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精校)第179部分在线阅读
黄小田说的是实情,大明朝原本的行政划分里的两京十三省,北方的北直隶、山西,陕西一部,山东一部都在满清统治下,河南、湖广,四川、江西、云南、贵州、广西这些省份都是听调不听宣,名义上是大明的省份,其实是半独立的藩镇割据,从不向户部缴纳钱粮,就是朝廷有什么大的礼仪活动,这些军阀也只是派代表前来参加,俨然就是诸侯分封,朝廷能掌握的只有南直隶,山东一部、浙江、福建、广东以及台湾等地区,幸亏这些地区都是钱粮富足的地方,所以朝廷才能维持住,要不然早被自己人吞并了。现在湖广水灾,受难的都是大明的子民,这如何不让有良心的人心疼,黄小田在这个时候提出藩镇的问题,虽然冷酷,但确实是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左良玉,山东人,身材高大魁梧,力大过人,乡邻都称之为红脸大汉。虽未曾上学,但聪颖过人,自幼习学武艺,尤善弓射,娴熟左右开弓。从军后更有用武之地,加上他多智多谋,很快晋升为辽东车右营都司。在隶属昌平督治侍郎侯询部下时,由侯恂推荐为副将。后在陕西、河南等地清剿流寇的作战中屡建奇功,拜“平贼”将军,官至太子少保,所部十余万精兵,纵横中原数省无人能敌,目前盘踞在武昌重镇,管辖湖广富饶之地,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再加上武昌是长江中游的大港口,来往贸易繁多,设卡收船税的收入也颇丰,武昌又有科技发达的船厂,能生产先进的蒸汽船,所以他的综合实力是军阀中比较强大的。
左良玉曾经受过当今礼部尚书侯恂的恩惠,所以在感情上偏向东林党,在太后当政时期一直不向朝廷纳贡,后来东林夺取政权,两方面的来往才多起来,朝廷在钱谦益的建议下给了他一个太子少保的头衔,希望能收服这员大将,可是左良玉当惯了土皇帝有些上瘾了,居然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甚至将朝廷派去的湖广总督何腾蛟软禁起来,卫队都给缴了械,但他又不悍然独立,就这样耗着,效仿当年太祖皇帝那样,广积粮缓称王,等待着变局的出现,此人志向远大,实力强劲,是朝廷的一块心病。
“流离失所的都是大明的子民,不是他左良玉的子民,我就不信他能昧着良心把朝廷的救灾钱粮独吞了!赈灾,刻不容缓!”一位大臣出班反驳道,然后有更多的大臣加入到争论的行列中,大体分为两派,一派是理智型,巴不得水灾能消耗左良玉的实力,朝廷好坐收渔利,一派是感情型,见不得百姓受灾,主张立刻赈灾,但是两派有个统一的认识,那就是钱粮决不能落到左良玉手里。
可是湖广是左良玉的势力范围,当地的官员尽数姓了左,朝廷如何能避免钱粮不成为左军的军饷军粮呢?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朝廷派遣钦差赈灾放粮,问题又来了,朝廷委派的总督他都敢软禁,何况一个钦差呢,如果钦差带了大队兵将,势必引起火并,不管谁胜谁负,倒霉的总是黎民百姓,水灾泛滥再加上内战,唯一得利的就是北面的满清了。
“黎民百姓要救,湖广之地也要得,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朕只要结果。”朱由校冷冷的制止了大臣们的争论,年轻的皇帝终于明白这个位子不好坐了,刚想起兵伐清,水灾就来了长江泛滥,淮河也好不到哪去,南京还好,刚迎来第一场暴雨,听说长江上游这样的暴雨已经持续十几天了。那些江堤年久失修,根本撑不住洪水的冲击,多处溃塌,百姓溺死无数,良田尽成泽国,这些都是他朱由校的财产啊,说不心疼那是胡扯,可是对左良玉这个不讲理的文盲军阀,皇上也没辙,只能耍横让大臣们负责,反正老子是百姓也要得,湖广之地也要得,具体怎么实施随便你们安排。
