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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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莱特伍德先生约您来的吧,先生?”
“我并不想要他白约我,你知道,”鲍芬先生回答说,“我付钱的,孩子。”
“这当然,先生。您愿意进来吗?莱特伍德先生暂时不在,不过我想,他会马上回来的。请您在莱特伍德先生的房间里坐一会儿,先生,我来查查约见登记簿,好吗?”小布赖特故作姿态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又长又薄的牛皮纸封面的签名簿,用手指数着这一天的约会人,口中念念有词:“阿格斯先生,巴格斯先生,卡格斯先生,达格斯先生,法格斯先生,嘎格斯先生,鲍芬先生。对,先生,一点不错。你来得稍嫌早了点儿,先生。莱特伍德先生马上就到。”
“我不着急。”鲍芬先生说。
“谢谢您,先生。让我利用这个机会,假如您愿意的话,把您的大名登在我们今天的来访登记簿上。”小布赖特又故作姿态地换了一个本子,拿出一支笔来,用嘴咂一咂,蘸点墨水,在落笔之前又把早先写下的姓名朗读一遍。他们是:“阿莱先生,巴莱先生,卡莱先生,达莱先生,法莱先生,嘎莱先生,哈莱先生,拉莱先生,马莱先生。还有鲍芬先生。”
“这儿规矩挺严格呀,嗯,小伙子?”在他被登记进去的时候,鲍芬先生说。
“是的,先生,”这男孩回答,“我没这个可不行。”
他这句话也许是说,如果不编造出这些事情来消磨时间,他的脑子或者会裂为碎片。他独自一人囚禁在这里,没有一副脚镣好让他来擦擦光,也没有给他一只饮水的木杯好让他在上边刻个花样,他便想出这样一种办法,按字母顺序在上述两个本子里响亮地编造出些各种各样的姓名来,或者从字典上把大批的人名抄进去,就算他们都是来跟莱特伍德办理业务的。这样做,对于他的精神尤为需要,因为,生性敏感的他倾向于认为,他的主人接不到委托,也是他个人的一件丢脸事。
“你干法律这一行有多久啦,嗯?”鲍芬先生猛然间问道,他就是这么好打听事情。
“我干法律这一行,到现在将近三年了,先生。”
“一定是已经像天生干这个的一样在行了!”鲍芬先生赞赏地说。“您喜欢这一行吗?”
“我也无所谓了。”小布赖特回答说,同时叹一口气,仿佛这行职业的辛酸对他都是过去的事了。
“您拿多少工钱?”
“只有我想要挣到的一半儿。”小布赖特回答。
“您想要挣到的整个数目是多少呢?”
“每周十五先令。”这男孩说。
“按一般情况说,您要当上法官还得多长时间?”鲍芬先生对他那小小的身材默默打量一番之后,问道。
男孩回答说,他还没完全计算好这个小问题。
“我想,没什么东西妨碍您这方面的追求吧?”鲍芬先生说。
这孩子的回答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说他有幸生为不列颠人,而不列颠人是从来、从来、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他去追求自己的目的的这句话可能出自英国诗人詹姆士·汤姆森(James
Thomson,1700—1748),作词、作曲家阿尔纳(T.A.Arne,1710—1778)编曲的一首当时流行的爱国歌曲。但是他似乎又倾向于怀疑,可能会有什么东西妨碍他去实现自己的目的。
“几个英镑能给您帮点儿忙吗?”鲍芬先生问。
在这一点上,小布赖特是毫不怀疑的,于是,鲍芬先生便向他馈赠了这样一笔钱,并且感谢他关心他的(鲍芬先生的)事务,这件事,他接着说,现在,他认为,已经可以算是办妥了。
这以后,鲍芬先生怀里抱着手杖坐在那儿,手杖头伸向耳边,好像有一位传说中供女皇差遣的精灵正在给他讲述着这间办公室的事情,他睁大眼睛,望着装有《诉讼程序》和《判例实录》的书橱,望着一扇窗户,望着一只空空的蓝布袋,望着一支封口火漆、一支钢笔、一盒封缄纸、一只苹果、一本拍纸簿——全都是布满灰尘的——还望着一些墨水污渍,还望着一个伪装和法律有关、但是没伪装好的手枪盒子,还望着一只铁箱子,上面贴着“哈蒙财产案”的标签。他就这样望着,一直望到莱特伍德先生出现的时候。
莱特伍德先生解释说,他是从遗嘱代理人那里来的。他和这位代理人一同受托经办鲍芬先生的事务。
“看来我的事让您费了不少心思啊!”鲍芬先生同情地说。
莱特伍德先生没有辩白他从来都是这副疲惫相,只是接着向他说明所有法律手续均已仔细照办,死者哈蒙的遗嘱已经复验,继承人哈蒙的死亡已经查明,及其他,等等,大法官法院的决议已经作出,及其他,等等,他,莱特伍德先生,此刻极其满意、荣幸和愉快地,又是及其他,等等,祝贺鲍芬先生,作为剩余遗产继承人,正式拥有存于英格兰银行总裁账房中的十万余英镑财产,及其他,等等。
“关于这笔财产,尤其令人满意的是,鲍芬先生,它不会涉及任何麻烦。没有需要经营的庄园,没有在年景不佳时需要退还的好多成现钱的租金(这是您在报纸上扬名的一种非常昂贵的方式),没有一群难以对付的投票人,也没有代理人会在牛奶尚未端上餐桌之前,先把奶油偷撇掉。您要明天清早把全部财产放进一只钱箱里随身带走都可以——比如说,带到落基山脉落基山脉(Rocky
Mountains),在北美西部,北连阿拉斯加,南接墨西哥,全长四千五百公里。当时正是英国人大量去美洲殖民地移民的时候。去,因为,如今每个人,”莱特伍德先生懒洋洋地一笑,最后说,“都好像入了魔似的,早晚必得对其他什么人提到落基山脉,表示他自己对之非常熟悉。我希望您能原谅我逼您帮个忙,也让这座巨大的山脉给您带来一些地理学上的厌烦。”
最后这句话鲍芬先生并没有听得很明白,他起初惶惑地望着天花板,后来又望着地毯。
“好吧,”他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真的。我本来日子也过得挺好。要操心的事真是太多了。”
“亲爱的鲍芬先生,那么您就什么心也别操!”
