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4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44/51

“那人我已对小姐说过的。”
“我希望,关于诱使我们今晚到这里来的那件事,没有人想到你曾对任何人通过信儿吧?”那位老先生问道。
“没有,”那姑娘摇摇头回答说,“我不告诉他出门干什么,他怎么也不让我走;上次我去见这位小姐就很不容易,我只得在走出来之前,先让他喝了一杯鸦片酊。”
“在你回去之前他醒了吗?”那位先生问道。
“没有,不论他还是任何其他的人,都没对我有任何怀疑。”
“好,”那位先生说,“现在,听我说。”
“我听着哩。”看到他停了一会儿,那姑娘回答说。
“这位年轻小姐,”那位先生开口说,“已经告诉了我和另一位完全可以信赖的朋友,你在差不多两个星期前告诉她的一些情况。但我坦白告诉你,一开始我很怀疑是不是应该无条件地相信你的话,但现在我却完全相信你说的全是真话了。”
“我说的全是真话。”那姑娘严肃地说。
“我再说一遍,我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为了向你证明我的确相信你,我这里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们打算吓唬那个蒙克斯,从他嘴里问出其中的隐情,不管那究竟是什么问题。可是如果——如果——”那位先生说,“我们不能把他弄到手,或者,即使弄到了手,却不能让他照我们所希望的行动,那你便必须交出那个犹太人来。”
“费金。”那姑娘后退一步叫着说。
“那个人必须由你交待出来。”那先生说。
“我不能那么干!我决不会那么干!”那姑娘回答说,“尽管他是个魔鬼,尽管他对我比魔鬼还可怕,我是决不会那么干的。”
“你不肯?”那位先生说,似乎对她的这一回答早有心理准备。
“决不!”那姑娘回答说。
“请告诉我为什么?”
“关于第一个理由,”那姑娘接着十分坚决地说,“关于第一个理由,这位小姐知道,而且一定会同我站在一起,我知道她一定会,因为她已经答应过我了;至于这之外的第二个理由,就是尽管他一直过着罪恶的生活,我也一直过着罪恶的生活,我们中有许多人一同走着那条道儿;对于那些尽管极坏,完全可以出卖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却不曾出卖我的人,我也决不能出卖他们。”
“那么,”那位先生迅速地接着说,仿佛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把蒙克斯交到我手中,由我去对付。”
“他要是出卖其他的人,怎么办呢?”
“我答应你,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从他嘴里挖出了全部真情,那这件事便算从此了结了;其中必有一些有关奥利弗的短暂历史的情况,如果公之于众将令人十分痛苦不安,所以,一旦弄清真相,他们全都可以完全自由自在了。”
“要是弄不清呢?”那姑娘再次提出问题。
“要是那样,”那位先生接着说,“那这个费金在没有得到你的同意的情况下,决不会受到法律制裁。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想一定能让你心服的理由。”
“关于那个问题,我可以得到这位小姐的保证吗?”那姑娘问道。
“你已经得到了,”露丝回答说,“我的最真诚的保证。”
“蒙克斯将永远无法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些详细情况的?”那姑娘停顿了片刻之后说。
“决不会知道,”那位先生回答说,“所有的机密情况都会以极巧妙的方式透露给他,让他对其来路猜也无从猜测。”
“我一向惯于撒谎,而且从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便一直生活在满嘴谎话的人群之中,”那姑娘再一次沉默了一阵之后说,“但我相信你们的话。”
在得到他们两人决不骗她的保证之后,她开始描述今晚她开始被人跟踪的那个酒馆的名称和地点,但她的声音是那样的低,那个偷听者常常完全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从她不时停顿一会儿的情况来看,那位先生似乎正匆匆记下她所提供的情况。在她完全说清了那地方的地点、可以看清那地方而又不被发现的观察点,以及蒙克斯最习惯于走动的夜晚和时辰之后,她似乎为了弄清在她的记忆中最为突出的他的长相和外貌,十分认真地考虑了一阵。
“他个头很高,”那姑娘说,“而且十分壮实,但并不胖;他走路时总躲躲藏藏,一会儿向右转头往后看看,一会儿又从左转头往后瞧瞧。别忘了他的眼睛陷得比任何人的眼睛都更深,你几乎单凭这一点就能认出他来。他的脸色很黑,与他的头发和眼睛一样,尽管他不会超过二十六七岁,但瘦弱、憔悴,他的嘴唇常显得毫无血色,满是被牙咬伤的疤痕,因为他常常忽然昏倒,有时甚至咬伤自己的手,弄得满身伤痕——你干吗那么吃惊?”那姑娘忽然停住问。
那位先生连忙回答说,他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吃惊了,并请她继续说下去。
“我说的这些,有的是我从我跟您提到的那家酒店里别的一些人那里听来的,因为我仅见过他两次,而两次他都用一件大氅把自己整个儿包了起来。我想我能说出的识别他的特征也就这些了。不过等等,”她又补充说,“在他的脖子上,因为很靠上,他一转头您便会看到半露在他围巾外面的……”
“一块被烧伤或烫伤的大红疤?”那先生大叫说。
“这是怎么回事?”那姑娘说,“您认识他?”
