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校对)第1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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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克里克尔先生说,“你这话很让人满意。你已经跟科波菲尔先生说过话了,二十七号。你还想跟他说点什么吗?”
“在我来这儿并发生改变以前很久,你就认识我了,科波菲尔先生,”乌利亚看着我说;那副恶毒的样子,即便在他乌利亚的脸上,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当年我虽干了一些蠢事,但在骄傲人中间我是卑贱的,在粗暴人中间我是驯服的,那时候你就认识我了——你自己就对我粗暴过,科波菲尔先生。有一次,你打了我一个耳光,这你是知道的。”大家都对他表示同情,有几个人直冲我怒目而视。
“不过我宽恕你了,科波菲尔先生,”乌利亚说,同时拿自己宽宏恕人的天性为题,作了最邪恶、最刻毒的对比,这我就不想在这儿赘述了,“我宽恕每一个人。心怀恶意,和我的身份是不相称的。我宽宏大量地宽恕了你,希望你今后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希望威先生能悔过,威小姐也能悔过,所有那一班满身罪孽的人都能悔过。你遭受到一场灾难,我希望这场灾难对你有教益。不过你最好还是到这儿来。威先生最好到这儿来,威小姐也最好到这儿来。我能给你的,科波菲尔先生,以及给你们诸位先生的最美好祝愿,就是希望你们也能被抓起来,送到这儿来。我想起我过去干的那些蠢事,以及我现在的心境,我敢肯定,这儿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地方。我怜悯所有没有被送到这儿来的人!”
他在大家异口同声的赞美声中溜回了自己的囚室;他囚室的门锁上后,我和特雷德尔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这种悔罪方式的一大特点,因此我很想问一下,这两个家伙到底犯了什么案,才关到这儿来的。可是这似乎是他们最不愿谈起的事情。我看到两个狱卒,从他们脸上某些隐约的迹象,我推测他们清楚地知道这套煞有介事的把戏的实情,于是我就把自己的问题向他们中的一个提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们沿着过道走时,我问道,“二十七号最后干的一件‘蠢事’是什么重罪?”
回答是,一起银行案。
“是诈骗英格兰银行吗?”我问道。
“是的,先生。诈骗钱财,伪造文件,合谋作案。他还有另外几个同伙。是他指使那几个人去干的。那是一个诈骗一宗巨款的周密计划。对他判的是终身流放。二十七号是那伙人中最狡猾的家伙,差一点就使自己安然无事了;不过他没能完全逃脱。银行差一点没能抓住他的尾巴——只是差一点。”
“你知道二十八号犯的是什么罪吗?”
“二十八号,”向我透露消息的那个狱卒说,他说话时一直压低声音,我们走过过道时,他还不时地往回看,唯恐他这样无法无天地谈论那两位清白无辜的大好人,让克里克尔先生和其他人听见,“二十八号(也是流放)找了份当听差的差使,可是就在他们要去国外的头天晚上,他抢走了少主人价值二百五十镑的财物。他这个案子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他是被一个小矮子抓住的。”
“一个什么?”
“一个矮小的女人。我忘了她的名字了。”
“不是叫莫彻吧?”
“正是叫这个名字!他已经避过追捕,带上淡黄色假发和胡子,正准备逃往美国,他乔装打扮的本领好极了,你肯定一辈子从没见过;他正在南安普敦[3]街上走时,被那个小矮子女人碰上了——她的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他——她钻进他的两腿之间,把他顶翻在地——像死神一样,牢牢抓住他不放。”
“莫彻小姐真了不起!”我叫了起来。
“要是像我一样,看到她站在证人席的一张椅子上作证时,你也会这样说的,”我的这位朋友说道,“她抓住他的时候,他把她的脸都撕破了,还极其野蛮地用拳头使劲打她,可她一直不撒手,直到他被关起来。确切地说,她把他抓得那么紧,最后警察只好把他们两人一起带走。她作证的时候,精神抖擞,受到法庭的高度赞扬,回家的路上,人们不断地向她欢呼。她在法庭上说,即便那个家伙是参孙[4],她也要单枪匹马地把他拿下(因为她知道他干的坏事)。我相信,她会那么做的!”
