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6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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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种情形下,赵无恤扩建军队还来不及,又岂能听从任章那一套,搞什么“罢兵”“不争”呢?
  想来黄老学派只能在汉初民生凋敝,天下急需和平时兴盛一时,稍后便被历史淘汰,也有其道理吧。
  因为任何一个雄才大略,想要有所作为的君王,都不会以黄老为国策的。
  赵无恤需要的,是能帮助他实现目标的东西。
  比如尊王攘夷,比如九州同源,比如君权神授,比如法的精神,比如分久必合……
  所以,他用人是不拘一格的,当世的各种学说:巫、史、儒、名法、公输、管子、道家,甚至是齐国术士,只要是能有裨益于这些策略的流派,他都会选择性地使用。
  但任章这件事让他有所警觉,因为赵氏内部惬意于安乐,开始对战争消极的人,并不在少数啊。所幸多数贵族大夫想要获取荣耀,下层的兵卒庶民则想得到财富和土地,只要把控好赏赐的度和量,这些人的欲望永远无法满足,战争的呼声,就会永不衰竭。
  当然了,其实对外获取土地,颠覆别国政权的方法,也不单单战争一种。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若权谋与外交能解决的事情,赵无恤也不会动用武力。
  等明年开春后,正好在卫国试一试伐谋、伐交的效果。
  他想了想后,在奏疏上写下了一番勉励之词,让任章知道,君主已经吸取了他的意见,会加以考虑的,你以后要再接再厉,继续保持进谏。但实际上,赵无恤却会将他调离中枢,远离决策圈,去地方上安民和财,无为而治去吧……
  任章还是没融汇贯通啊,他忘了,老子之学里不仅有反战,还有道、势、术。
  以势养道,以术谋势。有道无持,道乃虚空,有恃无道,其恃也忽。
  虽然赵无恤把任章提出的反战请求扔到一边,但他老师姑布子卿献上的“人君南面之术”,倒是可以好好学学,对赵无恤而言,这才是道家最有价值的东西呢!
  ……
  将任章的奏疏扔到一边,案几上的灯烛又下去了一截,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宫装女婢连忙过来添油更换,赵无恤随她们摆弄,他自己则嗅着乐灵子配置的醒神熏香,闭目养神。
  听说秦始皇每天要批阅一百二十斤的奏章,因为是用竹简写成,所以大概20到30万字之间,阅读量已经极其恐怖。
  赵无恤算了算,自己每天大概要批六七万字,比秦始皇差远了,又因为各郡县奏章统一采用轻便的竹纸,所以读书批阅不再是体力活。不过随着赵氏疆域日渐广阔,官僚机构日益增加,赵无恤日常需要处理的事务也开始递增,每天都要忙碌到入夜。
  天天这么劳累,也不是个办法啊。
  赵无恤根据自己多年经验,结合姑布子卿献上的人君南面之术,知道“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逸于治事”。他有自知之明,为君者并不需要大事小事都事必躬亲,而是要善于任用下属为自己分担任务。
  “看来是时候再招几位为我筛选文书的近臣笔吏了……”
  随着项橐去做监察御史,赵无恤身边的近臣出现了空缺,他也曾考虑过用任章,但任章已经把赵氏内部强大的主战派得罪了个遍,无法引为近臣……此人的性格,和汉武帝时的道家汲黯颇为相似。加上他的思想与赵氏国策不符,所以赵无恤已经在心中将其悄悄划去了。
  于是他只能考虑新的人选,共需要三人,赵无恤已经想好了,一名大夫子弟,一名士人,一名黎庶,让各阶层都无话可说。
  其余俩人的名额已定下,还剩一个,赵无恤想着最好要有临漳学宫背景,而且聪明好学。因为这些带在身边的近侍文秘,也是卓拔为赵氏重臣的一条捷径,他的选择,要让在临漳学宫里的士人看到希望,毕竟进入学宫之时,他们都和赵氏签了“卖身契”的……
  其实学宫大祭酒苌弘已经将几个人选递上来了,就压在奏疏下面,只是一个小纸条,写了三人人选的名、字。
  赵无恤只扫了一眼,目光就被其中一个吸引住了。
  “卜商,字子夏?”
