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校对)第1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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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他们带着朵拉进来了。教堂领座人像操练新兵的军士似的,把我们安排在祭坛栏杆的前面。即便在那时,我心里依然不解,为什么教堂领座人,总是由最让人讨厌的女人来担当,是不是宗教上害怕欢乐的感染会酿成大祸,因而非把那些愁眉苦脸的人安排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不可呢?
我梦见,牧师和他的助手出现了;有几个船夫和别的闲人溜达进教堂;我身后有个老船夫,他嘴里浓烈的酒气,把教堂熏得满是红酒味。仪式开始,牧师发出低沉的声音,我们大家都全神贯注。
我梦见,担任助理伴娘的拉芬妮娅小姐,第一个哭了起来,她抽泣着对去世的皮杰先生表示敬意(这是我的猜测);克拉里莎小姐在闻嗅盐瓶;爱格妮斯照顾着朵拉;我姨婆脸上流着泪,竭力装成是严肃的典范;小朵拉全身颤抖得厉害,答话时声音微弱。
我梦见,我们并肩跪下;朵拉渐渐地不大颤抖了,但仍一直紧握着爱格妮斯的手;仪式平静、严肃地结束了;结束后,我们俩像四月的天气[4],含着笑和泪,互相凝视着;在教堂更衣室里,我年轻的妻子非常伤心,哭哭啼啼叫唤着她可怜的爸爸,她亲爱的爸爸。
我梦见,朵拉没过多久就又高兴起来了;我们都轮流在结婚登记簿上签着名。我又亲自上楼厢,把佩格蒂带下来签名;在一个角落里,她紧紧地搂抱了我,还告诉我说,她曾亲眼看着我亲爱的母亲举行婚礼。我们的婚礼结束了,我们开始离开教堂。
我梦见,我热情地挽着我可爱的妻子,得意地走过教堂的内廊,朦朦胧胧地看到人们、讲道坛、纪念碑、座位、洗礼盆、风琴、教堂窗户等等,仿佛全都笼罩在雾中;凡此种种,唤起我多年前童年时代对家乡教堂那已经淡漠了的印象。
我梦见,我们从人们面前走过时,他们都低声说,我们俩是多么年轻的一对,朵拉是个多么娇小漂亮的新娘。在回去的马车上,我们全都兴高采烈,有说有笑的;苏菲告诉我们说,她看到我向特雷德尔要结婚许可证时(我托他代为保管),差一点晕了过去,因为她一心以为特雷德尔一定把它给弄丢了,或者是让扒手给扒走了。爱格妮斯高兴地笑着;朵拉非常喜欢爱格妮斯,舍不得跟她分开,依然紧握着她的手。
我梦见,我们举行了婚宴,席上有许多好吃好喝的东西,既精致,又丰盛。像在别的梦中一样,我虽然吃了、喝了,但丝毫不知其味;我吃的喝的,可以说只有爱情和婚姻,没有别的。这些食物也跟别的一切一样,全不能信以为真。
我梦见,我同样迷迷糊糊地发表了一篇演说,但一点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只有一点可以让我深信不疑,那就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大家在一起,非常和睦,十分快乐(虽然总像在梦中);吉卜吃了一块结婚蛋糕,吃后使它很不舒服。
我梦见,从驿站租来的一对驿马,已经套在车上;朵拉去换衣服,我姨婆和克拉里莎小姐留在我们身旁;我们一起在花园里散步;姨婆在婚宴上发表了一篇很好的演说,使朵拉的两位姑妈大为感动,她为此非常开心,但也有点得意。
我梦见,朵拉已经做好启程的准备;拉芬妮娅小姐一直依依不舍地站在她的身旁,她不愿失去这个曾给她带来那么多乐趣的漂亮宝贝。朵拉则接二连三地意外发现,忘了带这样那样的小东西;于是大家都东奔西跑的,帮她去找来这些东西。
我梦见,当朵拉终于要向大家道别时,大家都围到她的身旁,他们的服饰飘带,五彩缤纷,犹如一个花坛。我的宝贝在这片花丛中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终于笑着、叫着,从花丛中走出来了,投入了我妒意重重的怀抱。
我梦见,我正要抱起吉卜(它要跟我们一起去),朵拉说不要,一定要她抱,要不吉卜会以为她结了婚,就不爱它了,会伤心的。我们手挽着手朝前走去;朵拉突然又站住了,回过头去对大家说,“要是我以前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对不起什么人,不论是哪一位,都请不要记在心里!”说完一下哭了起来。
我梦见,朵拉挥动着她的小手,我们又朝前走去。她突然又站住了,回头看了看,直朝爱格妮斯奔去,在所有的人里面,只跟爱格妮斯一个人做了最后的吻别。
我们一同乘车走了,这时,我才从梦中醒了过来。我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了。坐在我身旁的是我最最亲爱的娇小的妻子,我是多么爱她啊!
