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41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418/881

  ……
  季孙斯卸下了儿子手里的武器,远远扔到一边,看来被赵无恤扔进济水里溺了一通后,还是没把他心里那个天真的男孩溺死。
  “我可以死,但你们得活下来,季氏一族不能亡!”
  什么是族?族者,就是凑,就是聚,有血缘延续的亲人相聚而居。上凑高祖,下至玄孙,一家有吉,百家聚之,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血亲们休戚与共,这便是族!
  个人性命与宗族存亡,哪个重要?
  放到两千年后,或许很多人会犹豫一下,但在不抱团根本无法幸存的春秋季世,几乎所有卿大夫的子弟都会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当然是宗族重要!”
  若是为了宗族延续,个人死则死矣,只要能得到子孙的供奉和血食,他们就算做了鬼也能得到满足,若是宗族灭亡,他们做鬼也会挨饿。
  季孙斯将女儿的小手塞到儿子手中,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肥,我现在告诉你罢,活着比死要难得多,你祖父去世后,我便被阳虎和公山不狃架空,受尽了屈辱,但我活了下来,忍了下来,最后赶走了阳虎。季氏多难,现在轮到你来延续此族了。我会用我的死,换取你继承季氏和卿位,虽然一切实权都将被剥夺,虽然会一直屈尊于赵无恤之下……”
  “不……不……”
  季孙肥在摇头,铜灯架上的烛也在风中拼命摇晃,就像在一起摇头劝阻季孙斯似的。
  季孙斯却不再废话,他将儿子和女儿一把推出门外,不许他们进来:“汝等要好好活着,赵无恤今日得志,但他一个晋国人,是不可能在鲁国扎根的!等到一开春,他的敌人们,孟氏、公山不狃、齐国、卫国、郑国、晋国诸卿都会对他发难,他迟早要走向灭亡。活着,忍着,等到那一天到来为止!替我见证这一切!替我在他身上踩一万脚!”
  门死死关上了,但季孙肥知道自己一撞门就能开,他却再也鼓不起勇气去推,只能抱着自家妹妹跪地哭泣不止。
  漆黑压抑的夜空中,突然飘起了星星点点的白晶。
  厅堂内,烛光闪烁,案几倒地,一阵挣扎和扑腾后,一切归于沉寂。
  等天色放亮,将哭晕过去的季姬送走后,季孙肥咬着出血的嘴唇推门而入,一抬头,却见白布高悬,吊尸一具,季孙斯已经悬梁自尽。
  这次,他选择了庆父的死法,选择了将他颈骨勒断的白绫……
  竖人和婢女们惊恐的大呼小叫,而季孙肥只觉得,那匹布好白啊,就跟外面纷纷扬扬下起的雪花一样白……
  ……
  “死了?”温暖的居室里,赵无恤正在炕上和张孟谈对弈。
  他瞥了一眼前来通报的阚止,他做事真的很麻利,赵无恤的要求是进入十二月前要将此事办妥,可也不知阚止是怎么吓唬季氏的,才一天,季孙斯的死讯就传遍了整个曲阜。
  一国正卿,就这样被自己派遣一个家臣,轻而易举地逼死了?
  虽然经历过宋之乱,手底也多了几条卿大夫性命,但这次也太容易了点,不是么?想到一年前两年前自己还要受他掣肘,不由感觉有点失真。
  赵无恤呆了片刻,随后不动声色地挪动棋子:“孟谈,你来说说看,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张孟谈朝刚进来的阚止和封凛微微行了一礼,这才继续观看棋盘,他对谁都很温和,绝不树敌:“侯犯去了费邑,子贡去了孟氏那里,后续的棋路主君都已经定好了,仆臣怎敢置喙?”
  赵无恤又走了一步:“我指的是曲阜之内,季氏之死,要如何善后才不会激起舆情?”
  张孟谈问阚止身后的封凛道:“不知城内对季孙斯之死反应如何?”
  封凛兴奋地说道:“消息传出后,举城大震,所有人都一时失声。”
  这是自然的,过去一个多月来,赵无恤向曲阜鲁人展示了他的宽容,除了“战死”的叔孙州仇外,在济水畔与他为敌的大夫未杀一人,那些俘虏也全部收容。他开放三桓的府库,分粮食给他们,同时进行整编安置,允诺开春前一定送他们还乡。
  可现如今,赵无恤却开始显露自己残忍的一面,他用季孙斯的死告诫所有人:“记住,你们的社稷家业,我能继之,亦能绝之!”
