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3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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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恤则笑道:“我只是宋的宾客,哪有资格替主人迎宾?太子莫要冤枉我,前些日子劳军的酒水、肉食我可没少差商贾送去,可还受用?”
  再见面的交锋,夫差还是没讨到什么便宜,在场众人都不是生面孔,自然不用太过寒暄。不多时,宋公穿着赶制出来的小一号朝服衣冠,在交龙旗开道下走了出来,公女南子蒙着面纱陪同在侧。
  本来这是不合礼制的,但公孙纠不懂事,若无南子陪伴则哭闹不已,紧紧抱着铜柱不愿临朝,所以便出现了这新君上朝,长公女陪同的奇葩场面。
  宋国卿大夫们捏着鼻子忍了,反正吴国人也看不出什么有礼无礼,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法啊……
  司马耕担任司礼,大声宣礼,让朝臣和宾客们拜见新宋公,众人唯唯,只有夫差和身后的几名吴人肃立不拜。
  “按照礼制,外国太子见国君应当行顿首礼,还请吴国太子拜见宋公……”司马耕按捺了一路的怒意终于忍不下去了。
  夫差一言不发,进来后只是扫了小宋公纠一眼,就把精力集中到公女南子身上。
  直到司马耕三番五次提醒,怕他没听懂的转译官又用吴语说了两遍,他虎目才又望向宋公纠,威风赫赫,吓得他只想往堂姐南子怀里钻。
  “这就是宋公?”夫差语气不屑,一个刚断奶的童子,养于妇人之手的小屁孩,也值得他跪拜?
  “吴国是王,宋国是公,天生高一层,吴国太子与宋公应该是同等级,余不必顿首,此厢有礼了。”夫差趾高气扬,他随意地拱了拱手,就当是见礼了,这种无礼跋扈的态度一下子踩在了宋国诸卿的尾巴上。
  新君的权威,这是至关重要的,也是赋予他们职权的源头,决不能任由夫差践踏!
  乐溷觉得自己身为未来执政应该出头,便站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吴国弃在海滨,不与姬通,明明只是伯爵……”
  “你再说一遍试试?”夫差的短剑在外面卸下了,但他锐利的目光却像一把锐利的剑,朝乐溷刺了过来,将他未说完的话噎在喉中。
  乐溷讷讷不敢言,还是赵无恤替他补充道:“大兄说的没错,我在鲁国时观摩过柤之会的盟书,吴君寿梦受晋国之邀与中夏会盟,盟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吴伯’,位次在宋平公之后,太子恐怕是记差了。”
  “柤之会后,晋国为宋伐偪阳,破城后将此邑给了向氏,难道小司寇觉得我会不清楚?其实,如今已经不能旧的爵位来排定尊卑次序了,吴是能与晋、齐比肩的大国,宋国却只是中等诸侯,吴国太子所说有理……”向魋在后幽幽地说道,这种胳膊肘朝外拐的行为顿时惹来弟弟司马耕的怒火。
  “仲兄,你到底是宋臣还是吴臣!”
  一通闹哄哄间,这场觐见就要不欢而散,直到殿内响起了一声清泠的声音:“礼之用,和为贵,二三子休要在朝堂上吵闹,惊扰了先君未散的亡魂。”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一身孝服的公女南子发话了。
  夫差进来以后精力便放到了两个人身上,一个人抢先他入城的赵无恤,另一个就是在诸侯间以美貌闻名的南子。
  前者让他有点吃不透,后者则让他惊为天人。
  女要俏,一身孝,南子清新脱俗的素妆打扮,其实比平日里穿金戴银,披朱紫之色要更能打动人心,这也是宋国诸卿大夫优容她的原因之一。
  “公女之言有理,本太子便不与汝辈计较了。”
  南子发言后,夫差这才收敛了跋扈的脾气,目光再度投向南子,将她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目光肆意而贪婪,让殿内众人皱起了没,但南子却毫不畏惧地与夫差对视。
  夫差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看不清面纱下的容颜,但倾城倾国之貌,一定胜过家里那个宋国公女季子罢……
  向巢是怎么跟自己形容的来着?在宋国,朝中长者看见南子,便会放下玉圭,捋着胡子注视她。年轻士人看见南子,禁不住脱冠重整头巾,希望引起南子对自己的注意。耕地的人忘记了自己在犁地,锄地的人忘记了自己在锄地;以致于农活都没有干完,回来后相互埋怨,只是因为受南子美貌所吸引,紧紧追在她的车驾之后。
  而那雍容华贵的气质,更是整日含泪北望的季子所没有的,这才是夫人之选!