“皇上,臣有一策,礼部侯尚书对左良玉素有旧恩,何不让他奉旨赈灾,分发钱粮,维修堤坝,想必那左良玉不会横生追节,霸占赈灾物资。”一员东林官员说道
“左良玉一介武夫,狼心狗肺,要是对侯尚书不利怎么办?”御史林如海反问道,说到一介武夫狼心狗肺这几个字的时候还特地往刘子光这边瞄了一眼,用心不言而喻。
“无妨,可以这样,侯尚书先带一批钱粮过去,亲自分发之后第二批再上路,这样即使第一批被左良玉霸占,后面的可以及时停运,损失也就损失那一批,诸位以为如何?”东林大佬钱谦益终于发言了,他的提议算是个可行的好办法,不过朱由校的另一个要求还不能做到。
“朕不光要赈灾,还要湖广之地听从朕的号令。”
“这个好办,让侯尚书带上三百御林军,在武昌宣旨之时,埋伏在两壁,趁左良玉不备杀出,取其首级,湖广可定矣。”钱谦益到底是文人,对于军事斗争的残酷性认识不够,三百御林军要是能解决左良玉,那左良玉这些年戎马生涯算是长在狗身上了,别说刘子光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傻逼。就连朱由校也连连摇头:“不妥,侯尚书文官出身,怎么镇得住局面,即使杀了左良玉,他那帮娇兵悍将造起反来,岂不是更加无人节制,湖广之地糜烂矣。”
“皇上,镇武侯可当此任。”拿着浮尘站在一边的魏忠贤小声对朱由校说,本来朝会没有太监插嘴的份,可是他实在不忍放弃这个机会,想把刘子光推到这个泥坑里面去,不管赈灾成败与否,总能让他远离京城,方便自己蚕食权力,而且此举还能激化刘子光和东林党的矛盾,钱谦益提出的计划,刘子光横插进去分明就是抢功。
朱由校满意的看了一眼魏忠贤,对群臣说。“甚好,刘爱卿随同侯尚书前去赈灾,合适的机会就将左良玉拿下,凭刘爱卿的本事,一定是万无一失的。”
“皇上,镇武侯和侯尚书素有间隙,他俩合作,恐怕不妥吧?”一个官员提出了疑义。
“国难当头,哪还有什么个人恩怨!老朽愿意和镇武侯一同出巡。”侯恂义正词严的说,让不少人当场大跌眼镜。
“微臣也愿意远赴武昌,为陛下分忧。”见侯恂都表态了,刘子光更不能示弱,大灾难面前,他唯有挺身而出。
第八卷
南方
第十二章
救灾大募捐
救灾的工作归工部,赈灾的工作归户部,颠覆左良玉政权的工作归南厂,这些机构在紧张的工作着,京城乃至整个江南的百姓们也自发的组织起来为灾区捐粮捐钱捐物,长江中游发水灾,长江下游的人民感同身受,毕竟是同饮一江水的骨肉同胞。
户部调拨了二百万两银子赈灾,皇上也从内帑里拿出一百万两,大臣们集体捐出一年的俸禄,有这些榜样在,民间的募捐活动也进行的如火如荼。很多商铺主动捐出布料、成衣、鞋子、雨伞、油布诸如此类的物资,还有不少商人拿着银票跑到官服捐献,连秦淮河上的花船都打出了捐出眠花宿柳银,救助湖广一家亲的横幅,这些都是自发的民间募捐,规模不算大,最引人注目的是即将举行的京城募捐大会。
募捐大会在京城最繁华的夫子庙举行,具体工作由户部湖广司主持,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负责维护现场的秩序,大雨已经停了,但是天依旧阴沉沉的,京城的这次也遭了水灾,不少年久失修的房子被暴雨淋塌,玄武湖的水位都比以往高了很多,全国各地大商户、工厂派驻京城的代表都到场了,这些衣着华贵的人们在保镖的护卫下,安然坐在雨棚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每个人身后都放着一个钱箱子,那里盛着他们今天将要募捐的银票。
现如今南明经济发达,资本主义已经进入起步阶段,各个厂矿工坊都在朝廷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即使政局大动都不会有事,相对安稳的环境让他们创造出了大量的财富,从倭国、旅宋、南美进口的白银使得流通货币供应充足,北方的流民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中国丰富的煤炭储量提供了稳定的能源,有了这些支持,工矿企业的发展极其迅猛,江南的富豪们个个富的流油,家产百万的不下数十。
