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5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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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本是楚国太子太傅伍奢的儿子,伍奢因为维护太子建,被“君不君,父不父”的楚平王和奸臣费无忌陷害入狱。楚王欲借伍奢的性命,诱使伍子胥和他哥哥伍尚入郢,但伍子胥看穿这是费无忌的毒计,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于是便毅然逃离楚国,而他的父兄则连同伍氏数十口人一同被杀害。
  从此以后,伍子胥与楚国王室结下了深仇大恨,走上了一条“复仇以报父孝”的血路。
  他最初在宋国和郑国间辗转,并不顺利,尤其是主君太子建被郑定公和子大叔所杀后,伍子胥只能抱着太子建那尚在襁褓的儿子公孙胜逃离郑国,想通过陈国到吴国去——也只有吴国敢于和楚人作对。
  接下来的故事天下熟知,在陈国昭关,伍子胥一夜白头,这才蒙蔽过关,顺利逃到了吴国。
  当他牵着公孙胜踏上吴国土地时,回头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故国阴霾的天空,风吹动他头上的缕缕白发,像是在为他送行。此时此际,以复仇而尽子孝的心思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随即便撩开大步,绝尘而去,之后十年,也应了他父亲伍奢的预言:员在,楚国必多难!
  在吴国,通过一段时间的躬耕于田鄙后,伍子胥开始和公子光君臣际会,伍子胥愿意帮公子光得到王位,而公子光的承诺则是,要为伍员复仇!以此赢得了他的效忠。
  专诸刺王的彗星之夜后,踩着吴王僚的尸体,伍子胥便辅佐公子光,也就是吴王阖闾踏上了一条大霸之路!
  吴王阖庐十分敬佩伍子胥,以师事之,还在吴国宣布不论男女老幼,谁不服伍子胥的教诲,就是不服从吴王,就是死罪,绝不赦免!
  伍子胥从此成为吴国第一谋臣,他也没让吴王失望。他先是主持修建了姑苏城,然后是修法制,上贤良,选练士,习战斗。无论是建城,外交,练兵,战略,治民,理财,他无所不通!简直就是个全才!而且还推荐了兵家孙武,以及同样是从楚国逃来的伯嚭。
  通过敌来我走,敌进我退的“游击战”疲惫楚国后,伍子胥率领吴军全新的吴军小试牛刀,灭了徐国,随后和孙武精诚合作,率领吴军破楚,五战入郢!
  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楚平王已经死去,得知这个消息的伍子胥因为大仇不能得报而暗自流涕。进入家族故乡,愤怒在他心中再也抑制不住了,他不但放纵吴军大肆奸淫掳掠,还派人挖开楚平王的坟墓,将楚平王的坟墓刨开,对着腐烂的枯骨鞭尸三百!
  此举可谓惊世骇俗,伍子胥的老朋友申包胥气得骂他“子之报雠,其以甚乎?”他毕竟是你曾经的国君,做如此过分的事情,恐怕是有违天道的吧?
  伍子胥的回答很坦荡:“叫他昏庸,叫他听信奸臣之言,叫他色迷心窍,叫他杀害我伍氏一家忠良!所以这暴尸荒野,国破家亡的下场,活该!复仇是我心中大愿,纵然我此举倒行逆施,要受天谴,也要做!如若不然,我伍子胥岂不是连蝼蚁都不如?”
  此言畅快而解气,震惊天下,除了楚国人和中原一些守礼君子外,天下人对伍子胥这一举动却表示理解。
  因为死不报父之仇,是无勇也!因为臣不讨贼,子不复仇,非人子也!
  伍子胥能以一个逃人的身份,得到吴国帮助去复仇,最终倾覆了五千乘之楚,虽然掘墓鞭尸做的过分了些,可毕竟楚平王这昏君夺子之妻,杀害忠良,驱逐子孙在前,除了楚国人没人替他抱不平。所以在喜好快意恩仇的春秋时代,伍子胥非但没被像后世那样被唾弃为不忠之臣,反而被捧到了浪尖!
  吴国人更加敬重他了,晋国人表面上要谴责,暗地里却对此举竖起了大拇指,齐国的鲍牧等卿大夫也巴巴地想要与他交游……
  以鲍牧对这位老朋友的了解,人生得意处,快意恩仇时,纵观伍子胥的一生,最得意的两件事,一是辅佐吴王阖闾大霸南方,二是破郢都报了家族仇恨。
  所以就算他当着齐侯的面说起鞭尸之事,伍子胥非但不怒,反而傲然仰起头来,他苍苍白发下的头脑清晰,意志坚定,却蕴藏着身为臣士的愤怒,君王也不能羞辱的高傲,那内敛的得意和自负,是真名士自风流!
  正好齐侯对楚国也没什么好感,楚平王他没接触过,可楚灵王的嘴脸,他当年派晏婴出使楚国时可看饱看够了!