  他心中有了计较,伸出三个指头,环顾宋国朝堂,用生硬的雅言傲然说道:“其实我此番来商丘,为的是三件事。”
  “第一件是以妹夫身份,吊敛宋国先君;第二件是拜会宋国新君,修两邦旧好,再看看宋国有无需要吴国帮助的地方;第三嘛……”
  他是个所欲必得的人,无论是荣誉、胜利,还是女人。九十九牢的礼遇让他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拔除萧邑,掠民近万的胜利让他志得意满;若是能将近年来在诸侯间声名鹊起的第一美人再弄到手,这次宋国之行就完美了。
  夫差看着南子,笑容里充满自信:“我想迎娶宋国的公女南子,还望宋国许嫁!”
第537章
南子的归宿
  当来自其他位面的小蝴蝶呼呼扇动翅膀,掀起的时间风暴将带给时代以改变,改变事件的因果次序,改变一些的历史轨迹。如赵无恤自己本该在晋国内混吃等死等世子之位砸到头上,但他年纪轻轻就出奔外国,做下了一番事业。如南子本应该嫁给卫灵公,成为历史上出了名的浪荡妇人,苟且一生,结果却在亲手弑父后还留在宋国。
  这些改变并不完全出于赵无恤的意志,单个的历史人物轨迹一旦发生碰撞,后果是他难以预料的。
  比如吴国太子夫差来了宋国,比如他公然提出,要迎娶南子。在历史上没有任何交集的两条线居然开始提前越轨,这让赵无恤有种对未来历史失控的恐惧。
  好你个夫差,不去等你命运里的克星郑旦、西施,反倒觊觎起南子来了?
  “什么!想要迎娶公女?”
  一语激起千层浪,整个宋国大殿上下无不骇然,除了宋公纠依旧一脸懵懂外,包括南子在内,其余人都仿佛听到了耸人听闻的话。
  吴国人,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刚才被夫差一句话吓退的乐溷再次壮了壮胆站出来提醒道:“吴国太子,你已经是宋国的女婿了,两年前不是才刚刚迎娶了公女季子么?”
  夫差眉毛一扬:“那又如何?”
  向巢再度幽幽地说道:“这种事情别国又不是没有,当年晋平公与齐国结姻亲,娶齐侯之女少姜,少姜有宠,但不久就死了。齐人又派晏婴继续献公女继之,既然晋国做得,吴国为何就做不得?亲上加亲岂不是好事。”
  有内奸就是麻烦,乐溷无语,只能指着向巢呼呼地说道:“你……你……”
  皇瑗出言道:“这不对,因为季子尚在人世,所以太子的正室夫人只能有一个,公女南子身份不逊于季子,岂能屈尊为滕妾?”
  这回轮到向魋出来挡枪了:“我听闻,天子有后,有三夫人。诸侯亦有夫人、有世妇,有嫔,有妻,有妾。吴国实力雄厚,吴王便有夫人数人,吴国太子多一位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为殿中对礼仪修习最精的人,司马耕用看待仇人的目光瞪了瞪两个哥哥,冷笑道:“吴国太子这趟宋国之行,算是把延陵季子为吴国积累数十年的好名声消耗殆尽了。宋公之死不过半月,公女尚在孝期之内,却不顾礼仪想要强行婚娶,太子可还知道礼字怎么写?”
  夫差傲然回头,面对司马耕的指摘,他拉起袖子,露出了青黑色的龙蛇纹身:“我纹身,礼不足责我也!”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却又无言以对。
  你们不是觉得吴人无礼,是纹身的蛮夷么?好啊,我就是这样的人,那你们用来礼仪来责备我有屁用?
