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4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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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鞅捋着胡须道:“这几年来阳虎悉心事赵,为我出了不少狠辣的计谋,也举荐了不少名声不好,却有才干的人。自打有了他跟在我身边为谋主后,董安于便能安心在晋阳经营,傅叟便能脱身在新田为我联络韩、魏的关系。”
  “有安民之臣,有谋略之臣,也有外交之臣,如此一来,加上掌管军事的司马子良(邮无正),赵氏的驷马已备,可以驰骋千里了!”
  赵无恤赞完又叹道:“小子能将这只老虎缚住,却没把握让他为我所用,也只有父亲这样雄才大略者,才敢于在身边饲虎,却不担心他反噬。”
  小小拍了个马屁,赵鞅很是受用,却不防赵无恤有意无意地问道:“对了,方才那句‘冰,水凝之,而寒于水’,可是阳虎说的?”
  “不是他。”赵鞅无甚防备,也不把儿子当外人,笑呵呵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栾激……一个投奔赵氏为食客的栾氏后人,也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赵无恤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让尔等食客食有鱼行有车,是指望你们干活卖命的,可不是让你来离间我父子的!
  ……
  东西二赵虽然相隔千里,消息要两个月才能跑个来回,但联系却一直没断过。
  所以过去大半年发生的事情也不需要赘言,赵无恤只挑着这次亲迎在沿途的见闻,简略地向赵鞅说了一遍。
  “卫国太子蒯聩?”
  听到这个名字时,赵鞅顿时严肃了下来。
  卫国夹在东西二赵中间,既是死敌和障碍,同时也是扩张最方便的方向。不知不觉,卫国的半壁江山和十七八万人口已落入赵氏手中,虽然核心的膏腴之地帝丘楚丘还在,但光是其余部分,已经让赵氏吃得脑满肠肥,比知氏废大气力去啃无肉的仇由要划算多了。
  但有内有诸卿掣肘,外有齐、郑保护,甚至还有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存灭继绝”传统在,赵氏想要一战灭卫是不可能的。
  所以赵氏现在的战略依旧是在旧时代联系的同时,力图逼迫卫国臣服,在这种国际形势下,立一个傀儡卫国纳贡,比起夷灭后面对卫人反抗和诸侯震怒要强。
  但卫侯元又臭又硬,他一日不死,卫国便很难服从赵氏。
  好在瞌睡时来了枕头,卫国太子蒯聩被赵氏的攻势吓破了胆,被驱逐出国后别无选择,倒是很乐意当带路党。
  赵鞅嘲弄地笑了笑:“可惜齐公子阳生在虒祁宫做客,否则加上这卫太子,还有你带来的邾、滕、薛、小邾公子公孙们,倒是颇似一次盟会。”
  赵无恤知道老爹喜欢热闹,这也是除了当成人质让泗上诸侯不敢造次外,他带着那些附庸子弟归晋的原因之一。
  对于赵氏这种大族来说,面子,里子都不能缺。
  不过那些都是锦上添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轻咳一声道:“此次卫国太子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事关重大的机密。”
  赵鞅精神一振:“什么机密?”
  “一月的时候,范、中行的使者与齐侯行人会于濮阳新台,将谋赵也!”
  ……
  光是西赵,便比历史上的赵氏要强大,在无恤的建议下,赵鞅提前将主邑迁到了容易防守和开拓的晋阳,把世臣和小宗的权力收归中央,将大亩制度推广到各县,授田与民,赢得一片欢声。此外还有训练骑兵骑射的军事改革,招揽食客的纳士之风,在邓析的主持下,从基层到中枢,律令化也在慢慢进行,古老的宗法制残余被扫出了赵氏家门。
  但就算如此,西赵的势力也仅仅能与范、中行之一相当,毕竟曾在下宫之难里覆灭过一次,落后了二三十年的发展机会。
  之所以能在过去数年的对抗里占据优势,一是借了齐国、鲜虞对两家的打击,二是靠了赵无恤在东方的崛起。
  可一旦范、中行、齐、卫四个赵氏的敌人联合起来图谋赵氏,则优势不复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赵鞅闻言,脸色一变:“晋与齐尚未休战,夷仪尚在齐人手中,范吉射与中行寅竟敢叛国?”
