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精校)第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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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嘿嘿地笑起来:“谁奸淫妇人啦?我跟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捱,我们不愿意就这么死,我们想临死之前快活快活,干你鸟事?”
  “嗯?”杨浩一怔,扭头看了那妇人一眼,那妇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虽然一路跋涉满脸风尘,那身罗裙也满是泥泞,可是看得出她还颇有几分姿色,撕开的胸口被她半掩着,隐隐露出圆润的肩膀和一痕粉腻,身子珠圆玉润,很有些成熟妇人的味道。
  因为杨浩突然闯来,这妇人匆匆坐起,掩着衣襟,垂着头不敢抬起,脸像一块红布似的。那男人满脸痞气地躺在地上,从怀中摸出一个水囊来摇晃着,水囊中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在这时候,那声音简直就是仙乐纶音,可以迷醉人的一切神志。那妇人立即抬起头来,看着他手中握紧的水囊,舔着皲裂的嘴唇,眼中露出渴望的神情。
  “你给我你的身子,我把仅存的这点水都给你,如今这一口水,可是一锭黄金也换不到,这交易天公地道,说起来你还占了大便宜呢。怎么样?你要就过来。”
  那少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犹豫着看了杨浩一眼,那汉子吃吃地笑起来:“真他娘的好笑,命都快没了,你还怕旁人耻笑?你若不要,那我自己喝掉,你可不要后悔。”
  男人说着,拔下水囊木塞,做势要喝,那妇人尖叫一声道:“我要,把水囊给我,给我!”说完纵身扑了过去,一把抢过了那个水囊。
  杨浩怔怔地收回了刀子,无力地拄在地上,那汉子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一翻身便把那少妇掀翻在地,当着杨浩的面,野兽般撕扯起她的衣服来。那妇人趴在地上,已经完全不在乎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被扒光下体,她把那水囊紧紧抱在怀里,紧闭着眼睛,听凭身上的男人野兽般耸动着。
  当那丰满白润的臀部从裙下露出来的时候,杨浩便转过了身,耳听着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默默地走开了,用刀子一下一下插着斜坡上的泥土,艰难地爬上了土坡,走向自己驻营的地方,始终不曾回头。
  ※※※
  罗克敌、赫龙城、刘海波等几员将领正围坐在那儿商议着什么,一见他来,便纷纷站了起来。罗克敌沙哑着嗓子说道:“杨大人,这片不毛之地咱们谁也不曾来过,还需几天才能走出去现在也全然不知,如今就算咱们的兵士也……,粮食和水支撑不了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恐怕……”
  这条路是他选择的,尽管也曾有人向他叫骂过当初不如闯向铭固,就算被早已等在那儿的契丹人杀个精光,也算死的痛快,总好过走回头路,这样半死不活的受罪,可是这些将领们却不曾有一个对他有过怨言,杨浩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十分感激的。听了罗克敌的话,他惭愧地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我的错,没有想到那一路逃命,不止丢光了所有的辎重给养,大家的体力也消耗过甚,已经支撑不住这样的跋涉,是我……把大家带上了绝路。”
  罗克敌忙道:“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契丹人已经掌握了我们东迁的意图,而铭固城外那一片近两百里的旷野,是他们最好的阻击地点,他们不在那里布下重兵等着咱们自投罗网才怪。要怪,只怪我们没有早早听从大人的劝阻,如果早些南下西向,凭着我们满载的给养,也不会落得这么狠狈。”
  杨浩苦笑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止百姓们已经绝了希望,其实就连我……,唉!”
  罗克敌道:“杨大人,末将正与诸位将军商议,咱们再这么走下去,已是死路一条。我想,咱们是不是应该派人出去,想办法往回运粮?这样,咱们这些往外走的人有了盼头,就能多撑几天,走的也快些。如果咱们这边在往外走,外边同时运粮进来接应,这样路程和时间节省何止一半,就不定就可以挽救咱们这些人的性命。”
  杨浩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罗克敌奇怪地道:“杨大人,你怎么了?”
