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精校)第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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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旭宁心思百转,虽然眼前这情形叫人愤慨悲伤,可自己一个未嫁的姑娘,难道还真能上前拿出正室夫人的派头来诘问于他不成?江旭宁为难半晌,喟然一叹道:“算了,小帆,我们走!”
  不料三人还未举步,店中又出现一幕情景,江旭宁看在眼里,一张俏脸腾地一下,涨得发紫。
  原来那妇人没有相中那枝步摇,举步又走到另一张柜面前,柳君璠连忙追过去,不想那只猞猁突然从他肩上蹿下来,一溜烟儿地蹿到地面,似乎想追上女主人,而柳君璠也正举步向前,那猞猁快如闪电,他来不及反应,一脚便踏在猞猁身上。
  那只红猞猁猫儿似的一声尖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扑到妇人身边,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妇人倏然变色,抬起手来,一记耳光便狠狠地扇在柳君璠的脸上,叱骂道:“你这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
  柳君璠捂住脸颊,讪讪地道:“我……它的动作实在太快,我没反应过来。”
  妇人反手又是一记耳光,骂道:“连我的小贝都照看不好,你这个废物还能干什么!”
  妇人骂完柳君璠,俯身抱起猞猁,哄道:“我的小宝贝儿,快让我瞧瞧,伤着没有。哎哟,我的小宝贝儿,看把宝贝儿疼得,这个不长眼睛的废物,阿娘都教训他了,别叫了。”
  柳君璠赔着笑,谄媚地道:“是啊,小贝乖啊,是我不好,有眼无珠,伤着你没有啊,来,我给你揉揉。”
  一只手刚伸出去,就被妇人一巴掌扇下去,白了他一眼,叱道:“拿开你的狗爪子,小贝不稀罕。”
  江旭宁看到这一幕,只气得俏脸通红,浑身发抖,她的男人逢场作戏也好,寻花问柳也罢,她都能忍得,可她的男人如此没有骨气,根本不像个男人,叫她如何忍得?
  江旭宁目中蕴着耻辱的泪水,马桥一把没拉住,她已甩开马桥的手臂,昂然走进店去,站到柳君璠面前,沉声问道:“柳君璠,这个妇人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柳君璠看见是她,不由吓了一跳,变色道:“旭宁,你怎么来了?”
  江旭宁冷笑道:“我不来,怎么看见你赳赳伟丈夫的如此气概?这妇人是谁,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妇人看见江旭宁斥问柳君璠,也是为之一怔,随即就镇定下来,她乜着江旭宁,轻轻抚摸着猞猁的毛发,慢条斯理地问道:“君璠,这个泼辣的小娘子是谁啊?”
  柳君璠讪讪地道:“这位姑娘,姓江,江旭宁江姑娘。”
  江旭宁冷冷地道:“怎么,你都不敢承认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哦,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开面摊儿卖早点的姑娘呀。”
  妇人眉带讥诮,唇抿冷笑,不屑地道:“走吧,逛街的兴致一点都没有了。真是扫兴。”
  “慢着!”
  江旭宁伸手拦住要随那妇人离开的柳君璠,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个妇人是谁?”
  柳君璠狼狈道:“这位娘子,是……是跟我同住永泰坊的姚氏夫人。”
  江旭宁瞪着杏眼,沉声问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柳君璠恼羞成怒地道:“江旭宁,你还没嫁到我家来呢,管得这么宽?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我的事情了?”
  这时那姚夫人已走出门去,门口一辆轻车,赶车的是个昆仑奴,旁边还伴着一个高丽婢子。姚夫人挑起轿帘儿,慢条斯理地道:“柳君璠,你过不过来?你现在不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柳君璠跺了跺脚,绕过江旭宁就往外走。江旭宁也是真的恼了,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不依不饶地道:“柳君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柳君璠气急败坏地道:“姓江的,你管得也太宽了,不要说你还没有嫁到我家,就算我跟你入了洞房,做了夫妻,你也管不得我,放手!”
  江旭宁执拗地道:“你先把话说清楚!”
  “你放手!”
  姚夫人鄙夷地道:“真是个没有用的废物!你不说,我替你来说。”
  姚夫人挺起胸膛,睨着江旭宁,傲然道:“你问我跟柳君璠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他吃我的,喝我的,交些狐朋狗友的开销,博戏赌彩的花费,全都是我的,你说我跟他什么关系?”
  姚夫人捏着手帕,说一句,逼近一步,盛气凌人地道:“哦……,我还忘了告诉你,就连你们俩年底成亲的花销,都是我给他出的,你自己问问你的这位乘龙快婿,本夫人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柳君璠面红耳赤,面对江旭宁羞怒不堪的眼神,他只能无奈地舔着嘴唇,把唇上薄薄的一层唇膏都给舔没了,却没有勇气说一句话。
  江旭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柳君璠道:“你……你……,男子汉该顶天立地,可你竟然这般没有出息!我知道你家境中落,这些年家中境况大不如前,可富人有富人的过法,穷人有穷人的过法,人穷,志不能短,你连脸面都不要了,居然做人面首,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柳君璠被她骂得恼羞成怒,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掴在江旭宁的脸上,江旭宁捂着脸颊,愕然道:“柳君璠!你……你竟然打我?”
