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339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339/881

  “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称之为医院。吾等过去行走诸侯,无立锥之地,从今以后就不一样了,这医院,便是医者安歇诊治的固定场所。”
  喜欢到处奔走寻觅草药的子明不解地问道:“夫子,吾等不是要救济天下,行走九州的么?为何现在却要停留在一地,莫不是赵小司寇要将吾等禁锢于领地之内?”
  众弟子多为不畏权贵的士,早先齐侯扣押子阳,就已经引发了他们的一致愤恨,一时间义愤填膺。
  扁鹊大摇其头:“非也,只是小君子的话让我明白了,不断更换地方,其实能救助的人还没脚踏实地在一处呆上几年多。这医院并非只给贵人们看病,而是针对民众的!”
  弟子们大惊:“还有这等善事?”
  医院面向的治疗对象主要是郓城的驻军和国人,对军中兵卒义务诊治,不收取任何费用。对于有经济基础的士和国人,则收取药费和一定的诊费作为代价。但派出行医去穷困的乡鄙诊治,就不再苛求药费了。
  过去领主对于治下的民众,一向都是只管大病大灾,不问小痛小患的,殊不知这些小疾病导致的死亡却不亚于大疫。
  所以扁鹊觉得即将要做的事情重要程度不亚于游医天下,他精神抖擞地对弟子们发号施令。
  “医院是公共医疗的核心,其内部自有分职,依然是食、疾、疡、兽四科。以我为首,二三子为医师,各司其职。”
  如果说赵无恤的资助是基石,扁鹊是撑起这屋檐的大柱,那弟子则仿佛一个又一个木楔子,共同组成了医院的构件。
  “子阳擅长诊脉,如今他不在,便由老朽亲自来,此外子术掌开方、子明掌司药,按方制配出成药。子同掌火灸、子仪掌针灸、子越掌行走周边乡鄙,子容先跟着子明学习,待日后可掌采药。”
  众弟子见夫子心意已决,也不再劝,纷纷应道:“唯!”
  “其余加入灵鹊的各国医者隶属汝等之下,按照加入年限传授医术,还要有专人负责教授医童,向民众普及医药和防疫知识。”
  “医院由赵小司寇资助,医师按照医术高低不同,是有不同俸禄的,但每次治疗成功与失误与否都会加以记录,以便年终考绩,考绩不合者将被剥夺医师身份。”
  末了,扁鹊严肃地说道:“善于医者曰良医,精工昧理曰庸医,击鼓舞趋,祈镶疾病曰巫医,灵鹊要培养明医,却容不下巫医和庸医!”
  从一开始就和巫术等怪力乱神的东西划清界限,这就是医家的立派之本!也不知后世将中医视为巫术一种的中医黑们会作何感想。
  ……
  医院的场所早已找好了,就在外区一处宽阔的大宅院里,这是前任郓城大夫的别院,赵无恤家眷少,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就将其划出,作为公益财产的一部分。医院地下用陶管修了完善的下水道系统,前堂是诊治和开药的场所,后寝则改造成了一间间病房,以走廊相连,通风向阳,病人依病情轻重异室居住,以防渐染,还有厨舍以调制汤药饮食。
  郓城建起医院,只是整个医疗体系的第一步,在甄于成熟后,赵无恤希望在每个千户之邑,都能有一座官办的医院,里面工作的人却是饱含理想主义的灵鹊医者们……
  “郓城内要建医院了!还是由活神仙医扁鹊主持。”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传遍了城邑内外,本来已经送完家中蚕丝的养蚕女们也巴巴地跑来围观,其中一个老妇人还骄傲地拉着自己那腼腆的女儿,展示她洗得光滑白净的脚踝,宣称这是医扁鹊治愈的。
  “当时我女儿脚都断了,老神仙只是轻轻一抚便骨肉愈合,皮肤再生,不信你瞧瞧,就像剥了壳的鸡子一样,以吾女为妻者,家中百病不生!”
  不提这成为赵无恤与众吏饭后谈资笑话的插曲,待郓城医院挂牌成立的那天,观者如堵。
  花了几个月时间,将西鲁细细绕了一遍,让地方贪鄙小吏闻风丧胆的监察使阚止,还有掌司法的郓城士师成抟也在远远看这热闹,他们是对灵鹊的建立和所作所为最为警惕的两人。
  事无巨细皆出于君,职无大小皆属于官方,这是两人思想的共同之处,所以也渐渐交好,成了除儒门弟子外一对朋而不党的属吏。
  瞧着郓城民众喜形于色的模样,阚止感慨道:“天生的贤君和你我这等只有凡俗智慧的人就是不一样,事后想来,无论驱逐灵鹊,亦或是解散他们,都会引发一些人的不满,且会将医者们逼到其余邦国去,杀之则会被戴上暴虐的名声。”
  “但司寇的法子却不一样,医扁鹊及其弟子虽然还扭捏着不肯接受官职,但他们做的事却和赵氏官医并无区别。经过须句一事,灵鹊的名声在东国已经十分响亮,诸侯颇有自命仁义的士人奔赴加入,其中不少人稍加笼络,便能为吾等所用。医院能将他们不安分的心安置下来,此外还能广收民心,何其妙也!”
