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4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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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的进攻不是被击退了么?”叔孙辄这几天过的胆战心惊,该死的赵无恤,又一次食言。本来说好他与公山不狃起兵相助,事后三分鲁国,叔孙氏的城邑和遗产都留给他的。谁料在曲阜碰面时,赵兵却是敌非友,冲杀过来将他们驱离曲阜。
  双方在姑蔑打了一仗,纵然费人悍勇,却逃不脱失败的命运,他只能和公山不狃一路奔逃回到费邑。本以为赵无恤至少要歇过这个冬天才用兵,谁想到,没过几天,追兵就源源不断地开过来了,在城外围三阙一。
  公山不狃道:“昨日攻城的是侯犯,光是他那些郈邑残部就差点登上了墙头,若过几日雪停了,城外万余人齐齐攻来,此城必陷!”
  叔孙辄那个气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来攻城的万余鲁人本是东地大夫们的领民,为何要听赵无恤号令?”
  “彼辈……只不过是想在腊祭前归乡过年,如此而已……”
  公山不狃伏在女墙上望了望城下那些衣食勉强够用,大冷天里被驱使来围城的鲁人,心里颇为无奈。
  半月前,狡猾的赵无恤宣布,会释放在济水之战里被俘虏的万余东地兵卒,让他们腊祭前归乡祭祖。这些东地鲁人高兴坏了,对赵无恤感激涕零,走到曲阜东郊后却被勒令停了下来,一时间又抱怨不已。
  怨声载道间,赵无恤又让人散布了一个消息:鲁国的叛臣公山不狃占了费邑,他阻断了鲁国东西间的往来,不让汝等归乡!
  公山不狃有苦难言,费邑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横亘在鲁国东西的狭地间,他若想自保,就得死死守住才行,哪能随便放人出入?
  于是这些一心想要归乡的东地鲁人便被赵无恤利用了,他们在曲阜东郊整编后开到费邑,器械完备后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攻城,前几日下了场雪才消停了一阵。
  谁料侯犯却不停,他现在一无所有,立功心切之下几步亲自参与攻城,几度差点先登!
  费邑的主力在曲阜失散了,大多数人还在俘虏营里做劳役,转运从三桓府库里搜刮来的粮食,所以费邑的人死一个少一个,公山不狃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他劝叔孙辄道:“如今之计,莫不如弃城而走,也好过你我被赵无恤捉了去,辱于黄口孺子之手。”
  “若是弃城,去齐国何如?齐侯的使者已经越过东蒙山来联络过吾等了,只要能带着费人入齐,齐侯许诺给吾等大夫之位。”
  公山不狃摇了摇头:“齐侯和赵无恤一样,是个无信之人!想想鲁昭公,再想想阳虎,齐侯做事有始无终,而且被赵氏打得一败再败,去了恐怕落不到好下场!”
  “那去哪?”
  公山不狃道:“莫不如去吴国!吴国前几年才大败强楚,是新兴的南方一霸,举国上下无不欢迎中夏的士大夫去投奔。而且我听说赵无恤在宋国和吴国太子有些不快,他一定能保全你我!”
  ……
  十二月上旬,在费邑被围一月后,费宰公山不狃与党羽叔孙辄夜遁向东南方逃走,赵兵入城,费邑遂堕!而赵无恤的使者又以那些归乡鲁人为前驱,逼迫东地大夫们臣服。
  在济水边被俘的那些人自然莫敢不从,其余人等,在季孙斯之死的震撼下也竞相率从。如此,东地遂平,赵无恤纵然自称“奄有龟蒙,遂荒大东”,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但正如诗言,“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只要泰山一带孟氏控制的北鄙一日未定,赵无恤就一日不能安心!
第566章
辩士的风采
  山路收缩到勉强只容一辆马车行走的程度,防御工事在前方出现,两座望楼像是泰山上的松树,攀附于岩壁之上。
  这是从曲阜前往郕邑的必经之路,郕邑是孟氏主邑,也是鲁国北鄙的要塞,抵御齐人长达百年之久,从未陷落过。这里易守难攻,强取会耗费大量时间的人命。
  但子贡此次前来,却必须攻陷它,不是用甲胄刀兵,而是用唇舌……
  继续往上走,迤长的城垛建筑出现在路的尽头,这仅仅是一处前哨关卡。沉默的脸庞从墙上的射箭孔、城垛间注视着来者,并向后方通报消息。抵达关口时,一位士人冷着脸过来迎接,他褪下了深衣广袖,穿上了甲胄,手紧紧握在剑柄上,正是孟氏的小宗子服何。
  “子贡,这寒冬腊月时节,你一会在陶,一会在费,一会又在曲阜、郕邑,离家可真远。”
  子服何站在墙垣上,话语里带着讥诮,他素来与子贡交好,如今却各为其主。
  “子服子不也如此么?”
