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3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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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大心倒是个特例,所以他被戴族三氏视为叛徒,乐溷恨不能立刻杀到商丘,抓获老迈不能出征的乐大心后戮杀于祖庙。
  可赵无恤话还没说完。
  “夺回商丘自然是平息此次内乱的最快手段,但……攻城却是最下乘的作战方式,尤其是商丘坚城,叛党甚多,少了一月难以攻克,即便有内应也不好谋取。何况兄长,吾等还得先面对一支潜在的敌人。”
  乐溷见赵无恤驳回了他的计划,本来有点不高兴,听到这里不由奇怪:“敌人?郑、卫两邦和叛军不是已经被吾等击溃了么,哪还有什么敌人?”
  赵无恤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司马耕,这消息他也是战后才得到斥候通报的,想来性格耿直的司马子牛并不知情。
  他笑道:“俗言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的人在桃树下费了半天劲,好容易将桃枝压低了,可有的人却径自走了过来,想要不费劳力就够到桃儿……”
  赵无恤望着敞开的大帐之外,笑意收敛,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兄长,下令让乐氏的兵卒们列阵以待,个个都给我精神些,摘桃子的人,已经到了!”
  他心里则默默地说道:“南子,再委屈你在桐宫内稍待几日,待我扫清了眼前最后一片樊篱,便去救你……”
  ……
  夕阳将至,在孟诸水泽中又划行了一段路后,计然和楚狂人再次舍舟登岸,朝一座小丘上攀爬。
  楚狂人一边爬一边问道:“季秋风大且冷,今夜可有个暖和的地方安歇?”
  计然头也不回地说道:“冷?赵小司寇送你那件熊皮大裘呢?”
  “来孟诸的路上,看到路边有饥寒交迫的民众,就送给他们穿了。”一套卿子公孙穿的熊皮裘价值极高,可以置换土地数百亩,可在楚狂人口中,却和扔了一件破衣烂衫没什么区别。
  “你这是在害他们啊……”计然叹息。
  楚狂人跳脚了:“害他们?”
  “然,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天性也。更别说这是在深秋,觊觎熊皮大裘的人恐不在少数,也不知道那裘衣已经粘上几人鲜血了。”
  楚狂人唾了一口道:“我才没那么愚钝!我将通往戴邑的路指给他们,让他们穿着这皮裘投奔赵氏营地,自然会得到善待。”
  计然知道老友的性情,也不再调侃他,答道:“原来如此,今夜的居所就在这座小丘北面的山洞里,你十年前来过的。”
  “就是那个阴暗潮湿,翻身就滚到泥里,夜里还回荡着滴水声的洞窟?饶了我罢。”楚狂人叫苦不堪,脚步却丝毫未停。
  “明明是处难得的洞天福地,你还挑三拣四的……咦?”
  计然回头笑骂,结果却在咦了一声后,停了下来。
  “你咦什么,停下作甚?”
  计然沉默了片刻后道:“先别急着走,东面有人来了……”
  楚狂人一转身,果然,孟诸之东,地平线处冒出了一支军队,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不下千人。
  然而这只是他们的前锋部队,其后还有三四千人,望上去像是滚动的黑色波涛,铺天盖地朝西面卷来。
  楚狂人还在借助日落前的光芒努力辨认旗号,计然却已经一一道出了那些人的来历。
  “是向氏,还有吴国人……”
  楚狂人无奈地说道:“又被你猜对了。”
  计然笑道:“那是自然,我已经得到消息,说早在半月之前,吴军在太子夫差率领下,已经开始攻击偪阳,他越过彭城,临萧邑,往商丘进军。我正奇怪他在何处,为何不来参与这场大战,孰料说到就到,这时机还真掐的准,不愧是孙武子的得意弟子!也不知他将那鬼才般的兵势学到了几成?夫差遇上了赵无恤么?有趣,当真有趣!”
第522章
十年后的霸主
  “带着吴军前来的是向氏!?这不可能,此事我两位阿兄未曾向我提及过啊!”
