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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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听我说,”那陌生人在把门窗都关上之后说,“我今天特地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找你;魔鬼有时也难免为他的朋友提供机遇,我脑子里正想着你的时候,你走进了我坐在里面的房间。我要跟你打听点儿事。虽说报酬不多,我也不能让你白白提供。这个你且先拿着。”
他说着话把两个英镑放在桌上,推到他的伙伴跟前。他十分小心,仿佛不愿让外面的人听到钱币相碰撞的声音。在班博先生认真检查那钱确是真币,并满意地将它们放进坎肩口袋里以后,他接着说:
“你回想一下老早以前的事——让我想想——到去年冬天已是十二个年头了。”
“那可是很久以前了,”班博先生说,“很好,我还能记得。”
“背景,贫民习艺所。”
“好!”
“时间嘛,夜里。”
“对。”
“至于地点嘛,一间不管在什么地方的破烂房屋,在那里一些下三烂的女人,带来常常是她们自己已无法享有的生命和健康——生下一些哭哭啼啼的娃娃,由教区去抚养;自己却他妈的把难堪的羞辱带进了坟墓。”
“我想你说的是产房?”班博先生说,不十分明了那激动的陌生人所说的情况。
“是的,”那陌生人说,“一个男孩儿在那里降生了。”
“男孩可多了。”班博先生摇摇头有些失望地说。
“让那些小魔鬼见鬼去吧!”那陌生人大叫着说,“我说的是其中的一个;一个看来很温顺,脸色苍白的男孩,他曾在这儿的一家棺材铺里当过学徒;我倒真希望他给自己做一口棺材,把自己的尸体钉在里面。据说这孩子后来跑到伦敦去了。”
“嗨,你说的是奥利弗!小退斯特!”班博先生说,“我记得他,当然。再没有比他更倔强的小坏蛋了——”
“我要知道的不是关于他的事;关于他的事我已经听够了,”在班博先生正准备就可怜的奥利弗的种种罪恶作长篇大论的时候,他打断了他的话,“我要知道的是关于一个女人的情况;那个照看过他的妈妈的老女人。她现在何处?”
“她现在何处?”因几杯杜松子酒变得诙谐起来的班博先生说,“这可不大好说。那边也没有人要接生,她能上哪儿去哩;所以我想不管怎么着,她准是失业了。”
“你在说些什么?”陌生人十分严厉地问道。
“我说她去年冬天已经死了。”班博先生回答说。
在听到这一消息后,那个男人直盯着他看着,而尽管他好一阵都一直目不转睛,但他的眼神却慢慢变得空洞和空虚了。他似乎已陷入沉思之中。有好一阵他好像拿不准这消息应该使他感到安慰还是失望,不过最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把眼睛转向一边说,这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他站起身来,意思打算要走了。
但班博先生可是个有心眼的人;他立即想到现在有个机会,可以把他的那一口子掌握的某种秘密卖一笔大价钱了。他清楚地记得老莎利死去的那个夜晚,正是在那一天他开始向柯尼太太求婚的,所以他完全有理由全都记得;而尽管他的夫人并没有把她是惟一人证的那件秘密告诉过他,但根据他所听到的片言只语就能判断这件事关系到那老妇人。在做习艺所的看护照顾奥利弗·退斯特的年轻母亲时所发生的什么事情。他匆匆琢磨了一下这一情况,便以十分神秘的神态告诉那陌生人,有一个女人曾在那个老婆子去世前和她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呆过几分钟;而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妇人必能对他了解他所需的情况有些帮助。
“我怎么能找到她?”那陌生人说,完全放松了警惕;同时也清楚表明,他原来所有的恐惧(不管所惧何事)现在一听到这消息又全都复活了。
“只能通过我。”班博先生回答说。
“什么时候?”那陌生人急急大声询问。
“明天。”班博先生回答说。
“明晚九点,”那陌生人说,同时拿出一张纸来,在上面潦草地写了一个靠近河边的地址,那字迹完全透露出他心情的激动,“晚上九点带她到那里来见我。我用不着告诉你要严格保密。这对你们更为重要。”
这样说着,他过去付清了他们喝酒的钱,便领头向门口走去。发现他们俩并不同路,他马上自己走了,除了着重重复了一下次日晚约会的时间,再没做任何其他表示。
看看那写在纸片上的地址,这位教区官员注意到,其中并无他的姓名。那陌生人刚走出去不远,他于是赶过去问他。
“你要干什么?”那人在班博先生碰碰他的胳膊时,迅速转过身来大声说,“想追踪我吗?”
