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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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要对我讲你刚才想要讲的话,”索尔伯利太太打断了他的话,“我算不得人;有事不必跟我商量,求你,我也不要揭穿你的秘密。”索尔伯利太太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更发出预示着不祥的阵阵冷笑。
“但是,我的亲爱的,”索尔伯利先生说,“我就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不,不,别问我的意见,”索尔伯利太太装模作样地回答说,“去问别的什么人吧。”说到这里,又是一阵使得索尔伯利先生恐慌万状的冷笑。这是一种经常使用、极有效果、历经考验的夫妻交往方式。这会马上使得索尔伯利先生哀哀恳求着,要索尔伯利太太特别开恩,容他说出她迫切希望听到的内容,在经过不到三刻钟的短暂的交锋之后,他终于得到了最为仁慈的恩准。
“只不过是关于小退斯特的一点儿小事,亲爱的,”索尔伯利先生说,“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那个,我亲爱的。”
“他本该如此,因为他有饱饭吃。”那位夫人说。
“他脸上总带着一种悲伤的神情,亲爱的,”索尔伯利先生接着说,“这真是太有趣了。他肯定会成为一个极受欢迎的职业送丧人的,我的爱。”
索尔伯利太太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相当茫然的表情。索尔伯利先生把这话说完,而他不等到太太方面有时间开口,却又接着说话了。
“我的意思不是说,让他作一个一般的为成人送葬的送丧人,我的亲爱的,而是让他支应埋葬儿童的业务。安排年岁相当的送丧人这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创举,我的亲爱的,可以肯定这将产生非同一般的效果。”
对于送殡业务一向知之甚熟的索尔伯利太太,颇为这一新奇的想法所打动;但是,在这种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她感到如果实话实说那未免使她显得有些有失身份了,因而她只是生硬地问她丈夫,如此显然的一个好主意他为何早没有想到?索尔伯利先生把这正确地理解为她对他的建议已表示赞许,因而立即作出决定,马上让奥利弗正式加入送殡行当;而且这样在下一次有送殡业务的时候,他就应该跟着老板一同去当差。
这机会转眼就来到了。第二天早晨吃完早饭刚半个小时,班博先生便到店里来了。他把手杖靠在柜台边,从兜里掏出他的皮面的大记事本,从中抽出一张纸条来交给索尔伯利先生。
“啊哈!”殡葬员说,喜形于色地读过那张纸条,“要订一口棺材,啊?”
“先订一口棺材,然后还由教区来举办葬礼。”班博先生回答说,一边系好了和他一样臃肿的皮面记事本上的带子。
“贝顿,”那殡葬员看看纸条又看看班博先生说,“我过去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班博摇摇头回答说:“一些十分顽固的人,索尔伯利先生,非常顽固。我恐怕,还有些骄傲,先生。”
“骄傲,是吗?”索尔伯利先生一嗤鼻子大声叫着说,“那可是有点太过了。”
“哦,实在让人恶心,”教区管事回答说,“实在是黄蛋不金,索尔伯利先生!”
“一点儿不错。”殡葬员完全同意。
“我们只是在前天夜晚才听说那一家人的,”教区管事说,“要不是一个住同屋的妇女向董事会提出申请,要他们派教区大夫去看看一个眼看要不行的妇女,我们还会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大夫外出吃饭去了;他的学徒(一个非常聪明的男孩子)用装黑鞋油的瓶子装上一些药立刻给她送去了。”
“啊,倒是很麻利。”殡葬员说。
“可真是麻利!”教区管事回答说,“可结果怎样;这些反贼的行为够多么忘恩负义哟,先生?你瞧,她的丈夫带回话来,说那药和他妻子的病不对症,她不能喝——说她不能喝,先生!那么有效、卫生的好药,就在一个星期之前还给两个爱尔兰工匠和一个背煤的吃过,而且非常有效——现在白给他们,还饶上一个装鞋油的瓶子——他竟然带回话来说,她不能吃,先生!”
