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4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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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熊珍却很严肃,似乎还没从国祭的气氛里走出来,他道:“不然,祭祀可不是小事,楚国因为骄奢和没有秩序,才有了郢都被破的耻辱,如今我要开展新政,复兴楚国,一切都要从严,身为王室之人,你更不可带头违反!”
  自从遭遇破都奔亡之耻后,王兄变了许多,变得成熟,变得严肃,也变得不近人情起来。季芈这才收敛了撒娇,轻声应诺,让人将菱角撤下,结束了这场私祭,却仍嘟着嘴,生气地看着湖中景色,不理会兄长。
  楚王可能是觉得方才对妹妹太过严肃了,又淡淡地问道:“你婚后便搬到了陨县,上月才来到鄀都,可习惯此处的气候饮食了?”
  “都是江汉之畔,并无太大差别……”
  季芈见兄长冷面孔下面暗含着关切,这才消了小脾气,又颦眉担忧地问道:“王兄,六年前吴军攻破郢都,四年前吴国太子夫差伐楚,又打败楚国的舟师,俘虏了潘子臣、小惟子和七个大夫,甚至连叔兄子期的兵卒也在繁扬被击败。虽然王兄将国都迁到了偏北的鄀,可若是吴军再来,还能不能守住?是否还会迁都?”
  “迁都?还能迁到哪,是迁去方城之外的宛、叶,还是迁到我们楚人祖祖辈辈生活的荆山?回到那种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日子?”
  季芈默然,楚王扶着剑,站在高台上指着周围道:“三百年前,这片平原尚完全被山林湖沼覆盖,只有零星的濮人和越人在水边渔猎为生。”
  “后来,楚人从荆山里走出,征服了此地的各部族。吾祖蚠冒在最高的丘陵顶端用木材和泥土筑起了第一座粗糙的小邑,又从北方商於故地迁来人口,命名为下鄀。”
  “这里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县,被当成郢都北部要塞,因为无论是秦还是晋、齐,强国们都在北方。然而让吾等没想到的是,楚国的死敌居然是从东方,从淮河、大江逆流而上的吴国人!”
  季芈只好直言安慰道:“郢都失陷,应该怪奸相子常,不怪王兄……”
  “不止是子常祸国,还因为我年轻时太过散漫,太过无知,畀我,你可知道,每年清明祭祀亡魂,都是我最艰难的时刻。我匆匆逃离章华台,将母亲扔给了吴人,险些被侮辱……我离开郢都时,楚人扶老携幼相随,但我为了快些逃走,却舍弃了他们,仍由他们被吴军追捕为奴隶,或死于沟壑江河之中,这些都是我之罪也!”
  楚王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直到季芈轻轻抚着他的手,才反握住了妹妹,对她说道:“但吾等不会再逃了,迁都下鄀后,我任仲兄子西为令尹,叔兄子期为司马,让他们改革国政,如今已有些起色。你放心,吴国人会被挡在大别、小别之东,挡在江汉之外!楚人将重获先祖的勇武和意志,在这片土地上繁衍恢复。”
  季芈知道兄长说的没错,而今她视线所及,昔日的小县皆已成为繁华都邑,关卡、谷仓、砖砌武库、木屋馆舍和店肆集市,一座接着一座。
  十余座码头罗列汉水之滨,港口里停泊着无数船只。渔船和河流渡筏络绎不绝,商船则源源不断卸下来自楚国各地的货物,楚国的新舟师在河上巡逻,蜈蚣脚般的船桨轻轻拍打水面。
  在它们之外,围绕着坚实的高墙城垣。
  这便是王兄知耻后勇下,治理出的新楚国!
  却听“铮”的一声响,名为“莫邪”的佩剑出鞘,如水波一样的纹路反射着阳光,让人生出炫目之感。楚王握着它猛地一挥,将一根木栏杆劈为两半。
  他望着江汉立誓道:“给我十年时间,一定能让楚国复兴,我不仅要灭亡叛逆的附庸,打败吴人,恢复旧的疆域,还要重新拾起先祖庄王的志向,问鼎中原!不然,便如此木!”
  季芈心驰神往,这才是她的兄长,内心敏感而柔软,在自己面前却永远扮演着刚强的楚王!
  细腰盈盈一握的楚国公主伏地而拜:“王兄的话,一定能做到,季芈等着看你带领楚国再度问鼎那一天!”
