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6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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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算来,此地供应两千五百人的驻军,便已是极限了……”赵无恤想了想,说道:“这样,明年再从晋阳迁移一千户人家过来屯田,秋收冬藏,必须让霍人可以供应五千大军才行!”
  种田不易,物质基础限制着军事行动的成败,赵无恤也无可奈何。在霍人停留两天后,他打着“狩猎”的名义,与董安于再度起身,前往北面数十里外的恒山。
  ……
  恒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系,它始于太行山,横跨晋北,东西绵延五百里。
  赵无恤的目的地,其实只是恒山的主峰,名为夏屋山。夏屋山为山西北部险要之地,东面是鲜虞中山国,西面是晋国的极北关隘句注塞。
  出了霍人县往北几个时辰后,他们便看到了一道山脉,因为昨日刚刚降过雪,夏屋山看上去宛如肩负陈雪和陡峭岩峰的灰白巨人,当北风吹起,杉树和松树长长的冰针像旗帜一般从高耸的峰峦间飞溅而下……
  赵无恤在山脚狩猎扎营一日,次日开始在当地猎户的指引下,开始北登夏屋。
  上山的过程比赵无恤原本期待的要轻松许多,冬天的第一场雪已经停了,上山也有提前让句注塞守将整修过的小路,加上有优良的牲畜:骡子作为骑行工具。
  赵无恤骑着的是两头白骡,这种动物曾是赵鞅极为喜欢的异兽,还有一个杀白骡赠晋阳小吏胥渠的故事广为流传。
  “当年老朽也在场,一眼看出胥渠说谎,于是建议主君杀之,但主君却认为杀人却是为了保存牲畜,实在太不仁义了,于是便召来雍人杀死白骡,取出肝脏拿去送给胥渠。过了没有多长时间,主君发兵攻打霍人附近的狄人,兵临狄邑,左七百人,右七百人,唯独中间的胥渠最先登上城头,并获取敌将的首级!”
  赵无恤笑道:“父亲知道胥渠说谎却还是杀骡取肝赠之,这和楚庄王绝缨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可见父亲的爱士心切,胜于异兽,那胥渠后来怎么了?我在下宫和邯郸都没见过他……”
  董安于大笑:“前年守着句注塞孤城,让代人不得不绕路的将领,就是胥渠啊!他当年为主君攻下句注塞,从此便成了守吏,如今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赵无恤唏嘘不已:“了不起,待下山后,我一定要亲自去句注塞见见他!”
  不过在赵无恤看来,这骡子和武夫一样,都是军国利器。在他的支持下,骡子现如今在邺地和邯郸渐渐流行开来,赵氏鼓励各地管理牲畜的虞人、兽人让驴马交配,它们诞下的新物种虽然不能生育,却胜在力大、性平、善驼重物,而且在山地上如履平地。
  山路蜿蜒崎岖,一行人在沿路缓步慢行,越过山壁,厚厚的松针铺在地上宛如绒毯,骡子走在石阶上只发出最细微的声音,轻微的晃动让赵无恤在鞍上摇摇摆摆。
  到了后来,山路更为艰险,路径更陡,人也能切身感受所处的高度,这里林木渐稀,风势转强,拉扯着他的衣裘,到这时,就没法再骑骡子了。
  “多远了?”
  “才过一半……”
  不必多说,董安于年迈走不动路,已经在山脚下歇息了,赵无恤却要咬着牙冒着山风继续往上。他必须完成这一仪式性的一刻,虽然结果他在多年前便已经知晓。
  这件事对于他,还有死去的赵鞅而言意义非凡,历史和现实将在此刻交汇,但这世上,再不会有磨簪夫人了!