在这一罪恶行径以其全部声势再现在班博先生的头脑中的时候,他啪啪地在柜台上敲打着他的手杖,气得满脸通红。
“啊,”殡葬员说,“我从——来——也没——”
“从来也没,先生!”教区管事大声叫着,“没有,谁都从来没有;可现在她已经死了,我们还得去埋掉她;那就是具体安排的通知单,把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
班博先生嘴里说着,拿起翘边帽来,先戴反了一回,满怀为教区事务奔忙的激情,匆匆走出了店门。
“嗨,他太生气了,奥利弗,竟然没有问一声关于你的情况。”索尔伯利先生看着教区管事往街上走去的背影说。
“是的,先生。”奥利弗回答,刚才在他们谈话时他一直极力避开他们的视线,现在一想起班博先生说话的声音还止不住浑身发抖。但事实上,他完全用不着有意避开班博先生的眼神;因为这位对白坎肩先生的预言铭刻在心的教区官员想着,现在奥利弗正在殡葬员的店铺学徒的试用期中,这个题目暂时还是以避开为好,且等到有一天七年学徒工的文书已正式签订,一切使他返回到教区手中的危险已完全合法地、有效地消除之后再说。
“得了,”索尔伯利拿起帽子来说,“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诺亚,你瞧着店铺。奥利弗,戴上你的帽子,跟我走。”奥利弗按照他的吩咐,跟着他的主人去正式当差。
他们穿过本镇最拥挤、人口最稠密的地区,向前走了一阵;然后来到一条比刚才所经过的更为破烂、肮脏、狭窄的街道上,寻找他们要找的那所房子。街道两边的房子都很高大,但都十分破旧,现在的住户都是些最贫穷阶层的人。这情况,即使没有三两个弯着腰、抱着双臂偶尔蹒跚着在街头走过的男女的惨相作为佐证,仅是那些房子的破败的外貌也已清楚地表露出来了。许多房子前面都是店面,但它们全都门户紧闭,任其霉烂,只有楼上的房间里住着人。有些由于年久失修已岌岌可危的房子,为防止它们倒向街心用牢牢栽在街边的大木桩将墙壁顶住了;但就是这么一些可怕的窝巢也似乎被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选作过夜的处所,因为原来用钉子钉上挡住门窗的木板都被撬出了足够一人挤出挤进的空当。井里的积水又脏又臭,连到处可见的腐烂的耗子也让人想起可怕的饥荒。
奥利弗和他的老板在一座敞开的门前停了下来,门上既没有门环,也没有拉铃的手柄;因此那殡葬员在黑暗的过道中摸索着前进,告诉奥利弗紧跟在他身后,不要害怕。他们终于爬上了第一层楼梯。二楼口有一扇门挡住了去路,他停下来用手敲门。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打开了门。殡葬员一眼便看清了屋里的情况,知道他们按通知要找的正是这个地方。他走了进去;奥利弗也跟着进来了。
屋子里没有火,但有一个男人机械地弯着腰在空炉子边坐着。一个老妇人在他身边的一张矮凳上围着冰冷的空炉子坐着。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里,有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而在对着门的一个小敞间里,地上平躺着用毯子裹着的一件什么东西。奥利弗一看到那地方便不禁一抖,不自觉地向他的老板贴近一步;因为,尽管它被完全盖住,那孩子也感觉到那是一具尸体。
那男人的脸干瘦而苍白;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眼睛里充满血丝。老妇人满脸皱纹,仅剩的两颗牙齿龇在她的下唇外边;她的目光却很锐利有神。奥利弗既怕看到她,也怕看到那个男人。他们似乎非常像他刚才在外面见到的耗子。
“谁也不能接近她,”那男人说,他看到殡葬员朝那个小敞间走去,忽然惊醒过来,“别过去!你这混蛋,别过去,你要是还想要命的话!”
“你胡说,我的好伙计,”殡葬员说,对于各种形态的苦难遭遇,他都已司空见惯了,“你胡说!”