  此举在赵无恤有意宣扬下广受郓城鲁人好评,对律法严格,劳役颇为频繁的那些许抱怨也烟消云散了。
  成抟却有些忧虑地问道:“在司寇的计划里,郓城医院需要运转一年,然后推广到其余各邑。再一年后,医扁鹊和弟子们便要留下这个壳子去别处了。到时候带去的可不止是医术,还有西鲁的医保制度,甚至是西鲁各邑虚实,又是一潜在的祸端,还不如现在短痛斩之。”
  阚止冷哼了一声:“想走,往哪走?”
  “齐人扣押了扁鹊之徒,两边算是结了仇,齐国暂时是不会去了,应该是去最近的鲁城、曹国、宋国等地罢。”
  阚止仿佛看透了一切,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天真!宋国、曹国且不论,你觉得两年以后,执掌鲁城政事的,还会是三桓,亦或是鲁侯、孔子么!?”
  ……
  阚止猜的不错,赵无恤设置医院,的确有留住扁鹊等人的意思。但更多的,则是希望通过这一跨时代的善政,能减少西鲁的民众死亡率。
  人口保持快速增长,才是一切霸业宏图的基础!
  治理一二十万人和管两千多人的小小成乡不可同日而语,在进一步扩大财源之前,赵无恤没法将鼓励人口繁衍的那些措施一一照办过来,现在只能在减少婴儿孩童、还有青壮的死亡率上着手。
  毕竟公共医疗在中国起步虽然不晚,却进展缓慢,直到宋代时,平民医院方才遍布各大路府州县。
  光有医院不行,在医院之外,赵无恤还设置了几个机构,从性质上看,它们大都以疗救贫病为宗旨,有些还带有义务慈善之意,颇合医家宗旨。
  去年的大疫让所有人心有余悸,所以最早被想出来的是“疠迁所”。
  疠广义指所有传染病,狭义则是让人谈之色变的麻风病,疠迁所,也就是设在郊野的疾病隔离区。医院规定,凡经子越行走乡鄙,检查后发现有鼻梁塌陷、手上无汗毛、皮肤损害有斑疹和斑块等症状者,一律送至疠迁所隔离治疗。
  疠迁所不限于麻风病人的收容,也有其余严重的传染病患者,男女分居,四时供承,务令周给。
  可实际上赵无恤却清楚,对于一些难以治愈的绝症,所谓的隔离,其实也是让其自生自灭的意思,身处这个时代,有限的资源将偏向还有希望的人,他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连扁鹊也对此默认,他的“六不治”里,就有一条药石难救的绝症不治。
  此外还有漏泽园,用来掩埋贫无以葬者或客死暴圳者,以一片荒地收葬尸骸。过去暴尸于野,甚至小巷无人理会者并不少见。在战争期间,漏泽园的小吏还会带着人帮忙烧埋死尸,客观上能改善环境卫生,对防止疫病流行具有积极意义,去岁因为死者太众埋葬不及时引发伤寒的悲剧不会再重演了。
  此外,赵无恤还号召各邑地方氏族出资,在里闾中建立病坊,从事慈善事业,收治宗族中的贫困无力就医者,已经得到了部分想要拍马的氏族响应。
  最后,就是收容弃婴和战争孤儿的孤独园了……
  ……
  孟夏四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毕宿;拂晓时,婺女星位于南天正中,黄昏时,翼宿位于南天正中。此所谓“婺女寄其曜,翼轸寓其精”是也。
  婺女又称为女宿,其星群组合状如箕,亦似“女”字,所以这个月民间贵女子。这亦是由春入夏,孕育新生命的最佳时候。
  但美服嘉柔,过上了好日子的伯芈却有些抑郁。
  虽然赵无恤这几个月来四处奔波处理政务农事,但也有回来共处一室的时候。没有后世的道德约束,孤男寡女,发生些事情自然是寻常,但几个月过去了,她却迟迟未有身孕,不免有些暗自神伤。
  阿弟邢敖已经到了吴国,还寄回了信件,说他现在正居于徐地,忙活转运铜锡和海盐的事情。邢敖描绘水徐地华风盛行,颇有中原风物衣冠。
  但伯芈欣慰之余却想着再过几个月,阿弟便要继续南行,去黑齿雕题的大吴之国了,行行复行行,离伯芈又远了几分。身边少了弟弟,赵无恤又经常不在,少女难免感到空旷寂寞,她对为君子产下子女可谓是极其迫切的,都快到索求无度的程度了。
  当然,她也存了在明年春日婚期到来,正室夫人乐氏女嫁入前稳固地位的打算。但偏偏事与愿违,春去夏来,鹿苑里的鹿产了小崽,奔奔跳跳地采食青苹,毛茸茸的燕子雏鸟长出新羽,张大嘴等待父母喂食,但少女的肚皮却就是不见动静。
  某夜完事后她依偎在赵无恤身旁说起此事,忧心自己是无实之花,想要去找活神仙扁鹊诊断诊断,便被赵无恤笑话了一番。
  “你我年纪尙轻,此事不急,而且越是着急越是求不来。你若是想要人陪伴,不如明日随我去孤独园转转。”
  伯芈脸一红,点了点头。孤独园之名她早有耳闻,因为早年丧父丧母,和弟弟沦为隶妾的经历,天生对那些孩子有感同身受的同情。
  “这些孤幼各有来源,有的是被遗弃的婴儿,其中以女婴居多,还得寻乳母养育。但更多的,则是去年战争和疫病造成的孤儿,医扁鹊在须句收了十几个医童,我收容的则是整个西鲁合起来的,足足有百余人之多,其中男女各半。那些男孩我已经想好了他们的去处,但女孩,则想要拜托你帮我收养调教,何如?”