银子是大明朝的官方流通货币,基本单位是两,有一两一枚的小锭子,也有十两、五十两的大银锭,还有外洋进来,每枚七钱三分的西班牙鹰洋,每枚五钱的旅宋银元,每一两银子能兑换一千枚左右的铜币,也就是一吊钱,不确定因素往往取决于银子的成色,崭新的库平银和品相好的银元都可以足额兑换,成色差点的就只能兑换六百到九百不等的铜钱了,而当时的市价下,一顿两荤两素有酒有汤的饭菜也不过是五钱银子,一个中等收入的商铺高级伙计一个月的薪水也不过是十两到三十两之间,一品大员的年俸禄在一万两左右,一个诸如利国铁厂这样半垄断大型企业的年生产总值在百万两左右,总的来说,一两银子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如同21世纪的一百多元人民币感觉差不多。但你也不能完全将这个数值对应起来,因为21世纪的中国总的GDP极高,身价百亿的都不在少数,可是南明全国的GDP也不过是十来亿两白银,能做到身价百万两已经是顶尖的富豪了。
捐多捐少,都是一种心意的表达,募捐大会并没有做硬性的规定,但是这些大户们却是抱着比富的心态来的,天朝子民好的就是个面子,若是不拿出和自己身份对应的银子,以后就没法混了。
刘子光也站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陪着怀孕的妻子曾橙首次进城,玄武湖的水位上升,威胁到了小渔村的安全居住,所以刘子光才把曾橙带到了城里,他俩都穿着粗布衣服,夹着雨伞,包袱里装着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共三十五两银子外加三四百个铜板,刘子光说怕大水淹了岛子,要在城里租个房子住,曾橙历来是夫唱妇随,对刘子光的话言听计从,麻利的收拾好行李就跟着来了,当然村里的其他人也一同跟着进城,他们的行李都集中放在雇来的驴车上,房子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地处城南繁华地带,路上正好经过募捐大会的现场。
募捐大会的组织者里确实有几个才子,宣传工作非常到位,用大字报的形式宣传了湖广水灾的惨状,识字的秀才们摇头晃脑的读着告示,百姓们一边听一边发出震惊的吸气声,水灾地区人民的悲惨生活通过宣传人员的生花妙笔和秀才们的义务演说得到活灵活现的体现,闻着无不伤心,听者无不落泪,曾橙远远的站着,眼睛里浮现了晶莹的泪花,对刘子光说:“咱们也去捐一些吧。”
刘子光欣然同意,两人走进人群深处,来到能看见募捐大会台子的地方,只好上面正在进行大户们的募捐,每一家的代表把大额本票放进募捐箱之后,监督人员都要猛敲一阵锣鼓,大声的宣布银两的具体数目。然后写在水牌子上,高高挂起供人们观看。
大多数富豪们捐的银子还是和自身的地位相匹配的,譬如水牌子上写的利国铁厂十万两银子,淮南煤矿五万两、松江织布厂八万两、,江南造船厂十万两,光这里面就有两家是刘子光的私人企业,为了赈灾,他把企业的流动资金都拿出来了,随着每一家银子数目的爆出,台下熙熙攘攘的百姓就发出一阵叫好声,那些捐款的人通常也会冠冕堂皇的说上几句客套话,捐款的最高潮是日升昌的代表上台的时候,谁都知道这家票号是天下第一富,他们捐款的数额也是大家猜测很久的谜团,随着一阵锣鼓,主持人报出数字:日升昌银号,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两,这是一个很合适的数字,因为他不能比皇上捐的还多,九十九万多两已经是个惊人的天文数字了,台下百姓莫不惊讶,然后齐刷刷的鼓掌叫好,胡大掌柜自然不会抛头露面参加这样的活动,她只委派了一名副手上台说了几句,也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