“我告诉你,”那男人双手紧攥着拳头,疯狂地跺着脚说,“——我告诉你,我不能让人把她埋到地下去,在那里她不得安身。蛆虫会不停地骚扰她——不是吃她——她已经干瘦得什么都不剩了。”
殡葬员对他的这些胡言乱语没有作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软尺来,跪在那尸体旁边忙碌了一阵。
“啊!”那男人说,忽然跪在那死去的妇人身边大哭起来,“跪下,跪下——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跪下,听我说,我说她是被活活饿死的。直到她开始发烧以前我一直不知道她的情况已是那么糟糕;然后她的骨头都戳出皮肤外边来了。屋里既没有火,也没有蜡烛;她是在黑暗中死去的——在黑暗中!尽管我们听到她断断续续叫着孩子的名字,她却没法看见他们的脸。我上街去为她讨点吃的,而他们却把我送进了监牢。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要死了;我的心中的所有的血液一下子全都干了,因为他们饿死了她。我敢对无所不知的上帝发誓,是他们饿死了她!”说着,他把双手伸进头发中,大叫一声便躺在地上打滚儿,不一会儿,他两眼发直,满嘴白沫。
被吓坏的孩子们大哭起来;但那个对身边的事似乎充耳不闻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妇人,却几声吆喝止住了他们的哭声。她先解下了仍然摊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的围巾,摇摇晃晃地朝殡葬员走过来。
“她是我的女儿。”老妇人朝那尸体一扬头说;她说话时的呆滞的眼神甚至比这里已经出现的死神的威胁还更为可怕。“天哪,天哪!想一想够多奇怪,我当时自然也是一个女人,生下了她,现在却还快快活活地活着,而她却躺在那里:浑身冰凉、四肢僵硬了!天哪,天哪!——想一想这事,这简直完全像一出戏——完全像一出戏!”
正在这个可怜人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在一种阴森可怖的欢乐中不时暗笑几声的时候,殡葬员转身向门口走去。
“别走,别走!”老妇人似乎说悄悄话似的大声说,“是明天埋葬她,还是后天,或者还是今天晚上?我已经为她收拾好了;你知道,我必须走路去送她。给我送一件大披风来,要好的,暖和些的,因为天气太冷。在我们出发之前还得吃些蛋糕和酒!没有关系,一点儿面包就行了——就一块面包和一杯水。我们会有点儿面包吗,亲爱的?”她在殡葬员第二次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抓住他的上衣,热切地说。
“有,有,”殡葬员说,“当然。你要什么都有!”他挣脱那妇人的手,拉着奥利弗匆匆离开。
第二天(在班博先生亲自给这一家子送去一块两磅重的面包和一块干酪之后),奥利弗和他的老板又来到了那个破烂的住处。这时班博先生从习艺所带来四个抬棺材的脚夫,已经先到了。那老妇人和男人的破烂衣服外边裹了一件旧的黑披风;一副白木棺材被钉上了棺盖,然后四个人用肩膀扛着走上了大街。
“啊,你必须尽可能麻利点儿,老太太!”索尔伯利先生在那老妇人的耳边低声说,“咱们已经晚了,要让牧师先生等着咱们那可不成。快走,伙计们,——能多快就多快!”
听到这番指示,脚夫们扛着本来不重的棺材急速往前走着;两个哭丧人尽可能紧紧跟着他们。班博和索尔伯利先生在最前面轻快地走着,奥利弗的腿没有他老板的长,只得在一边跟着紧跑。
但实际上并没有必要像索尔伯利预计的那样急急赶路,因为当他们来到教堂庭院里一个划作公墓的、长满荨麻的阴暗角落的时候,牧师并没有到来;而且据坐在法衣室里烤火的文书估计,也许还得个把小时他才会来。因此他们只得把棺材放在坟坑边;两个哭丧人也只得耐心地呆在潮湿的泥土和毛毛细雨中等待,而一些跟进庭院里来瞧热闹的衣服破烂的男孩子,则吵吵闹闹地在那些墓碑中捉迷藏,或者在那口棺材上跳过来跳过去。索尔伯利和班博先生,原是文书的朋友,陪他在火边坐下来,读着报纸。
最后,过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大家看到班博和索尔伯利先生和文书一块儿往坟地跑去。紧跟着,那牧师也出场了,一边走一边穿着袈裟。班博先生为了大面上过得去,轰走了一两个孩子;那位任教职的先生尽可能利用四分钟的时间念了一大段安葬词,便把他的袈裟脱下来扔给文书,转身走了。
“行了,比尔!”索尔伯利对掘墓人说,“填上吧!”