  司马耕的确是个无辜的不知情者,当得知就在他带着一千族兵来为赵无恤助阵,他的两个哥哥却在背后使着小动作,引吴军入宋时,不由大惊失色。
  他们已经出了营帐,站在孟诸南岸的一处小土坡上。赵无恤指着对面黑压压的影子对司马耕说道:“他们就在对面,据我所知,左师和大司马在商丘附近被击败后,退到了宋国东北,随即便向吴国发出了求援信,本是病急乱投医之举,如今却是覆水难收了。”
  司马耕倒是没想太多:“既然来者中有半数打着向氏的旗号,那应该是友非敌。”
  过来听侯调遣的柳下跖在旁冷笑:“吾等与敌军对峙两日,交战半日,彼辈愣是不出现,现在刚打完就冒出头来,气势汹汹地往战场开进,这是友军?恐怕是来坐观两虎相斗,事后从中渔利的罢!”
  赵无恤瞪了盗跖一眼,让他不可对司马耕无礼。不过盗跖说得对,吴国人在前,向氏族兵在后,双方合军一处,显然是勾结在一起了。他们在十里之外便被赵氏斥候发现,几名轻骑见有向氏旗号,前往警告却直接被射杀!赵无恤随后再度遣使也毫无音讯,如今对方已经到逼近到三里之内,双方一触即发!
  乐溷的直捣商丘计划横生枝节,十分抑郁,嘴上不由抱怨道:“子泰说的对,彼辈肯定是来摘桃的,早知向氏引来了吴国人,吾等何必与敌军决战,如今士卒疲敝,白白便宜了对方……”
  这抱怨在赵无恤严厉的目光下渐渐变得声音微弱,最后不敢说了。其实乐溷心里也奇怪,自家妹夫赵无恤也就是个鲁国上大夫,自己可是宋国的卿!地位显然比他高,名义上的领地也比他多,但为何才三年不到时间,就变得如此畏惧他……
  陷入这样的局面,赵无恤也是有苦说不出,最早时传来的消息是:吴师入宋后先攻彭城,又围偪阳。彭城属于宋公直属,偪阳则是向氏世传的城邑,叫人只以为吴国助了乐大心。所以他才不得不与叛军提前决战,以免腹背受敌。
  随后消息却又有反复,吴师竟又和向氏合兵一处,围攻叛军的老巢萧邑,当真变幻莫测……
  如今之计不是追究,而是稳住局面,于是赵无恤淡淡地说道:“吴人态度暧昧,将其视为友则可能变成敌,将其视为敌亦不可。于是我只能继续决战的计划,先解决一方后才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孰料吴师却未久攻萧邑,竟弃辎重直趋商丘,刚好赶上孟诸大战……归根结底还是料敌不明,我之过也。”
  在场众人都纷纷道不敢,若无赵无恤指挥作战,布置战术,他们连叛军都打不过,更别说应对吴人的干涉了。
  说到这里,赵无恤却徒然加重了语气:“如今吴人来者不善,吾等不可大意,子牛,你且先过去与左师和大司马碰个面,问清他们的打算和来意。其余诸将各自收敛兵卒,伤患和俘虏在后分别安置,能战者全部在前列阵,休要堕了军威!”
  孟诸之战后,赵无恤在联军里风头一时无二,若说先前还有人怀疑他的年纪和地位,现在却但闻唯唯,连战役里损失惨重的曹国司马以卿士之资,也不敢有半个字的抱怨。
  随后赵无恤蹬车驰往前线,脑子里却全是关于今日对手的信息。
  “夫差,现在的吴国太子夫差,未来的吴王夫差,春秋五霸之一……”
  ……
  春秋五霸,这是后世耳熟能详的一句话,本想着好歹得等春秋的纪年走完,方能将这三百年间的几百个诸侯分出个雌雄来。可来到这公元六世纪的尾巴后,赵无恤才愕然发觉,原来“五霸”的概念早就有了。
  夏伯昆吾,殷伯大彭、豕韦,周伯齐桓、晋文,是为五伯。
  霸者,伯长也,说白了就是诸侯里的老大哥,地位凌驾于小弟们之上,但理论上却依旧臣服于天子爸爸……
  单以平王东迁后算的话,春秋五霸倒还没公论,赵无恤记得后世五霸的候选人有很多,其中两种比较流行。其一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
  不过另一种显然更受认可,只要把秦穆公、宋襄公这两个既无名又无实的替补角色删掉,再把吴王夫差、越王勾践这对好基友塞上末班车即可。
  这两个死对头人生轨迹碰撞得太过于传奇,大起大落间蕴含着太多的嗟叹,再加上美人离殇的香艳,导致后世提及春秋最熟悉的人物,除却孔夫子外,莫过于夫差、勾践、西施这三人了……
  勾践现在也只是越国太子,名望不显于诸侯,西施不知道几岁了,也许只是个小萝莉。唯有被赵无恤默认为潜在对手的夫差,他却早早开始关注,去年在陶丘和吴国接上头后,还让去吴国的邢敖特别留意。
  夫差,他是十年后的霸主,影响力遍布天下的人,最盛时,败齐、逼楚、服越,淮泗诸侯无不臣服,赵鞅为执政的晋国仅能与之平分霸权,吴王夫差风头一时无二。
  这便是赵无恤对于夫差的了解,可这些认知半月来却再度被刷新,若先前吴人的军事行动都是夫差刻意为之的战略欺骗,那这个人就太值得忌惮了,赵无恤当时甚至有一丝怀疑,来的莫非是孙武?