“嗯?”那位先生说。
“现在,”莫蒂默回答,“作为一个普通的人,说句不负责任的愚蠢话,而不是作为专业的顾问来讲高深的道理,我也许会说,假如这笔钱太多了,让您心里觉得有负担,您完全可以躲开呀,让它减少点也很容易嘛。并且,如果您担心这么做也很麻烦,您仍然完全可以躲开呀,愿意代替您承担这些麻烦的人有的是嘛。”
“噢!我还不大懂您的意思。”鲍芬先生回答,依旧困惑不解。“您所说的办法不是那么能让人称心呢,是吗?”
“天下又有什么事能让人称心呢,鲍芬先生?”莫蒂默抬起眉头问道。
“我从前倒是一向觉得很称心呢。”鲍芬先生回答,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当我在宝屋——在它成为宝屋之前——当佣人头子的时候,我觉得那件差事很称心。那位老人家是个非常可怕的鞑靼人意思是脾气很坏、难以对付的人。(我这么说,真的,没有在他死后对他不敬的意思),可是那件差事让我起早贪黑地干着倒也快活。真叫作孽,”鲍芬先生搓着他的耳朵说,“他去搞出这么多钱来,要是他不那么费尽心机搞这个,他那日子会好过多了,一定是这样。”他突然间发现了这一点,说,“他自个儿也一定觉得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莱特伍德先生咳一声嗽,不大信服这句话。
“说到称心不称心,”鲍芬先生继续说,“唉!老天爷保佑!要是咱们把事情摊开来,一件一件说,钱又哪一回让人称心过?等这位老人家到头来总算对这可怜的孩子公平了,这可怜的孩子可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了。他被人家干掉了,就在他刚刚举起(可以这么说)茶杯和托盘往嘴唇边上送的时候。莱特伍德先生,我现在要说给您听,为了这个可怜的亲爱的孩子,我和鲍芬太太跟这位老人家顶撞过不知多少回,到后来他对我们把什么脏话都骂尽了。我看见过,有一回鲍芬太太对他提起她的关于天理人情的想法,他一把抓起鲍芬太太的帽子(她那时候通常都戴一顶黑草帽,随便扣在头顶上),把它转悠着甩过院子去。我真是看见过。还有一回,他又这么做,简直在侮辱人了,我吧唧一下子,要不是鲍芬太太冲过来挡在中间,鬓角上被打得通红,他就挨上了。我这一下子把她打倒在地上了,莱特伍德先生,把她打倒在地上了。”
莱特伍德先生喃喃自语地说;“同样该受人敬重呵——鲍芬太太的头和心。”
“您了解的。”鲍芬先生继续说。“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您,我和鲍芬太太一向是、从基督的道义上说也应该是这两个孩子的朋友;我跟鲍芬太太一向是那个可怜姑娘的朋友;我跟鲍芬太太一向是那个可怜的男孩子的朋友,所以我跟鲍芬太太才出来顶撞这位老人家,尽管吃了苦头,还随时都有被赶出大门的可能。要说鲍芬太太嘛,”鲍芬先生压低声音说,“她很可能不希望再提起这些,因为她现在是个时髦人了,可是她那会儿竟敢当着我的面对他说,他是个铁石心肠的无赖。”
莱特伍德喃喃自语地在说:“英勇的撒克逊精神——鲍芬太太的祖先——弓箭手——阿金库尔和克莱西阿金库尔和克莱西,英法两次大战的地方。1346年在克莱西,1415年在阿金库尔。阿金库尔一役,英国远征军在亨利五世指挥下以少胜多,打败了庞大的法国军队,这主要由于英军发挥了弓箭手(bowmen)的威力。这里,可能是作者利用bowmen和Bower(宝屋)读音近似而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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