这可不是一件难干的工作,因为坟坑里已经很满,最上面的一口棺材离地面仅有二三英尺。掘墓人往里铲土,用脚把松土踩实,扛起铁锹就走了,后面跟着那些孩子,大声抱怨着,还没瞧到什么热闹一切便都完了。
“走吧,我的好伙计!”班博敲敲那个男人的背说,“他们一会儿就要把院门关上了。”
那位自从在坟边坐下便一直没动的男人惊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那个跟他说话的人,向前走了几步,便一下子晕倒了。那个精神失常的老妇人只顾为失去了披风(被殡葬员拿走)伤心,对他完全没有理睬;他们于是在他头上浇了一罐冷水,等他一醒来便把他安全送出院外,锁上大门,各自走开了。
“怎么样,奥利弗,”在他们回家的路上索尔伯利说,“你喜欢不喜欢?”
“很好,谢谢,先生,”奥利弗十分犹豫地回答说,“不怎么特别喜欢,先生。”
“你很快会完全习惯的,奥利弗,”索尔伯利说,“习惯以后你便会完全不在意了,我的孩子。”
奥利弗在心里纳闷,索尔伯利先生不知是否花了很长时间才完全习惯下来了。但他想最好不要提出这个问题,只是一声不响回想着他刚才所听到和见到的一切,走回了店铺。
第六章
奥利弗为诺亚所激怒,奋起反抗,竟使他大为惊慌失措
一个月的试用期已满,奥利弗正式成为学徒工了。这时正赶上一个疾病流行的美好季节。用行话说,棺材价格看涨;因而在短短的几周中,奥利弗积累了大量的经验。索尔伯利的巧妙的投机买卖所获得的利润超出了他的最为黑心的希望。当地的最老的居民也记不起什么时候麻疹曾如此猖獗,如此严重威胁着儿童的性命;有不少葬礼的队伍都是由小奥利弗带领着在街头行进,他帽子上系着长及膝盖的飘带,引起了镇上所有的妈妈们的说不出的羡慕和赞赏。因为奥利弗在他的老板举行成人葬礼的时候,为了让他能学会控制住自己的神经并始终保持举止得体(这对于一个成熟的殡葬员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他也总陪伴着他的老板,他因而有许多机会观察到许多坚强的人,在忍受着丧失亲朋的痛苦和悲伤时,所表现的美妙的豁达和坚忍。
比如说,索尔伯利先生曾接办过某位阔太太或阔先生的葬礼业务,死者生前身边围着一大群侄儿侄女,他们在死者病重的时候全都悲痛欲绝,在最热闹的大庭广众之中都悲伤得不能自已,而一旦他们自己聚在一起时却会忽然变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无忧无虑,欢声笑语——彼此自由自在相处,谈笑风生,仿佛并不曾发生任何使他们不开心的事。丈夫们也都能够以最出色的安详,忍受着丧妻的痛苦。妻子们也一样,她们为丈夫穿上丧服,仿佛丧服丝毫并非用来表示悲伤,却决心要使丧服尽可能处处合体,并使自己穿上它平添几分动人的风韵。同时还可以观察到,那些在下棺仪式中泣不成声的太太、老爷们几乎一到家便平静下来,不等敬茶的活动完毕便都又谈笑自若了。所有这些看上去都十分有趣,而且令人受益不少;看到这些,奥利弗不免赞赏不已。
至于通过这些善良人们的榜样,奥利弗·退斯特是否也已变得非常达观,我虽是他的传记作者也难以有把握断言;但是我可以毫不含糊地说,好几个月以来他都对诺亚·克莱坡的欺凌和虐待采取了逆来顺受的态度。他对待他本来就越来越坏,现在看到这个新来的孩子已提升到手执黑棒、帽缀飘带的地位,而他这个先来的却依旧戴着扁平帽、系着皮绑腿,不禁妒火中烧。夏洛特看到诺亚对他不好,也便对他更坏;索尔伯利太太则由于索尔伯利先生倾向于拿他当朋友看待,便把他看成了眼中钉。在这种情况下,一边是这三个死对头,一边是忙不完的葬礼,奥利弗可完全不像被错误地关在酒厂谷仓里的那头饿猪,得其所哉。
这里,我要谈到在奥利弗一生中极为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了,因为我这里必须记录下一件也许看似无关紧要,不足挂齿,但却对他的整个前途和命运直接引起重大变化的事件。
