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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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刚才说的这个数目上再加五镑,”那女人说,“我便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先说可不行。”
“二十五镑!”蒙克斯往后一缩大声叫着说。
“我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班博太太回答说,“这也算不上一个大数目。”
“买一个可能一文不值的臭秘密还不算大数目!”蒙克斯极不耐烦地叫喊着说,“何况这秘密已被埋葬了十二年或者更多的年头了!”
“这类东西像好酒一样越陈越香,常常因为放的时间长,就可以卖到加倍的价钱。”女管家仍然保持着她一直表现的满不在乎的神情回答说,“至于被埋葬了十二年,你我都无法知道,也许还会有人从现在起在地下躺上一万二千年,或一千二百万年,最后又出来说出某种奇闻哩!”
“我要是白花了那笔钱呢?”蒙克斯犹豫地说。
“那你很容易再拿回去的,”女管家回答说,“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人在这儿;也无人保护。”
“不是一个人,我的亲爱的,也并非无人保护,”班博先生自告奋勇说,吓得声音有些发抖,“这儿还有我,我的亲爱的,再说,”班博先生说,忍不住上下牙直打战,“蒙克斯先生完全是一位正人君子,他绝不会对教会中人动武的。蒙克斯先生知道我已不是个年轻人,我的亲爱的,也知道,我已经可以说有些衰老了;但他也曾听说过,我说我毫不怀疑蒙克斯先生必然曾听人说过,我的亲爱的,我要是一旦被惹怒了,可是力大无穷,也绝不饶人的。所以最好谁也别惹怒我;就是那么回事。”
班博先生这么说着的时候,他惨兮兮地做出一副凶猛的样子,紧抓住他的提灯;但他满脸惊恐的神情清楚地表明,真要让他表现出勇武的样子来,还非得有点儿外力,而且不小的外力,惹怒他不可,只除了对那些吃救济的穷人,或早已被磨去性子的人们。
“你完全是个大傻瓜,”班博太太对他说,“最好闭住你的嘴。”
“他要是不能低声说话,最好在来这里之前便把他的嘴割掉了,”蒙克斯严厉地说,“看来,他是你丈夫,是吧?”
“他是我丈夫!”女管家格格笑着说,避开他的问题。
“你们进屋来的时候,我便这么想,”蒙克斯说,他注意到那位太太在说话时曾对她的丈夫投以愤怒的目光,“这样更好,只要两人意见一致,我倒宁愿同时和两个人打交道。我说的可是真话。瞧这里!”
他把手伸进身体侧边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帆布袋子,数出二十五个金镑放在桌上,然后把它们推到那女人面前。
“来吧,”他说,“收起这些钱来;等这阵我觉着要掀掉这房子屋顶的该死的响雷过去以后,咱们再来听听你的故事。”
一个听来似乎更近得多,仿佛就在他们头顶上滚动、爆炸的巨雷终于过去,蒙克斯从桌上抬起头来,向前倾着身子,要听听那女人说些什么。由于两个男人急于要听,都在那张小桌子上向前伸着脑袋,那女人为让他们听清她的耳语也极力向前伸着头,三个人的脸几乎都贴在一起了。吊着的提灯的微弱光线直照在他们身上,更加突出了他们面容的苍白和焦虑神情,那面容在无比阴森的黑暗的衬托下,看上去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在那个我们叫她老莎利的女人死去的时候,”那女管家开口说,“就只有她单独和我在一起。”
“附近再没有别的人吗?”蒙克斯同样用一种空洞的极低的声音问道,“在别的床上再没有别的病得要死的或呆傻的老婆子?再没有别的人会听见,或可能听懂你们的谈话?”
“一个人也没有,”那女人回答说,“屋里就我们俩。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就只有我站立在那尸体旁边。”
“好,”蒙克斯仔细瞧着她的脸说,“说下去。”
“她说到一个年轻女人,”女管家接着说,“在几年前生下了一个孩子;不仅就在这同一间屋里,而且就在她现在躺着要死去的同一张床上。”
“哟?”蒙克斯嘴唇发着抖说,转头向身后望望,“真见鬼!事情够多奇怪!”