那位小姐发出一声惊叫,接下去好一会儿他们都沉默不语。这时那偷听者几乎听到他们的呼吸声了。
“我想是认识,”那位先生打破沉默说,“听了你的描绘也应该认识了。咱们等着瞧吧。许多人彼此相像得出奇,可能并非同一个人。”
在他装着并不在意表明这个意思的时候,那隐藏的密探估计他向他那边走了一两步,因为他可以十分清楚地听到他自言自语说:“一定就是他!”
“看来,”听声音他又已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去说,“年轻的妇人,你给我帮了一个极有价值的大忙,我希望这对你也会有些好处。我能为你干点儿什么呢?”
“什么也不用。”
“你不要坚持那么说,”那先生用一种完全可以打动更为坚强和固执的心灵的认真和温和的声音回答说,“先想一想,然后再告诉我。”
“什么也不用,先生,”那姑娘哭泣着说,“您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助我。我已经不再有任何希望,真的。”
“你不应该自己放弃希望,”那先生说,“对你来说,过去完全是对你青春活力使用不当的无谓浪费,把造物主只赏赐一次而绝不再次赐与的那无价财宝随意抛撒了,但是对于将来,你却依然可以希望。我不能说我们有力量使你一定得到心灵和思想上的安宁,因为你必须自己寻求;如果你害怕留在这里,我们却可以在英格兰,或者在外国为你安排个安身之处,这不仅是我们力所能及的而且也是我们最迫切的愿望。在黎明来临之前,在这条大河再次被曙光唤醒以前,你便将被安置在你过去的伙伴完全碰不到你的地方,仿佛你忽然从地球上消失一般,完全不留任何痕迹。走吧!我不希望你再回去和任何一个老相识相交一语,或者去对你原来的住处再看一眼,或者再去呼吸一口那只会带给你瘟疫和死亡的空气。趁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又正好有这个机会,从此和那一切断绝关系吧!”
“现在,她一定听从你的劝说了,”那年轻小姐大声说,“我敢肯定,她已经动心了。”
“恐怕未必,我的亲爱的。”那先生说。
“不,先生,我不能同意,”那姑娘略为犹豫之后说,“我已和旧的生活牢牢拴在一起了。现在我十分厌恶和痛恨它,但我已和它割舍不开了。我必定陷得太深,已无法回头了。可我自己也说不清,因为如果更早一些时候您对我这么说,我一定只会大笑几声了事。但是,”她匆匆向四边望了望说,“那种恐惧又回到了我的心头。我必须回家去了。”
“家!”那年轻小姐十分着重地重复着她的话说。
“是家,小姐,”那姑娘接着说,“我用我一生的操劳为我自己建立起来的一个家。让咱们分手吧。我会被人看见,或受人监视的。走!快走!如果我曾对你们有任何帮助,那我对你们的全部要求就是丢开我,让我自己去走我自己的路。”
“一切都没用,”那先生叹口气说,“也许我们再呆在这里会给她招来危险。我们留住她的时间可能已超出她原来的打算了。”
“是的,就是的,”那姑娘催促说,“你们已经让我停留得太久了。”
“这可怜的姑娘,”那年轻小姐大叫着说,“将会如何了结她的一生呢?”
“如何了结!”那姑娘重复她的话说,“看看您的前方,小姐。看看那一团漆黑的河水。您曾经听到过多少关于像我这样的人,身后没有留下任何他们舍不得丢下,或会为他们的死感到悲伤的生灵,跳入那激流中去的新闻。也许几年之后,也许不过几个月,我最后也总会走那条路的。”
“别这么说,我请求你。”那年轻小姐哭泣着接着说。
“我死去的消息不会让您听到的,亲爱的小姐,愿上帝不容这可怕的事发生!”那姑娘回答说,“晚安!晚安!”
那位先生转过身去。
“这个钱袋,”那年轻小姐大声说,“请看在我的情分上收下,在你遇上麻烦需要用钱的时候也许对你会有帮助的。”
“不用!”那姑娘回答说,“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钱。让我留下这一点儿心意作个纪念吧。不过——请给我一件您用过的东西,我希望得到一件——不,不,不是一个戒指——而是您的手套或手绢儿——任何一件原属于您,好心的小姐,而我可以保存的东西。好了。祝福您!上帝祝福您。晚安,晚安!”