  ……
  自去年鲁国内乱以来,齐侯虽然有心为三桓“讨回公道”,但鲁国新执政赵无恤在阳关、须句一带部署重兵防御,晋人也在卫国不断挑事牵制,尚在恢复中的齐国无法投入太多兵力。
  于是乎,从头到尾百余日,北线并无战事,齐人谨慎,鲁人也不想引发大战,双方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起来。拖到三四月间春风化雨,泰山南北的山路变得泥泞不堪,齐侯那虎头蛇尾的伐鲁行动只能告一段落。
  也是赵无恤在鲁国内部的雷霆手段,压服了所以反抗者,才让齐人无机可乘。
  既然齐人暂时消停了,眼见农忙结束,赵无恤的幕府却要开始行动了。
  过去几个月,县制在组织春耕,调集县兵防御齐人上都显示了其优越性,有了县制后,原本一盘散沙的鲁国像是治好了风湿的病人,变得手脚灵活起来。
  这让那些反对者无话可说,于是鲁国便准备设置第二批新县,首先是曲阜及其周边城邑合并为鲁县,此县人口近十万,是鲁国人口最众的县。北部的阳关、龙邑、龟阴、博邑组成了梁父县,这里山势崎岖,邑落狭小,人口不足四万,是人口最少的县。
  再就是位于东地和西部交界的费邑、东阳、武城、颛臾等处将组成费县,这里是赵氏幕府控制东地诸大夫的枢纽,也是南下邾、滕、薛等小国,东进莒国海滨的必经之路,在赵无恤的战略布局上是重中之重!
  然而,就在设置费县的过程中,却有一个邑公然反抗,他们拒绝交出邑兵和政权,还将那僚吏扔下城墙!
  “颛臾不服大将军,武装抵抗设县!”
  得到这个消息后赵无恤没有恼怒,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直畅通无阻,有一个反抗者跳出来也好,正好能杀一儆百。
  他迅速召集幕府僚吏来商议此事,如今鲁候的朝廷已经完全成了摆设,幕府成了唯一一个说话算数的行政机构。
  幕府中沿袭了家臣制度,有家老、家司马、家祝、计吏、工正、马正、车正、仓吏,乃至于宾客、诸吏等。
  这些人是向赵无恤个人委质效忠的晋、鲁人士,很受信任,赵无恤让他们预闻政事,托为心腹之臣。但是他们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员,平时只是没什么权力的僚佐,但却有机会被赵无恤任命为县吏,亦或是率军出征的将帅,称之为“加官”,这些僚吏在任官时可以领取相应俸禄,但随时可以撤换。
  在鲁国各县基层,世卿世禄就此宣告终结。
  通过这些僚吏,赵无恤的幕府窃取了曲阜朝廷的政权,让鲁国在他的意志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连孟氏、季氏两家都只能老老实实趴着,此时若有人敢反抗大将军的意志,只有死路一条!
  颛臾的命运将如何,那些入幕府商议的僚吏们已了然于心。
  碾平!堕毁!
  但管礼仪的公西赤却有些心忧地等在大将军府邸门口,一旦任官,僚吏们便职权分明,丝毫不可逾越,他没有资格参与军议,便在冉求入内时一把将他拉住。
  冉求疑惑地看着他,“子华,何事如何失措?”
  公西赤焦急地说道:“子有,你可知晓,夫子现在还在颛臾逗留啊!”
第584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孔子一行自三月从曲阜启程后,就一直呆在颛臾,孔丘祭拜了东蒙山,在乡野里寻找贤人,寻找失落的礼仪踪迹,却一无所获。他失望地想要继续启程时,春夏之交的骤雨却将他们困在这个夷人的城邑里,雨停之后,却又碰上颛臾人武装抵制设县,将幕府使者扔下城墙的事件。
  其实这件事真不是孔丘及其弟子在使坏,而是颛臾人的性情使然。
  颛臾的位置位于蒙山附近,距离费邑不过三四十里,是座方圆三里的中等城邑。
  这里的土著本是风姓太昊之后,在动乱之际乃东夷人建立的方国。到了周成王定天下,本着存灭继绝的原则,便封颛臾之君为子爵,也不求进贡,给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祭祀蒙山,延续太昊的社稷。
  到了鲁僖公时,颛臾国小势弱,就变成了鲁国的附庸,颛臾名存实亡,成了鲁国内臣,卑于三桓。但此邑也不可小觑,他们一直用夷礼,保留着夷人擅长射箭狩猎的风俗,有射士数百,徒卒近千,故多年来季氏屡次想将此邑收归己有,却一直未能得逞。
  去岁的内乱,颛臾人固守城中,所以未受波及。今年局势稳定后,考虑到这里离费邑太近,位置紧要,赵无恤便想将其划入费县治下。他派人来要求颛臾献出城邑、兵甲,准备迎接县吏乡吏,却被桀骜不驯的颛臾人扔下城墙,活活摔断了一条腿!