“那孩子正是你昨天晚上对他说的那个,”女管家说,小心地对她丈夫点点头,“这个妈妈遭到了那老婆子的抢劫。”
“在她活着的时候?”蒙克斯问道。
“在她死了以后,”那女人似乎微微一抖回答说,“她从那几乎还没凉透的尸体上偷走了她临终之前用她最后的一点气力,恳请她为她的孩子保存下的东西。”
“她把它卖了?”蒙克斯显得十分迫不及待地叫道,“她把它卖了吗?在哪里卖的?什么时候卖的?卖给谁了?卖了有多少时候了?”
“在她刚刚十分艰难地告诉我她干了这件事之后,”女管家说,“她便倒下死去了。”
“再没说任何别的话?”蒙克斯大叫道,那声音因为受到强力的压制,似乎更显得格外的疯狂。“这是诳话:我不能让人给耍了。她准说过更多的话。我一定得知道她还说了些什么,要不我一定会把你们俩都给活活掐死。”
“她另外一个字也没再说,”那女人说(尽管班博先生已显得惊慌失措了),似乎一丝一毫也未曾为那陌生人的粗暴态度所动,“但她却用她的半攥着拳头的一只手,使劲拼命抓住我的袍子;当我看到她已死去,用力掰开她的手的时候,我发现她手里攥着一张脏兮兮的纸片。”
“纸里包着——”蒙克斯往前伸出脖子插嘴说。
“什么也没有。”那女人回答说,“那是一张当票。”
“当的什么东西?”蒙克斯问道。
“一会儿我会告诉你的,”那妇人说,“我猜想她把那件小玩意儿留了一段时候,想着能靠它捞一笔;后来她把它当了;而她却一年一年都攒够或凑足了钱以支付当铺的利息,不让它死当;那样如有任何情况发生她还可以把它赎回来。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于是,正像我说的,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又破又脏的纸片。当票再有两天就到期了;我也想着有一天那东西可能会有什么用处,便把它赎了回来。”
“那东西现在哪里?”蒙克斯急忙问道。
“在这儿。”那妇人回答说。她仿佛正急于脱手似的,连忙往桌上扔出一个几乎连一只法国表都难装下的小口袋,蒙克斯一见便一把抓过来,用他颤抖的双手把它打开了。里面装着一个小金盒子;盒子里有两绺头发和一个极普通的金戒指。
“在戒指的内侧刻有‘艾格尼丝’这个名字,”那妇人说,“后面还留下了填上姓氏的空地;再下面便是日期,那日期在那孩子出生前大约一年光景。我已经查出来了。”
“东西全在这儿了吗?”蒙克斯在匆忙地仔细察看了那一小包东西之后问道。
“全在这儿了。”那妇人回答。
班博先生仿佛很高兴事情已经办完,而并没有提出要拿回那二十五镑钱的问题,不禁长长抽了一口气;同时,现在他终于放开胆子擦了擦刚才听他二人对话的时候,他一直任其自流的鼻子上的汗珠。
“除了凭空猜想,关于整个这件事的内幕我一无所知,”他的妻子在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对蒙克斯说,“我也不要知道;因为那样更安全些。不过我也许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可以吗?”
“你可以问,”蒙克斯微微有些吃惊地说,“但我回答不回答可说不准。”
“——那就变成了三个问题了。”班博先生试探着打趣说。
“你原来希望从我这儿得到的正是这些东西吗?”女管家问道。
“正是,”蒙克斯回答,“还有一个问题是?”
“你打算拿它干什么?会不会用它来害我?”
