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61部分在线阅读

“现在，先生，”鲍芬先生说，“请你看看我身边这位年轻小姐。”
当这样突然地把她自己提出来时，贝拉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来，她遇见了洛克史密斯的眼睛。他面色苍白，看来很激动。然后她的眼睛转向鲍芬太太的眼睛，她也发现她在望着她。刹那间，这目光让她醒悟，她开始了解到她做下了什么事情。
“我对你说，先生，”鲍芬先生再说一次，“请你看看我身边这位年轻的小姐。”
“我看见了。”秘书回答说。
当他一瞥而过的目光再次在贝拉身上停留片刻时，她感到这目光中包含着责备。然而很可能这责备是存在于她自己的心中。
“先生，”鲍芬先生说，“你怎么胆敢背着我损害这位年轻小姐呢？你怎么敢越过你自己的身份跟你在我家中的位置，用你厚颜无耻的求爱来纠缠这位年轻小姐呢？”
“我必须拒绝回答问题，”秘书说，“这些问题太无礼了。”
“你拒绝回答？”鲍芬先生顶撞他说，“你拒绝回答，是吗？那么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儿吧，洛克史密斯；我来代替你回答。这件事情有两个方面，我来一个个地分开谈。第一方面是，彻头彻尾的傲慢无礼。这是第一个方面。”
秘书略带几分苦味地微微一笑，仿佛在说，“这我看见了，也听见了。”
“我告诉你，这是彻头彻尾的傲慢无礼，”鲍芬先生说，“居然会想着这位年轻小姐。她比你要高得多。她不是你配得上的。她正在等着嫁一个有钱人(她也有这个身价)，而你是一文不名的。”
贝拉低着头，好像有点儿想从鲍芬先生保护着她的那只手臂上缩开去。
“我倒想知道知道，您是什么人，”鲍芬先生继续说，“竟斗胆追求这位年轻小姐？这位年轻小姐正在市场上找一个能出好价钱的人；她可不是摆在那儿让一些掏不出一文钱的人拐走的买不起的呀。”
“哦，鲍芬先生呀！鲍芬太太，求求您为我说句话！”贝拉喃喃地说，松开胳臂，双手捂住脸。
“老太太，”鲍芬先生抢在他妻子前面说，“闭上你的嘴。贝拉，我亲爱的，别让您自己弄得心神不定。我要让您不受委屈。”
“可您不是，您不是在让我不受委屈呀！”贝拉痛苦地大声说，语气非常之重，“是您在冤枉我，在冤枉我呀！”
“你别心神不定，我亲爱的，”鲍芬先生洋洋自得地回答说，“我要来教训教训这个年轻人。喂，你，洛克史密斯！你要知道，你不许充耳不闻，也不许拒不回答。你听着，我告诉你，你行为的第一个方面是傲慢无礼——傲慢无礼而且专横放肆。假如你能回答的话，回答我一件事。难道这位年轻小姐不是亲自告诉过你的吗？”
“我说过这话吗，洛克史密斯先生？”贝拉依然两手捂着脸问道，“哦，您说呀，洛克史密斯先生！我说过吗？”
“您别难过，维尔弗小姐；您说过没说过现在都无关紧要了。”
“啊！不过你否认不了这一点！”鲍芬先生说，脑袋狡猾地摇一摇。
“可我后来要求他原谅我了呀，”贝拉哭着说，“我现在愿意求他再原谅我一回，我跪下来求他，只要这能让您饶过他！”
这时鲍芬太太失声痛哭了。
“老太太呀，”鲍芬先生说，“别吵啦！你心肠太软啦，贝拉小姐，不过今天既然捉住了这个年轻人，我就要跟他把事情讲清楚。喂，年轻的洛克史密斯。我告诉你，你行为的一个方面是——傲慢无礼和专横放肆。现在，我来谈另一个方面，那就更糟糕了。这是你的一个如意算盘。”
“我愤怒地否认这一点。”