  杨浩涩声道:“派几个人出去,成。可是你们看看这片不毛之地,可有任何标志和可供辨认的路途?派人出去,他们取了粮,如何与咱们的大队人马联络?他们真的带了粮草来,如何知道咱们走到了哪里,与咱们在哪里接应?在这毫无标志的大荒原上,就算他们带来一万人,要跟咱们擦肩而过,彼此也发现不了对方啊。”
  几位将军听到这里都呆住了,脸上原本溢起的兴奋顿时一扫而空,罗克敌也不禁嗒然若丧,如何联系?如何联系?他苦涩地一笑,颓然坐倒在地。几个人或站或坐,石雕木塑似的怔在那儿久久无言。阳光,把他们的身影一点点拖曳起来,拖的长长的……
  ※※※
  夜深了,杨浩枕在沙土上刚刚朦胧睡去,范老四匆匆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大人,快起来。”
  杨浩被弄醒了,他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吃惊地道:“出了什么事?”
  “大人噤声,”范老四左右看看,紧张地道:“大人,一旁说话。”
  杨浩匆匆起身,随着他走到一边,问道:“怎么了?”
  范老四小声道:“大人,刚刚死掉一个人。”
  这几天哪天不死几个人?杨浩都有些麻木了,他愕然道:“死的是谁,咱们军中的将领?”
  范老四摇头道:“不是,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不过,咱们抓来的那个道士说,这人得了瘟病。大人,卑职瞧着也像,听他家里人说,今天上午他还好端端的,可下午便病怏怏的了,结果太阳才落山,他就完蛋了。大人,咱们这支队伍要是再生了瘟病,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属下没敢张扬,要不然消息传开,恐怕咱们的士卒都要逃走一半。”
  杨浩心中一紧,忙道:“走,咱们去看看,都有谁知道这信儿。”
  范老四边走边道:“幸好如今不管有人生病还是死掉,旁人都懒得过问,如今除了我和刘世轩,还有几名绝对信得过的侍卫亲军,就只有那人的家人和那道士知道,我已经把他们全控制起来了。大人,紧急关头,不可有妇人之仁,你看咱们要不要把那家人和那道士全都……”
  他的手掌狠狠向下一劈,杨浩忽地站住,却不是看向他,而是看向几步之外一堆篝火,篝火旁睡着几个人,还有两个人坐着,他忽然其中一个身影有些熟悉,不禁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那是个妇人,从杨浩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这妇人正是傍晚时为了一口水被那无赖拖进土沟中奸淫的妇人。她盘膝坐着,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旁边一个男人跪坐着,他用身子遮挡着水囊,偷偷地给那孩子喝了几口水,然后赶紧把水囊又藏回怀中,看着儿子唇边的一点水渍,他憨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欢喜:“娘子,多亏了你,要不然儿子就要……,这水从哪儿弄来的,这是咱们的救命水啊。”
  那个妇人贴了贴儿子的脸蛋,幽幽地道:“这水……是……是奴家向一个好心人求来的。”
  “是谁这么好心啊,为夫给人说尽了好话,都求不来一滴水呢。今儿下午,牛老爷使了两锭金子,才从别人那儿换来一个水囊底子。娘子,人家这么大的恩情,你该引我去谢谢人家才是。”
  “这……唔……”那妇人吱唔着,神情有些慌乱,就在这时,他们忽然注意到悄然站在一旁的杨浩,那男人马上按紧了藏在胸口的水囊,生怕被他抢去。那妇人忽地认出了杨浩,尽管现在杨浩未着官衣、未佩腰刀,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杨浩。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如雪,没有半点血色,她像一个待死之囚,绝望地看着杨浩,身子些止不住地发抖,眼中露出哀婉乞求的神色。
  杨浩忽然明白过来,他看看那个男人,又看看少妇怀里不满周岁的孩子,眼睛有些发热,他慢慢走近了去,轻声道:“大嫂子,这里白天虽热,晚间却凉,小心莫让孩子受了风寒。”
  轻轻逗弄了一下那孩子的脸蛋,杨浩又向那男人笑了笑:“水,是本官送给这位大嫂子的,可惜……我也只有这么一点了,再坚持一下吧,哪怕是为了孩子,我一定会把大家带出去的,一定”
  轻轻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杨浩忽地起身大步向前走去。范老四跟在后面,看见杨浩走着走着,忽然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
  那具死尸已经被范老四的人严密控制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他的家人聚在一起,轻声呜咽着。扶摇子老道盘膝坐在地上,还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只是那脸上也带着几分沉重。
  杨浩大步走过去,拱手说道:“道长,请这边说话。”
  扶摇子微一颔首,长身而起,随他走到了一边。范老四朝他的手下打了一个古怪的手势,那些士兵立即四下散开,对他们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手也悄悄地握紧了刀柄,扶摇子眼角一扫,不以为意地转向杨浩。
  杨浩郑重问道:“道长通医术?”