  无恤摇头道:“从卫国太子的描述看,两家应当不至于投靠齐国,毕竟他们之间也矛盾重重。其目的,不过是与齐、卫商议如何遏制我赵氏,彼辈保证战时不相互攻击,范氏还会将赵兵在南阳之地的动向一一告知齐人!”
  赵鞅冷笑道:“难怪战时两家的军队连大河都未渡过,可惜并没什么用处,郑国被宋人牵制着,齐军被你留在鲁国的两军牵制着,卫国孤木难支,丧师失地,道路还是打通了。范、中行除非亲自下场攻击赵氏,否则那点小手段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赵氏在去年的攻势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加上邮无正这种善用车骑的奇袭专家,算是以力破了敌人的巧。
  无恤却没那么乐观,他忧心道:“彼辈虽未得逞,但不排除会有下一次勾结。小子的想法是,或许可以让卫国太子入新田,请求国君助他归国,只要给他一个赵氏占领的卫邑称孤道寡,卫国内部的亲晋势力、主和势力就有了投靠的目标。吾等再以兵卒伐之,假以时日,也许就能驱逐卫侯元,让卫国倒戈为我所用了!此为其一。”
  “同时,还可以授意卫国太子告发范、中行叛晋投齐,他言之凿凿,一定能让国君生疑!若能得到弓矢斧钺,组织一场赵魏韩奉君命攻范、中行的讨伐,则二卿不足为虑也,占据了大义名分,知伯也无话可说!此为其二!”
  “可你不是说,范、中行并非叛晋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亲难道忘了,当年卻氏与栾氏谋我赵氏,发动下宫之难的借口,不也是庄姬所谓的赵氏三卿谋反么?此外三卻之灭,栾氏之灭,哪一家是真的叛晋?还不是由着阴谋者们编排!宁我谋人,毋人害我啊,父亲!”
  赵鞅沉吟了片刻,这个喜欢堂堂正正之战,不爱玩弄阴谋的虎卿好容易才绕开了自己的道德壁垒,点头同意:“不错,是个妙计,而且和董子提议的先下手为强颇合。”
  “董子提议由赵氏先动手?”赵无恤闻言却是一惊。
  从赵宣子时代起,晋国一向有“首祸者死”的不成文传统,诸卿中哪家先攻击别人,就会被视为谋叛,被国君和其余各家联手消灭。
  这是遏制晋卿火拼的最有力威慑,他们更多时候只能选择相忍为国,而不是兵戈相向。
  在晋国,这是任何一个弱冠卿子都能明白的事情,董安于作为赵氏的智者,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呢?
  董子啊董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赵无恤恨不得立刻跑去晋阳,与他好好长谈一次。
  赵鞅没有细说董安于的建议,原因是连董子自己也在犹豫,赵鞅也否决了此议。
  后发制人,亦或是慢慢编织一个针对范、中行的罗网,看上去似乎更可行些。
  这些事情得从长计议,最后,赵鞅似是有些乏了,摆了摆手道:“这些等你成婚之后再说不迟,离吉日只有三天了,要好好准备准备下。届时,除了范、中行两家只派使者来做做样子外,其余几家都会让大宗子弟亲自来贺!”
  赵无恤心中一动,殷切地问道:“敢问,知氏派了谁来?”
  “是知瑶么?”
第614章
日月当空
  “知瑶?”赵鞅一愣,道:“不,不是知瑶,而是以老成稳健而著名的知果……”
  闻言后,赵无恤也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
  方才他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和兴奋,表现出的不寻常都被赵鞅看在眼里,以至于赵鞅问道:“我听闻国人将你与知瑶称为日、月,并列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你是否也将他当成了对手?”