  听了封凛的情报后,张孟谈道:“杀一人则举国震,则杀之,主君这件事做得一点没错。”
  他一一分析道:“西鲁的大夫在这场内乱里是获利一方,他们不会有意见,反倒会受震动,加深对主君的畏惧。东地的大夫们自保不瑕,也不会有意见,顶多兔死狐悲。鲁城的国人虽然还念着季氏,但季孙斯死有余辜,他勾结齐人的事铁证如山,已经引发了舆情愤怒。反之,这个冬天多亏了主君开三桓府库,才让他们没饿肚子,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只要主君不夷灭季氏,光死一个季孙斯不会激起他们太大反应,反而会在事后拍手称快。”
  “最后,只剩下遍布全国的季氏党羽了,这此人人数不少,只需提防他们困兽之斗即可。”
  赵无恤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手上却不闲,又挪动了下棋子。
  在鲁城呆了两年,专门收集情报的封凛想了想补充道:“对了,孔子倒是反应最快的,他和一干弟子在家中为季氏设置灵堂祭奠,哀乐传遍里巷。”
  张孟谈看了自家主君一眼:“孔子虽已离开庙堂,但在民间威望很重,不可不防……”
  赵无恤却摇了摇头:“无妨,只要不直接出面质疑我,他的意见不必在乎。”
  其实都这个固执的在野党,赵无恤还是有些头疼的。孔丘在脱险后便立刻向鲁侯辞去了一切职务,鲁侯也未加挽留,这算是他为政失败后的引咎辞职。下野后这位夫子拒绝见赵无恤,他杜门不出整整一个月,连无恤上任卿位都没任何表示,这还是头一次出来活动,看来季孙斯之死的确给了他极大震动。
  张孟谈道:“不过主君,季氏根深蒂固,还是不能大意,我倒是有个善后的建议。我听说季氏有一女,唤作季姬,年方十岁,是季孙肥的同母妹,若能将其收入宫闱,作为人质,便能扼住季氏的咽喉。”
  “人质?”赵无恤笑道:“我看是孟谈受用了不少大夫之女后喜欢上了鲁邦女子,也想让我娶几人为妾罢?”
  张孟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相貌英俊儒雅,是赵无恤势力里被联姻最多的一个,什么甄氏之女,秦氏之妹,被塞了一通,为了势力的未来,他只能含着泪收下了,如今早已不堪其苦:“我的确有此意,主君已经是卿了,大婚前没几门妾氏怎么行?季姬就可为良配,收了她可以让季孙肥忌惮,也可以收买鲁人之心。”
  无恤心里是拒绝的:“且不说我算是那季姬的杀父仇人,就说她现在才十岁……”
  十岁,就算按这个时代的标准,小季姬还是幼女,还是萝莉啊!
第565章
将堕四都进行到底!
  赵无恤望着面前的两名重要臣子,他们一个是晋人,一个是鲁人,竟不约而同地以为,应该用联姻来帮赵无恤巩固在鲁国的家业。
  张孟谈苦口婆心:“当年陈公子完从陈国逃到齐国,也是和齐人联姻,这才在临淄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虽说主君是依靠自己的本事,而非鲁国卿大夫抬举才到了今天的位置,但入乡随俗,若不想重蹈阳虎的覆辙,就不要让百万鲁人觉得主君是个外人……”
  赵无恤心里有些排斥:“联姻不是必须的,季氏和郈氏是姻亲,季平子和郈昭伯还是亲亲的表兄弟,最后还不是为了只斗鸡刀兵相向?”一旦有了亲戚羁绊,日后动手将季氏连根拔除时就会横生许多麻烦事。
  阚止则直言不讳:“不一定非要季姬,其余已及笄的鲁卿大夫之女为妾更佳,鲁国是亲亲尊尊之国,想要在鲁国长治久安,让他们视主君为亲戚,这是必须的。其实也不单是为了安抚鲁人,也是为了主君早日有继嗣,有世子啊!”
  “世子?”
  赵无恤先是茫然了一会,曾几何时,他在下宫苦苦追求这个位置,如今却早已忘记多时。仔细想想也没错啊,他现在是卿,按照鲁国世卿世禄的传统,他的儿子理应继承卿位和封地,可不就是世子么?
  他这下算明白了,难怪近来这几人总是劝自己纳妾。的确,他的势力依然像沙丘筑成的堡垒,假设他在入宋之役里突然死去,在鲁国打下的地盘也好,获得的卿位也好,都会一朝消失殆尽。若晋国赵氏不伸手过来,麾下的家臣们除了奔逃归晋外,根本无力维持。
  赵无恤的势力虽然进行了一定的集权化、去封建化,但大体仍停留在卿—家臣的体系内。这个体系里,一个主君是不可或缺的,哪怕主君是个如赵氏孤儿那样的婴孩,也能给家臣们继续抱团奋斗下去的动力。
  说起来还真是有趣得紧,他连赵氏世子还没正式搞到手,却被家臣们催着快努力造小小赵出来当世子了……
  本是官二代,奈何却自己奋斗成了官一代?