  他们将使者送回曲阜,并派人请求,让颛臾保持一直以来的半独立状态,至少也要和东地大夫们一个待遇。
  但赵无恤的回答却只有一个,他派出了一师兵卒,以冉求为帅,而东地大夫们也要有所贡献,他们纷纷让家司马带着人数不等的徒卒加入,六七千大军将颛臾围得水泄不通。望着城外黑压压,比邑内人口还多的兵卒,颛臾人便怕了。
  他们找到了被困在城内的孔丘等人,请他出城帮颛臾说项。
  孔子没有拒绝。
  他对来劝阻他的几名弟子说道:“我寄居于颛臾,颛臾子平日对我彬彬有礼,如今颛臾有难,我无法推辞……”
  他顿了一顿后道:“何况,大将军让冉求来攻颛臾这件事,做得不对。《易》言,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我虽然决定不再涉及鲁国政事,但事关城内数千黎庶生死,君子以当仁不让,我不可不察,由,你随我出城,我要让求退兵!”
  ……
  “禀师帅,工兵那边临车、冲车已备,长梯也打造完成,随时可围攻此邑!”
  身披甲胄的冉求点了点头,工兵,这是赵无恤在辎重兵里新增的兵种。每师都要配备一卒从工匠里征发来的工兵,以承担安营扎寨、渡河、架桥、筑城、设障和进行土木工程作业等,比起以往攻城前临时准备效率高出不少。
  冉求现在可是持弓矢、斧钺、旌旗的师帅。夹谷之会后那次表忠心得到了回报,冉求先君后师的承诺赢得了赵无恤的信赖,他如今成了赵氏重臣。他也不是第一次打攻城战了,先前那场大乱里,没少攻打季氏、叔孙氏和东地大夫控制的小邑。
  目视外墙高达数丈的颛臾城,冉求发现这座风姓夷人保持数百年独立的城池的确是易守难攻。女墙、角楼、悬门、瓮城、单层城楼和吊桥等工事统统具备。
  女墙可以隐蔽守军行动,角楼建在城角,用以抵御可能遭受的两面夹攻。悬门吊于城门洞中部,待敌军破门后紧急落下,可将其一分为二各个击破。瓮城是主城城门外的半座小城,墙与主城等高,瓮城城门偏设,使主城守军也能射杀到攻门敌军,而一旦敌军破门进入瓮城,更会陷入四面居高临下的夹击……
  加上数百弓手,千余青壮防御,就算有六七千人也很难攻克。
  不过在赵无恤搜刮了鲁国武库,又将曲阜那两三千工匠充分利用起来后,大量攻城器械也配备到军中了。临车、冲车、愤辒、修橹等若是运用得当,足以让守城方笼罩在重型装备威胁之下。
  临车上悬吊的箭屋,伸入空中可达三丈以上,能居高临下射击守城方。冲车将一捆大木装在车架上,专门撞击城门。愤辒顶部蒙以生牛皮,可推至护城壕甚至城脚,进行填埋或挖掘作业。修橹与愤辒相似,但职责在于掩护部队接近城下。
  冉求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用单纯的人海战术去填沟壑,愤辒特种作业、临车射箭放弩压制、修橹重甲掩护、冲车攻敌软肋、单兵钩索攀城,再加上那个新制出的利器,足以攻破此邑!
  修得再好,也不过是座夯土的城邑,有何攻不下的?冉求走之前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雨季到来前,他一定会将颛臾献上!
  现如今颛臾周边的小邑和乡里都已经控制,只剩下一座孤城,但冉求心里还有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让他有些投鼠忌器。
  他对赵无恤派来的监军和晋人军吏下令道:“先围三缺一,准备派人入城和谈。”
  冉求还记得,公西赤在他离开前又一次拉着他,瞪着眼睛说道:“子有,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夫子安全!”
  所以在打之前,先假意和谈,将夫子和众师兄弟赚出城,冉求从不迂腐,他一直是个极其变通的人,否则也不会弃儒而侍奉赵无恤了。
  不过不等冉求派人入城,孔子却自己出来了。
  ……
  冉求很久没见夫子了,上次孔丘离开曲阜,他正在北方前线防御齐人,故未能参加送别,不过无论是冉求还是孔子,都知道,当时若是让他选择,冉求还是会选留下……
  他如今的地位,早已超过了理想中的“方六七十,如五六十”的一邑之宰,权力和富贵这种东西,可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不过冉求心里,还是会有对夫子的惭愧和畏惧,尤其是在他当着全军的面,坐在马车上批评冉求的时候。
  “求,这就是你的过错了。”孔丘老眼中不掩失望,冉求是他膝下最多才多艺的学生,无论是兵事还是政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可惜啊……
  不知其仁也!
  “从前周天子让颛臾主持东蒙神主的祭祀,封为子爵,如今它已经在鲁国邦域之内,乃国君的社稷之臣,纵然有些误会,再派一个使者就能解决的事情,何以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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