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6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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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语压根就不是中原雅音方言,而是另一种语系,来自赵氏的密使楚隆只会简单的几句,一旦遇到这么复杂的歌,也如听天书,只能回头向文种发问。
  “种大夫,她唱的是什么?”
  ……
  文种叹了口气,翻译道:“她在唱,仰飞鸟兮乌鸢,凌玄虚兮号翩翩。”
  妾无罪兮负地,有何辜兮谴天?
  颿颿独兮西往,孰知返兮何年?
  心惙惙兮若割,泪泫泫兮双悬……
  这首《越王夫人歌》译完之后,楚隆也不由色变,心中悸然,悲悯不已。
  “我本以为于越是蛮夷之邦,谁料竟也有如此令人动容的诗曲,不亚于郢都章华台上奏响的《阳春》《白雪》,也不亚于晋国传唱的《东方有佳人》《铜鞮宫赋》,这位越王夫人,简直能和许穆公夫人相提并论啊。”
  文种瞥了一眼楚隆,此人虽为赵使,实际上却是从楚国过去的楚人。百余年前,中原视楚为蛮夷,如今楚人却也有自己的文化自豪感,视吴、越为蛮荒落后之国了。
  “越人自然也有越人自己的风尚,歌中并无高下之分。”
  楚隆点了点头,又看着那些望着行船下拜哭泣的越国大臣,他来的还是不巧,范蠡跟着勾践去了吴地,对赵氏的招揽再度婉拒,所以楚隆只能在文种身上想想办法了。
  于是他对文种悄悄说道:“如今越国已破,种大夫有何打算?”
  “还能有何打算?既然做了越君的臣子,当然要尽忠职守了。”文种笑了笑,将楚隆的试探推了回去。
  就算他原本对赵氏的招揽有点心动,可现如今,却不可能了。最初勾践想带文种去吴国,但范蠡却站了出来,主动请求随勾践同行,他说:“四封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种也。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立断之事,种亦不如蠡也。还望大王能选好最合适的留守之臣和随行之臣。”
  如此一来,文种才得以留守越国,范蠡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是希望他能替越王当好这个家……
  正好文种这个人,宁为鸡头不甘牛后,否则也不会放着楚国好好的宛令不做,跑来遥远的越国当大夫。如今他的确实现了初衷,越王在会稽之耻后,将国政尽数交付于他,文种就相当于越国的执政一样!
  所以对赵氏的招揽,他和范蠡一样,选择了婉拒,不过范蠡的情况却又与文种不同。
  “我只希望能做下一番事业证明自己所学非虚,让天下人侧目,让我的老师也由衷赞叹,这一切结束后,我不求位列卿位,不求权势地位,宁可去浪迹天下,做一个自由的商贾,有妻有子,日子凑合着过得去便可。”
  这种性情的范蠡,自然不会因为赵无恤的邀请,以及计然的一封信就放弃处于危难中的勾践,转投赵氏。
  于是楚隆此行的揽才计划再度扑了个空,不过赵无恤似也料到了这结果,所以另有一个使命交付于他。
  “种大夫,越国是死心塌地做吴国的奴婢了么?”等众人离开浙江,将返回会稽时,楚隆似笑非笑地问道。
  文种目视楚隆,对这位赵氏使者,他也不必绕太多弯子:“不瞒尊使,夫差耻吾君于诸侯之国,今寡君去国,国人无不痛惜愤慨,此仇必当报之!”
  “但越国原本的国土被吴人分割,只剩下南到句无,北到御儿,东到鄞,西到姑蔑的区区百里之地,生民不过十余万人,对付夫差号称‘亿有三千’(亿为十万)的大军,我看不出越国有何机会。”
  文种心中暗道:“吴国能凑出带甲五万就不错了。”不过面上却是戚戚然,苦恼地问道:“如此,当为之奈何?”
  “总之以一越国对敌吴国,只怕很难,但若有大国在外相助,情况就不一样了。”
  楚隆的使命,就是沟通赵、越,订一个针对吴国的密约,给越国鼓励和希望,不断鼓动他们挖吴国的墙角,正如历史上那般,在夫差锐意北上或西进之时,给他后背致命一击!