  “我的家就在这里,在郕邑!只要有吾等忠勇之士在,赵无恤就休想踏入北鄙一步!”
  “百川殊途,却同归于海,子服氏的根在孟氏,孟氏的根在曲阜,鲁国诸卿大夫莫不如此。”子贡仰头告诉他,“孟氏和子服子在曲阜在家眷已被大将军安置妥当,勿虑也。”
  “你在威胁我?”
  “若威胁能消弭战乱,我愿为之,子服子,我有使命在身,叙旧之事能否稍后再议,能放我入关否?”
  子服何沉默了半晌,才冷冷说道:“开门,放他进来。”
  峡谷在他们面前绵延,东西两面受群山庇护,通过最后一道关口后,道路便开始蜿蜒向上,直至数里外的郕邑。从这里抬头望去,山脉近在咫尺,子贡仿佛伸手可及,他遥遥朝泰岱一拜。
  子服何看见他停了下来,便靠过来指给他看。“郕邑北阻泰岱,被孟氏经营百年后已经极其牢固,齐人一直都想南下,但换了无数个国君,无数兵马命丧于此,却依然无法攻克此邑,赵无恤亦然!”
  “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池,有很多都是从内部崩溃的。”子贡笑了笑:“我看孟氏也不是铁板一块。”
  子服何脸色一僵,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子贡这次来是想做说客么?我听说你曾为赵无恤说服公山不狃反叛,可后来他又背弃了公山氏,你的主君是个满腹野心,不可信任之人。孔子之政之所以会失败,全怪此子,子贡,你已经忘却夫子之志了么?”
  “唯,赐不敢忘,但子服子却说错了,当日公山不狃围困国君,犯下了谋逆的罪行,大将军只是顺势讨逆而已……”他声音开始变得低沉:“当日若不是赵兵及时赶到,我与夫子、子路都将死于武子之台下。曲阜朝堂虽然换了人,但堕四都之事,大将军并未贸然废弃,他尊君,安民,做的俱是我认同的事情,只是手段不太一样而已,君子和而不同,大将军与夫子如此,我与子服子亦如此。”
  子服何无话可说了,只能自己生着闷气,带子贡继续走。抵达郕邑时天色已全黑,城垛上火把通明,新月在护城溪流的漆黑水面舞动。吊桥已经升起,铁闸也已降下,但子贡能看到城门楼内的火光。
  郕邑内甲兵密集,装粮食的车子一辆接一辆路过,但子贡知道,这是孟氏得知他来后,故意拉出来走动的。透过这虚假的声势,他能看出,郕邑的气氛是压抑的,这和外面连续遭受的失败有关:孟氏已经在北鄙龟缩一月有余了,继公敛阳被公山不狃击败后,孟氏又在从须句向这里进军的冉求那儿尝到了苦头。
  “大将军这是在为我造势,给孟氏以持续不断的压力。”子贡心里明白,要在开春前攻下郕邑是不可能的,所以才有了他这趟出使。
  他前脚刚跟随子服何踏入郕邑孟氏府邸,瞥见孟孙何忌在殿上正中阴着脸安坐,他的弟弟孟孙说(南宫敬叔)在侧,就听到孟氏家主重重拍了一下案几。
  “端木赐,你居然还敢来此,是为赵无恤做说客的么?”
  还不及子贡出言,孟孙何忌一声令下,殿堂之后便涌上了数十甲士,手持刀兵将子贡团团围住。
  “速速将此人拿下,休让他用花言巧语来离间人心!”
  ……
  面对近在咫尺的闪亮兵刃,子贡没有畏惧,而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传遍了叔孙氏的殿堂,让孟孙何忌心里发虚。
  “你为何发笑?”
  “我笑大司空在孟氏亡无待日的时候,竟还要将最后的机会拒之门外。”
  “荒谬!”孟孙何忌强作镇定,冷冷看着子贡,“赵无恤虽然撷取了曲阜,但整个北鄙还在孟氏手中,我孟氏持戟五千,城邑近十,俱是背靠泰岱的坚城,硕大齐国花了百年时间都没攻破,赵氏子何德何能,能灭得了孟氏?”
  子贡轻轻拨开凑到脖颈来的一根长矛,说道:“无他,原因只有一个……”他目光四下扫射了一眼,问道:“敢问孟氏家宰公敛阳的灵堂何在?”
  “你,你是从何而知的!”孟孙何忌大震,他的虚张声势没起到效果,竟被子贡一眼看穿?亦或是内部有奸细?
