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校对)第168部分在线阅读
"但是我的亲爱的维勒先生,"乔伯抗辩说.
"喝下去,"山姆强制地说.
受到这样的训诫,特拉偷先生就把壶举到唇边,于是轻轻地和几乎觉察不出地一点一点使它在空中倾斜下去.他停顿了一次,喘一口长气,只此一次,而且并没有从酒壶上抬起脸来,随后不久,他就伸直了胳臂把酒壶举出去,底朝上.没有什么落在地上,除了很少的几点泡沫,慢慢地脱离壶边,懒洋洋地滴下去.
"干得好,"山姆说."你这么一来觉得怎样了?"
"好些了,先生,我想我好些了,"乔伯回答说.
"当然的罗,"山姆好发议论地说."就像往气球里打气;我用肉眼也看得出你这么一来胖些了.再来这么一下,你说怎么样?"
"我想不用了,我非常感谢你,先生,"乔伯回答说......"真是不用了."
"好,那末你说来点吃的怎么样?"山姆问.
"多谢你的可敬的东家,先生,"特拉偷先生说,"在三点差一刻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半只羊腿了,那是烤的,下面放着马铃薯,省得煮."
"什么!他在供养你们吗?"山姆加强语气问.
"他在供养,先生,"乔伯答."还不止这样呢,维勒先生;我的主人病得很重,他替我们弄了一个房间......以前我们是在狗窝一样的房子里......替我们出房钱,先生;在夜里什么人也不知道的时候来看我们.维勒先生呵,"乔伯说,这次眼睛里真含着眼泪了,"我情愿服侍这位绅士,直到我倒在他脚下死掉."
"我说呀,"山姆说,"对不起,我的朋友......别提这话!"
乔伯.特拉偷吃惊了.
"别提这话,我告诉你,青年人,"山姆坚决地重复说."除了我,没有人能服侍他.我们现在说到这里,我就让你再知道一个秘密吧,"维勒先生付啤酒账的时候说."你注意,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在小说上读到过,也没有在画上见过什么穿紧身裤和打绑腿的安琪儿......连戴眼镜的也没有,照我记得的,虽说同那样打扮相反的东西倒也许有的......不过,乔伯.特拉偷,你记住我的话,虽然如此,他却是一个真正彻头彻尾的安琪儿;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对我说他知道有一个比他更好的呢."说着这样挑战的话,维勒先生把找头放进旁边的一个小口袋里扣好了;顺便做了许多表示确信的点头和手势,就出发寻找话中的那个人了.
他们发现匹克威克先生和金格尔在一起,很恳切地谈着,对于聚集在板球场上的人群一眼也不看;那一堆堆的人群是很混杂的,很值得看一看,假使有那份无所事事的好奇心的话.
"唔,"匹克威克先生说,那时山姆和他的同伴走近了,"你要看看你的健康变得怎么样,同时你想一想吧.你觉得自己胜任这项工作的时候,就把意见写出来给我,我考虑了之后就和你讨论.现在你回房间去吧.你累了,你还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呢."
阿尔弗雷德.金格尔先生......昔日的活泼劲儿一点都没有了,连匹克威克先生在他的困境中第一次无意间碰见他的时候他装出来的那点悲伤的愉快劲儿也没有了......不声不响地深深鞠了一躬,示意乔伯不必现在就跟着他去,于是爬一样地慢慢走了.
"奇怪的场面呵,是吗,山姆?"匹克威克先生高兴地掉头看看说.
"非常奇怪,先生,"山姆答."怪事层出不穷,"山姆自言自语加上一句,"假如那个金格尔不是在干洒水车那一类的事情,那我就大错而特错!"
弗利特监狱的这一部分,就是匹克威克先生站在那里的由墙壁围成的场子,恰好宽阔得足够做一个板球场:一边当然就是围墙,另外一边是监狱的一部分......这里正对着(或者不如说假使没有围墙的话就是正对着)圣保罗大教堂.许多的负债者,带着种种百无聊赖的神态在那里荡着或坐着,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是在监狱里等待上破产法庭去被宣告"垮台"的日子,而另外一些却已经在那里拘押了一期又一期,尽可能在虚度岁月.有几个褴褛不堪,有几个穿得漂漂亮亮,污秽的很多,清洁的很少;但是全都像动物园里的野兽一样没精打采,在那里懒洋洋地闲荡瞎混,和偷偷摸摸地走动着.