随后上台的是一位中年富商,此人年约五十,名叫王久,中过举人,手下有一支规模强大、技艺精湛的建筑队,小到民宅的修葺,酒楼商铺的营建,大到皇家园林的设计、城墙的建造都有广泛涉猎,和工部的关系相当良好,刘子光的青岛城就有一半的工程是包给他做的,合同金额高达数十万两,利润也很客观,王家干这一行在南明是首屈一指的领军人物,家资巨万,据说起码有三百万两;王久此人也有着很高的文学修养,擅长画图,设计,也能吟诗作对,在这些充满铜臭味的商人们中间算是一个曲高和寡的异类。而且他经常光顾寺庙烧香许愿,是个信佛的居士,南朝四百八十寺他几乎走了个遍,每年花的香油钱就有上万两。
王久拿出一叠银票交给户部的官吏,那官吏数了一编,好像很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然后又数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很无奈的将银票放下,一阵锣鼓过后,主持人大喊道:“王久员外,八百两纹银。”
台下一片哗然,百姓们交头接耳,显然是不相信这个吝啬的数字是出自有着王善人之称的王久居士之手,正在此时,王久的讲话开始了:
“鄙人王久,想必大家都认识了,今天我捐了八百两银子大家可能觉得有些少,其实一点都不少,这几年又是旱灾又是兵灾,哪一行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们王家手下有几千个工匠,都是要吃饭的,如果我仿效其他人,也拿出十万八万的银子,势必会影响我们家的生意,影响靠我王久吃饭的这些伙计的生活,我王久积德行善多年,从不讲虚名,要得就是百姓黎民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的伙计也是百姓,我首先要照顾的是他们,而且我以为捐款不能攀比,只有心意到了就行,我对我们王家的伙计下过规定,每人募捐不许超过十个铜钱,表表心意就够了嘛,不能让募捐影响正常的生活。”
王久的话只换来台下百姓的一阵嘘声,不过他特立独行惯了,并不在意众人的看法,轻轻一抱拳,施施然在从写着八百两银子的水牌子下面走过,下台去了。
王久是大户的最后一人,原先预计的压轴戏演砸了,不过紧接着的百姓们自由大募捐再次上演好戏,百姓们挨个从募捐桌前走过,拿出银子或者铜钱交给官吏,并且在功德簿上留下名字,百姓们自然比不得财大气粗的大户们,但是一张张在手心里攥出了汗水的银票代表的是最诚挚的爱心,十两,二十两,五十两,几乎是他们几个月的生活费,都能义无反顾的捐出来,最让人感动的是一个断腿的老乞丐,此人经常在夫子庙一带行乞,大家都认识他,此刻他居然拿出了一两银子,并且是一枚崭新的细丝锭子,看样子是刚从票号里兑换出来的,老头说:这是我行乞半个月的收入,就捐给灾区人民买饼子吃吧,他们过的还不如我这个老乞丐呢。
刘子光忽然感到胳膊被人摇动,曾橙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相公,咱们也捐吧。”
“好啊,你打算捐多少?”刘子光问。
“咱们一共有三十五两零三百我二十八文,留下二十八文买米,剩下的都捐了吧。大不了咱们不租房子了,还回湖里住,咱们可以住船上,水再大都不怕。”曾橙小心翼翼的说,生怕刘子光发火,骂她是败家媳妇。
刘子光当然不会发火,他郑重的点点头:“就依你。”
曾橙开心的笑了,兴冲冲的排队走到募捐桌前,拿出三十五两银子又三百文铜钱交给负责登记的官员。
官员很吃惊的看着这个美丽的有些惊人的少妇,看她打扮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居然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想必是清囊而出了,官员很敬佩的问道:“大嫂请在功德簿上留下姓名。”
曾橙道:“妇道人家不留名字了,要留就留我家相公的名字。”说着提笔写下几个字,高高兴兴的走了。
