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精校)第4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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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御勋一听就明白了折子渝的弦外之音,他快步出帐,望望一天黯淡的星辰,又嗅了嗅徐徐吹来的风气儿,脸色也变了:“恐怕……恐怕今夜真的有雨,近来的雨都不小,要是下一场大雨的话那就糟了……”
  李一德一直是李氏家主,并没多少行军打仗的经验,听折御勋说的慎而重之,便不解地问道:“折帅担心什么?不就是下一场大雨么,咱们征战沙场,刀枪剑戟都不怕,下雨怕什么?”
  折御勋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一旦下雨,而且是大雨,兵马行过的痕迹就会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这茫茫草原,咱们再想找到老三的下落,可就难如登天了。”
  李一德这才明白,不由得攸然色变,三人各怀心事,仰首望着天空,静静半晌,李一德突然一拍大手,转忧为喜道:“啊哈!嘿嘿!下雨,下雨好啊,哈哈,下雨的话,我家大人才更有可能趋吉避凶,逃脱危险。”
  折御勋兄妹耸然动容,又惊又喜地追问道:“李大人,此言何解?”
  李一德得意洋洋地道:“这水是我家大人的吉兆啊,我家大人自布衣而发迹,直到今日位比王侯,每一次重大转变,必然遇水,每一次都是凶险异常,最后必然也是逢凶化吉,飞黄腾达,嘿嘿,二位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家大人乃应水德之兆而生的豪杰啊!”
  折御勋兄妹听了不禁面面相觑,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有关冈金贡保、水德水瑞的这些说法,都是为了给杨浩助势,这些事折家也是帮着暗中宣扬过的,没有人比他们兄妹更明白内中玄机了。想不到李一德对此居然坚信不疑,两兄妹唯有望空苦笑:“水德之瑞!他真能得天帝眷顾,逢水而生,逢水得利么?”
  想想杨浩短短三两年间迅速崛起的神迹,而且每一次却也与水有关,熟知内情的两兄妹不由也半信半疑起来:“莫非……冥冥中真的早有注定,只是上天借我们的口,把这天意说出来?”
  
  第475章
玄机
  
  雨是寅时一刻开始下起来的,等到天亮的时候雨势开始变急,河水暴涨,撞击着前方不远处河道中的一块巨崖——观鱼崖,声如牛吼。
  折子渝披着一件蓑衣,默默地站在崖上,其实她也知道杨浩如果还活着,与她都在南岸草原才对,可是杨浩的踪迹是从这儿消失的,所以她下意识地来到这里,只是希望冥冥中的那缕思念,能与他接触的更近一些。
  河水因湍急的水流变成了浑浊的黄色,裹挟着泥沙、碎木,撞击着崖岸,然后打着旋儿绕过去,继续向下游奔腾,站在崖上看着这河水嘶吼,用不了多久就头晕目眩,有种脚下正飞速前进的感觉,仿佛自己正站在一艘巨舰的甲板上,乘风破浪。
  雨势如此之大,大军无法行动,搜索也受到了干扰,如今只能等待大雨停下来,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这雨对己方不利,同样不利于敌军的行动,如果杨浩已然突围出去,现在敌军也是不宜发动攻势的。
  伫立良久,一个披着蓑衣的高大男子静悄悄地登上了礁岩,看着默默伫立崖石之上的折子渝,雨水冲刷着她的蓑衣,又迅速滚落到地上,就像无数颗眼泪。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咕哝道:“真是不明白,明明爱极了他,偏要装得蛮不在乎,也不知在想些甚么。男人嘛,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何况他是堂堂一路诸侯,没有妻妾,那不是有病吗?独孤伽罗、武曌,比你手段如何,杨坚、李治还不是到处打野食,而且一肚子怨恚,哪还来得夫妻和睦、两情相悦。
  你也不是那么好妒专宠的性子么,这到底跟他治的什么气?现在可好,他下落不明,你倒茶饭不思、寝食不安了,唉!我这妹妹,比我儿子还小些,真是打小被我宠坏了……”
  折子渝忽然扭头,雨水顺着她瓷玉般细腻白皙的脸颊流下来,几缕青丝粘在颊上,那俏模样儿,真是我见犹怜:“大哥,你嘀咕什么呢?”
  一阵风来,折御勋哆嗦了一下,举步上前道:“哦,没说甚么,小妹,回去吃点东西吧。”
  折子渝摇摇头:“我不饿,有消息了么?”