  “就像一只猴子戴着人的冠冕,在君榻上装腔作势。”好在晏子不辱使命,回来后以他一贯尖酸刻薄的口气描述了楚灵王的作态,惹得齐侯哈哈大笑,想来他弟弟楚平王能干出抢儿子新娘的事情,也好不到哪去。
  虽然同为君王,他也感到了一丝兔死狐悲,却依旧保持着对伍子胥的敬重,称赞了一番他“弃小义,雪大耻,是大丈夫所为”后,便问起了伍子胥来齐国的目的。
  伍子胥面色一暗,垂首举袂道:“吴国刚刚遭遇不幸,先君崩逝,因齐吴两国是姻亲的缘故,新君遣外臣来向齐侯告丧……”
  ……
  “告丧?”
  齐侯和鲍牧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虽然这时代列国死了国君后去外国告丧稀疏平常,但吴国作为蛮夷化的军事强国,过去很少守这礼制,甚至更喜欢乘丧而伐,这次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另一方面,十多年前,齐侯虽然让鲍牧送公女去吴国嫁给吴王阖庐的太子,可那姜姓新妇受不了南方的卑热气候和稻饭鱼羹,思乡而死,顺便把重情义的吴国太子一并带走了。加上吴国北进,和齐国在鲁、郯、莒、邾一带有了势力范围的争议,从此齐吴两国联姻结束,恩断义绝。除了鲍牧和伍子胥的私人关系一直在维系外,并没有太多来往。
  可如今却突然让伍子胥来告丧,其中意义就内涵多了,其中缘由,齐侯大致能猜到。
  杵臼立刻收敛笑容,表示哀悼,他做了几十年国君演技也不错,说到情深处不由老泪纵横。叹吴王阖闾不该这么早就去世,还说等这边战事结束,一定派人去帮助吴国攻于越,为亲家报仇!
  “齐侯的美意,外臣归国后一定一一向寡君转达……”
  说到这里,伍子胥略一停顿:“这齐国与赵氏的战事,鲍子曾与我粗略说起过,外臣还听说,齐侯正在为齐军战略犹豫?”
  齐侯杵臼狠狠地瞪了鲍牧一眼,意思是这军国重事,怎能随便对一个外人讲,泄密了怎么办!
  鲍牧却没领会他的意思,竟楞乎乎地说道:“君上,仆臣与子胥有二十年的交情,知道他的为人和本事,子胥虽为吴国行人,可在军略上也颇有能耐,灭徐,破郢,用兵不亚于孙武。既然君上不能决断,不如咨询下他。”
  齐侯心里气得不行,这个鲍牧什么都好,可脑子里实在缺一根筋,他喜欢结交朋友,却把朝堂邦国间的事情也当成私人情谊来处理,身为卿士,怎能如此不稳重!不如他父亲鲍国远矣,也不如能讨齐侯欢心的陈乞、陈恒远矣。
  话说到这份上,齐侯只能挤出笑容,顺水推舟地咨询伍子胥战事。
  “齐君在犹豫是留兵继续攻鲁,还是调头救卫?”
  伍子胥捋着胡须,轻松地说道:“若我是齐君,自然是选择前者,既然鲁国西大门已经被破开,那不如继续深入,不可前功尽弃。”
  “可卫国……”
  “卫国那边是一处陷阱,赵氏布下,等着齐君大军去跳的陷阱。”伍子胥斩钉截铁,仿佛他已经去桑间濮上走了一圈回来一样。
  “何出此言?”齐侯吓了一大跳。
  伍子胥道:“我听说,年初时赵无恤使了手段支开郑国,敢问齐君这是为什么?”
  “为了让郑国掉过头去蛮氏,赵氏好乘机攻击卫国?”
  “对了一半,可另一面,赵氏此举也让郑宋边境的压力减轻了,宋国本来缺粮,可这个春天却腾出手来做好了春耕。如今农忙已过,可宋军却并未大量进入鲁国协防,也没出现在卫国,敢问齐君,他们去了哪里?”
  “莫非是……”伍子胥隔着老远能看出端倪的东西,齐侯和鲍牧才看到一点皮毛。
  伍子胥自负地笃定道:“若不出我所料,赵军公然攻击帝丘,而宋军正埋伏在某个离帝丘不远的地方,只等齐侯大军去卫国解围时,与鲁人从后包抄,到时候反倒是齐君腹背受敌,要被迫在桑间濮上打一场决战了!”
  他冷冷地反问道:“齐君你,有信心在野战里嬴下赵无恤么?”
第722章
公孙胜
  与齐侯和鲍牧告辞后,伍子胥从厅堂里走了出来,在齐国竖人的引领下离开东阿行宫,去馆舍里休息。
  一路上宫榭台阁不断映入眼帘。
  齐人和楚人一样,喜欢精致富庶的生活,所以此处虽仅是一座小行宫,却也台榭高大,气势雄伟,装饰得富丽堂皇,比起姑苏吴宫奢侈了无数倍。甚至连路过的齐宫婢女,也个个身材高挑,美艳如花,在伍子胥路过时好奇地盯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贵客看。
  伍子胥却对她们熟视无睹,只是低着头颦着眉,想自己的事情。
  他生性高傲且带刺,前半生一直在为向楚国王室复仇而奋斗,后来鞭楚平王尸三百,心里那股怨愤消却,他的大志就成了辅佐吴王阖闾大霸南国。
  可吴王阖闾却死了,没死在攻楚的舟船上,没死在北上争霸的征途中,却死在了一把于越人的金戈下!