  直到他终于登山夏屋山白雪皑皑的主峰后,向北眺望,整个代国就在他脚下,镂刻于夕阳中。
  山的北面,也是一块盆地,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由饱受冷风摧残的丘陵,嶙峋危岩和缀着残雪的野地构成的无尽荒芜。再然后,则是贯穿平原的桑干河上游,河流两旁坐落着些许农田,代人也渐渐开始定居,建立城邑,人口粗略估计有十余万。
  至于再往北,他目光不能及也,但凭借让人搜集的情报,以及想象,赵无恤还是能看到很多东西……
  滴翠流霞,川原欲媚,坡草茂盛,牛羊骏马点缀其间。和后世干燥的大同地区不一样,代地的偏北地区,是草木丰盛、风景秀丽的好地方,与草原直接相连,冀州之北是当下的主要产马地,也是赵无恤如今迫切需要的资源。
  等夜幕降临,赵无恤下山来后,董安于问他山上情形如何,赵鞅留下的“宝符”可找到了?
  “山上景色甚美。”赵无恤很神秘地笑道:“而且父亲留下的宝符,我已经得到。”
  他指着身后的大山,对董安于、虞喜,以及刚刚从句注塞赶来的胥渠说道:“以恒山临代,代可取也!这!就是武子留给我的宝符!”
  PS:直到魏晋南北朝,大同盆地亦然是半农半牧的:“滴翠流霞,川原欲媚。坡草茂盛,群羊点缀。挹其芳澜,郁葱可冷。”——《云中郡志》
第843章
虽远必诛!
  山西北部的地势偏高,整块地表都被一些大大小小的山脉挤占了去,其中夏屋山、句注山这两座大山之间形成了一个极其狭小的葫芦口,联通大同盆地和霍人县所在的忻定盆地。
  五十年前中行穆子带着晋国人征服太原,戎狄部落北退,就是通过这个隘口离开的,他们在这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城邑,名为句注。十五年前,赵鞅从狄人手中夺取了此地,把小邑增修成一道关隘,称之为“句注塞”,作为赵氏,也是晋国的极北边境,戎狄与华夏的交界。
  赵无恤来到这里时,只见一片白茫茫山峦原野上,横亘着一座土石混合的关隘,正好卡在句注、夏屋两座山脉之间,将狭窄的通道锁得死死的,遮住了北面草原吹来的风沙,也挡住了南方的春风。这形势很像两根石柱中间的大门,自古以来,人来车往必须通过此门,唯独翱翔的大雁不需要,它们直接从隘口上方飞过,就像是越过一道矮矮的门槛般,一路南归。
  所以在后世,句注塞还有个更出名的名字:雁门关!是天下九塞之首。
  董安于完成赵鞅遗愿后就提前回晋阳了,赵无恤一行人在胥渠的引导下进入句注塞。
  也许是在边塞呆久了的缘故,胥渠性格十分爽朗,提及老主君赵鞅就伤心得泪流满面,他对于赵无恤会来到这极北偏僻之地有些受宠若惊,很热情地带着赵无恤在塞内转悠。
  无恤注意到塞内颇似一个小邑,营垒、马厩、铸造工坊、水井和羊圈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千余亩土地,那里曾经种着粟米和麦,可惜时至秋日,严霜冻死了剩余的作物,只留下泥灰和枯萎腐败的茎杆。
  整个关隘只有一道两人高的石墙和紧闭的大门,由一对方形石塔保护,窄窄的城墙上一天到晚都有巡逻哨兵。
  一墙相隔,外面则是保卫用的深壕沟,一道斜坡的土质堤坝,和延伸出去的木头栅栏。因为连日雨雪,厚厚的苔藓向上爬满木栅栏和半个城墙。
  这是一座重要的城塞,但它并不坚固。塌了半边的敌楼被积雪覆盖,仍未能修好,可以想见当时交战的剧烈。
  胥渠介绍道:“霍人县有徒卒一千,其中句注塞就有满编的一个旅五百人,多是本地野人,其家眷大多居住在县邑周围。前两年战火纷飞,吾等死守此地,让代戎不能越塞南下一步!只可惜数百里边界,句注塞仅能防备几个山口,代人还是绕道楼烦,去打下了霍人县,断绝了吾等的粮道。”
  赵无恤不由问道:“那汝等是如何撑过来的?”