  折御勋蹙眉叹了口气:“还没有。”
  折子渝痴痴地望着河水,忽然道:“大哥,我忽然想起大姐来了。”
  折御勋脸色黯了黯,说道:“大姐出嫁时,你还没有出生呢,从小也没见过她几面,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
  折家大姐比折御勋还大了一岁,刚嫁给杨继业时,杨继业还是麟州的人,那时尚未扶保汉室,所以时常还能回回娘家,那时折子渝只是几岁的奶娃娃,对这个大姐纵然有些印象,也早该淡漠了的。这十多年不相往来,如今她下落不明,很可能已丧命乱军之中,折御勋想起来心情也不好过,却没想到小妹此时却想起了姐姐。
  折子渝望着悠悠的河水,低声道:“杨继业扶保了汉国,这么些年来,和麟州、和咱府州都断了来往,最后又落得个折戟沙场,连累一家人丧命在乱军之中,连尸骨都找不到。我时常想,姐姐会不会怨他?或许……我太计较得失了,大姐深爱着他,能与心爱的男人同生共死,想必……大姐刀枪加颈的时候,一定心无怨尤。她虽不能长命百岁,可是二十多年恩爱夫妻,她这一辈子,应该无怨无悔了……”
  折御勋眉头锁成了一个大疙瘩:“小妹,别想这些了,风雨越来越急,回去吃点东西吧,杨浩……杨浩穿子午谷、渡逐浪川、金陵遇刺险死还生、出使契丹正逢德王谋反,哪一次不是腥风血雨,可他都闯过来了,这小子命大的很,未必就遭了凶险。”
  就在这时,张十三匆匆地跑了来,老远叫道:“大小姐!”跑到近处看清折御勋,忙又叫了一声:“大帅。”
  折御勋横他一眼道:“慌慌张张的,甚么事?”
  张十三道:“唔……,随风传来消息。”
  折御勋急道:“有什么消息?”
  张十三干笑两声道:“尚无什么发现。”
  折御勋不悦道:“没有消息,你急着报什么讯。”
  张十三讪讪地道:“大小姐急驰浊轮川时就已吩咐下去,定时上报消息,不管有无什么发现……”
  折子渝回身走过来,截断他的话道:“是我吩咐他的。十三,你说仔细些,是哪一部传来的消息,详细情形说与我听。”
  张十三道:“是随风‘潜’字部的兄弟传来的消息,本来昨日刚刚发出指令,没这么快传来消息。不过大小姐从草原上赶来时,就已发过一道命令,叫他们联系党项七氏残部,以呼儿集为中心,横截整个草原断面一切往为消息,每日一报。昨日因我部急行军至此,信使没有找到咱们,直到天明才寻来,如今他们还没有发现任何举动。不过信使带了大批信鸽来,再接下来联络就快多了。”
  “没有消息?没有任何动静?”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折子渝一双妩媚的蛾眉轻轻蹙了起来:“数万大军跋涉草原,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消息?”
  张十三还以为大小姐是在责怪随风的情报人员没有尽力,心中不免惴惴,折御勋却已有所察觉,急问道:“小妹,你的意思是?”
  “没有消息,也是一个消息,我们的估计,恐怕是出了偏差,李光睿那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惊惧之意……
  ※※※
  大雨一下,黄土的城池道路简直是一步一滑,戌守前方的士兵所伏的城墙更是变成了一堆胶粘的黄泥,一脚下去,靴子脱落了脚都拔不上来,李指挥便命人警戒着东西两翼敌军,又派一路人到南侧山岭下密不透风的丛林中伐下许多树木。
  虽然没有趁手的伐木工具,时间也有限,不能伐取大木,但是以那些小树的树干、树枝铺在地上,再加上倒塌房舍中拆出来的被风雨侵袭、蚂蚊啃噬的又轻又脆的大木枯干,却也筑成了一道简易的防线。搭起的几座防雨蓬,则用来集中放置箭矢。
  而杨浩此时站在一处半倒的城墙前,满脸疑虑地看着对面的敌营。过了许久,杨浩吩咐道:“速把李指挥找来,我有事与他商议。”
  穆羽立即赶去,不一会儿把李指挥带了过来,李指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杨浩身旁,大声道:“太尉,有什么吩咐。”
  杨浩默默地看着敌营,缓缓道:“李指挥,敌军一路追杀,迫不及待,可是昨夜雨前却毫无动静,你说是不是有些奇怪?”