  于是他笑道:“原来汝等在担心这个?既如此,汝等的苦心我会考虑的,但刚逼死季孙,又上门提亲的事情,我还是做不出来。反正此女尚幼,还要服父丧,且往后推一推,三年后再议罢……”
  “主君!”
  赵无恤继续在棋盘上在挪棋子,将了张孟谈一军。张孟谈却板起了脸,他很认真,而阚止和封凛也一脸深以为然。
  见一干臣子还想继续拉皮条,赵无恤连忙说道:“如今更紧要的是朝堂四野,而不是我的宫闱。孔子对政事无知,被三桓利用,将国家弄得一团糟,但其初衷却是不错的。我既已是大将军,奉国君以讨伐不臣,就得将他办砸的事继续下去,将堕四都进行到底!”
  几人这才止住了劝,屋内的话题转向了那场中道而卒的国策上。
  “堕四都”一事,赵无恤没有废弃,甚至没有终止。他只是将它从孔子,从三桓手里接了过来……他发自内心地感激孔子哩,夫子灰溜溜地下台后,还为他留下了这么好的借口!
  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鲁国但凡有卿大夫敢于逾制者,请损之!
  多么完美的削藩宣言啊!
  当然,削的都是别人,赵无恤已经是大将军了,他的军队自然要洗白成国家编制的左右两军,征讨不臣,尊君攘夷,抵御别国入侵得用得到,怎么能随便削?他的城邑也会变成为国守边的要塞,自然不在其列。
  所以依旧是郈邑、费邑和郕邑这三都倒霉。
  张孟谈道:“郈邑已被羊舌司马接管,叔孙氏既已失去卿位,这座大邑他们自然也拿不回去了。郈邑将并入西鲁的体系里,派官吏管理。侯犯的残部则被指派去攻打费邑,此刻已经兵临城下,但费邑城高河深,是鲁国东地的中心,寒冬已至,恐怕不太好打。”
  “有了主君和张子的那些布置,费邑一定会在腊祭前陷落!”阚止却对此充满信心。
  “我倒是担心郕邑那边。”末了,他若有若无的说道……“不是我轻视他,子贡光靠一副口舌,能说服孟氏么?”
  赵无恤瞥了此子一眼,阚止火急火燎地将季孙斯逼死,莫不是想给去劝降孟氏的子贡制造点麻烦?三桓虽说已出了五服,但毕竟休戚与共了一百多年,爱恨交织下,对季孙斯的死难免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所以这些心机重重的家臣啊,时不时就得敲打几下才行。
  赵无恤轻轻将眼见要输的棋子拨乱:“子我,巡视不法,约束官吏尽忠职守等事,子贡不如你;行人朝聘,折冲樽俎,则你不如子贡。他办事,我很放心,子贡虽然没带尺寸之兵,升斗之粮,但他背后还有我,这便够了!”
  ……
  从地图上看,鲁国的疆域像一个哑铃,两头大、中间细。按照山川河流走势,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部分:济水、大野泽水域的西鄙;洙水、泗水流经的曲阜;泰山高耸的北鄙;以及沂水、东蒙山一带的东地。
  在三桓四分公室后,孟氏占了北鄙,叔孙氏占了西鄙,季孙则占了最大的东地,这种局面直到赵无恤入鲁后才彻底打破。
  正所谓“奄有龟蒙,遂荒大东。至于海邦,淮夷来同。莫不率从,鲁侯之功。”东地的百里山河是伯禽及历代鲁侯征伐淮夷打下来的,这片周人殖民地的中心自然是季氏的都城费邑。
  季氏能靠这座城邑专鲁长达百年之久,季氏的费宰们源源不断地崛起,试图入主曲阜,自有其原因:费邑城大池深,北阻东蒙山,南临邾国,是为兵家必争之地,谁控制了这里,谁就能将鲁国东西两部分死死扼住。
  可现如今,坚不可摧的费邑却成了一座孤城。
  “费邑恐怕是守不住了!”
  当看到一场小雪过后,城外的兵卒却没有退却,而是开始热火朝天地伐来树木,挖土夯实,准备造壁垒长期驻扎时,公山不狃对叔孙辄如是说。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418/88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