  扶摇子微一颔首道:“贫道于丹石岐黄之术,略知一二。”
  杨浩又问:“那人……果真生了瘟疫?”
  “不错,这病发作极快,一旦生疫,只需半日便能发作,迅速毙命,利害甚于刀兵。”
  杨浩心中一沉,来回踱了几步,说道:“疫症,一旦传开……,道长,现在其他人……我是说他的家人,可有染病的可能?”
  扶摇子摇摇头道:“如今倒是没有染病的症状,不过这数万人,是否只有他患了瘟疫,眼下还不得而知。”
  杨浩蹙眉道:“本官所虑,正在于此。数万百姓,如果瘟疫真的蔓延开来,那真是……”
  他霍地抬头,问道:“道长对此病可有治愈之法?”
  扶摇子长叹一声,摇头道:“贫道能治,但是没有药物,贫道也束手无策。”
  杨浩怅然抬头,看向群星闪烁的天空,苦笑一声道:“我能做的,我已经全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还望老天垂怜,给我们一条活路。”
  他回首叫道:“范老四。”
  范老四立即应声赶来,手握刀柄,隐含杀气的看了扶摇子一眼,说道:“大人请吩咐。”
  “你带几个人,用布巾掩住口鼻,弄些柴来将那尸首就地火化。”
  “是,大人,还有……”
  杨浩本已准备离开,听这语气回头一看,只见范老四向他挤眉弄眼,瞄向那道人,杨浩恍然,一拍额头转身道:“是了,这几日昏头胀脑,我也糊涂了。那人的家人、以及这位道长,你把他们带离大队好生看管,若至明晨还无异状,才可释他们自由。但须严嘱,不许他们胡乱声张,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范老四呆了呆,只得勉强应了声是。扶摇子有些诧异,再看向杨浩时,眸中便多了一丝异色。
  杨浩满心烦躁地往回走,想像无数人身染瘟疫,死不堪言的形状,不禁心乱如麻。恍惚间,他突然被一个人撞倒,那人哎哟一声,站立不住,也摔倒在他旁边。随即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那人身上,那人立即尖叫一声甩开了那个黑影,不想那黑影以惊人的速度再度扑到他的身上,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脸。
  杨浩吓了一跳,还道是有什么小兽伤人,定睛一看,才见是一个小孩子扑到那人身上,正狠狠噬咬着,那人连拍带打,惨叫连天,却甩不脱那孩子,远处一堆篝火旁站起几个百姓,向这边张望着,却没人凑过来看个仔细。
  “给我住手!”杨浩厉声喝止,上前提起那孩子背心,那孩子一听他声音,立即欣喜地大叫:“杨浩大叔。”
  杨浩这才认出这个像一头骁勇的小狼似的孩子竟是狗儿,杨浩不禁又惊又奇:“狗儿,你在做什么?”
  狗儿一见了他,脸上的凶狠就全然消失了,她小嘴一扁,便要哭了出来:“杨浩大叔,这个坏人趁我娘睡着了,偷了我们的水囊。军爷每日发的水都只有一点,这水囊是我娘辛苦攒下以防万一的,这是个坏人,杨浩大叔,你要帮我。”
  杨浩一听气冲斗牛,上前一把揪住那人衣领把他扯了起来,定睛一看那人模样,心中更是愤怒:“竟然是你?你当本官的刀是吃素的吗?竟敢一再犯到我的手上。”
  原来这人竟是傍晚时用水囊迫使那妇人就犯的泼皮。这个混蛋用自己的水囊坏人清白,然后又来窃取别人的水囊,杨浩气得浑身发抖,若是钢刀在手,此时必定把他当木桩一般劈为两半,再无二话。
  那人被他抓住也不反抗,只是哈哈笑道:“你要杀我?来啊,来啊,我董十六压根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出去,多活一天也不过是多遭一天罪,我现在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
  杨浩怒不可遏地道:“你既想死,却来偷别人的水囊?”