第908章
夫人们的香裙
  苌弘递上来的资料很简略,卜商,字子夏,祖籍温县,世代为赵氏卜官,卜商正好是新一代的传人,时年十八岁。两年前,他在父辈的推荐下,得以进入临漳学宫学习,第一年竟什么都没干,也没拜访学宫先生拜师,而是蹲在石渠阁里,一蹲就是一年,废寝忘食地将石渠阁里的竹书一览而尽……
  直到第二年春,他才蓬头垢面地出来,在清泉里冲了个澡后,竟然在学宫里摆摊,以家传的卜术为诸士人算卦。
  卜商的卜术很准,一时间名声一传十十传百,甚至传到了学宫祭酒苌弘那里去,惹得他也来围观。两人公开斗艺,卜商惜败,听说苌弘精通《易》和数、天文,便下拜求学。
  苌弘在学宫里,主要是考究乐理,并为赵氏建设天官,也就是天文机构,见卜商博览群书,才思敏捷,数字功底也不错,便收了他为弟子。这之后苌弘算出明年冀州分野或有大灾,也有卜商一份苦劳在里面。
  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才学,不过赵无恤却对此人的字更感兴趣。
  “子夏……是孔门后进弟子里的佼佼者,后来入魏国做了魏文侯老师,开创西河学派,曾向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等人传道的子夏么?”
  若是,赵无恤可就赚大发了。
  瞧他的生平做派,八成就是同一个人,既然言偃阴差阳错没有拜入孔门,更年轻的子夏跑到临漳学宫来,也不足为奇。
  赵无恤立刻就圈定了这个人选,等明年开春,他蓄谋已久的卫国、鲁国之行正好把此人带上,亲自考校考校……
  十月霜降,屋子里虽然烧着炭火,却依旧寒冷无比,赵无恤不由打了个哆嗦。外面已经在打一更的梆子了,他伸了个懒腰,决定今夜便到此为止。
  烛台已经换好,烛光勾勒出宫装女婢们玲珑的曲线,其中几人姿色颇佳,见赵卿目光扫过来,不由努力挺起了胸脯,心中窃喜白日里画的妆,贴的花黄没有白费。
  若能被赵卿看中临幸……她们的心脏突然扑腾扑腾地快速跳动起来。
  不了赵无恤目中却恍若无物,迈着步离开,女婢们的腰顿时就弯了下来,或是没精打采,或是暗自羞恼。
  她们多是中人之家的女儿,进入这“赵宫”里来,何尝没有山鸡飞到凤凰枝头的念想?但首先这赵宫的简朴令人发指,刚搬到邺城那会,空荡荡一片,和一个普通小邑主家没什么两样。这两年还好,屋室也盖起来了,外面看着屋檐高挑十分大气,里面则偏向舒适,赵卿请人引了一泉温泉进来,园圃里养了徐嬴夫人喜欢的白鹿,冬暖夏凉。
  但内部的人手却没有增加太多,毕竟加上迎娶徐嬴夫人外,赵卿一共就四位夫人妻妾,伯芈还远在鲁国。这让许多人感到吃惊,赵无恤虽然名为卿士,可实际上,疆域和地位远超齐、秦君主。
  要知道,光是秦伯,其后宫就有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十多人。齐侯的妻妾就更多了,齐桓公据说宫中有女百余,上一代的齐平公(齐景公)也有三四十个。
  就算按卿大夫的标准算,一个夫人,五个世妇(二个媵妾,三个娣)也是标准配置,但赵无恤看上去却很满足,来到邺城三年,丝毫没有纳新的意思,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们几次。
  于是赵无恤好色无厌,连亲姊都不放过的说法,在赵宫内部的女婢们看来,纯属谣言了。
  ……
  若是赵无恤知道这些女婢心中所想,大概会直呼冤枉。
  他的精力都放在治国上了,在邺城的时候案牍劳形,每年一半的时间还要去亲征打仗,或者巡视郡县,出访外国,哪还有心思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别说在千里之外的南子和伯芈了,他连身边三位女子都没法做到雨露均沾。
  其实作为贵族,三妻四妾也没办法,除了需要家庭的温暖来缓解压力外,他还有造人的重任在肩。
  赵氏的男丁的确有点稀少,赵无恤的三位兄弟不是战死,就是卒毙,邯郸一系又被他连锅端了永绝后患,仅剩只有堂兄弟赵伊、赵广德二人,赵无恤将他们分别派到卫国和鲁国,为自己看住东方。
  对了,还有一位亲戚关系更远的史赵,原本在铜鞮宫当太史墨的副手,赵无恤让他做了家史,同时也是宗伯。
  至于更年轻一辈里,赵鞅这一脉竟只有三人:伯鲁之子赵周,赵无恤之子赵操和赵恒。
  赵无恤的女儿则有三个。
  有了长子的教训在前,他对儿女的姓名很是上心,在她们满月时,分别用诗经里最美的句子为她们命名: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婉,这是乐灵子的女儿。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蓁,这是季嬴的女儿。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姝,这是孔姣的女儿。
  从取名上就能看出来,对三个女儿,赵无恤倒是一视同仁,每月的点心、衣裳、玩好都一模一样,赵宫的傅姆和下人悄悄地说,赵卿对儿子总是一脸严肃,对待女儿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难道他曾经说过的“反是生女好”是真话?
