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5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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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孙,鲍息不是带你去与齐国的年轻一辈结识了么?怎么会在此处?”
  “那宴饮没什么意思,齐国公子公孙,大夫子弟,不值得我与之交游。”
  伍子胥一愣:“早闻齐国多俊秀之才,不止于此罢。”
  青年脸上带着一丝自傲和不屑:“就是如此,包括鲍息在内,尽是一群猪犬!”
  这话太直接和难听了,若让鲍牧得知自己儿子被这么评价,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伍子胥只能摇头叹息。
  那青年却继续仰头看着那燕子巢道:“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这燕子尚有可以回归的故乡和巢穴,可我呢,却无家可归。”
  这青年名为王孙胜,亦或是熊胜,乃楚国太子建之子!
  太子建被父亲抢了新娘,他弟弟熊珍出生后太子之位不保,因为不想做申生而仓皇出逃。可他不自量力,在郑国试图颠覆郑定公的阴谋被郑人发现后,全家遭到杀戮。只有伍子胥抱着年幼的王孙胜逃了出来,经陈国,过昭关,最后到了吴国。
  王孙胜从小在异国他乡被伍子胥养大,视之如亲父,只是伍子胥一直坚持待他如少主,称之为“王孙”。
  不知不觉二十多年过去,眼见王孙胜已经年近三旬,还得到了伍子胥的真传,在为政和兵法上都有不俗的表现,可在吴国却没有适合的他职位:毕竟他身为尴尬,既是伍子胥的养子,又是楚国的王孙。
  “难道寡人还指望一位楚王之孙领兵去攻打楚国不成?”吴王阖闾亦是如此认为,直言王孙胜他绝不会重用!
  吴国人不信任王孙胜,待他十分冷淡,即便伍子胥安排他一些职位,也常常受人排挤,于是便养成了这孤僻阴郁的性格。伍子胥无奈,这次北上齐国,就是想带着王孙胜来散散心,长长见识,顺便结交些人。
  可王孙胜依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伍子胥十分无奈。
  这孩子心里埋着怨气和仇恨,伍子胥一时却难以为他化解。
  两人乘车同行,御者在前驾车,伍子胥则在车舆里将方才与齐侯的对话说了一通,王孙胜对政务和军争都很感兴趣,只有在伍子胥说起这些时,他脸上的阴郁才会一扫而空,唯独眼中多了一丝疯狂和渴望。
  “亚父是想要插手帮齐国人么?”
  “谈不上插手。”伍子胥道:“只是看在鲍牧与我为友的份上拉齐国一把。”
  王孙胜摇了摇头道:“我倒是觉得不管怎么拉,齐国都要输掉战争。”
  “哦,何以见得?”
  “胆怯避战,兵力占优的齐人,以及兵力较少,却锐意进取的赵氏,这不是当年吴师破楚的翻版么?说不定赵氏也能来一场五战至临淄,让齐国彻底失败!”
  伍子胥皱眉不已,他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才出手帮鲍牧一把的。若真如此,赵氏将席卷东方,成为吴国的威胁啊。
  “王孙,赵氏尚处于团团包围中,你为何会对赵氏这么有信心?”
  “因为亚父教过我,事在人为!”
  “我虽未见过赵无恤,却听说过他的故事,见逐于晋,崛起于鲁,五年之后,玄鸟之裔归晋,掀起了数不尽的风波,百战而百胜,他似乎要比亚父的故事更为传奇!”
  伍子胥无奈地承认:“我蛰伏了十多年才大仇得报,还借助了吴王的力量,比起他在鲁国白手起家,的确不如。”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了一会后,王孙胜又开口了:“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想要与亚父商量商量。”
  馆舍就要到了,马车在减速,伍子胥点了点头,“但说无妨。”有念想就好,他现在就怕王孙胜在这么郁郁不得志下去,硬生生憋出病来。
  王孙胜眼中的神采却越来越热切:“若这次赵无恤赢了对齐国的战争,我便打算去投奔赵氏!”
第723章
谋于暗室
  “要是司马穰苴还活着就好了,他定能为寡人拟定一个完美的作战方略出来,也有能力和胆量帅齐国大军,去和赵氏小儿来一场决战!”