官员目送着她美丽的身影离去,回过头看功德簿,上面的名字把他吓得差点晕倒,赫然是三个娟秀的小字“刘子光”。
第八卷
南方
第十三章
湖广赈灾
银子都捐了,荷包里顿时空荡荡的,曾橙怯生生地问:“相公,我把你打渔跑单帮赚的钱都捐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刘子光道:“怎么会呢,咱们的小船、渔网、锅碗瓢盆都在,钱可以再赚,灾民们可是连家都没有了,你这样善良我欣慰还来不及呢。”
曾橙高兴的挽住了刘子光的胳膊说:“我就知道相公最好啦。”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蹙起秀气的眉毛问道:“先前那些坐在棚子下面的员外们捐款,那个姓王的大叔怎么只捐了八百两啊?和其他人比起来少多了。”
刘子光鄙夷的说:“什么大叔,那人就是个王八蛋,等着瞧吧,那帮书生不会放过他的。”
曾橙的新家已经安排好了,是个清净的小院子,邻居们也住在附近,巷口里很整洁,绝无地痞流氓的踪迹,事实上整条巷子都被刘子光包下来来,公主殿下的安全至关重要,何况现在殿下肚子里还有个小侯爷呢,所有进入巷口卖杂货、收破烂的小贩都是南厂人员客串的,巷口头的小店更是南厂的据点,小店门口那几个经常聚在一起下棋的闲汉其实都是大内侍卫出身,一等一的高手,店子里的货架子下面是一排崭新的撞针雷汞火铳,这条小巷,依然是楚门的世界。
从湖心岛上搬来的家当都放好了位置,刘子光借口说出去联络跑生意的同伴便离开了,曾橙自己在家收拾东西,淘米做饭不提。
把老婆安顿好,刘子光返回皇宫办公,现如今赈灾指挥部就设在乾清宫,各个衙门的官员汇集在这里办公,彼此沟通也方便很多,这种形式渐渐有点向满清的军机处靠拢了,军机处是由特务机关演变而成的皇帝秘书处,而朱由校面前的这个赈灾指挥部只是一个临时机构。
路过醉仙楼的时候,刘子光发现这里已经进行了改建,酒楼加高了层面,沿街的窗子也更多了,更加适合无聊的书生们发帖子骂人,这里已经演变成为京城的一处风景,想看热闹,听新闻最佳的去处莫过于此,今天募捐大会的具体情况已经传过来了,各个的学子们兴奋的品头论足,谈论着这个捐的多了,那个捐的捎了,俨然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法官,今天悬挂在窗子外面的帖子比较多,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张辱骂王久的大字报,雪白的宣纸上用大黑字写着:王久,汝之人格仅八百两矣。后面跟帖无数,书生们无情的对王久进行了讽刺,先是称其为王八百,后来直接称之为王八,每一张墨迹未干、畅快淋漓的帖子从醉仙楼的窗户里贴出来之后,就引得楼下围观的闲人们一阵叫好,看客们兴致上来了还可以直接上楼写帖子发布,帖子写得好了连酒钱都会有人帮你付。
刘子光看了这些帖子只是淡淡一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王久这家伙以前打交道的时候觉得为人还可以,现在才知道是这么伪善的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个道理刘子光是明白的,王久的经济状况他很清楚,青岛码头和城墙的头期款二十万两已经付过了的,要说他们王家流水紧张那纯粹是骗人,王久只捐八百两并不犯法,刘子光也找不出理由来制裁他,可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些一腔热血、百无聊赖的书生们就是王久的对头,醉仙楼的影响很广泛,每天的帖子都有闲人编纂成册,在江南一带流传,这么一搞,王久的声誉算是完了,即使王久托官场上的朋友帮忙也是白搭,醉仙楼是南厂罩的地方,镇武侯给反方方面面都打过招呼的,书生不以言获罪,哪个衙门敢为了王久这个商人忤逆侯爷的意思啊。
