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6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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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妇们顿时不敢笑话了,纷纷改口夸赞西门豹聪明,小小年纪就识不少字,还能把她们平日会唱不会写的歌谣一句一句写下来,交给来采风的乐府官吏。
  夸着夸着,都快把他夸成神童了。
  西门豹羞得钻进母亲怀里,他母亲却骄傲无比。
  识字,有知识,不知不觉,邺地之民对这样的人变得热衷起来。因为赵氏官府规定,亭、里以下不论,想要在县、乡一级为吏,就必须识字!识数!
  一时间,部分县中乡中的大夫和士哀鸿遍野,晋国的官学早已衰歇多年,他们连最基本的君子六艺根本没学好,这下可要抓瞎了。当然,赵氏官府也有足够的理由:
  不识字,汝等要如何向民众解释颁布的律法?
  不识数,汝等要如何在平日不被小吏和商贾欺骗,要如何在年末上计时交上一份让上司满意的答卷?
  最后,作为一个睁眼瞎,要如何为治下民众做表率,推广赵氏“少有所教”的政策呢?
  文盲官吏们顿时无言以对,不过赵氏也没有一刀切,给了他们三年时间,休沐时自己去附近学堂参加识字速成班,学会《急就篇》上常用的数百字,还有基础的数字和加减乘除。三年一到,就得考试,不合格者可以卸下官印,脱去官服,回家种田去罢。
  所以但凡有志为官者,无不如饥似渴的学习字、数,比如西门豹的父亲,就厚着脸皮让儿子教自己,因为他是个有志向的人,想要做一个亭长,再慢慢往上爬,甚至有朝一日能在乡中为吏!
  赵氏财力有限,只能保证精英教育,所以能够从蒙学升上小学里的孩童,十中无一,几乎都是被当做未来的吏培养的……
  西门豹对这些事情还不明所以,只觉得读书也挺好玩的。他们从日落时分开始踏水,到结束时,一抬头发现已经繁星满天了……
  接下来几个月,学堂的学习和农家的生活在继续,西门豹也终于能在翻车上健步如飞,和伙伴一起戏耍了。
  不过到了八月中旬,种植冬小麦的时节,他们却对龙骨水车失去了兴趣……
  因为这一日,西门豹和伙伴们惊讶地看见,就在他们家田地对面的沟渠旁,一个巨大的机械,正在一群工匠的指挥下慢慢建立……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就西门豹的了解,这应该是一种新的水车,却比他家用的翻车不知大了多少倍,足足高达三丈!看上去,就像是耸立在水边的巨大车轮……
  PS:云梦秦简出土的《秦律·田律》规定,“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堤水,不夏月,毋敢夜草为灰……”小说里其实也只比时代领先一小步。
第904章
巨轮
  收获后堆满秸秆的麦田旁,随着离冬天日益临近,漳河即将进入枯水期,河中卵石历历可数,溪间游鱼一览无遗,河水在晚霞中跳跃着五彩斑谰的波光。
  而那架耸立在沟渠边的木制支架,如同攻城塔一般高大厚重,然而在支架上,却是一个巨大的轮状物……
  轮辐中心是合抱粗的轮轴,轮轴周边装有两排并行的辐条,每排辐条的尽头装有一块刮板,刮板之间挂有可以活动的竹节水斗。
  “像是贵人安车上的车轮!”一个孩童如是说。
  “不,更像母亲的纺轮!”另一个则争辩道。
  不过他们很快就跟西门豹一样,一起屏住了呼吸,因为那架巨大的机械,在工匠们安装完毕后,竟然就自己转动起来了!
  不错,没有人力去踩踏拉拽,也没有牲畜转圈,那个巨大的机械仿佛自己有了生命一般,它在河水冲刷下,缓缓顺时针旋转,并发出哗哗的巨大声音。木制作的叶片带着上面的竹筒自行转动,水流被勺起,抵达最高点后又落到与田地相连的小沟中,水流如同一席帘幕落下,整个过程虽然缓慢,却惊心动魄!
  孩童们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东西,只有西门豹恍然想起,就在年前,他因为考试成绩出色,得以和许多同龄人一起,进入临漳学宫参观。那时候,他们去的不仅是石渠阁的万卷藏书楼,还见识到了匠人学者们制造的“水磨”。
  在磨坊下水流的冲击下,水磨也是不用人畜之力,就自行开始磨面,洁白的米面和豆渣络绎不绝地落到桶中,让参观的孩童欢呼不已……
  今日所见这自行转动的“怪物”,是不是和那水磨一样呢?