“决不会,”蒙克斯回答说,“也不可能有人用来害我。瞧这儿!可是你们千万别往前挪动一步,要不你们就会没命了。”
这么说着,他忽然把桌子搬开,抓住地板上的一个铁环,从班博先生的脚前掀开了一扇活门,吓得班博先生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往下看,”蒙克斯把提灯伸进那个大黑洞中说,“不要害怕。如果我真存心要害你们,刚才你们坐在这上面的时候,我满可以不声不响就让你们落下去了。”
听到这话,女管家大着胆子往洞边走近了几步;甚至班博先生忍不住好奇,也一步步向洞边靠近。一股因雨水暴涨的山洪在下面的沟底匆匆流过;其他的一切声响都被淹没在它冲过滑溜溜的绿色立柱的噼啪啪和哗啦啦声音中。这下面原来有盘水磨,冒着白沫围着几块水板和残存的水磨打转的激流,在一脱开无效地企图阻止它奔腾前进的障碍物的时候,似乎更以加倍的冲击力奋力前进。
“你要是把一个人从这儿扔下去,明天早上他会到什么地方去了?”蒙克斯在那个黑暗的深井中来回晃动着提灯说。
“在河下游十二英里的地方,而且还会被撕成了几块。”班博回答说,想想都忍不住直哆嗦。蒙克斯把那个小包从他原来匆匆塞进胸前的一个小口袋里掏了出来;从地上拾起一个残破的滑轮,把小包和它拴在一起,扔进下面的水流中去。那东西毫不犹豫地直落下去,带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溅水声,分开水面立即消失了。
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脸,似乎忽然都呼吸得更自由了。
“就这样吧!”蒙克斯关上活门,把它仍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后说,“如果大海真像书上讲的,会吐出它的死者,它也一定会留下它的金银财宝和那个小玩意的。咱们已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现在让咱们这个愉快的聚会散了吧。”
“完全可以散了。”班博先生十分轻快地说。
“你可记住不要随便乱说,知道吗?”蒙克斯带着威胁的神态说,“对你的老婆我倒并不担心。”
“对我你就放心吧,年轻人,”班博先生回答说,一边无比客气地连连鞠躬,一步步朝梯子边退去,“说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年轻人;对我自己也没有好处,你也知道,蒙克斯先生。”
“听你这么说,我为你感到高兴,”蒙克斯说,“点上你的提灯,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很幸运他的谈话正好到此结束了,要不然,班博先生一路鞠躬已退到了离扶梯仅只有六英寸远的地方,准会一跟斗栽到楼下房间里去了。他从蒙克斯从绳子上解下来、现在拿在手中的那盏提灯上,引火点着了他的提灯,无心再延长他们之间的谈话,一声不响地同跟在他身后的妻子一起下楼去。蒙克斯站在梯子上,听听除了户外的雨声和流水声别无其他声响之后,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下去。
他们小心翼翼缓慢地走过楼下的房间,因为蒙克斯见到任何一个黑影都惊惊诧诧;而班博先生,把提灯提得离地一英尺多高,走得不仅非常小心,还以他那么高大的个头,迈着异乎寻常的轻巧的脚步,紧张地四处张望惟恐踏着暗门。蒙克斯轻手轻脚打开了他们进来时走过的门,这对夫妇仅仅和他们的这个神秘的相识相互点了点头,便走进门外的大雨和黑暗中去。
他们刚一离开,看来对于孤独感到万分不安的蒙克斯马上叫来了一直藏在楼下什么地方的一个男孩儿,吩咐他拿着灯在前面走,他仍回到了他刚才离开的那个房间。
第三十九章
介绍读者已经见到过的几位可敬的人物,并讲述足智多谋的蒙克斯和老犹太如何在一起密商