  “关隘旁边有溪流,还有井,水倒是不缺,众人靠着存粮和射雁雀,采食苍耳苔藓度日。到了后来,代子亲帅千余人来围攻,连出去打猎都不行了,吾等便用水煮甲衣弓弦弓弩,吃上面的兽筋皮革……”
  赵无恤可以想见当时的艰难困苦,但在胥渠口中,却只若等闲。
  一旁有个老卒笑道:“在吾等撑不下去时,旅帅对士卒们说,先君是如何待他的,他就会如何待兵卒。既然旅帅与吾等同生共死,所以众人全无二心。但死者日渐增多,只剩下四百人,代子知道吾等已身陷绝境,定要让旅帅投降,便派使者来招降说,胥渠你若投降,代君就封你做部族之主,赐女子给你为妻!”
  “旅帅假装答应,引诱代子使者登城,亲手将他杀死,在城头用火炙烤使者尸体,与吾等分而食之,直呼痛快,肉香甚至飘到了城下,还对代子说,若有女子快快送来。代子大为愤怒,又增派千余兵卒围困,但仍不能攻破塞,反倒被吾等杀伤百余,狼狈退去,从此再也不敢来攻击句注塞。”
  “壮哉!”赵无恤为之动容,不由拊掌而赞。也许是环境所致,太原的赵氏之民,较河内、邯郸的更为坚韧,从太原招募的兵卒,往往能以一敌二,他同时也对胥渠刮目相看,这样坚韧勇敢的将领,扔在这里的确是屈才了。
  胥渠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络腮胡,道:“虽然兵疲卒若,但还是一直撑到元帅的援军抵达,就是这样,如今还剩下三百一十五人,只可惜他们在霍人的家人,有不少被戎狄掳走,回到家中,眼见残垣断壁,妻子不知所踪,只剩下老父老母的尸骸,无人不痛哭流涕……”
  “汝等真是赵氏的忠臣。”
  赵无恤为之动容,看着聚拢过来,以好奇、崇敬目光看向他的朴实守卒们,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老兵不死,只是在凋零,他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他毅然执胥渠之手,走到城墙上,对众人说道:“句注塞不肯屈从戎狄,坚守两年,我父武子在天之灵也会为汝等感到自豪,更何况是小子?我在此宣布,胥旅帅因功增爵为中大夫,担任霍人县尉,同时也是师帅!凡句注塞守卒,野人升为国人,国人升为士,下士升为中士,中士升为上士!战死者另有补偿,其名可以位列云台名册之上,百世受赵氏陪祀!”
  “而且为了牢记汝等守卫恒山的事迹,我将给我新得的嫡长子取名为恒,赵恒!”
  这是无上的荣耀,句注塞的守卒欢呼阵阵,过去一年时间里,他们已经得到了粮食和肉类的许多赏赐,如今再得封赏,无不欣喜,边塞老卒的奢求,也就这么多了。
  胥渠也激动地说道:“臣等依旧愿意为赵氏守边!”
  “不!”赵无恤却摇头否定了这点。
  他对众人大声宣布道:“不仅仅是守边,不仅仅是被动地防戎狄入寇。这一次,吾等要主动打出去,将士卒们被掳走的家人迎回来,更要将代戎对霍人县,对太原造成的痛楚十倍百倍偿还他们!”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如今秦汉两朝大概是不可能有了,飞将军的祖宗老子还在云游四方,华夏与戎狄的边缘也不是阴山,而是句注塞。不过赵无恤也立誓,要让戎狄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的历史提前上演!
  在众人激动的目光下,赵无恤拔出干将剑,直指塞外:“我要带着汝等,纵马践踏代人的草场,占领他们的农田城邑,宰杀他们的牛羊大快朵颐,夺取他们的妻女作为汝等床榻上的奴婢!”
  “我要让所有戎狄蛮夷都牢牢记住,敢明犯强赵者,虽远必诛!”