“只是想问一个问题,”那另一个指着手中的纸片说,“我到那里去找什么人呢?”
“蒙克斯!”那人回答说,然后匆匆走开了。
第三十八章
本章讲述班博先生和太太与蒙克斯先生深夜会谈的经过
这是一个烦躁、闷热、阴云密布的夏日夜晚。整天满布天空的乌云已洒下一些大滴的雨点,逐渐散开而成为一团团浓重呆滞的雾气,似乎预示着即将有一场雷暴。而这时班博先生和太太却走出本镇的中心大街,朝着离市区大约一英里半的一些零散的居民点走去,那里破旧的房屋靠近河边,建在低下的极不卫生的草泽地上。
他们俩都裹着一件破旧的罩衣,这也许有既不怕雨淋,又不易被人认出的双重目的。丈夫提着一盏此时还没闪出光亮的提灯,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步步向前走着,意思仿佛是——那道路十分泥泞——让他妻子可以踏着他的沉重的脚印前进。他们一声不响地往前走着,每过一会儿,班博先生总放慢脚步回头望望,似乎要弄清他的贤内助确实已经跟了上来;在看到她的确紧跟在他身后之后,他才以略为加快的速度,迈步朝着他们的目的地走去。
这是一个属于何种性质的地方是完全不容猜疑的,因为早就人人皆知,这是一群低贱的犯罪分子居住的地方;这些人采取各种伪装表明自己是自食其力的劳工,而实际主要是靠抢劫和犯罪为生。这里只不过是一堆棚子,其中有些不过用砖块匆匆堆砌而成,另一些则是用一些虫蛀的旧船板搭起来的。它们全胡乱挤在一起,一无秩序二无一定的排列,绝大部分散乱地立在离河岸三四英尺的地方。几只漏水的小船已拖到泥滩上来,拴在矮小的围墙上,不时可以见到一支桨或一团绳子,乍一看似乎表明这个破落村子的穷苦居民必然从事某种河上的生计,但对那些东西的散乱和已不能使用的状况看上一眼,一个过路人也会不难猜想出,这些东西陈列在那里不过是为了装样子,而并不真有什么实用。
在这一堆破烂房屋的中心,沿河立着一排二楼的阳台外伸的大建筑物,它原是一家什么制造厂的厂房。当年也许曾为这里附近房舍中的居民提供过就业机会。但它早已完全败落了。老鼠、蛀虫和潮湿的作用已使那建筑所赖以支撑的木柱腐败、朽烂;它的相当大的一部分现在已经沉到水中去了,而剩下的部分也已摇摇欲坠,向暗黑的河水弯过腰去,似乎正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追随着它的旧伙伴所走的老路,卷入和它相同的命运中去。
正是在这个破败的建筑面前,这一对高贵的夫妻停了下来,而正在这时远处的第一声响雷在夜空中回荡,忽然间倾盆大雨开始了。
“这地方应该就在这一带。”班博看着手里拿着的一张纸片说。
“嗨,这边!”楼上有人叫喊。
班博抬头循声望去,看到二楼有一个人露出半截身子,从一个门洞里向外张望。
“就站在那里,等一会儿,”那人大叫着说,“我马上下来接你们。”说完这话,他把脑袋缩回去,把门关上了。
“就是这个人吗?”班博先生的好太太问道。
班博先生点了点头。
“那你可记住我对你说的话,”那位太太说,“还注意尽可能少说话,要不你很快会让咱俩露马脚了。”
一直愁眉苦脸望着那楼房的班博先生似乎想说,再这样把这个买卖进行下去究竟是否明智,却被蒙克斯的出现打断了。他打开在他们近旁的一个小门,招呼他们进去。
“进来!”他跺着脚不耐烦地叫喊着,“别让我老站在这儿!”
那个一开始有些犹豫的女人,没等任何进一步的邀请,大胆走进门去。羞于或不敢落后的班博先生跟着也走了进来。他显然极不自在,而且平日成为他的性格特点的那种威严的神态几乎已荡然无存了。
“真见鬼,你们干吗老站在雨里不肯动窝儿?”蒙克斯在关上门后转过身来对班博先生说。
“我们——我们只不过想先凉快凉快。”班博恐惧地四面望望,结结巴巴地说。
“凉快凉快!”蒙克斯回答说,“过去的一切雨水或将来的一切雨水,都不能冲洗掉一个人所能随身携带的地狱之火。你甭希望那么容易就凉快下来;你说不是吗?”