刘子光来到乾清宫,赈灾方案已经紧急出炉,准备调集江南的十万石米粮和三万匹松江布支援灾区,礼部尚书侯恂和镇武侯刘子光携带头批赈灾款五十万两银子赶赴武昌,其他物资随后赶到。
灾区什么都缺,但最紧缺的还是粮食,现在是夏天,穿衣和住宿都不是大问题,江南的粮食很充足,但是运输的麻烦很大,长江洪水泛滥,行船是不可能了,连日的暴雨,道路也变成了泥潭,天气恶劣,飞艇也不能正常航行,一切只能靠马车了。
其实湖广一带的粮食很足,但都集中在土豪手上,这些人吝啬残忍,唯利是图,趁水灾抬高米价,把灾民手上仅有的一点值钱的东西也要掠夺走,所以赈灾钦差要携带大量的现银,在当地购买米粮,开设粥棚救济灾民,头批五十万两银子也够支持到后续物资到达了。
光施舍灾民几十万两银子足够了,后续的物资和银子是为了重建湖广,恢复朝廷的统治,详细的计划由南厂制定,和先前朝堂上商议的差不多,无非是两厢暗藏刀斧手,摔杯为号杀出诛杀左良玉,侯恂和左良玉有旧,想必能将其诱到钦差行辕,负责主刀的自然是镇武侯刘子光,有他出手万无一失,擒杀左逆之后,以其首级号令部属,敢有不从者一概诛杀,将湖广总督何腾蛟解救出来,然后恢复朝廷统治,这个计划的关键之处在于保密,刘子光要扮成侯恂的侍卫,如果让左良玉知道刘子光这个猛将去了,定然会察觉到朝廷的用意,这个计划就算泡汤了。
对这个计划刘子光没有异议,国家分裂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左良玉割据湖广使得大明的政令不通,国力整体衰弱,作为朝廷第一猛将,这个任务他当仁不让,连日的暴雨导致各种技术兵器,尤其是强有力的空军和水师无法使用,只能运用相对原始的红衫团骑兵部队了,部队人数不能过多,否则还没进入湖广就被左良玉发现了,只能带五百人左右,这五百人都是红衫团的骨干力量,除了表面上的盔甲刀枪,暗地里还用油布包裹了不少先进的火器携带着,左军虽然势大,但是纪律涣散形同土匪,一旦首脑被杀,便会群龙无首,红衫团的五百精兵再加上犀利的火器,定然能守住武昌,坚持到后续部队的到达。
援军随着后续的赈灾车队进入湖广,这是朝廷从京军中抽调的一万精兵,押着上千辆大车西进,带队军官是袁崇焕强烈推荐的青年军官吴三桂,这支部队到达武昌之后,归总督何腾蛟调遣,把左良玉的地盘全部收过来,和朝廷掌握的南直隶。广东连起来,同样处于割据状态的江西就成了囊中之物了,四川、河南、陕西、云贵这些态度暧昧的地方当然会被朝廷的雷霆兵威震慑,统一域内指日可待。
兵部、工部、户部、南厂合力将完整的作战计划以及赈灾计划整理成册,交给皇上拍板。核心机密只有少数官员才知道,都是二品以上的大员,自然不担心泄密的问题,就连赈灾的部属也不知道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解决左良玉,只有刘子光和侯恂两人知道。
这是钱谦益内阁上台以后的第一件大行动,钱阁老自然是希望能马到成功的,为此他还特意找侯恂谈了话,希望侯尚书能摒弃前嫌,和镇武侯通力合作共赴国难,侯恂虽然恨极刘子光,但是大是大非还是能区分的,他信誓旦旦的表示此行绝不会因私废公。
赈灾钦差是礼部尚书侯恂,随行的有工部的水利专家,都察院的御史、户部的官员、兵部和南厂的情报军官,还有五百名钦差卫队,自然都是红衫团士兵假扮的。这些人携带着五十万两银子先行出发,顺着南直隶的地界,经芜湖、铜陵、安庆,黄石、鄂州抵达武昌,路很难走,水网密集,还有丘陵山脉,这段时间又是雨季,此行注定艰难。
但是更艰难的事情还不止于此,他们的详细计划书已经被魏忠贤偷偷抄了一份,安排了快马专人奔赴武昌送给左良玉去了。
雨还在下,司马先生栖身的小型豪宅里,魏忠贤和司马胜举着酒杯相对而笑,借刀杀人这条计策被他们运用的天衣无缝,凭着刘子光那五百人吗,就是天兵天将也不是左良玉十万大军的对手啊,更何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事先被对方知晓,哪还有取胜的希望。