有一天,在正常的吃饭时候,奥利弗和诺亚已下到厨房,准备好好来享受一块羊肉——一磅半重靠近脖子的最坏的一块肉——而这时夏洛特有事被叫走,于是饥饿、蛮横的诺亚·克莱坡便想到,利用这段等待她的空闲时间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设法来撩拨和激怒奥利弗了。
拿定主意要拿这个无害的孩子寻开心,诺亚便把他的双脚放在桌布上,一会儿抓奥利弗的头发,一会儿又揪他的耳朵;并公然说他“蔫儿坏”;甚至还公开说,他准备不论哪一天他被绞死的时候,他一定不放过机会亲自去看看这件让人开心的事;还说了许多像他那样乖张、无人管教的慈幼院男童常爱说的一些激怒对方的话。但所有这些恶言恶语都未能产生使奥利弗哭泣的效果,于是诺亚试着使出了更为下流的招数;他于是使用了许多名声比诺亚大得多的小天才,直到今天,在他们希望显得很有风趣时,有时还在使用的招数。他开始进行人身攻击。
“习艺所,”诺亚说,“你妈妈怎么样?”
“她已经死了,”奥利弗回答说,“你不要对我说她什么话!”
奥利弗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越来越红,呼吸急促,嘴和鼻子异样地扭动着,这在克莱坡先生看来必是立即将出现放声大哭的前兆了。抱着这一想法,他又开始原来的攻击。
“她是怎么死的,习艺所?”诺亚说。
“伤心过度,有一个老保育员对我这么说的,”奥利弗回答说,更像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在回答诺亚的问话,“我想我可以想到那么死去是多么的痛苦!”
“哎呀呀呀,一派胡言,习艺所,”诺亚说,这时一滴泪珠正从奥利弗的脸上滚落下来,“啊,你在哭什么?”
“与你无关,”奥利弗回答,匆匆擦去眼泪,“别以为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与我无关,嗯?”诺亚回答说。
“是的,与你无关,”奥利弗厉声回答,“就这样,已经完全够了。不要再对我谈起她的任何事情。你最好别提!”
“最好别提!”诺亚大叫着,“行!最好别提!习艺所,别那么厚颜无耻。你的妈妈也一样!她是个好样儿的,她是。啊,天哪!”说到这里,诺亚含有深意地连连点头,用尽一个男性在这种场合所能使出的全部力量,皱起了他的小红鼻子。
“你知道,习艺所,”诺亚看到奥利弗一言不发更壮起胆子,用一种装做怜悯的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声腔说,“你知道,习艺所,现在已没有任何办法了,当然你在当时也没有任何办法。我对这件事感到非常遗憾;我断定我们全都十分遗憾,并对你十分同情。可是,你必须知道,习艺所,你妈妈是一个彻头彻尾、不折不扣的坏东西。”
“你说什么?”奥利弗立刻扬起头来问道。
“一个彻头彻尾、不折不扣的坏东西,习艺所,”诺亚冷冷地回答说,“她当时死了,习艺所,对她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否则她得去布里奇维尔感化院服苦役,或者被流放,或者被绞死,而这最后一个可能性比哪个都大,是不是?”
奥利弗一跳站起身来,气得满脸通红;他踢翻身边的桌椅,一把抓住了诺亚的脖子,用尽愤怒中的全身力量,使劲摇晃他,直摇得他嘴里的牙齿格格响;然后用尽他的全部力气,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一分钟以前这孩子还显得十分文静、温和,由于经常受到虐待而情绪十分低沉。但现在他的脾气终于被激起来了;他挺直了腰杆;他的眼睛已露出炯炯神光;当他站在现在躺在他脚下那个以折磨人为乐的胆小鬼的面前,直瞪瞪呆望着他的时候,他已整个变了一个人;他在他面前显出了他自己过去都不知道的力量。
“他会掐死我的!”诺亚哭着说,“夏洛特!太太!这个新来的孩子存心要掐死我!救命呀!救命呀!奥利弗发疯了!夏——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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