第471章
羽林孤儿
  次日风和日丽,两人坐在宽大的车舆之上前往孤独园,伯芈为赵无恤捶着腿。
  无恤闭着眼说道:“其实孤独园早在战事刚刚结束的一二月间就已经设置了,保护植物的萌芽,养育幼儿和少年,抚恤孤儿本就是诸侯卿大夫四时为政的必须举措,我要是做不到这点,也真是白活二三十年了。”
  伯芈稍微用劲捶了他一下:“司寇年纪未满十八,哪里来的二三十年?最近总是口误。”
  无恤哈哈一笑带过这个话题,不过就和他所说的一样,官方抚恤孤儿在这时代也不是没有。赵无恤为了收得人心,完成对战死将士的承诺,建立了孤独园。其中孤儿们的一切费用,都是他动用私库里的钱帛来维持的,还给孤独园田五百亩田地和不少隶农维持生计。
  待下车后,他们已经到了郓城外郭,一片稀疏的林子边上,有座中等大小的院坐落其间,小孩子们三俩成群在院外的树下玩耍。
  却见小溪边上,六七个脸蛋干净的女孩儿聚在一起,她们揉土为饭,弄点泥水当成是羹汤,摆些木头、土坷垃算是肉块,还用泥巴捏成陶豆陶鬲的样子,模仿大人朝食燕飨,其实就是后世的过家家。
  孩童们从小在大人身边耳渲目染,学着模仿家庭生活也在情理之中,千百年后依然如此。但她们手里的东西只是用来玩,却不能吃不能填饱肚子,所以一般来说,傍晚时分,倦鸟归林,玩尽兴后孩子们也就各自回家去了。
  “但这些女孩却回不了家,她们或是被遗弃的孤儿,或是父母死于战争和疫病中,现下只能住在这儿,我已经下令都鄙国人,无子女者可来领养,只是……”
  无恤苦笑了下,领了男孩回去,长大了还能做隶农力田,但领了女孩回去,难不成养大了还得帮她置办嫁妆不成?所以认领女孩者寥寥。
  一席话说得伯芈揪心不已,往日的遭遇浮上心头。她知道世间的险恶,一般来说,城邑内的这种孤苦女孩,要么沦为乞丐,要么就被坏心肠的人收拢起来,卖给需要幼女陪葬的贵族,亦或是女闾了!
  伯芈不希望眼前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君子的领地上,还遭受这种命运。
  她颦眉苦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君子鼓励织造,莫不如就让下妾领养调教这些女孩,教授她们桑蚕织造,亦或是调味烹饪,伺候人的技艺,待到成年后,也能有一技之长,可以自食其力。”
  这时代女子地位还没有后世那么低下,更不被禁止抛头露面,自食其力的不在少数,比如《卫风·氓》里的那位弃妇就是离异后独居,故伯芈才有此说。
  无恤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我对战死的军吏们承诺过汝等妻子我养之,但稍微年长的,就得安排好出路了,让他们一直呆在孤独园可不是长法。”
  对那些女孩的安排大致如此,至于男孩嘛……
  正说话间,却远远看见一阵孩童的叫喊声传来,十多个脸上挂着鼻涕的男孩正骑着竹马,排着歪歪斜斜的队列从院门前跑过。
  和女孩儿们喜欢玩过家家戏不同,男孩天性喜动,血液里天生带着好战的基因,他们喜欢竹马、弹弓这些与打仗有关的游戏。
  这几人里小的还光着屁股,大的已经有六尺高了。最高那个大概是头儿,他头戴草环充当胄帽,身披狗皮作为甲衣,打了一面用破布做成的幡,用竹竿挑着当作军旗,带着一行人骑着竹马乱跑,一面高声喊着口令。
  “停,探马斥候来报,说前方有敌军!”
  他们在空地上转了个弯儿,扬起一大片烟尘,然后和院内出来的另一些男孩打了照面,随后高举破布大声说道:“吾等乃是赵氏轻骑,今日要杀尽齐人,为父母报仇,立下大功劳!”
  “武卒万胜!”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339/88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