先生说,显出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气。“我很高兴听您这样说。这会让您小心谨慎些,认识到您现在是公然违抗上帝。”
对于这句荒谬而又文不对题的老生常谈,那位举止文雅的人物说(对此波茨纳普先生是毫不负责的),他这位举止文雅的人物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也不必为此担心;然而——
然而波茨纳普先生感到该是他面孔一红,右手一挥,把这个举止文雅的人物彻底击溃的时候了。于是他说道:
“我必须拒绝再进行这场令人痛苦的讨论。这让我感到不愉快。这让我觉得反感。我说过我是不能容许发生这件事情的。我也说过,万一它们真的发生了(并不是我允许它发生),那就只能怪那些受罪的人自己。不该由我来,”——波茨纳普先生强有力地着重一个“我”字,好像暗示说,对你们诸位也都是一样——“不该由我来非难上帝的所作所为。我相信,我还不至于如此。我并且已经向你们说起过上帝的意图何在,再说,”波茨纳普先生,面孔一直红到他那刷子似的头发根,强烈地意识到他个人受到了冒犯。“这个话题是非常不堪入耳的。我甚至要说,它是令人作呕的。这是一个不能在我们的女眷和年轻人面前谈起的话题,而我——”他右手那么一挥,结束了这番演说,这个动作比言词更富有表达力,那意思是:我要把它从地球上清除掉。
他扑灭了举止文雅的人物所放的这把没起作用的火,与此同时,乔治娅娜也在一个沙发形成的狭窄通道前,在一个只通后客厅的死胡同上,离开了那位步态轻盈的先生,让他去自寻出路,自己便回到了拉姆尔太太身边。此刻呆在拉姆尔太太身边的,除了拉姆尔先生之外,还可能是谁呢。他是多么钟情于她!
“阿尔福莱德,我的爱,这就是我的朋友。乔治娅娜,我最亲爱的姑娘,您一定要喜欢我丈夫仅次于喜欢我才是。”
拉姆尔先生感到荣幸,借助于这次特殊的引见,得以如此迅速地获得波茨纳普小姐的青睐,使自己与众不同。但是,假如说拉姆尔先生对他亲爱的索福罗尼娅与他人之间的友谊好生嫉妒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因为她对波茨纳普小姐的感情而起醋意。
“您该说对乔治娅娜的感情,亲爱的。”他妻子打断他的话。
“对——我可以这么说吗?——对乔治娅娜的感情。”拉姆尔道出这个名字,同时用右手从他的嘴唇边出发,向外优雅地划了一个弯儿。“因为我从来没见过索福罗尼娅像这样被人家迷惑住,吸引住,(她是个不大会突然喜欢上谁的人)像她在——我可以再说一次吗?——乔治娅娜身边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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