  那人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我是真的想死……,所以才想在临死之前快活快活,可是……我想自杀,对自己又下不了狠手,渴得实在难受,这才想要偷水。如今既犯到你手里,你只管杀了我好了。反正,我也不过就是比你们早死两天而已,你们终是要来陪我的,哈哈,哈哈……”
  杨浩杀心大起,森然道:“本官不止要杀你,我还要活剐了你,让你留在这儿当个孤魂野鬼,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一定会走出去!”
  “嘿嘿,哈哈,可笑,可笑。你凭什么走出去?你可知道从这片荒漠走到水草丰美的子午谷还要走几天?就凭这大队人马的速度,至少还要走七天,七天呐!嘿,到了子午谷又怎么样,还是没有粮,从那儿再到广原城又得十天,这还是最快的速度,十七天呐、十七天呐,我们还撑得了十七天?倒不如下十八层地狱更爽快一些。”
  杨浩的身子猛地一震,失声叫道:“你说甚么?难道……你走过这条路?”
  ※※※
  一心求死的董十六被带到了几位将军面前,他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肯说,和颜悦色地询问了半天的赫龙城赫大将军翻脸了,在他几名亲兵拳打脚踢一番折磨之后,董十六成了一只小鬼。
  他的鼻梁骨被打折了,满口牙齿也被敲落,鼻子和嘴巴里都淌着血,一只手像鸡爪似的蜷缩着,因为他的五根手指都给拧转了方向。董十六再也撑不住了,惨叫着招了供。
  原来,此人竟与杨浩一样都是霸州府人。因为酒醉争妓杀了人,被官府判了死刑。结果朝廷复审的朱批还没有下来,他就越狱逃跑了。他要逃跑自然不能往往中原跑,越往南,官府的控制力越强,他唯有逃往西北。
  可是因为自霸州通向西北的几条道路都在朝廷控制之中,为了不被官府捉住,他就走了一条自狱中牢犯那儿听说的一条古道。那狱中有个老贼,多次走过这条路,他将路线画给董十六看,董十六把那路线背得烂熟于心,这才开始策划越狱,这条秘道,就是杨浩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条古河道。
  这条路是他一步步走过来的,那些天的亡命经历他至今记忆犹新,又怎会不记得这条路?董十六当初穿过这条死亡线后,本想再往南行到广原城去,结果到了广原附近才发现城门口还贴着他的海捕通知,于是折身又往北逃,干脆溜到了北汉去,谁成想这一回被大宋军队将搂鱼似的一网下去,鱼虾蟹鳖什么东西都一网捞了上来,竟把他这个亡命死囚又给弄了回来。
  他当初走这条路时,事先做了充份的准备,粮食、饮水,和一些应急的药物,全都做了充份的准备,就是如此他都几乎走到绝望,如今杨浩这支迁移大军把辎重都丢在了浮云谷口,在他想来,怎么可能活着走到子午谷?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董十六被带了下去,杨浩把几员大将叫过来围坐在篝火旁,一脸兴奋:“诸位将军,我想……诸位白日所议,现在有了着落了。”
  罗克敌等人心思也极机敏,听他一说,立即便想到了董十六的身上,罗克敌道:“大人,莫非你想利用这个董十六救咱们脱困。”
  杨浩道:“不错,此人曾经走过这条路,而且还去过广原。简直就是上天垂怜,给咱们送来了这个向导。我的意思是,派人乘快马日夜兼程赶往广原索要米粮,再用车马送回来,与此同时,咱们的大队人马也全力往前赶,一个迎面去,一个迎面来,这样所用的时间将节省一半都不止。我们要逃出这绝境,未尝便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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