  柳君璠冷笑道:“你我虽尚未拜堂成亲,却已下了婚书,大唐律法承认的合法夫妻!我今日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为妇之道的贱婢,怎么着?你本良人,却操持贱业,街头摆摊,贩卖面食,嫁入我家,就不辱了我家的名声?
  我虽早有耳闻,可是念你家境困苦,此举实属无奈,所以从不曾登门诘难。我与姚夫人……皆好诗词歌赋,往来切磋,引为知己。因见我家贫困,姚夫人常施援手,帮衬于我,仅此而已,不想你竟如此龌龊,不但横加指责,坏我名声,更污辱我的恩人和知己,我如何还能忍你,贱妇,你给我滚!”
  姚夫人听了只是撇嘴冷笑,却也没有再拆他的台。
  马桥赶上去道:“有许好好说,两位都消消气……”
  柳君璠瞪着他道:“我们夫妻说话,你是何人?”
  马桥赔笑道:“我是小宁街坊,今日陪她一同来南市购买头面……”
  柳君璠一声怪笑,一把揪住马桥,指着江旭宁道:“好哇!我与姚夫人同游南市,被你说得如此不堪,而你,一个待嫁的女人,不守妇道,居然与人同游南市,又叫他陪你选买首饰头面,你们又是甚么关系?奸夫淫夫!”
  江旭宁红了眼睛,饮泣道:“你……你怎么能这般无耻?你可知我每日起早贪黑,卖面赚钱,原也是知道你家境不好,本想着多赚些陪嫁,将来我操持家务,叫你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万万没有想到,我江旭宁的夫婿竟是这样一个人物……”
  柳君璠横了心,怒骂道:“我是怎样的人物?你这不守妇道的贱婢,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左手去抓江旭宁发髻,右手便要再往她脸上掴去。
  杨帆忍无可忍,将袍襟“刷”地一撩,往腰间一掖,举步便冲了上去!
第二十七章
长相思,苦相忆
  柳君璠手刚伸出去,还没挨着江旭宁的嫩颊,却被一只手横空架住,柳君璠扭头怒喝道:“柳某在此教训妻子,谁人多管闲事?”
  转眼一瞧,却是一个笑眉笑脸的“娃娃”,不由得为之一怔。
  “娃娃”二话不说,砰地一拳正中柳君璠的眼睛,柳君璠“哇”的一声大叫,仰面栽了出去,“娃娃”二话不说,一撩袍裾,提起靴子便没头没脸地踹将下去……
  双方闹事的这家首饰头面店是南市一家极高档的所在,每一件首饰头面都不便宜,哪怕是其中最便宜、最不起眼的珠玉首饰,也值得寻常人家半年的口粮,所以平素十分的安静。
  铺面后面的账房里,掌柜的陪着账房管事,正在噼里啪啦地整理账务,旁边坐着两位锦袍玉带的少年公子,其中一位正是谢沐雯谢都尉,而另一个姓高,叫高莹,亦是内卫的一个侍卫,平时轮值在武后身边打扇时,她们两人一直是一对,因此彼此交情极好。
  见谢沐雯认真地看着管事核算账本儿,高莹唤着她的小字,掩口笑道:“小蛮,像咱们这般年纪,要么买些胭脂水粉、簪钗首饰,要么买些彩衣绣裙,打扮个花枝招展,哪有你这样儿的,小小年纪,好大一个财迷。”
  谢沐雯微笑不语,今天二人不当值,特意结伴到了这家首饰店。二人到这店里来,却不是为了选购首饰,而是因为这家店面就是谢沐雯开的,高莹是陪好友一起来盘账的。
  这么些年来,谢沐雯省吃俭用,将她的俸禄、所受的赏赐,尽皆用来投资做生意,她是天子近卫,享有许多特权,因而这生意也就越做越好,当初那点本钱,滚雪团儿似的,几年下来,在洛阳城里,她已有了好几家店铺生意。
  高莹虽然取笑她是个财迷,可是心下其实还是挺佩服她的,也很羡慕她,大家挣多少钱,彼此都是相当的,自己的俸禄、赏赐左手进、右手出,这几年下来一文也没攒下,还觉得手头挺紧的,怎么人家就做成了这么大的生意?