  厅堂之中,齐侯屏退左右,和鲍牧谈论起方才伍子胥的建议来,虽然伍子胥说的有道理,而且和国夏的方略一致,但齐侯还是觉得有所不足。
  正所谓家贫念贤妻,国难思良将,他不由怀念起自己曾经的大司马来,若司马穰苴还在,齐国又岂会被赵无恤数次击败……
  “只可惜良将早逝……”鲍牧干笑道,司马穰苴的死不但是齐侯心里的一段痛事,还牵扯到齐国诸卿的矛盾纠葛,所以这些年很少有人提及。
  齐侯却停不住话,忽地长叹一声:“孤对不住司马穰苴啊……”
  司马穰苴作为陈氏的旁支子弟,为齐侯杵臼讨伐北燕,击败徐国、莒国等,让他小霸东方,齐侯为此将兵权交予他,也由此惹来了国、高二卿的嫉妒。
  高偃和国弱便乘着晏婴出使楚国的当口,向齐侯进谗言,欲驱逐司马穰苴以削弱陈氏势力。齐侯拗不过他们,撤了司马穰苴的职权,于是性情刚烈的穰苴气得发病而死,陈氏当时正处于陈武子暴死的节点,家中不稳,也不敢为司马穰苴报不平。
  此举无疑于自毁城墙,齐侯事后便后悔了,这些年他对陈氏的纵容,一定程度上也是对司马穰苴的惭愧导致的。
  对此,鲍牧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不予评论,陈氏与国、高的矛盾他很清楚,但他与陈乞关系还算不错,和国夏、高张也还过得去,所以鲍氏联合晏氏中立于双方之外,维持齐国的朝局平衡。
  感慨了一会后,齐侯有些疲倦了,他让近侍寻来海滨方术士献上的“秘药”,其实就是一粒金黄色的丹丸,放在掌心能闻到花蜜的芬芳,服用后顿时精神一振。
  “陈卿送来的方术士果然有些本事,献上的丹药能让人耳聪目明,深夜理政也不会觉得困倦,鲍卿改日可以试试。”
  鲍牧恭贺道:“陈氏的船队常在海滨遨游,能从仙岛上寻来奇人妙术也不为怪,只望君上能益寿延年……”
  “陈卿可比国高更知道寡人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可惜这次,孤要否定他的方略了,卫国暂时就不要管了。”
  “可是君上,若卫国有失,齐军侧翼便要暴露在赵兵攻击下了。”
  “卫侯此人我很清楚,有些能耐,他虽然丢了大半卫国,但帝丘还是能控制住的。卿还记得当年邲之战后楚庄王围宋么?宋国不敌,派人向晋国求助,晋景公暂不想与楚国开战,又不愿宋国投降,于是便派遣解扬到宋国去,对宋人说:晋国的军队都已经出发,将要到达了。于是宋人信以为真,便坚守了三年,以至于城内折骨而炊,易子而食……”
  齐侯瞪着鲍牧道:“你懂寡人的意思了么?”
  鲍牧了然,“仆臣这就安排人去帝丘,让卫侯坚持住。赵无恤已经立了卫国废太子为君,一国不容二主,卫侯元他别无选择!”
  虽然心有不甘,但齐侯还是放弃了与赵无恤仓促决战的想法,伍子胥说的有道理,卫国那边等着自己的或许只是一个陷阱。卫侯困兽犹斗,赵氏纵然有攻城利器,但想要夺取帝丘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再发一封信,让陈恒渡河后不要急着去打什么邯郸,若赵无恤回师则好,若他不回,陈恒也得给寡人回来,到卫国与赵军对峙,让他们不能安心攻帝丘!”
  鲍牧一愣,还是垂首称诺,不过他不觉得陈氏会乖乖听话。
  说了一会话,刚精神起来一点的齐侯又开始觉得累了,喉咙有点痒,就又服用了一粒丹丸,才继续说道:“随后让晏圉防御好西面,等国夏将兵力集中在西鲁,先切断他们与赵军的联系,然后突入曲阜,让鲁国易主!”
  他目视鲍牧:“鲁国内部的卿大夫们是如何回复的?”
  鲍牧负责齐国的外交,过去大半年里,他一直在渗透鲁国的贵族们,想要引他们为齐国奥援。
  他笑道:“君上放心,已颇有成效!只等齐军攻下西鲁后,鲁国内部对赵无恤早已不满的卿大夫们便能发难了,里应外合之下,君上必能让鲁侯和三桓复位!”
  ……
  “我季氏的祖先成季还在母胎中时,鲁桓公让太史来占卜,得卜辞曰:将生男,其名为友,位次在鲁君之右,乃公室辅佐,季氏若亡,则鲁国不昌!”