那姑娘的十分激动的情绪,和如被发现可能会使她遭受虐待和暴力的恐惧,似乎使得那位先生决定按她的要求,马上让她走了。可以听到他们远去的脚步声,说话声停止了。
那小姐和她的伙伴两人的身影不一会儿便出现在桥头上。他们在台阶的最高处停了下来。
“听!”那年轻小姐倾耳听着大声叫着说,“她在叫咱们!我似乎听到她的叫声了。”
“没有,我的宝贝,”布朗洛先生悲伤地回头望了望回答说,“她一动也没动,在我们走开之前她是不会动身的。”
露丝·梅丽迟迟不肯离开,但那位老先生却拉住她的胳膊,稍稍使力把她拉走了。在他们消失后,那姑娘几乎是整个身子一下躺倒在一级石头台阶上,痛苦地哭泣着,以发泄她心中的郁闷。
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迈着无力的蹒跚的步子下桥往街上走去。那惊愕的偷听者在原地一动不动呆了几分钟,然后,十分小心地四处观望,看准了他身边已空无一人之后,才慢慢爬出藏身之处,和刚才下来时一样,从那面墙的后面,偷偷地回到桥头。
来到桥头,诺亚·克莱坡还一再向四外偷瞧,在确实弄清并无人监视以后,他才以最快的速度跑开,尽自己力所能及朝那犹太人的住处赶去。
第四十七章
致命的后果
现在离天亮几乎只有两个小时了,这时节,在一年的秋季里,真正可以称作死寂的夜晚。这时寂静的街上已空无一人,连声音都似乎已经入睡,浪荡和暴乱行为也都赶回家去进入了梦乡。正是在这样一个寂静无声的时刻费金坐守在他的老窝里,扭曲的脸苍白无色,发红的眼睛充满血丝,使他看上去完全失去了人样,倒像是一个受到恶煞惊扰,刚从坟墓里逃出的可厌的幽灵。
他伏身坐在一个冰冷的火炉边,身上裹着一床破烂的旧被,面朝着立在他身边桌子上的一支烧残的蜡烛。他把右手高举在嘴边,由于正陷入沉思,他不时咬着他那长长的指甲,他的无牙的牙床上显露出两、三颗更像狗牙或鼠牙的牙齿。
铺在地上的一块褥子上,伸长两腿躺着诺亚·克莱坡,他已经睡熟。那老头子不时朝他望一阵,然后又回头看着那蜡烛;燃得很久的烛芯几乎已双折过来,滚烫的蜡油一团一团地流在桌上,这情景清楚表明他正在想着别的一些事情。
的确正是这样。重要的计谋被推翻引起的恼怒、那姑娘竟敢和生人勾搭使他感到的愤恨、他对她拒绝出卖他的诚意的严重怀疑、失掉对赛克斯报复机会的难堪的失望、被破获然后彻底完蛋和死亡的恐惧,以及被这一切所燃起的凶恶的地狱般的仇恨;当各种罪恶的思想和最阴暗的打算在他心中来回翻腾的时候,像波浪一般不停地迅速驰过费金的头脑的,正是这样一些充满激情的思绪。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乎已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街上的一阵脚步声引起他敏锐耳朵的注意。
“终于来了,”他抹抹他的干枯、发热的嘴,自言自语地说,“终于来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门铃轻轻地响了。他爬上楼梯前去开门,很快带进来一个胳膊下夹着一包东西、下巴包裹着的男人。这人扔下外衣坐了下来,露出了赛克斯的粗壮的身躯。
“呐!”他把带来的一包东西放在桌子上说,“好好保管这些东西,尽可能把它们卖个好价钱。弄到手可费了大事了,我原以为前三个小时就能到这儿了。”
费金伸手拿过那个包,把它锁进橱柜里,什么话也没说又坐了下来。但他在这些活动的过程中,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贼人的脸;现在他面对面地和他坐着,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加上他的嘴唇一直抖个不停、脸由于情绪十分激动而完全变形,以致那破门行劫的贼人不由自主地把椅子往后拉拉,真感到恐惧地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回事?”赛克斯大叫着说,“你干嘛这样子看着我?”
费金举起他的右手,在空中摇晃着他的发抖的食指,但因情绪如此激动,他当时竟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真见鬼,”赛克斯说,惊慌地伸手往怀里摸索着,“他疯了。呆在这儿我可得十分当心。”
“不,不,”费金说,他终于又能说话了,“这不是——这事跟你没关系,比尔。我不会——不会找你的麻烦的。”
“哦,你不会,是吗?”赛克斯说,严厉地看着他,显然把一支手枪移到一个更便于取出的口袋里了。“那敢情是件好事——对我们两人中的一个来说。至于是哪一个,那都没有关系。”
“我要告诉你的事,比尔,”费金把椅子拉得更近一些说,“对你可是十分糟糕。”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44/5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