  高莹轻叹道:“你呀,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等你将来成了亲,这么多的财产,还不都陪嫁了人家,让人坐享其成?瞧你清汤挂面的,也不知道打扮打扮,可辜负了这如花的年龄,就凭你的身份和容貌,将来还怕不能嫁个如意郎君?何必如此辛苦的攒嫁妆。”
  谢沐雯还是微笑不语,她可不是为了攒嫁妆,只是这份心思,没有必要说与高莹知道,说一次,便多一份伤心、多一份失望,何苦来哉。
  不一时,那管事已将账目理清,掌柜的把账簿接过来,双手奉与谢沐雯,道:“东家,这是从本月初到现在的账目,请过目。”
  谢沐雯接过账目,先看了看结算下来的金额,便绽颜笑道:“雁高楼果然不愧是雁高楼,我聘你为掌柜,可算是找对人了,这才大半个月,获利就如此丰厚。”
  雁掌柜的笑道:“这都是托东家的福,咱家的珠玉坊少有巡弋兵卒,差役公人上门叨扰,地方上的泼皮无赖也不敢登门生事,再加上珠玉多从广州府购进,造型新颖别致,有别于从西域传来的珠玉,所以甚受京中妇人喜欢,客人自然也多,可不是我的本事。”
  谢沐雯笑吟吟地翻着账簿,道:“凭我的身份,敢上门打秋风的人自然没有。不过,咱们总不能强拉客人上门吧,雁掌柜的经营得当,这份功劳是一点也不假的,你多用些心思,我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雁高楼连忙拱拱手道:“那雁某就先谢过东家了。”
  见二人谈起账目细节,高莹虽是她的挚友,也不好与闻,便寻个藉口到后院儿里去了,谢沐雯和雁高楼在账房里把账目从头到尾核算了一遍,这才合拢账簿,问道:“掌柜的,去广州府购首饰头面的伙计,可曾打听到我阿兄的下落?”
  雁高楼欠身道:“雁某每次差人去广州进货,都再三叮嘱,务必把寻找东家长兄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他们大街小巷,各处转遍了,还托了广州的珠宝商人们代为寻找,迄今尚无消息。”
  谢沐雯脸上的欢喜顿时被阴霾所取代,雁高楼瞧见她的模样,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雁高楼对东家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据他所知,这位东家本是广州府一个乞儿,后来蒙贵人收留,这才入京,并被引介为那位贵人的师妹谢大娘,拜谢大娘为义母,成为宫里的一个女侍卫。
  说起来,这位谢都尉对她兄长,当真是手足情深,她在东市、西市、南市开着几家铺子,都是为她阿兄置办的产业。她名下的几处产业,全都经营从广东口岸输入的商品,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差人寻她阿兄方便,不想却是无心栽柳,因为如今大唐商贾主要是从西域购进商品,从南方购入的货物少,反而令她的铺子别树一帜。
  凭着她梅花内卫果毅都尉的身份,她的店铺不从南方来的商贾手中购买货物,而是免费搭乘漕船往返于南北,自行购买货物,这一来购进成本便极低廉,而她派往广州购货的人,无一例外都承担着寻找她兄长下落的使命。
  可惜,这么多年来,广州的乞丐全被找遍了,也没找到他的下落。那负责找人的伙计一开始不知道保密,透露了口风,还有些年岁相当的乞丐冒名顶替,让谢沐雯也不知空欢喜了多少回。
  可那些冒充者不管长得再怎么像,再怎么会能言巧辩,却没有一个能说出她的阿兄送过她什么首饰,分别时说过怎样的话。后来负责找人的伙计也知道守紧了口风,冒名顶替者才少了。
  在雁掌柜的看来,恐怕她那兄长早就冻饿而死了,只是东家痴心一片,这个猜测他是不敢说的,自然也就无从劝起。
  谢沐雯却不这么想,希望虽是如此渺茫,可幸好还有希望。
  她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感伤地道:“有劳掌柜了,人……还是要继续找,一定要找到……”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账房管事见此情形,忙对雁掌柜的打个眼色,道:“掌柜的,东家难得过来一趟,咱们刚从广州进的那批首饰头面,何不拿来,叫东家挑选几件称意的。”
  雁掌柜的松了口气,连声道:“不错不错,东家,待我把刚刚购进的首饰取来。”
  片刻工夫,雁掌柜的便捧了一口大匣子回来,打开来,里边有四层首饰格,一一摆放在几案上,谢沐雯本不想佩戴首饰,涂脂抹粉,可她在几匣首饰上随意地扫了几眼,突然发现一枚蝴蝶形的钗子,不禁双眼一亮,道:“我要这只。”
  掌柜的瞧了一眼那支钗子,不由暗暗摇头:“掌柜的虽是开珠玉坊的,这眼光却实在不怎么样,这支钗子的式样太过俏皮,只适合未及笄的女儿家簪发,做工虽也精致,瞧那用料也不显昂贵,在这批购进的钗子里是属于下品的。”
  掌柜的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谢沐雯却摇了摇头,盯着手中那支钗子,眼神柔柔的,轻声道:“它虽不是最贵的,却是我心中最美的,我喜欢这蝴蝶,喜欢这支蝴蝶钗子。”
  这时,前边店面里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传来,谢沐雯正缅怀着那难忘的时刻,忽然被哭叫声打断,大为不悦,便把双眉一挑,暗恼道:“何人敢在我的店中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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