“你现在总称心了吧,你这傻孩子?”朵拉说,“你保证不会后悔吗?”
我刚才正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如烟似梦的年华,从我身旁过去。它们已经过去了,我又要接着说起我漫长的故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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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英国的拟人化称呼,以头戴钢盔,手持盾牌及三叉戟的女人为象征。
[2].每个指头为一百镑,每个指节为三十三镑多,此处指科波菲尔的年收入已近三百七十镑左右。
[3].付税后才准通行的路,路上设卡收税。
[4].四月的天气,晴雨交替。
第四十四章 我们的家务
蜜月已经过去,伴娘也都回去了,我跟朵拉坐在自家的小屋里,由于往日谈情说爱时那种宜人有趣的情调,可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因此,我觉得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能让朵拉一直在我身边,这好像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现在,我不必非得出门才能见到她了,不必成天为她折磨我自己了,用不着非写信给她不可了,也用不着挖空心思地去找跟她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了,这些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在晚上,有时候当我从写作中抬起头来,看见她坐在我的对面,我会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心里想,只有我们俩单独在一起,这好像已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不再跟任何人有关——我们订婚期间的那番柔情蜜意、浪漫情愫,全都已经束之高阁,任其尘封——除了彼此之外,再也不用讨别人的欢心——一生之中,只要我们俩互讨欢心就够了——想到这些,我觉得多么奇怪啊。
遇到国会有辩论,我得在外面待到很迟才回家;在我步行回家时,想到朵拉正在家里等着我,我好像也觉得非常奇怪!在我坐着吃晚饭时,她轻轻地下楼跟我说这说那,刚开始时,我也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当我确切知道,她会用纸卷头发时,我感到很惊讶。看到她居然会做这种事,我觉得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在管理家务方面,我怀疑,两只小鸟都不一定比我跟朵拉外行。当然,我们有一个女仆,她替我们管理家务。直到现在,我心里都还暗自相信,她一定是化了装的克拉普太太的女儿。玛丽·安在的时候,我们吃尽了她的苦头。
她姓帕勒冈[1]。当我们雇用她时,据说,她的姓还不大能完全表现出她的脾性。她有一张品行证明书,有布告那么大;根据这份证明书上说,她能做一切我听到过的,以及许许多多我从没听到过的家务事。她正当壮年,粗眉大眼,样貌威武,身上(特别是两只胳臂上)老是发一种疹子似的红色小疙瘩。她有个在近卫骑兵团当兵的表兄,两条腿特别长,看上去就像别人下午的影子。他穿的那件紧身军夹克显得太小了,就像他待在我们这座小房子里显得太大一样。由于他跟这座小房子大小太不相称,因而使得这座小房子显得比实际更小了。此外,这座房子的墙也欠厚,每当他晚上来我们这儿时,只要听到厨房里有不断的咆哮声,我们就知道是他来了。
我们的这位宝贝女仆,有人保证说,她既不会喝酒,也不会撒谎。因此,当我们发现她倒在锅炉旁边时,我情愿相信,她是一时昏厥;茶匙少了时,也情愿相信,是垃圾工顺手牵羊。可是,她对我们精神上的折磨却太可怕了。我们知道,我们缺乏经验,没有能力自立。要是她还有点慈悲之心,我们一定会完全听她摆布的;然而她是个残忍的女人,毫无慈悲可言。我跟朵拉第一次发生小小的口角,就是因她而起。
“我的宝贝命根子,”一天我对朵拉说,“你觉得玛丽·安有时间观念吗?”
“怎么啦,多迪?”朵拉放下绘画,抬起头来天真地问道。
“我的宝贝。现在已经五点了,我们本该四点钟就吃晚饭的啊!”
朵拉无奈地看了看钟,隐约地表示,她认为是钟走得太快了。
“正相反,我的宝贝,”我看了看自己的表,说,“还慢了好几分呢。”
我的娇小的太太跑过来,坐在我的膝盖上,哄我不要出声,还用手中的铅笔,在我的鼻子中间画了一条线;这虽然非常有趣,但不能当饭吃呀。
“亲爱的,”我说,“你看,你是不是最好说玛丽·安几句?”
“哦,不行,对不起!我不能说,多迪!”朵拉说。
“为什么不能呢,亲爱的?”我温柔地问道。
“哦,因为我是一个小笨蛋,”朵拉说,“而她又知道我是个小笨蛋!”
我认为,要想建立管束玛丽·安的规矩,这种想法是不行的,因而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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