  这逼装的,叫司马耕无言以对,若不是赵无恤也是压了一肚子火,真想再给夫差打九十九分,少一分是因为比起楚武王“我蛮夷也,不与中国号谥,尔不尊我,我自加王号”差了那么一点。
  夫差竟一改前几日受了九十九牢的好说话,一意孤行地想要强娶南子起来,这让赵无恤疑心重重,不由看向了向巢、向魋兄弟俩,他们应该是此事的推动者,此刻正一脸得意在旁瞧着热闹。
  没错的,一定是这两兄弟在夫差面前描述南子如何如何美艳可人,夫差本就是好色之徒,听得多了难免心动。
  如今宋国内部依然是分裂的,在赵无恤支持下,南子、司城乐氏、皇氏、司马耕为一党,向氏兄弟又为一党。其中南子是商丘各势力重要的粘合剂,是控制新君的重要手段,若南子被嫁到吴国,向氏兄弟在讨好夫差之余便少了一劲敌,若是他们严词拒绝,则可以让夫差恼怒,在未来一直支持向氏。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所幸赵无恤之前有一些准备,有过一些布置。
  他朝默然不语的南子看了一眼,从宾客的位置走到了宋国诸卿面前,直面夫差!
  ……
  就在己方众人焦头烂额的时候,赵无恤却径自走到夫差面前,直视他道:“二三子歇歇罢,与吴国人讲礼仪,讲道理,和对牛弹琴有何区别?太子是个讲究实利的人,他背后是吴国的精甲,今日之事,恐怕是必须遂了你心愿才行罢?”
  “没错!”
  “否则便只有两国交兵了,对否?”
  “然!”夫差看了咬着唇一直沉默不言的南子一眼:“好叫公女知晓,当年齐桓公能为蔡姬兴兵攻蔡伐楚,夫差亦如是!”
  他在美人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道:“吴国带甲三万,皆是跣足越千里伐楚的精卒,五战及郢,无坚不摧,无城不克。四年前本太子帅舟师伐楚,也虏获了其二公孙、七大夫,楚国惧亡,竟迁都于鄀。吴国北有钟吾、徐地,若宋国不能遂我心意,则吴国举甲北上,宋国必危!宋人与四公子叛党数战,五战而三胜,虽然侥幸胜于孟诸,但阵卒尽亡,如今偏守商丘,还能当吴国一击之力否?”
  讹诈,这是赤裸裸的军事讹诈!但乐溷等人却愁容满面,他们不知道吴国虚实,竟怯怯不敢再严词拒绝了,南子也只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赵无恤却突然笑了起来,这让夫差的虚张声势为之一滞,他对赵无恤摸不透的就是这点,此人看向他的眼神,仿佛能望穿虚实,甚至看透他的命运结局一般。
  “太子别说笑了,吴国伐楚,伤敌数万,自损八千,如今国内空乏,否则,此番为何只让太子带了两千人入宋?吴国之南,又有越国在具区、五湖一带不断袭击,吴君伐越不遐,哪有心思为太子的私欲不能得逞而兴兵北上?”
  他的笑容止住了,望着像一只斗鸡的夫差冷冷说道:“至少在我想来,伍子胥、孙武子这样的智者是不会做如此不智之事的!国虽大,好战必亡,我在晋国时可是听太史史隆预言说,吴国三十年后要灭亡了,太子应该修德,而不是争于蛮力,否则何以继吴国社稷?何以避免史隆的预言?”
  史隆是出了名的乌鸦嘴,预言基本都会中,但“吴三十年后将亡”对于正处于如日中天的吴国来说,只是空穴来风。
  但言语就像风,夫差还是为此微微震动,因为赵无恤全说对了,他暗暗想道:“莫不是邢敖将吴国虚实透露给了赵无恤?不对,他的一切信件都会受到检查,且无法接触到如此隐秘的军情,赵无恤是怎么猜出来的?”
  看不透,这个人真的看不透。
  临行前父亲的话语再度在耳旁响起:“夫差,你可知此番宋国大乱,本是吴国北进中原的大好时机,我为何只让你带两千吴甲去?”
  “是因为硕大吴国,已经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卒去宋国了!夫差,你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能当太子?”
  夫差,你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能当太子?
  夫差,你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能当太子?
  夫差耳中嗡嗡作响,他的虚实之术,在赵无恤能看穿历史的眼睛面前轰然破碎,方才的虚张声势竟有些演不下去了。
  但自己装的逼,咬着牙也只能装完啊!
  就在夫差要发怒时,南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宋国公室凋零,如今以南子为长,国君年纪尚幼,南子的婚嫁既无长辈做主,那便只能自择了,吴国太子,赵小司寇,可愿意听听南子的意愿?”
  “南子……”赵无恤和夫差一齐回头,看着身后的女子。
  夫差被解了围,心里一松,说道:“公女但说无妨!”
  赵无恤却一言不发,只是捏着拳看着南子,她外表美丽而高贵,内心坚强而唇角柔软,却早早背负上了弑父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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