  对手……么?赵无恤陷入了沉思。
  历史上的赵襄子和知瑶的确是对手,而且是死对头,可这对cp前二十年的较量,却是一边倒的。
  知瑶,无往不胜,赵襄子,节节败退。
  成为执政后,知瑶与赵襄子一同率兵包围郑国,知瑶借着自己是上卿,倨傲地命令襄子率先领军攻城,好让赵氏受损。襄子则用外交辞令推脱,能言善辩的知瑶便鄙夷地骂道:“赵无恤,你相貌丑陋,懦弱胆怯,赵简子瞎了眼?为什么立你为继承人?”襄子含蓄地答道:“我想,一个能够忍辱负重的继承人,对赵氏宗族并没有什么坏处。”
  唾骂,他忍了。
  四年之后,知瑶与赵襄子再次一同讨伐郑国,得胜归国后,知瑶带着几分醉意向赵襄子灌酒,遭襄子拒绝,知瑶竟将酒盏扔到襄子脸上,砸出了血,留下了疤。君辱臣死,襄子的臣僚们都请求对知氏开战,洗刷耻辱,襄子却回答:“父亲之所以让我做储君,很重要一点,就是因为我能忍辱负重。”
  殴打,他还是忍了。
  这似乎是忍辱负重者的时代,南方的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于三千越甲吞了吴国。
  北方的赵襄子一忍再忍,终于在知瑶索地时忍无可忍,愤而拒绝。于是便被知瑶吊打,三年晋阳之围,折骨为柴,悬釜而炊,那场面惨不忍睹,若非张孟谈妙计改变局势,赵氏差点就灭了。
  不过这一世的赵无恤已坐拥千乘之国,当不至于这么惨。
  所以他否定了赵鞅的询问,摇了摇头:“我对知瑶很重视,因为他是年轻一辈最令人瞩目的,灭仇由,杀戎子便足以名垂青史了,但我并未将他视为对手。”
  赵鞅晓有兴趣地问道:“为何?他都配不上对手的称谓,还有谁能?”
  赵无恤却故意卖了个关子,笑而不答,行礼,退数步而出。
  出门后,他遇到了在外等候的阳虎。
  “下雨了。”阳虎望着天,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身材高大,比赵无恤还高出一个头,戴着面具说话瓮声瓮气,赵无恤不敢想象面具后是怎样的惨状。
  赵无恤和他并排站在屋檐下,看细雨飘飘,这是三四月间晋国常有的天气。
  正欲谈点什么,里面的竖人却来传唤阳虎。
  “主君有召,那仆臣先进去了,有机会再与君子叙旧。”阳虎与赵无恤很生分,毕竟疤痕和疼痛还在。
  无恤看着他的背影默然,这头猛虎,真的在赵鞅压制下变成了乖顺的狸奴?
  他让侍从撑起雨伞,就要离开,谁想一声“君子留步”,回头一瞧,刚进去的阳虎却又大步走出来了。
  无恤笑问:“阳子,何其速也?”
  阳虎面具后看不出表情,他道:“是主君让我出来追问君子的,既然不将知瑶当成对手,那你的对手究竟是谁人?”
  “原来如此……”
  赵无恤心里好笑,知道自己勾起了赵鞅的好奇心,自己再不答,他大概要光着脚自己冲出来追问了。
  于是无恤酝酿了下情绪,背着手,望着天幕道:“我早已不是在泮宫里和一群同龄人用木剑对殴的少年了。我是鲁国大将军,千乘正卿,我的对手,自然也是同级别的人。比如千乘之家的范吉射、中行寅、齐国陈氏、国氏,乃至于卫侯元!灭他们的族,吞彼辈的国,这便是我的野望。”
  “至于知瑶?他虽然侥幸灭了仇由,却仍旧只是个卿士之孙,请功后方能备大夫之职,不管晋人如何言之凿凿地说什么日、月同辉,我却是不认的!”
  他看着天上云开雾去,阳光洒落人间,露出了自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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