  但对于三位母亲,他却有偏爱。
  赵无恤在邺城时就寝的规律,大致是每隔一天去一位夫人的房里睡上一宿,每个月一半的时间是如此划分的:乐灵子七夜,季嬴六夜,孔姣两夜,孔姣被翻牌子的频率显然没有其余二人高。
  她只是一介媵妾,地位不如二女是其一,赵无恤对她没什么感觉,不冷不热是其二。算起来,上个月他公务繁忙,甚至一次都没去,前夜被正室夫人提醒,这才想起来。
  为了后宫的和谐安宁,还是不能偏爱得太过分啊,何况作为丈夫,这是应尽的职责。
  所以今晚赵无恤的脚步,便开始往孔姣所住的别院拐去了。
  ……
  说起来,他的三位妻妾风格完全不同。
  从去年开始,乐灵子便在宫内培养女医,传授带下科和小儿科,每日若仔细倾听,甚至能听到她早起授课的清泠声音。她的别院里装满了来自各地的各种药材,每次赵无恤过去,仿佛是走进了一个中药铺,麝香、檀香、藿香,各种气味应有尽有。
  而且她生养嫡子后,正室夫人做的是越来越出色了,时而研制出醒神熏香,让赵无恤送给臣子作为小恩小惠;时而邀请大夫们的夫人妻妾入宫室中,赠予她们新制出的“药皂”“补气丸”“胭脂”,赢得众女芳心;时而化身白衣天使,带着女医们去邺城平民的居住区里施药,引得邺民视她若仙子,年轻一点的孩童甚至一路叩拜,称她为家母……
  总之,一点毛病挑不出,上到赵无恤下到庶民,都觉得这是一位完美的夫人,连带着嫡子的地位也稳如泰山。
  至于季嬴,因为身份有些尴尬,所以一直很低调,赵无恤总觉得她之前和姑布子卿聊过后,有所感悟,颇有些“以不争为争”的意思。
  在季嬴的打理下,她的居室成了整个赵宫中环境最优越最舒适的地方,温泉环绕其间,园圃蔬果绿红相间,林苑白鹿奔腾——就是赵无恤十多年前捕获那头雌鹿的子孙,它们被视为祥瑞,从下宫带到温县,又带到邺城,跟季嬴尤其亲切。
  而季嬴,还是喜欢一身红妆,女儿的摇篮放在一边,她则轻轻地哼着美丽的《唐风》,操纵纺车,或是一针一线地为赵无恤的儿女们缝出漂亮的新装。
  在季嬴的别院里,赵无恤最能找到家的感觉,在秋风吹拂红叶的季节,枕在她的腿上,仿佛能一睡不醒……
  这种精神上的治疗,比起熏香药丸,其实来的更加有效。
  至于孔姣……
  赵无恤脚步迟疑了一下,他已经靠近了她的别院,竖人和女婢弯腰邀他入内。还未进门,透过不高的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株大杏树,弯弯的月亮正挂在树梢上,和鲁国曲阜孔子家宅里那一株很相像。
  围绕杏树的是一个小池子,地面由青砖铺就,清澈的泉水从天井两侧沟渠流过,汇入池中,哗啦哗啦。庭院里一支竹筒,自己添满了水以后,然后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东西名为醒竹,恰逢初冬红叶满地的时候,这个装置也凭添了不少人文气息,与乐灵子和季嬴处相比颇为不同,也是不错的体验。
  赵无恤倒是不讨厌这里,反而还有点欣赏,他也不是不喜欢孔姣,只是俩人相处时总有一点尴尬,没有爱情的婚姻便是这样,很难走进对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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