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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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这么顺手过。魏格先生,我不仅是这一行里的头一把手,而且这一行里也只有我一个。假如您高兴,您可以去西头买一副人体骨骼,付西头西头,指伦敦西部的商业区,那里买东西比这一带要贵,而实际上往往是这一带平民生产的。的价钱,可是它是我装的。有我徒弟帮忙,我能做多少,就有多少活儿好做,我干起来也觉得自豪,愉快。”
维纳斯先生这样讲述着自己,他右手向前摊开,左手托着他冒热气的茶盘,一副急于申辩什么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大哭一场。
“这种境况不会让您情绪不好呀,维纳斯先生。”
“魏格先生,我知道不会。魏格先生,且不谈我是一个没人比得上的手艺人,我在解剖学知识上也大有长进,现在无论是看实物,定名称,我都熟练精通。魏格先生,假如把您四肢百节都给拆开来,装在一只口袋里拿来叫我装,我能蒙上眼睛把您最小的骨头像您最大的骨头一样全都报出名称来。分辨清楚了,我就能加以分类,我能把您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分门别类排出来,让您本人也觉得吃惊和羡慕呢。”
“那么,”赛拉斯说(虽然不像刚才那样乐意),“这种境况不会让您情绪不好呀,——至少说,情绪不好的不该是您呀。”
“魏格先生,我知道不会;魏格先生,我知道不会。但是让我情绪不好的是这颗心啊,是我这颗心啊!劳您驾拿住这张名片儿,大声读读它。”
赛拉斯从他手里接过一张卡片,那是维纳斯从一只非常乱七八糟的抽屉里拿出来的,他戴上眼镜读着:
“‘维纳斯先生’。”
“对。读下去。”
“‘鸟兽标本制作家’。”
“对。读下去。”
“‘人类骨骼整装家’。”
“对呀,”说着他呻吟一声,“对呀!魏格先生,我今年三十二岁了,还是个光棍儿。魏格先生,我爱她。魏格先生,就是皇上爱她,她也配得上!”这时,维纳斯先生一时兴奋,一跃而站立起来,形容枯槁地立在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他外套的衣领,把赛拉斯吓了一跳;但是维纳斯先生在向他道歉之后,又坐回原处去了,同时以一种绝望的沉静说:“她反对我干这一行啊。”
“她是不是知道这一行能赚多少钱?”
“她知道能赚钱,可是她瞧不起这行手艺呀,她反对这一行。她亲笔写道:‘我不希望把我自己——也不希望人家把我——当一副骨头架子看。’”
维纳斯先生又给他自己添了茶,还是带着那副极度凄凉的姿态和目光。
“就这样,一个人爬到了树顶上,魏格先生,结果只发现,原来他爬上来什么也望不见!晚上我坐在这儿,四边摆着这些我手艺的心爱的成果,但是它们给我带来了什么呢?它们毁了我。我只落得听人家这样回答我:‘她不希望把她自己——也不希望人家把她——当一副骨头架子看!’”维纳斯先生把这句致命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口大口地喝了许多茶,又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喝这么多的茶。
“我情绪坏了。当我情绪整个坏了的时候,我就得上了嗜眠症。靠这样不停地喝茶,喝到半夜一两点钟,我就把一切都忘了。别让我耽搁您,魏格先生。我跟谁都不能在一块儿待久了。”
“不是因为这个,”这时赛拉斯立起身来,他说,“是因为我有个约会。我该到哈蒙家去了。”
“嗯?”维纳斯说。“哈蒙家?战桥那边的?”
魏格先生承认他要到那儿去。
“您一定是干得不坏呀,要是您钻到那儿去了的话。那儿攒的钱可多着啦。”
“您怎么一下子就说准了,”赛拉斯说,“您也知道这些事。奇怪!”
“一点儿也不奇怪,魏格先生。那位老先生想知道他在垃圾里发现的每件东西是什么,值不值钱;他把好多骨头呀、鸟毛呀拿到我这儿来过……各种各样的东西!”
“真的吗,噢!”
“真的。(哎呀,哎呀!)他死了就埋在这附近一带,是吗。就在那边。”
魏格先生并不知道,但是他假装知道,附和地点点头。维纳斯把头甩一甩,他便用眼睛跟着望去:仿佛要找到那边在什么方向。
“我对河里发现的那件东西也很注意,”维纳斯说,“(那时候她还没写信断然拒绝我呢。)我那儿有个——不过,也不值得一提了。”
他伸直手臂举起蜡烛,指向黑暗中的一层搁板架,当魏格先生转过身去张望时,他却又突然停住了。
“这位老先生在这一带是非常有名的。有好多故事说,他在那些垃圾山里边埋藏了各种各样的财宝。依我想那里是什么也没有的。或许您知道,魏格先生?”
“那里什么也没有。”魏格说,而他在这以前一个字也没听人说起过这个。
“别让我耽搁您啦。再见!”
不幸的维纳斯先生跟他握握手,同时摇摇自己的头,便委靡地倒进他的椅子里,又在那儿给自己添茶了。
魏格先生拉住皮条把门打开,同时回头望了望,他注意到,他这个动作震动了这间摇摇晃晃的店铺,也震动得蜡烛光突然一阵闪亮,于是那些婴儿——印度的、非洲的、英国的婴儿——那些“各种各样的人骨头”,那些法国绅士,那些绿眼睛的猫,那些狗,鸭子,以及所有其他的收藏品,顷刻间似乎像害了瘫痪病的活东西似的;甚至维纳斯先生手肘边那只可怜的小考克·罗宾也翻了个身,使它身体完好的一边朝了下。接着,魏格先生已经一步一拖地在煤气灯光下,穿过泥泞在大街上行走了。
第八章 鲍芬先生找人商量
在我们所讲述的这个年代里,无论是谁,如果从舰队街出来,走进法学协会所在的地区,在协会附近百无聊赖地闲荡,荡到一处凄冷的墓场上,举头一望,看见面临墓场有一排高高的凄凉的窗户,在这排窗户当中最为凄凉的一扇中,他看见一个凄凉的男孩,于是,他只须一目了然地看这么一眼,他就等于是看见了莫蒂默·莱特伍德先生的主管秘书,下级秘书,习惯法秘书,财务转让秘书,大法官法院事务秘书,以及分门别类各项事务的专职秘书。这位莱特伍德先生就是不久前各家报纸上纷纷称之为著名律师的那位先生。
鲍芬先生和这位一身兼任各项秘书职务的实体已有过数次交往,有时是在这实体本身所在的场所,有时是在宝屋里,因此,当他在那居高临下、满是灰尘的地方看见这实体时,便立即毫无困难地认出这扇窗户来。他向这扇窗户所在的三层楼爬去,心中还全神贯注地思念着罗马帝国所遭遇的吉凶未卜的命运,并且为那位可爱的帕蒂纳克斯帕蒂纳克斯(Publius
Helvius
Pertinax,126—193),古罗马皇帝,死于兵变。之死深感遗憾:他刚在昨天晚上才丢下他混乱不堪的国务,在禁卫军卒们的一场暴怒中当了牺牲品。
“早,早,早!”当那个凄凉的男孩打开办公室门时,鲍芬先生挥一挥手说。这男孩本叫布赖特。“老板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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