  ……
  西门豹猜的没错,他们眼前的这东西,的确又是临漳学宫里号称“匠作之学”的那批识字工匠的又一智慧结晶。
  鲁班望着眼前的巨大轮轴顺利转动,渠中的水也源源不绝被提到田间,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物择竞天,适者生存”,赵无恤在龙门说的那番话,对鲁班的影响是很大的。他也意识到,不但是人得有进步,物品工具也皆有进步,比如材料:神农之时,以石为兵;黄帝之时,以玉为兵;大禹之时,以铜为兵;而到了现在,至少在赵氏和鲁国,铁制农具兵器已经广泛使用。
  又如农具,西周时,一人踏耒而耕,不过十亩,到了现在,运用了牛耕和铁犁技术后,一夫五口之家,便能耕田百亩!
  所以在灌溉工具上,也应该有所进步才对。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探头探脑偷窥这边的几双眼睛,而是对旁边来监造的赵氏之吏任章感慨道:“几年前,子贡南游楚国,返程路过汉阴时,看到一个楚国老丈辛苦的抱瓮汲水灌溉,事倍而工半……这抱瓮汲水,大概就是最为原始的灌溉之法了。”
  “于是子贡便告诉老翁鲁卫之间一种省力的器具,名曰之‘槔’。它的制作方式是用一条横木支在木架上,一端挂着汲水的木桶,一端挂着重物,像杠杆似的,可以节省汲水的力量。从抱瓮灌地到桔槔汲水初步利用器械,可以说是一种进步了,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朝身后一指,吓得西门豹等人以为自己行踪被发觉,哇的叫了一声就跑光了,鲁班疑神疑鬼地看了一会,这才继续说道:“到龙骨水车广泛运用于邺城各乡,与桔槔相比,这又是一个进步……”
  “但今日有了筒车后,机械灌溉将登峰造极!”骄傲地看着眼前的作品,鲁班雄心万丈。
  筒车,是眼前这巨大轮轴机械的称呼,是鲁班继少梁砲后的又一杰作。车高三丈有余,由一根长两丈,口径三尺的车轴支撑着24根木辐条,呈放射状向四周展开。每根辐条的顶端都带着一个刮板和水斗。刮板刮水,水斗装水,河水冲来,借着水势缓缓转动着十多吨重的水车,一个个水斗装满了河水被逐级提升上去。临顶,水斗又因为重力的缘故自然倾斜,将水注入渡槽,流到灌溉的农田里。
  这就是筒车的原理,基本上就是水磨和龙骨水车的结合,并不复杂。虽然它的提灌能力很小,但因昼夜旋转不停,从每年三四月间河水上涨时开始,到冬季水位下降时为止,一架水车,大的可浇两千亩农田,小的也能浇地千余亩,而且不需要其他能源。
  相较于龙骨水车,不仅功效更大,同时节约了宝贵的人力、畜力。
  所以鲁班才视之为自己能想到的,最高效的灌溉工具。
  任章对这东西也很感兴趣,他笑道:“工正真是有大功于民啊,如此一来,许多人力就能从田间解放出来,充分休息了。”
  “休息?”鲁班却感到莫名其妙,他对任章这个老子门徒“无为而治”的学说很不感冒,而是激进的工程派……
  “没错,筒车的建造,的确能让许多民众不必整日泡在田里灌溉,但人却不能空闲着,修习战阵、读书识字、开辟荒地和矿山创造更大的财富,或者,是为赵氏持兵戈上前线去!”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任章反唇相讥,“如今赵氏四境祥和,地域广阔,何苦再起边患?”他献计让赵氏挑起郑韩矛盾的原因,就是为了让周围各国陷入战乱,而赵氏自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鲁班却深受赵无恤这句话影响颇深,是个主战派,和任章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最后,两人已经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任章也看完了工程,便气呼呼地告辞,他打算回去就写一篇谏言,请求赵无恤明年休兵,勿动干戈。
  而鲁班则白了一眼任章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此人食古不化,为何上卿如此器重他。
  他看着眼前转动的巨大筒车,恼怒任章之余,也犹如电光火石,脑中砰然闪过一个念头。
  “上卿说过,人不单可以依靠自己和牲畜的力量,还要想办法利用自然的其他力量,比如风、比如水、比如太阳,还有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名为‘重力’的东西。我制出了水磨、筒车,算是在农事上利用了水力,其基础都是在水流冲刷下自行转动的水轮。”
  “那任章的食古不化倒是提醒了我,水轮不但可以安装在水磨和筒车上,也可以试一试,利用于冶铁中……”
  时间进入这一年,赵氏的冶铁技术,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上,都进入了一个瓶颈期,随着熔炉越来越大,鼓风器也越做越大,一座炉子用好几个橐,放在一起,排成一排,就叫“排囊”或“排橐”。
  排橐单靠人力已经无法鼓动,必须许多头牲畜一起拉动轮轴,带动它上下鼓风,才能让熔炉具有更高的温度,冶炼出更好更多的铁。
  鲁班突然想到:若是将带动轮轴的力量,从牲畜换成水流呢?