有许多人在懒洋洋地靠在俯瞰运动场的那些窗户口;有的在和下面熟人闹嚷嚷地谈话,有的在和下面的一些卤莽的掷球手玩球;另外一些在看着人家打板球,或者注意着报分数的孩子们.污垢的.穿着塌跟鞋的女人们在通到位于场子一角的厨房去的路上来来去去;另外一个角落里,孩子们叫着.打着和玩着;球柱的翻滚和玩球的人们的叫唤,和不断地和这些以及其他千百种声音混杂着;完全是一片喧哗和骚乱......除了几码之外的一个可怜的小棚子里,那里寂静而可怖地停着昨天夜里死掉的高等法院犯人的尸体,等候着验尸的作弄.尸体!这个法律家的术语所指的就是构成活人的一切忧虑.爱恋.希望和悲苦之动乱回旋的总体呵.法律占有了他的身体;它现在停在那里,裹着尸衣,作为法律的大慈大悲的庄严的见证.
"你要去看看使用嗓子的铺子吗,先生?"乔伯.特拉偷问.
"你说的什么?"匹克威克先生反问."使用嗓子铺子呵,先生?"维勒先生插嘴说.
"那是什么呢,山姆?鸟店吗?"匹克威克先生问.
"上帝保佑你,不是的,先生,"乔伯回答说;"铺子,先生,就是卖烧酒的地方呀."于是乔伯.特拉偷先生简单地解释说,任何人都不可以把烧酒拿进债务人监狱,违犯者要受重罚;而这种商品却是拘禁在里面的女士们和绅士们所极其看重的:所以不知哪个投机的看守,为了某种进账的原故,默许两三个犯人零售杜松子酒这种受宠爱的东西,为了使他们自己落点好处.
"这个办法,先生,已经逐渐推广到所有的债务人监狱里了,"特拉偷先生说.
"这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山姆说,"除了送钱给看守的,无论谁想做这种坏事,看守们都非常当心地加以禁止,所以有时报纸上称赞他们的机警呢;这有两种结果......吓得别人不敢做这生意,和抬高他们自己的品格."
"完全是这样的,维勒先生,"乔伯说.
"对,但是这些房间没有被搜查,看看有没有烧酒藏在里面?"匹克威克先生说.
"当然搜查过的罗,先生,"山姆答;"不过看守们事先就知道了,通知了叫叫儿,你去看的时候大约只好暗自在肚子里叫叫罢了."
这时,乔伯已经敲了一扇门,有一位蓬头的绅士开了,他们走进去之后他又把门闩了,于是咧开嘴巴露齿一笑;乔伯报之以同样一笑,山姆也是:匹克威克先生呢,觉得人家或许希望他也如此,就一直微笑到这会晤的末了.
蓬头的绅士似乎对于他们的交易上的这种无言的宣布颇为满意;从他的床下拿出一只扁平的石头子,那大约可以装两夸尔,从里面倒出三杯杜松子酒,乔伯.特拉偷和山姆用非常熟练的态度喝了下去.
"还要吗?"那位叫叫儿绅士说.
"不要了,"乔伯.特拉偷答.
匹克威克先生付了钱,门拔了闩,他们走了出来;洛卡先生刚好走过,蓬头绅士对他友善地点点头.
匹克威克先生从这里走出之后,游遍了所有的过道,上下了所有的楼梯,又重新在院子里各处兜了一圈.监狱的居民们大体上似乎全是弥文斯.史门格尔.牧师.屠夫和腿子的重重复复.在每个角落里,都是同样地污秽,同样地骚乱和喧嚣,有同样的共同特征;在最好的方面或最坏的方面都是一样的.整个的监狱似乎是不安定而骚乱的,而人们来来去去地爬过.掠过,好像不安的睡梦中的黑影.
"我看够了,"匹克威克先生投身于自己的小房间里的一只椅子上的时候说."这些景象叫我头痛,我的心也痛.从此以后我要做我自己房间的囚犯了."
匹克威克先生顽强墨守着这个决定.整整三个月,他都是整天关在房里;只在夜里偷偷地出去呼吸空气,那时候他的同狱的难友们大部分已经睡在床上或者正在房间里纵酒.他的健康显然开始因为严密的监禁而受损害了;但是,无论潘卡和他的三位朋友的屡次请求,或者塞缪尔.维勒先生的更加常常提出的警告和劝诫,都不能使他把顽强的决定改变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