  李指挥道:“太尉多疑了吧?夜间做战,本不易调兵遣将,我们又在重围之中,无处可逃,他们急什么?嘿,我看他们是想等到天亮,再一举将咱们全歼,可是没想到老天相助,下了一场暴雨,太尉请看,前边三百步以内,都变成了黄泥汤子,泥足一陷,举步维艰,他们再想冲过来可就难了。”
  杨浩轻轻吁了口气,说道:“不错,他们想冲过来,的确难了,咱们想冲出去,也要难了。”
  李指挥面有苦色,轻轻叹道:“这一点,卑职也想到了,可是有一利,必有一弊,敌军远甚于我,这座古城又不堪一守,这一天的猛攻下来,咱们撑不撑得到夜半,还在两可之间。如今能多拖一时总是好的,咱们逃得并不甚远,折将军只要赶到,在咱们矢尽粮绝之前,一定可以找到咱们,那时咱们就转危为安了。”
  杨浩身上衣衫尽湿,被大雨浇着,又冷又粘,他的心中却是十分烦躁,如同一团无名业火在燃烧,总有一种烦躁不安的感觉,他突然脱下袍子,光着脊梁站在风雨之中,暴雨一冲,头脑更清醒了几分。他指着敌营说道:“我们在等援军,他们不会不知道,为什么按兵不动,放弃好几次可以重挫我军的机会?等折将军赶到,他们还有机会将我全歼么?我杨浩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我就在他们眼前,援军随时可到,他们怎么这么觉得住气?”
  杨浩踩着脚下泥泞中的树枝走来走去,越来越是不安:“如今大雨,我们守城唯一的利器弓箭已经用不得了,兵微将寡,敌若倾力一击,我军必亡,他们还在等什么?一支抱着必死信念的留守军队,难道还怕了这雨?他们有大量的帐蓬,如果把这些牛皮、羊皮的帐蓬拿来铺在地上,这三百步的黄泥道路,还不是如履平地么?”
  李指挥瞪大眼睛看着杨浩,眼中慢慢透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太尉……太尉之意是说?”
  杨浩突然站住脚步,仰首向天,迎着大雨,看着天空渐渐明朗的气色,沉沉说道:“雨快停了,等到雨停,看敌军攻势强弱,我的猜测……就可以基本确定了!”
  
  第476章
迷雾
  
  女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荒唐的梦。
  梦中,她正在御花园里欣赏着满苑春光,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她就站到了一艘画舫上,那应该是秦淮风光吧,灯市昼,笑语欢声,是上元节?可是忽然间,波光鳞鳞之下,突然跃起一条大鱼,不见其头,就见船帆一般巨大的鱼尾一摆,就将画舫击得粉醉,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一张床榻之上。
  帷幔低垂,兽香袅袅,然后一个精壮的男人分开纱帐,出现在她眼前,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这个男人的相貌,可是他胸部以上,似乎都隐在一团迷雾当中,怎么也看不清楚。
  然后,就是一番令她无法想象的云雨缠绵,她想挣扎、想反抗,可是不知怎么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反应,纤柔的腰肢弓一般弯起,一头青丝铺满绣榻,在他的肆虐这下,发出让她自己听着也脸红的娇喘呻吟,她从来也没有经受过这么强壮的男人,硕大、粗暴、坚挺……,异样的感觉彻底征服了她的身心,她一遍遍地告饶,却又一次次地浸入那欲仙欲死的极乐仙境,所有的矜持和羞意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只想紧紧的搂住他,被他折腾得魂飞魄散。
  “啊!”地一声,女英突然醒了过来,只觉自己心跳如鼓,脸颊潮红,一双腴润修长地大腿还紧紧绞在一起,紧要处那种湿腻的感觉传来,顿时令她羞不可抑。一回头,看见旁边双手抱着脑袋,像一只青蛙似的睡得正香的雪儿,女英更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臊得她赶紧拉过被单,将自己羞红的脸蛋埋进了被底。
  听着心口嗵嗵地急跳,女英咬住了樱唇,一声也不敢吭。近来修练那甚么幻影剑法,常有旖念绮思徘徊心头,可她虽年纪尚轻,却是一个孀居的妇人,本来心里就以此为耻,再加上师傅说过,幻影剑法就是幻生心魔,再以坚定的意志消灭心魔,在一生一灭间锤炼心志,所以总能将这心猿意马约束得住。
  可是每日勤练不辍,这心魔越发的厉害了,尤其是昨夜,她无意中听到隔壁娃娃和妙妙在说私房话儿。昨夜下起了雨,雨虽不大,雨声晰沥也扰人声音,娃娃和妙妙不曾防备会被人听见,两人正为银州解围欢喜雀跃,在那儿聊天说话,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杨浩,两个女人说起自己郎君如何强壮如何勇猛,总令她们丢盔卸甲,告饶不已,说到兴处,两个小妮子在隔厢羞笑打闹起来,不防却都被她听在耳中,当时面红耳赤,不提防听了人家闺房情趣之事,竟然绮思入梦,真是羞死人了。
  隔壁一声惊呼:“怎么会这样?老爷真的中伏了?”