我也相信,她会那么做的,并为此对莫彻小姐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现在我们已经看过一切要看的情况了。要是对可敬的克里克尔先生这样的人说,二十七号和二十八号的本性毫无改变,他们从前怎么样,现在一直还是怎么样;说那两个虚伪的恶棍,正是在这样的地方搞这套悔罪把戏的人物;说他们跟我们一样清楚,这种悔罪的市场价值,在他们流放海外时,对他们直接有利;一言以蔽之,这完全是一种奸诈、虚伪、苦心诓骗的行为;要是对他这样说,自然是白费力气。我们只能听其自便,让他们去搞他们的那套制度吧。我们回家时,一路上嗟叹不已。
“这样恣意妄为,也许是件好事,特雷德尔,”我说,“因为物极必反,这样会加速其死亡。”
“但愿如此。”特雷德尔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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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十一章第一至九节。据传,人们原想造塔通天,但耶和华变乱了他们的语言,使他们的语言彼此不通,结果未能造成。
[2].《圣经》诗歌和赞美上帝的诗歌选集,版本有多种。
[3].英格兰南部港口城市,为英国开往美国船只最常停泊之所。
[4].相传为古代以色列民族的大力士,曾赤手空拳撕裂过狮子。参见《圣经·旧约·士师记》第十三章至十六章。
第六十二章 我的指路明灯
岁月如流,转眼又到了这年的圣诞节;我回国也已两月有余。这段时间我时常能见到爱格妮斯。不管一般人鼓励我的声音有多洪亮,也不管他们的声音在我心里唤起的热情和进取心有多强烈,可是我只要一听到爱格妮斯的赞扬,即便是极其轻微的一言半语,别的声音我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每星期至少一次,有时还不止一次,骑马去她那儿,度过一个晚上。我通常都在夜间骑马回来,因为旧日那种不快的感觉,现在经常在我心头萦绕——当我离开她时,我就倍感惆怅——因而我宁愿起身离去,而不愿在辗转反侧的不寐中和苦恼的睡梦里流连往事。就在这样的骑行中,我消磨掉了许多凄苦的漫漫长夜中大部分时光;当我一路走着时,在国外时长期盘踞在我心头的那些思想又复苏了。
或者,要是我说,我倾听的是那些思想的回声,也许就更能表达出真情了。因为它们是从遥远的地方向我诉说的,我已经把它们置之于千里之外,对我那无法改变的地位俯首认命了。每当我向爱格妮斯朗读我的作品,当我看到她专心倾听的神情时,当我把她感动得时而嫣然一笑、时而热泪盈眶时,当我听到她对我生活其中的想象世界里的虚幻事,发表自己如此诚挚的见解时,我就想,我的命运本来可能会是什么样子——不过,这只是如此想想而已,就像我和朵拉结婚之后,我曾想过,我希望我的太太成为什么样子一样。
既然爱格妮斯以一种独特的爱心爱我,要是我加以骚扰,那就是我对这种爱心最自私、最可鄙的践踏和侮辱,而且它永远不能再恢复;何况,既然是我自己制造了自己的命运,赢得了急躁轻率地一见倾心的对象,那我就无权抱怨,只能自作自受;我对爱格妮斯应尽的职责和我这种成熟的认识,既包含了我所感觉到的一切,也包含了我所体验到的一切。可是,我是爱她的啊!现在,即便是朦朦胧胧地想到,在那遥远的将来,有一天我可以直言不讳地承认我爱她,这对我都是一种安慰。到那时,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我可以对她说:“爱格妮斯,我刚从国外回来那会儿,情况就是这样;现在我已经老了,而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恋爱过!”
而她那方面,从未对我表现出有什么变化。从前怎样对待我,现在依然如故,没有丝毫改变。
自从我回来的那一天晚上起,我姨婆和我之间,在我和爱格妮斯的关系这个问题上,出现了一种新的情况,我不能把这说成是拘谨,或者说成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而只能说是一种默契;我们两个同时都想到这个问题,但我们都没有把我们想的用语言表达出来。
每当晚上我们按老习惯坐在壁炉前时,我们常常陷入这样的思绪之中,那样自然,那样彼此心照不宣,仿佛我们已经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然而,我们都保持着持续不断的沉默。我相信,那天晚上她已经了解到、或部分了解到我的心思;而且她也完全明白,我没有把自己的心思更明确地表示出来的原因。
圣诞节即将到来,而爱格妮斯并没有向我透露新的秘密,因此我心里几次起了疑念——她是否已经察觉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怕引起我的痛苦,所以才对我守口如瓶——这种疑念开始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要是确实如此,那我作出的牺牲全白费了;我对她最起码的义务就没能尽到;我所避而不为的每一个行动,就等于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我决定把这个疑团解开,使之化除——要是我们之间存在这样的隔阂,就要立即坚决动手把它消除。
那是严冬中寒风凛冽的一天——这一天应该永记不忘!几小时前刚下过一场雪,虽然积雪不深,但是地面冻得挺硬。在我窗外远处的海面上,强劲的寒风从北方刮来。我在想,这股强劲的寒风,也正在扫过瑞士那些人迹罕至的积雪的荒凉山野;我心里思忖,那些荒凉地带和这片茫茫大海,究竟哪一个更为孤寂呢。
“你今天还骑马出门吗,特洛?”我姨婆在门口探头进来问道。
“是的,”我回答说,“我打算去趟坎特伯雷。今天的天气正好骑马。”
“但愿你的马也这样想,”我姨婆说,“不过这会儿它正耷拉着脑袋和耳朵,站在马棚门口,好像认为还是待在马棚里好呢。”
我不妨顺便提一句,我姨婆允许我的马在禁地上走,但是对驴子却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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