在上一章里提到的那三位贤人办完如书中所写他们的一些琐碎事务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威廉·赛克斯先生从睡梦中醒来,咕哝着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赛克斯提出问题的这间屋子并不是在那次卡特西行动之前他租下的那间住房,尽管这房子仍在原来的那个区,而且和老房子相距也不太远。从外表看,这房子不像原来的那所让人一见便暗自希望自己也有这么个住处。它实际只不过是一所很少陈设、开间狭窄的简陋的房屋,采光完全靠开在倾斜的屋顶上的一个小天窗,出门便是一条狭窄、肮脏的胡同。再不用说别的,单凭这些也可看出住在这里的那位好先生近来一定混得不得意;因为极少的家具,又没有任何舒适的条件,再加上连多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内衣这类小物件全都没有,那便足以说明这里的主人十分贫穷了;如果有人还认为证据不足,那赛克斯日益消瘦的身体状况也完全可以说明问题了。
这个贼把他的白大衣当作晨装裹在身上,躺卧在床头,露出他的丝毫未因苍白的病容而有任何改变的脸面,和一顶极脏的睡帽,外加上一脸已有一周未刮过的硬碴碴的黑胡子。那条狗坐在床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看看它的主人,一会儿在听到街上或下面屋子里有任何响动引起它的注意时,支起它的耳朵,发出几声低沉的狺狺声;在窗口坐着一个女人,正忙于修补和那贼人常穿的一身衣服配套的一件旧坎肩。她因常常熬夜和生活艰辛已变得十分瘦弱和苍白,以至于人们要不是听到她回答赛克斯先生的问题时说话的声音,很难认出她就是在本书中已经露过面的那同一个南希。
“七点刚过不久,”那姑娘说,“你今天晚上觉得怎样,比尔?”
“软得像一摊泥,”赛克斯先生回答说,同时责骂了几句自己的眼睛和手,“过来,帮我一把,让我先且离开这该死的破床。”
疾病并没有改进赛克斯先生的脾气;因为当那姑娘扶他起来,把他搀到一把椅子上去时,他仍不停地责骂她笨拙,甚至动手打她。
“又号了,是不是?”赛克斯说,“过来吧,别站在那儿哭丧了。要是你除了哭不能再干点儿别的什么,那你就滚到一边去。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姑娘把脸转向一边去,勉强笑着回答说,“这会儿你脑子里又在胡想些什么?”
“啊!你现在有些想通了,是不是?”赛克斯咕哝地说,注意她眼中含着眼泪,“想通了,对你自己大有好处。”
“嗨,你的意思不是说,今天夜里你还要跟我过不去吧,比尔。”那姑娘说,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肩上。
“是的!”赛克斯大叫着说,“为什么不?”
“接连这么多夜晚,”那姑娘带着一丝女人的柔情说,这柔情使得她的声音也感染上了甜蜜蜜的味道,“接连这么多夜晚我一直十分耐心地侍候你、照顾你,仿佛你是个孩子,这会儿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如果你想想那些情况,你就不应该像刚才那样对待我,你说是不是?来吧,来;说你再不会了。”
“嗯,那,”赛克斯先生回答说,“我再不会了。嗨,真他妈的该死,这丫头又哭起来了!”
“这没有什么,”那姑娘说,转身坐在一把椅子上,“别在意我。一会儿就会过去了。”
“什么一会儿就过去了?”赛克斯先生凶狠地问道,“你这会儿又在搞些什么鬼名堂?快起来干你的活儿去,别在那儿尽跟我唠叨些女人的蠢话。”
如果换一个时候,这几句责骂的话和他说话的口气一定能产生预期的效果;但现在这姑娘真是已经十分虚弱和精疲力竭,在赛克斯先生还没来得及像往常一样连骂带吓唬地一阵吆喝之前,她把头耷拉在椅背上已晕了过去。在这个不寻常的意外事件面前,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因为南希小姐的歇斯底里发作时,一般都来势凶猛,但不太需要外力帮助自己也能挣扎过来。赛克斯先生先试着对她胡骂几句,后来发现那种治疗方式全然无效,于是便大声叫人来帮忙。
“这儿出了什么事了,我的亲爱的?”费金探进头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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