  他从袖中掏出了赵无恤的密信,递给文种:“寡君晋国上卿赵元帅,很愿意和越王,以及二位大夫做朋友……”
  ……
  想和勾践“交游”的赵无恤,此时却和他天各一方,一人居南海,满心耻辱,一人则居北海,意气风发。
  初冬时节,晋国北境,霍人邑外的荒原上。
  冬日的阳光清冷,带着一丝寂寥,白发苍苍的董安于今日也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一回,他一身狩猎戎装,指着北方地平线处高高隆起的山系,对身后纵马挎弓而来的赵无恤道:“看啊,那就是常山!”
第842章
藏宝符于恒山
  “这就是恒山……”
  拂去肩膀上的初雪,赵无恤望着远处银装素裹的高大山系长长地呼了口气,这里是赵氏的领地,也是春秋时代的华夏边缘。
  从介山到恒山,南北五百里,从大河到太行,东西四百里,这就是赵氏的北部领地了。
  比起人烟稠密的河内、河东,晋阳附近也算地广人稀,但已经建立了晋阳、邬县、祁县、平陵县、梗阳县、涂水县、马首县、盂县、千亩县、瓜衍之县、霍人、楼十二个县。在六卿内战之前,归于赵氏的仅有一半,其余则属于范、中行、魏、知等。在打完内战,又交换土地后,赵氏遂得到了完整的太原盆地。
  加上从新绛迁徙来的一万户人家,赵氏的太原地区总人口三十四万。
  这还是赵无恤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晋阳,这座赵鞅重点经营的要塞在战争中被知氏和代国的围攻。一如历史上知氏做过的一样,知申决汾水灌晋阳,城内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晋阳人悬釜而炊,咬着牙才坚持下来。
  但他们对赵氏的认同感也最高,入城时,赵无恤受到了隆重的欢迎,晋阳之民在赵氏最需要的时候,让家里的青壮离家数年,充当赵军里的攻坚主力,才让赵无恤打赢了战争。战后,这些离家者归来者十有七八,其余都折损了,他们的名被列入“云台”,陪祀于赵氏之庙。
  赵无恤到来时,还能看到当年敌军围攻晋阳时在城外修筑的壁垒,晋阳大夫董安于并未将这些营垒削除。
  董子当然有自己的理由:“思乐而善,思忧而惧,人之道也,留着这些营垒,不但可以做晋阳外围的屏障,还能可以使人时刻警惕,防备万一,有何不可呢?”
  作为赵氏最年长的老臣,董安于的地位不同一般,他兢兢业业为赵氏守着这座坚城,战时确保其不失,战后立刻安置民众,让他们一年内就恢复了战前的生活。赵无恤也待之如师长,他想让董安于做赵氏的宰,作为群臣之首到邺城养老,但又希望董安于能再在晋阳主持几年。
  “董子,我虽未将晋阳作为新的主邑,但这里依然是重点经营的地区,乃赵氏之柱石也。”
  晋阳赵宫中,赵无恤特地去赵鞅和季嬴曾生活过的房间转了一圈,在宴飨晋阳群臣后,留下董安于,对他吐露心声。
  晋阳控带山河,踞冀州之肩背,为赵氏之根本。与鲁国一样,是赵无恤能立足天下的左右脚,失一不可,所以他的确对此地极为重视,这次来晋阳,除了问伤者抚孤者外,还要推行一项新政。
  “董子,我打算将晋阳等十二县合在一起,设置‘太原郡’!”
  ……
  历史已经悄然改变,董安于本来应该在范、中行围晋阳的危机里,为了让赵氏解围,而选择自杀,这样才能满足知文子和梁婴父的要求,让赵氏摆脱首祸罪名。
  然而在赵无恤的干预下,知文子和梁婴父一个死,一个判了城耐,沦为刑徒,董安于却依然活得好好的。只是在经历两年围城之困,以及主君先于自己而去的打击下,颇有些垂垂老矣。
  不过听赵无恤提及对晋阳地区的规划时,董安于眯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太原郡?”
  秦、楚、晋很早就设置了县,郡的设置则要较县为晚,但至迟到晋惠公时已经产生。这一时期县与郡之间并无相统属的关系,但郡的地位的确要比县低,所以赵鞅在激励士卒时才说“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
  然而随着六卿兼并,领地连成一片,赵氏统辖的县逐渐增多,比如太原、吕梁地区足足有十二个,更由于其处于边境,有时候面临戎狄入侵,需要统合各县力量,进行抵抗和反击。
  所以在县之上,需要建立起更高一级的管理机构,于是赵无恤就打算延续历史上的既定进程,推行郡、县两级制的地方管理体系:反正再过几十年,魏国的西河郡,楚国的宛郡便会相继产生,这一次,就让赵氏专美于前吧!