  这一声惊呼入耳,女英霍地掀开被单,侧耳听去。银州之围已解,但敌军消息尚未明朗前,银州城禁未解,冬儿如今负着城防重任,仍然坚守在城墙上,与兵士们共甘苦。李一德的信使冒雨赶来,半夜时分在城下叫门,被人用篓筐提上城去,将消息禀报了冬儿。
  冬儿闻讯大惊,今日一早便与唐焰焰率轻骑赶赴前沿去了,穆青璇待天色已明,才赶来帅府把这个消息报知娃娃和妙妙,两人闻讯只惊得花容失色,女英在隔壁听见,也是惊得呆了:“不是打了胜仗了么?怎么突然之间反而中计被困,成了人家的笼中鸟?”
  旁边花厅惊慌失措,语声一高,雪儿被吵醒了,张开小嘴刚刚哇地哭了一声,女英便急忙赶过去,将她抱了起来。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雪儿,小丫头对她极为亲昵,一见是她,哭声顿止,露出一副笑脸来,两只小手便去抓她的头发。
  小周后一边轻拍着她,一边听着隔壁动静,贴身侍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问道:“夫人,今日还要往栖云观打座上香么?”
  小周后摆摆手,说道:“今日无暇,先不去了。”
  打发了那侍婢出去,小周后怀抱雪儿,心乱如麻:“杨浩不会有事吧?”
  低头看看雪儿稚嫩可爱的小脸,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正盯着她看,小周后轻轻贴了贴她的脸颊,闭着眼睛默默祈祷:“雪儿这么可爱,老天爷怎么舍得让她和我一样落得个孤苦无依的下场?杨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的。”
  ※※※
  骆驼岭昨日并没有下雨,这些天李继筠攻势越来越凌厉,得知李光睿明修栈道,暗自逃往西南方向后,杨崇训大大地松了口气,本以为自己这里的苦战也可以告一段落,谁知李继筠似乎完全不知道他父亲已经放弃了这条通往绥州的交道要道,仍然猛攻不舍。
  天明,李继筠部又对骆驼岭发起了猛攻,杨崇训亲自指挥所部抵抗,战至鏖处,一支流矢飞来,正中杨崇训的左眼,杨崇训大叫一声,仰面便倒,左右军将一见大惊,赶紧将大帅扶下战场,不一时军中郎中急急奔来,一看箭伤便大喜道:“不好,箭上有毒!”
  草原民族捕杀猎物时箭上不会淬以毒液,但是用来作战的箭矢,大多涂以各种动植物毒液,以扩大杀伤效果,那郎中只看出箭上有毒,一时倒无法分辨是哪种毒素。这支流矢射中杨崇训时力道已弱,但是眼睛是至弱之处,箭头仍然深入,谁敢胡乱拔动。
  杨崇训神志未失,只觉一个头肿涨昏沉,有种头大如斗的感觉,箭伤如不见痛楚,倒是整个脑袋涨得生痛,听那郎中说箭上有毒,杨崇训咬着牙抓住箭竿,突然大喊一声,发力一拔,那整只眼珠都被箭上倒钩带了出来。
  “敷……敷药、裹伤!”杨崇训一语说毕,便晕了过去。
  主帅中箭昏迷不醒,三军士气立时低落下来,论起战力,麟州杨家实是西北四藩中最弱的一环,试想一支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处处唯府州马首是瞻,所有重大战役,向来追随于人家鞍前马后的军队,其士兵和将领即便本已十分的才双,这种依赖心重,天长日久下来,也成了钝兵。
  如今折家军已经追击李光睿去了,自家主帅又昏迷不醒,整个军队的抵抗力量立时开如削弱,等到中午时分,李继筠前锋已杀至半山腰,军中将领恐主帅有失,命人抬了主帅先行撤退,主帅一撤,军心动摇,原本松动的防线立即被撕开一道口子,全线崩溃,已成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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