  他不安地瞥了一眼子服何,这个小宗大夫与孔门,与赵无恤颇有交情,难道是他告诉了子贡?
  子服何知道自己见疑,只能叹了口气退到一边,以示无辜。
  在济水东岸那场溃散里,孟氏的兵卒是建制最完好的,基本被全须全尾地带回了郕邑,在季氏、公山氏陆续遭到失败后,他们便成了鲁国唯一有能力与赵无恤一战的势力。
  但一心进取的公敛阳却在郈邑羊舌戎那里折戟,接着又遭到须句冉求侧击,公敛阳也在军中受伤,折返回郕邑不久后便死了,孟孙何忌大恐,只能回师龟缩。
  子贡来郕邑自然是要代表赵无恤和谈的,孟孙何忌就想让孟氏看起来强大些,在谈判桌上也能多争取一些东西。
  但子贡却一下咬中了要害,这让方才如同充气河豚般的孟孙何忌一下子萎了。
  看着孟孙何忌的脸色,子贡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哀叹道:“我这次前来,正是受了大将军吩咐,来凭吊公敛家宰的,惜哉,当年共逐阳虎,在曲阜城中倾力合作,没想到竟有刀兵相向的一天。”
  公敛阳是孟氏的中流砥柱,孟氏兄弟能在强势的阳虎面前保住实力,成了内部最集权的卿族,此人功不可没,他的死去,让孟氏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少了公敛阳拍板,孟孙何忌,孟孙说,还有子服何也在为孟氏是战是降,何去何从而纠结不已。
  子贡乘机进言道:“如今大将军受国君策命为卿,奉公室以讨不臣,西鄙、曲阜、东地都已经归服,四分鲁国而有其三。北鄙民众不过十余万,兵卒连续溃败士气低落,群盗也在泰山一线流窜不止,等到春暖冰化,大司徒还有信心守得住么?不如早早与曲阜和解,否则,也会被鲁人视为不臣,则孟氏危矣!”
  孟孙何忌咬了咬牙:“赵无恤窃取朝堂,一心要将三桓灭亡,我与他势不两立,绝不屈从!”
  子贡轻轻摇头:“看来大司空去意已决啊,莫不是想去投齐人?”
  孟孙何忌感觉自己就像是赤身裸体,被子贡看透一看,他硬着头皮道:“是又如何?”
  齐侯在鲁国变乱后,大冬天的不好派兵越过泰山来搅局,但他的使者却在鲁国各邑流窜,给孟孙何忌的许诺是,若能以鲁国北鄙入齐,则可以做齐国的大司空,做齐国的卿!
  子贡仿佛听到了巨大的笑话,笑得弯了腰。
  “大司空啊大司空,去岁在大野泽西岸的那场大战,你缺席真是不该,若大司空看到当时齐人的窘态和无能,便不会生出这种心思了。就算孟氏投齐,也不过能苟且一时,等到明年晋国兴师问罪,大将军再亲自来攻,郕邑必陷!这是形势,至于人心,齐侯是怎么对鲁昭公,对阳虎的,你还会不知道?何况真要投齐国,那大司空就真成孟氏罪人了,且先问问宗族、家臣们答不答应!”
  孟孙何忌彻底没辙了,投齐一事,他们自己内部都没商量妥当,至少弟弟孟孙说,以及家臣子服何是不赞成的,毕竟孟氏为了抵御齐人,付出了太多人的性命,民众天然对泰山北面的强邻有种敌视。孟孙说更是指出,孟氏的根在鲁国,一旦迁离,恐怕很快就会枯萎。若真如此,孟孙何忌就成了孟氏的罪人了!
  家臣们俱不愿投齐,孟孙何忌感觉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彷徨不已。
  子贡又道:“我今日来此,便是要为孟氏指一条明路的!大将军答应,若孟氏归鲁,则可永镇北鄙,与国同休!”
  “此话当真?”在一旁的孟孙说有些心动了,他一向是孟氏内部力主和解的代表。
  “吾等还能信任赵无恤么?季大司徒也降了,却被逼得自杀,赵无恤能容得下主君么?”子服何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不希望继续交战下去,他将目光移向了子贡,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季氏是祸首,又勾结齐人,引起国人不满,他是咎由自取。孟氏的情况又有不同,大将军和国君愿意与孟氏在毫社盟誓,并颁布成文律法,将孟氏的地位写进律令里,让国人们知晓。不过话说回来,若大司空回归鲁国朝堂,相见时的确会有些尴尬……”
  孟孙何忌大怒:“你是在戏耍我不成?”
  “岂敢?我有一个两全的法子,既能让孟氏在鲁国无虞,又能让大司空如愿以偿。”
  “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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