  若能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力会从工坊里被解放出来,而且赵氏每年的铁和铁兵器产量,也会翻倍增长!
  赵上卿一直梦寐以求的铁甲铁盔,或者全身铜甲,在水力带动的锻锤敲击下,或许便能变为现实。
  一时间,鲁班开始手舞足蹈,恨不得回去以后立刻着手试验,眼前转动的水轮在他眼里也变了样。
  这也是时代的巨轮,以邺城为中心,悄然转动,润泽的不仅是万亩农田,还将带动整个天下,带着他们通向未来……
  历史被彻底改变后,扑朔迷离的未来……
  旧制度崩塌,新秩序铸就的未来……
  也是战火纷飞,由铁与血构成主题的未来!
第905章
平准均输
  与之前相比,赵氏的官职可谓面目全非。
  赵无恤在主管农业经济的“治粟内史”之下,设置了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五令丞,以及盐、铁两长史。
  七人爵为下大夫,其中籍田令丞又被称为“大农丞”,由鲁国人樊迟兼任,铁官则干脆是个女人:越女莫邪。去年,她从鲁国桃丘来到了赵氏邯郸,因为那里发现了一处大铁矿,无论铁矿的质量还是数量,都远优于鲁地。
  女人做官,而且一来就是大夫,这是前所未闻的事情,但众人也没有反对的借口,因为赵氏的冶铁锻铁体系,几乎是莫邪一个人撑起来了。她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并将其不断改进,这才有了今日铁官遍布郡县,赵氏之铁已经和南方金锡并列的局面。
  除了吸引众人目光的铁官长史外,太仓和均输、平准三令丞,则是低调上任的。
  所谓“均输”,就是调节各地物资,赵氏的税赋依然以实物税为主,除此以外,各郡县的特产也会作为贡品运入邺城。这种做法是封建时代的遗留习惯,正所谓“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领民自然对领主要有所贡献,被视为天经地义。
  但此举有很多弊端:须役使大批农民运输特产,民户不堪其苦;长途运输,贡品难免受损变质,而且运费常超过原价很多;各地贡品在本地属珍品,但运抵邺城后可能属下品,这样既不能供官府使用,又造成贡物的积压浪费,得不偿失。
  于是计然建议,不如在各郡设置均输官,统筹物资。一般贡品不再运送,转而让官商运往需要此物的地区售卖。比如上郡白翟特产的牛羊骏马,就不必千里入邺,在太原、魏氏处售卖便可以获得不菲的价格了。这样,既可减少以往贡品运送造成的损失,又可相对减轻民户负担,同时还增加了财政收入。此外,均输官也要负责各地粮食的调拨和输送。
  所谓“平准”,主要目的是要使赵氏各地物价保持常态,防止私商操纵市场,牟取暴利,是国家宏观调控经济的手段。计然美其名曰:“制万物低昂,常操郡县赢资”,主要调节的,是粮食、盐、酒的价格。
  这两个机构,无不是计然经济理论的直接体现,暂时试行于邺地十二乡,一年后若行之有效,再推向赵氏七郡,以及东方的鲁、莒、泗上诸国,实现这片区域的经济一体化。
  至于现在,均输、平准二丞上任后面临的第一件挑战,就是要和太仓合作,完成计然“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平籴计划。
  太仓令丞一如其名,是管仓禀府库的官名,赵氏在各郡和交通冲要设置了“常平仓”,其用处是储存均输官从各地调拨的粮食,正所谓“丰年则籴,岁俭则粜”。
  时间进入八月份,各地陆续完成收获,均输、平准、太仓三令丞新官上任,他们基本上都出身计吏,已经系统学习过计然的经济理论,以及计侨的实用数学,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收购和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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