  赵无恤对董安于解释郡县的运作方式:“郡的长官名为太守,有统民守土之权,对上承受邺城之令,对下督责所属各县。其下有郡都尉,有征兵领军之权,在郡中和太守并重,有时可代太守行事。又有郡大理,掌司法,监御史掌监察职责,等等……”
  他一摊手,笑道:“其实和董子现在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只是将其制度化了,先在晋阳推行,若行之有效,再推广到邺、邯郸、长子、河内,甚至是鲁国去,董子觉得如何?”
  董安于摸着白胡子细细一琢磨,这郡制推行后,使各县的权力层层集归郡,就可以防止因各县大夫、县令各行其是而导致力量分散,捏成一个拳头,用来对付周边戎狄邦国,再合适不过。
  而且太守、都尉、大理、监御史这些名词新颖,实则却是将原本他“晋阳大夫”统御太原各县的权力分散开了,有利于邺城遥控这里。
  郡县的推行,既集权又分权,弊端小了,效率高了。董安于也是年近七旬的人了,对权力并不迷恋,只希望能将欣欣向荣的晋阳好好交到新主君手里,然后就能回赵无恤赠予他的河北养邑安然告老,弄子饴孙,等到死后在赵武子面前问心无愧就行。
  于是他欣然应允,几天后上任为第一任“太原郡守”,由于董安于的威望,太原十二县,无人不服此政!
  不过赵无恤特地来到晋阳,为的可不止是这件事。
  “武子逝世前,曾对我留下了遗言。”
  一听这话,董安于顿时面色凝重起来,毕竟事关先君遗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才会让弥留之际的人念念不忘。
  赵无恤眼中满是回忆:“我父说,吾藏宝符於晋北恒山之上,待晋国平定之后,汝可登夏屋之山而望,寻此宝符!”
  ……
  所谓太原,其实就是广阔的原野之意,这是晋国人第一次北上进入这片盆地,大败无终及赤狄别族咎如时起,就取下的名字。
  如今赵无恤亲眼所见,这才领会到了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太原漫漫,一望无涯。
  今年的冬天来的比较早,冒着细雪,董安于亲自带着赵无恤北行,毕竟事关赵鞅的遗愿,老郡守将这看做一场朝圣和送别。
  最初时从晋阳到盂县,正是汾水流经的河谷地区,地势低缓,平坦旷野无限伸展,直至极目尽头,新绛移民们居住在围绕篱笆的聚落内,路上商贾来往颇为频繁,日落后极易找到歇脚的亭驿:在十年前于成乡被小亭长成抟拦住验明身份后,董安于便将这项制度搬到了晋阳来。
  然而好景不长,离开盂后,农田退去,只见茂密深林,大道也逐渐变为一条小径,周围越来越人迹罕至,再无县邑,连里闾驿站也间隔越来越远。
  一行千余人经过滹沱河上游汹涌的狭窄激流,绕开日益陡峭的五台山地,道路在北,蜿蜒穿过茂密的森林,里面满是杉树和荆棘,猿猴在两侧呼啸,路上不时能见到雪豹和猛虎的脚印。春秋时代的山西北部是一片等待开发的处女地,和后世那个满是煤窑和工厂灰尘的省份可谓天渊之别,赵无恤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广袤无边的冷野荒芜。
  到了离开晋阳的第七天,他们总算抵达“太原郡”最北面的一个县:霍人县。
  “一天走五十里已是极限,若大军从晋阳开拔,武卒差不多是这么速度,征召的徒卒就要差些,也许要走十天,后勤压力很大啊……”
  算了算路程,赵无恤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与董安于接见当地县吏,访问民众的忙碌中。
  霍人县不大,崎岖的黄土丘陵中坐落的一座小城,城中人口仅有数百户,比起晋阳再度复兴的繁荣,这里颇有些寂寥的意味。唯独四向的土制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墩实的土围子。
  但纵然如此,也没能防范住来自北方野蛮的入侵。
  “三年前知氏从仇由攻击马首,又派人北上联络代人,代人攻不破句注塞,就从山坳里绕了进来,打下霍人。此地直到一年前才被光复,城中本来有千余户,被代人掳走近半。”董安于对于不能守境保民一直耿耿于怀,此时狠狠地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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