“司马先生真乃当世高人,妙计连连,让咱家佩服不已。”魏忠贤衷心的赞叹道,因为当水灾的消息一传过来,司马胜就帮他把计谋规划出来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设计在进行,一丝一毫都没有偏离。
司马胜很是自得,轻轻摇晃着玻璃杯里的西洋葡萄酒,咕咚一口就吞了下去,魏忠贤想告诉他红酒不是那种粗俗的喝法,可是一想到这位高人脆弱的自尊心,便只是笑笑,终于没说什么。
第八卷
南方
第十四章
当信使遇上番子
镇武侯府的书房内,软木叶片的电动风扇在天花板上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刘小猫坐在梁头上用手不停捕捉着栓在风扇叶片上的红绳子,甚是专心,对于下面正在进行的家庭会议毫不关心。
书桌旁坐着刘子光和彭家姐妹,每人面前放着一瓶冰镇可乐,韩雪儿捧着银盘子站在旁边,盘子里盛着麻将大小的冰块供人取用,他们正在商议救灾的事情。
“这次铁厂拿出这么多银子,连买煤的钱都没有了,幸亏相熟的几家煤矿能赊账,要不然可就断顿了。”彭静蓉说。
“国之大难,匹夫有责,我刘子光白手起家,混到今天这步田地,是要回报一下社会的,再说了,我这个层面上的人,一举一动人家都看着呢,谁不知道利国铁厂是我的资产,要是不捐个相应的数额出来,以后还怎么见人?你们是不知道,王久那家伙只捐了八百两,他的名字在就醉仙楼挂了好几层楼,全是谩骂的,以后人家都得叫他王八。”刘子光说。
“活该,那老家伙太吝啬了,还是姐夫大方,出手就是二十万两。”彭静薇说。
“银子捐了可以再赚,人死了可就没了,灾区几十万流民衣食无着,挣扎在死亡线的边缘,都是大明的子民,咱们不帮谁帮?我已经决定了,等水灾控制住还要拿出起码一百万两来支援灾区。”刘子光淡淡的说,好像一百万两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数字。
“一百万两!”彭家姐妹同时发出惊叹,这几乎是利国铁厂和江南造船厂的所有流水加起来的总和了,拿出这些银子,厂子的生产肯定要陷入停顿。
“是的,一百万两,挤一挤还是能拿出来的,凭我的面子,各种原料的采购都可以赊账,工部的银子也能提前到账,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我赚那么多银子难道藏在地窖里发霉啊,最终都是要用在老百姓身上的,当然这些银子我会亲自使用,在灾区建造学校工厂,开垦土地,救济灾民。”刘子光侃侃而谈,令彭家姐妹不时颔首,自家相公(姐夫)真是个心怀天下大英雄。
不光她们吃惊,旁边伺候着的大丫环韩雪儿也是暗暗心惊,去年满清治下北方各省旱灾频发,朝廷不但不放粮赈灾,还派兵在灾区搜刮粮食以充军粮,当时她曾经问父亲,父亲只是叹了口气说你还小,不懂这些,后来索额图告诉她,真英雄不会有妇人之仁,那些灾民本来就是匪性不改的流民,养不熟的汉人土匪,有粮食也不能发给他们,等把他们饿死了,这些土地也就真正归大清了。为什么父亲和索额图的说法和刘子光如此的不同呢?韩雪儿知道,湖广之地并不是明廷管辖之地,那些黎民百姓算是左良玉的子民,淹死他们饿死他们只能削弱左良玉的实力,朝廷和刘子光为什么这么着急去赈灾,而且是清囊而出,把自己的家弟子都贡献出来了。看着这个男人专注的目光,韩雪儿心里很乱,在她的心里刘子光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是这些时日来看到的情况却是他关心照顾每一个身边的人,兴办了学校和工厂安置手下人的子女妻儿,从不打骂下人,除了有时候会在床上变着法子“折磨”自己以外,基本是个很仁慈的主人,现在又对千里之外那些素不相识的灾民如此挂念,真是难以看穿这个男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