“您否认是没有用的；您否认或是不否认丝毫也不说明问题，我的肩膀上有个脑袋，这也不是一颗小娃娃的脑袋，怎么！”鲍芬先生说着，用一种极其不信任的态度把自己的劲头鼓起来，面孔皱得恰像是一张满是曲线和拐弯的地图。“难道我不知道人家是怎样在抢劫一个有钱人吗？要不是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口袋扣得牢牢的，难道不是早在我明白自己是在哪儿以前，已经被人送进救济院了吗？难道唐赛、爱尔维斯、霍普金斯、布鲁伯里·琼斯这些人和古往今来其他更多的这类人的经历跟我所经历的不相像吗？难道不是人人都想抢夺他们的钱财，让他们受穷、让他们毁掉吗？难道他们不是被迫着把他们所有的东西藏起来，怕人家夺走吗？当然是这样。下一步想必您还要对我说他们不通人性呢！”
“他们！可怜的东西啊！”秘书低声自语说。
“你说什么？”鲍芬先生咬住不放，追问他，“不过，你也不必费神再说一遍了，因为不值一听，我也不高兴听。我这就把你的计划摊开来，让这位年轻小姐听听看；我这就让这位年轻小姐看看你的第二个意图；你不管说什么都没法推脱。(现在，听我说，贝拉，我亲爱的。)洛克史密斯，你是个穷愁潦倒的家伙。你是个我从大街上拾回来的家伙。你是吗，或者你不是？”
“请您说下去，鲍芬先生，不必来问我。”
“不是来问你，”鲍芬先生回敬他一句，仿佛他没有问过似的，“不，我但愿不来问你！问你倒真有点儿稀奇古怪了，像我刚才说的，你是一个我从大街上拾回来的穷愁潦倒的家伙。你在大街上走过来求我收下你当个秘书，我就收下了你。好极了。”
“坏极了。”秘书低声自语说。
“你说什么？”鲍芬先生问道，再一次咬住他不放。
他没有作答。鲍芬先生的好奇心遭到了挫折，古里古怪地盯了他一眼，勉强地重新开始说话。
“这位洛克史密斯是我从大街上拾回来当我秘书的穷愁潦倒的年轻人。这位洛克史密斯渐渐熟悉了我的事务，渐渐知道了我打算给这位年轻小姐安排一笔钱。‘哦嗬！’这位洛克史密斯说。”这时，鲍芬先生用一只手指头点点自己的鼻子。鬼头鬼脑地一连点了几下子，表示洛克史密斯私下里在跟自己的鼻子谈心，“‘这是一笔好生意；我来干！’于是这位洛克史密斯就贪心地、如饥似渴地开始用四条腿往钱上爬过来了。这算盘可是打得挺不错呀；因为假如这位年轻小姐少一点儿心思，或者少一点儿头脑的话，那么，由于她会完全陷在浪漫的路子里，我发誓，他或许已经得手了，赚到钱了！可是幸亏她对付他是绰绰有余的，如今他被揭露了，现出一副多么漂亮的原形来。瞧，他就站在那儿！”鲍芬先生冲着洛克史密斯用一种很不协调的滑稽语气说，“瞧他！”
“鲍芬先生，您的不幸的猜疑——”秘书开始说话了。
“对于你是大大的不幸呢，我可以告诉你。”鲍芬先生说。
“——是任何人也不会加以反对的，而我也不想让自己来承担这件劳而无功的任务。但是我愿意就事情的真相说一句话。”
“唷！您可是非常关心事情的真相呢。”鲍芬先生打了一个榧子，说道。
“诺狄呀！我亲爱的人儿！”他的妻子规劝他说。
“老太太，”鲍芬先生回答她，“你别出声。我对这位洛克史密斯说，他可是非常关心事情的真相呢。我再对他说一遍，他可是非常关心事情的真相呢。”
“因为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鲍芬先生，”秘书说，“所以您说的话对于我非常无关紧要。”
“噢！你可真够机灵的，”鲍芬先生奸诈地望了他一眼，回敬说，“居然发现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嗯？可是您想抢在我前面却办不到。瞧我手里的东西。这是你的工钱，打发你开路的工钱。你只能乖乖儿听我的。你不能不让我走在前头。咱们别做出一套你自己辞职不干的样子来。是我打发你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