  吴王阖闾固然有不少缺点,且为人狠辣,可对伍子胥却言听计从,他的死对伍子胥打击极大。
  但随即,一个新的人生目标又在他心中树立起来了:灭亡越国,为给他知遇之恩的吴王阖闾复仇!
  于是伍子胥低沉数日后,便再度斗志昂扬起来,他在新吴王夫差身上看到了复仇的希望。他坚信夫差能继承阖闾遗志,与他再来一场君臣际会。
  伍子胥是行人,是负责吴国与外国交涉,制定长远战略的人,他的目光放在三年、十年后,所以知道,想要让吴国安心积蓄力量一举灭越,就得先处理好其他方向的隐患。
  “欲想南向,必先北行。”他对夫差说了这番话后,请命出使齐国。齐侯和鲍牧猜测的没错,他这次来齐国为的可不仅仅是告丧,而是另有所图。
  吴国和齐国原本是微妙的竞争关系,对徐国、郯国、莒国、邾国的争夺贯穿了过去数十年,但还没到动武的程度。不过这种关系随着赵无恤入主鲁国,制霸泗上而告一段落了,伍子胥敏感地发现,吴齐争夺的范围现在被第三方势力控制,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不过对于齐国来说,赵无恤是家门口的大敌,就算知伯不邀请帮忙,齐侯也恨不得立刻将赵无恤赶走,夺回齐国在宋、曹、鲁和泗上的一切。
  对于吴国来说,赵氏是潜在的敌人,这不是由人的情感转移的,而是由地缘决定的!鲁、宋、泗上在谁手里,谁就是吴国的恶邻!不过在伍子胥想来,要与赵氏交战,是短则三年,长则十年后的事情。
  本来他打算坐视齐赵两败俱伤,可却有一件事摸不透,那就是赵氏究竟会嬴到什么时候?也怪赵无恤去年仗打得太顺,打得太狠,范、邯郸的顷刻覆灭让天下诸侯震惊,百战百胜的名声传到了吴国,甚至有人将赵无恤和孙武相提并论。
  “真是可笑,他怎么比得上孙子!”
  别人不知道,伍子胥可是知道孙武本事的,只是他不居功不自傲,为人低调,许多胜仗的功劳都不动声色地让了出去。
  伍子胥本来是不以为然的,可他的老朋友孙武却对伍子胥说,光是从骑兵的运用上看,赵无恤比他要会利用兵种的优势。
  孙子这番话让伍子胥犯了嘀咕,所以这次他出使齐国,就存了窥探齐、赵胜负的心思。
  根据一路的见闻,结论很快得出:这赵氏虽然被诸侯包围,却一直在胜利,反倒是齐国暮气沉沉,日薄西山,指不定哪天就会被赵无恤这轮新太阳取代。若如此,北方将出现一个连绵千里,拥兵十万,且进攻性极强的赵氏政权……
  那样的话,伍子胥觉得自己都要睡不安稳,更别提安心辅佐君王灭越了!
  所以当另一位老朋友鲍牧请他为齐侯参赞军略时,伍子胥便答应了。不仅是为了让处于丧君之痛的吴国得到齐侯的友谊,也是他为吴国未来落下的一子闲棋!
  这场参赞其实是双面刃,明面割向赵氏,暗面也狠狠捅了齐国一剑。
  他向齐侯指出,卫国是赵无恤布置下的死地,让齐人不要过去一脚踩进陷阱全军覆没,导致战局崩溃。可另一方面,齐侯若不发兵救卫,也会寒了周边小国的心。
  伍子胥暗自想道:“若齐侯依我计行事,自此之后,齐国恐怕再也无法取信于诸侯了。只望齐赵能在这东国拉锯五六年不分胜负,最后再由已经吞并越国的句吴来席卷泗上!”
  一抬头,眼见快出行宫了,恰见有一位穿着白色田猎纹,戴高冠的青年男子正仰着头看宫门石阙上的燕子巢穴。
  看到这位年轻人,伍子胥满是谋略的冷面上,终于头一次露出了微笑,这是长辈对晚辈的维护和怜爱……
  ……
  看到那年轻人后,伍子胥大步迈向他,看样子似乎是要去亲切地在他肩上拍一拍,可走到十余步时还是克制住了,转而拱手道:“王孙。”
  被称为“王孙”的青年回头,他模样俊朗,只是脸上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似乎是从小抑郁多年。见伍子胥过来,他面色未变,微微行了一礼道:“亚父。”
  亚者,次也,亚父是吴楚一带对仅次于生父的长辈尊称,犹齐桓公尊管仲为仲父,由此可见,这年轻人和伍子胥关系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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