  ……
  “主君以恒山临代,关隘尽在吾等手中,所以出句注塞攻击代国边境颇易。但想要仅凭这一路一师之众深入代地,灭代而有之却有些困难。”
  是夜,在句注塞守卒努力打扫数遍,却仍旧夹杂马粪、发霉气味的简陋屋子里,胥渠开始事无巨细地向赵无恤汇报关于代国的情报。
  “其实这夏屋、句注南北数百里之地,曾被无终国占据,直到五十年前无终国被中行穆子击败衰落后,晋人才慢慢迁入南部。至于北部,无终落败后部众分散,原本是个小部落的代戎才乘势取而代之,建立了新的邦国,其君自号‘代王’,以黑犬为旗帜。”
  他小心地观察赵无恤的表情,这间居室很简陋肮脏,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赵上卿却安之若饴,回想今日他与众守卒一起吃粗粮,饮菽羹,喝井水,俨然如一个老卒,胥渠等人无不佩服欣慰。
  见赵无恤听得很认真,他继续说道:“如今代国已经建立数十年,代子居代城,此外还有几座夯土城邑,也有田地。但更多的是分为部落散居于溪谷中,以畜牧和狩猎为生。其人口十余万,除了代子本部三万人外,还有狋氏、桑干、高柳、且如、虖池等部,各有数千人不等,皆立黑犬旗,自认为是代子亲族……其他的部落则是被征服杂戎杂狄,比较大的是北部的屠何部,还有穷鱼之丘的无终部,各有万余人,都向代子称臣贡赋……”
  赵无恤有些鄙夷地说道:“撮尔小国,却敢称王,并有附庸……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交恶于大邦,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这一任代子是前些年才上任的,他曾作为使者出使国晋阳,为季嬴的美貌而倾倒,多次派人送礼物追求,但都被拒绝,恼羞成怒之下才发兵与知氏一起围攻晋阳。在得知赵无恤自娶季嬴之后,那位痴情的代君极为伤心,所以战后也没有积极与赵氏修好,反而满腹怨恨……
  想到这里赵无恤就极为不爽,光凭这一点,他就不会放过代君!
  卧榻之侧,岂容情敌酣睡!?
  他说道:“听起来,代国依旧是许多部落的联合,而且还有非代人者,代子能直接控制的,不过是代城附近的数万人,这不就更利于各个击破么?为何你之前说灭代有些困难?”
  “主要是粮食和兵员的问题。”作为镇守句注塞十五年的老将,四十余岁的胥渠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主君设置太原郡后,能集结多少军队?”
  赵无恤略一思索:“董子估计,农闲时能征召两万五千人,足足两军之众!加上能调过来的武卒,以三万大军攻代不成问题!”
  胥渠无奈地摇头道:“但霍人、句注却只能供应数千人的军粮,必须从晋阳等地数百里馈粮,飞驺挽粟,到这里时粮食已经被民夫吃掉小半了,所以根本无法集结大军。但另一方面,若攻代的兵卒少了,又难以破城略地。代国风俗尚武,各部中绝大多数男子都能控弦持矛而战,所以前两年才能集结万余人来侵扰,一旦开战,抵抗可能会很剧烈……”
  赵无恤敲了敲额头:“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不过今年夏秋的时候,我已让董子将晋阳通往霍人的路翻修过,又让五百户新绛移民搬到霍人屯田,明年还会有一千户过来。”
  “北地的树丛草场放火一烧,就是一片膏腴之地,再用代田法精耕细作,产量不低,每亩至少有两石。所以我对屯田官的要求是:第一年让移民能养活自己就行,第二年开始就要就地供应军粮。所以至迟到明岁秋收后,霍人和句注塞大概能停驻一万大军了,人吃马嚼本地负责三分之一,晋阳补给三分之二,至于出了塞,在代国的土地上,便只能因粮于敌了……”
  胥渠虽然勇锐忠诚,却也很谨慎,他没有太过乐观,只是保留地说道:“但愿明年是个丰收年。”
  赵无恤想了想,觉得还有一处遗漏,便道:“代国的内部情况如此,那代国周边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唯,代国之外,便是胡貉北狄之地了。其西为楼烦,其北为东胡,都是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和耕田之业的部落,多者千余人,少者数百人,互不统属,尚未形成邦国,亦无统一的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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