  暗室内,身穿卿士朝服的季孙肥看着聚在周围的众人,其中有他的叔叔季鲂侯,还有一些与季氏亲善的大夫,都目光忐忑地看着他。
  必须让他们下定决心!季孙肥又重重地讲这个故事的重点重复了一遍:“季氏若亡,则鲁国不昌!这是预言,也是我季氏一族的使命。”
  话语刚硬,可说出来却没什么底气……
  距离赵无恤控制鲁国,已经快满三年了,这三年里,鲁国的朝堂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桓失势,叔孙氏直接灭亡,孟氏家主逃亡,新家主孟孙说只满足于留守一县之地。季氏也很惨,曾经的鲁国执政季孙斯被赵无恤派人逼死,季孙肥虽然继承了父亲的卿位,可实际上只是个空有名义,实权和封地却被剥夺一空的傀儡。
  若问在鲁国谁对赵大将军最为痛恨,自然是怀揣杀父之仇的季孙肥了。
  过去三年里,他看着赵氏建立幕府,划定县制,迁走西部大夫,威服泗上诸侯。当赵无恤在鲁国的权势达到鼎盛时,无人能挡,连齐国都只能避其锋芒,季孙肥自然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只能匍匐在气焰之下瑟瑟发抖,咬着牙活下去,等待时机来临……
  “汝等要好好活着,赵无恤今日得志,但他一个晋国人,是不可能在鲁国扎根的!等到一开春,他的敌人们,孟氏、公山不狃、齐国、卫国、郑国、晋国诸卿都会对他发难,他迟早要走向灭亡。活着,忍着,等到那一天到来为止!替我见证这一切!替我在他身上踩一万脚!”
  去年赵无恤归晋完婚,却引发了晋卿的内战,季孙肥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临了!
  为了赢得战争,赵无恤将鲁国的兵卒调了大半西去,结果那边的战争竟经年累月。幕府的统治本就是随着军队一起空降到各地的,如今兵力大减,对地方的控制便开始收缩,除了赵无恤根基最稳的西鲁外,就算很能干的县吏,也不得不借助地方豪长和贵族才能进行有效统治。
  这种惯性,是刚推行两年的县制和什伍制很难阻挡的,如此一来,幕府对大夫们的约束自然就减弱了。
  所以一时间,被打压了三年的鲁国旧贵族开始重新抬头,一股对赵氏幕府怨声载道的暗流开始逐渐形成。失势的大夫,被剥夺权力的贵族,对晋人统治鲁国不满的保守公族纷纷聚集到一起,他们找到的领头人,自然是季氏和孟氏了。
  季孙肥一直表现得很老实,可暗地里却利用季氏的威望和与鲁国旧贵族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广泛招揽党羽,图谋不轨。今日便是借口为妹妹季姬过生辰,邀请了一批亲党前来,外庭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内堂却开了暗室,商议反赵之事。
  他说道:“我新近得到消息,说齐军已经攻克范、高鱼,兵临郓城了!”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众人一片哗然,纷纷面露喜色。“郓城是赵无恤的老巢,也是联络曲阜的枢纽,那处若失,鲁国便脱离他的监视了!”
  也有人追问:“齐国那边可派人来联系过?”
  季鲂侯站起来道:“不瞒诸位,宗主被张孟谈看得很严,无法与齐人接触,齐国鲍子暗中派来的使者,都是直接找我的。”
  他吸了口气,大声说道:“齐侯说,他愿意为鲁国驱逐赵氏,恢复国君和季氏的统治。”
  “不错,赵氏不但是齐国的敌人,也是吾等的敌人!”
  季孙肥朝叔叔点了点头,继续为众人鼓劲道:“齐军再过不久就能攻到曲阜,如今赵氏兵卒抽调一空,或在泰山,或在西鲁,或在东鲁,守卫各处关隘,曲阜仅剩下一师之众!这正是吾等发难的好机会啊!”
  三年前他父亲被逼死的那一夜,季孙肥差点就带着家兵拼死一搏,一了百了。只因父亲有遗言,要他护好妹妹季姬,要他为宗族着想。如今他忍了几年,终于等到复仇之日了。
  “等到齐军逼近曲阜时,诸位召集家兵听我指挥,先裹挟其他大夫发动政变,袭击鲁宫,抢出国君。随后再号令城内国人,打开城门迎接齐军,驱逐赵氏的僚吏和武卒!还鲁国一片朗朗乾坤!”
  “等赵氏幕府分崩离析时,二三子的地位和权势,便能恢复了!”
  说到痛快处,季孙肥不由大声喊道:“季氏不亡,鲁国必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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