  所以在得知敌方主帅身份时,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该松一口气。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平庸之辈。
  所幸,赵无恤不仅知道故事的开始,也知道故事的结局,知道夫差和吴国的结局……
  ……
  车骑如风,在思考的片刻时间,赵无恤便奔驰到了阵列的前方,此刻,吴师已经逼近到了一里之外!
  那些地平线上的黑点迅速变成了一层黑压压的浪潮,又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黑甲兵卒,阵中高竖乌羽之矰,望之如墨。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也迅速化作震耳欲聋的惊雷,大地震颤,声如潮涌,两千吴国甲士在沉默着迈步接近,盾牌和短剑的敲击声,就是他们发出的吼叫。
  赵、乐联军也早已列阵以待,各自占据左右。面对慢慢逼近,一副要大打一场的吴军,武卒表现尚好,乐氏兵卒却人心连同军阵齐齐动摇。
  乐溷呆呆地看着吴军看似势不可挡的军阵,喃喃说道:“久闻吴国步甲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至于挤来前方观望的曹国司马,见到吴军战阵的那一刻,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笼罩了他,让他两腿发颤,牙齿打战,咯咯的声音连聋子都能听得到。
  一向睥睨世人的大盗柳下跖在对曹国司马不屑之余,也面色严峻起来,他侧过脸问赵无恤:“司寇,若是与吴师再战一场,能胜么?”
  赵无恤小声回了他一句实话:“没把握……”
  据说吴国的三万重甲军阵是孙武操练出来的,以往的好勇斗狠保留之余,却也练出了坚毅和整齐划一。早先的郑军比不上,连中行氏的方阵也不如远矣,说他们是当下诸侯间最强的重步兵也不为过,若是赵氏武卒没出现的话……
  “没把握稳赢,五五开吧……”
  柳下跖再度咧开一嘴大白牙:“这我就放心了。”
  无恤道:“从对方进入宋国后的手段看,虚虚实实,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看似气势汹汹地压过来,但却不一定会开战……”
  他指着被吴师掩盖在后的那些向氏族兵道:“向氏的精锐都被司马子牛带出来了,向巢征发了领地里的所有人才凑出这两三千杂兵,我听说吴国人作战一向喜欢驱逐盟友在前,如今怎么反过来了?恐怕来袭是假,威吓是真,即便真就如此开战,向氏之兵必无战心,吾等小心戒备之余,也不能落了下风!”
  随着赵无恤一声令下,武卒那还算完备的阵线也列起来了,盾牌整齐地列在第一排,丈余的长矛架在上面闪着寒光,青铜刺猬再度将背部朝向来者。他们虽只是采取了守势,并未前进一步,却也同样带给对方以压力。
  但吴国人的脚步非但没有慢下,却反倒加快了几分!!!
  乐氏兵已经隐隐有后退的打算了,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他们浑身疲惫,也见够了袍泽死在身边,现下还能坚持住,仅仅是因为宋国人性格里的质朴和老实。
  但武卒却丝毫未怂:长矛兵岿然不动,田贲的掷矛兵嚣张地用矛拍着自己的小盾;剑盾兵们填补了大盾间的缝隙,冷冷地盯着能看清脖颈的敌人;弩兵已经上满了弦,三列单臂弩瞄准前方。
  那些稍逊一些的西鲁邑兵他们的鼓舞下,也咬牙坚持在位置上。
  吴师的传讯方式与中原不同,以鸣金为进,以击鼓为退。在那尖锐的哐哐声映衬下,吴军已经到了七八百步外,像一座山般压了过来,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也压在赵无恤的心上。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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