一边说着这番中听的话,蒙克斯猛地转向那位太太,并直盯着她看着,以致这位一向不易被人吓唬住的女人也不得不躲开他的目光,把两眼转向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人,对吧?”蒙克斯问道。
“呃哼!就是那个女人。”班博先生回答说,心里还记住他妻子的警告。
“我猜想你准觉得,女人从来都不能保守秘密吧?”那位太太插嘴说,并在说话的时候,以与蒙克斯相同的刺人的目光回看他一眼。
“我知道有一种秘密在被别人发现以前她们是决不会泄漏的。”蒙克斯说。
“那是什么秘密呢?”那位太太问道。
“有关有损她们自己的好名声的事,”蒙克斯回答,“因此,按同一道理,如果一个女人所参与的一件秘密活动可能为她自己招致绞刑或流刑,那我决不担心她会对任何人泄漏那件事;我肯定她不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太太?”
“不明白。”那位妇女答道,说话时脸微微涨红了。
“你当然不会明白!”蒙克斯说,“你怎么会呢!”
那男人似笑似怒地对他的两个伙伴看了一眼,再次示意让他们跟他走进去。他匆匆走过了那间十分宽大却又低矮的房子。他正准备爬上一段连接着楼上库房的极陡的楼梯,或者更应该说是扶梯的时候,一道雪亮的电光从那空隙中闪过,紧接着是一阵使那整个建筑从根摇晃的巨雷。
“听听!”他往后退缩一步大声说,“听听!轰隆隆、噼啪啪响个不停,仿佛是从一千个隐藏魔鬼的洞穴中穿过后传来的回声。我恨透了这声音!”
他默默呆了一会儿,然后,他猛地从脸上移开双手,让无比惊慌失措的班博先生看到了一张完全变样的失色的脸。
“我时不时总会这么犯一回病,”蒙克斯看到他惊愕的神态解释说,“有时一听见雷声就犯病。现在我没事了;这一回就算已经完全过去了。”
这么说着,他领头向扶梯上爬去;把他们领进一个房间后匆匆把门窗全关上,并把用绳子和滑轮挂在屋顶一根粗梁上的一盏提灯放矮了许多。借助于它的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一张旧桌子和放在桌下的三把椅子。
“现在,”在三个人都已坐定之后,蒙克斯说,“咱们越快了结咱们的正事,对谁都越好。这个女人已经知道咱们要谈的问题了,不是吗?”
这问题是对班博先生提出的;但他妻子却抢先回答说,一切她都已经完全知道了。
“他说你在这个老婆子死去的那个夜晚和她在一起,是这样吗?还说她曾交给你——”
“你说的是那个男孩子的妈妈,”女管家打断他的话回答说,“一点儿不错。”
“第一个问题是,她所透露的消息属于何种性质?”蒙克斯问道。
“那是第二个问题,”那女人慢吞吞地说,“第一个问题应该是,那消息值多少钱?”
“在没弄清它是什么样的消息以前,谁他妈知道呢?”蒙克斯说道。
“我深信再没有人比你知道得更清楚了。”班博太太回答说,正如她丈夫早已深有体会的那样,对什么事她可都是敢作敢当的。
“嗯哼!”蒙克斯带着急不可待的神态颇有深意地说,“从中还能有利可图,嗯?”
“那也许。”是她的神色自若的回答。
“从她那里拿到了什么东西,”蒙克斯说,“她穿戴的什么。或者什么——”
“你最好给个价吧,”班博太太打断他的话说,“听你说的这些话使我已完全明白,你正是我应该找的那个主儿。”
关于这个秘密,班博先生除了最初所知道的那点儿情况,他的娇妻也并未曾对他透露更多的情节,这会儿只是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带着十分惊奇的神态,交替着看看他的妻子,又看看蒙克斯;而在蒙克斯严厉地询问她打算拿她的秘密卖多少钱的时候,他惊奇的程度似乎更增加了。
“它对你能值多少钱?”那女人仍然十分安详地说。
“可能一钱不值,也可能值个二十镑,”蒙克斯回答说,“说出来,让我听听到底值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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