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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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祁看出了赵鞅不快,连忙解释道:“非也非也,只是我的女儿虽然是个庶女,但很受我宠爱,祁不想让她做滕妾,而是能成为正室少君。这样一来,庶子配庶女,她和无恤小君子年龄又相仿,岂不美哉。”
  婚事就这么由两位家主口头敲定了,等到两边的孩子行冠及笄后,还有走过场的媒妁之言,以及纳采亲迎一系列的礼仪要办。
  但赵鞅那内敛的杀意却没有消失,因为他清楚,死人,永远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乐伯啊,说起来,姑布子卿现在何处呢,我为何在酒宴上没能见到他?”
  乐祁想起早先姑布子卿对他此次晋国之行的警告,叹了口气道:“姑布子卿?他大概已经不辞而别了……”
  此时,赵无恤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大事已经被两位卿士三言两语就给定了下来。
  他因为今天的上佳表现,在宴席上被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夸奖,加起来居然比他前十三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当然,也被轮着敬了一圈酒。
  要是放在前世,这种不超过十度的浑浊薄酒,对赵无恤来说只相当于含酒精的饮料。但这一世的身体可是才十三岁,而且过去滴酒未沾过,几轮下来后有些吃不消了。
  何况,这玩意它真的不好喝啊!没有过滤充分,入口后总有一股子怪味。
  于是他避席而走,推脱自己前去更衣,一溜烟便尿遁而去。
  站在十丈高台上,看着月明星稀,赵无恤吐出了一口酒气,一转身,却见到背着行囊的姑布子卿站在身侧,朝他微微行礼。
  “子卿再次谢过小君子救命之恩,就此别过,不知何日还能相会。”
  “先生何不多留几日,乐大司城不也没走么?”
  “房屋要崩塌时,里边的老鼠还知道避难,何况是我呢,子卿本来一早就要走了,却遇到了白天那场意外,这才留到了现在。”
  “先生到底为何要走?”赵无恤感觉姑布子卿话中有话。
  “子卿善于周易,算出乐伯此次晋国之行将遭遇不测,恐怕一年半载无法脱身。这事我对他说过,但乐伯也表示无可奈何,命运不在他手中,逃避只会给宋国和宗族惹来麻烦。所以子卿只能做个不忠之臣,独善其身了,更何况,我若是再不走,赵氏的死士恐怕就要来找我谈心喽,轻则软禁终身,重则一杯毒酒,抛尸于荒山野岭。”
  赵无恤有些吃惊,便宜老爹不至于算个命也要杀人灭口吧,“先生想多了吧,何至于此?”
  之前那个狼狈搞笑的路盲相士,如今却开启了智能模式,一副看透了沧桑人事的样子。
  他仰天笑道:“哈哈哈,小君子以为,那介子推在晋文公富贵后,为何要躲避于山林,重耳又何必借着报恩的由头非要把他烧死?野中有两句俗话,跨过了河流,桥梁就会被拆掉;越是有用处的梓材,就越是会被砍伐。多说无益,子卿小与君子再会之时,你恐怕已经是真将军了!”
  “那先生要去哪里?盘缠可够,我这里还有一点帛币,聊表心意……”
  姑布子卿摸了摸身上,的确没带多少硬通货,他脸色一红,接过之后说:“小君子可曾听说过周天子的守藏室之官老聃,他是陈国苦县人,阅尽周室典籍,学富五车,通晓古今天人之变。”
  赵无恤听得耳熟,这不就是写了道德经的老子么。
  姑布子卿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老聃在王子朝之乱后就不知所踪。有传闻说他在武关留下了洋洋洒洒五千言,便继续骑着青牛,往秦国以西去了。啧啧,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贤载大隐,可惜子卿晚生了几年,不能抱竹卷追随其牛后。我此行想去武关,借阅传抄那五千言,也许就能有所领悟,管窥上善若水,天人之道。”
  颇有些仙风道骨意味的姑布子卿驾着赵无恤赠与的新马车,潇洒往群星璀璨的西方而去,赵无恤只希望,这路盲别再次迷路,又给绕了回来。
  回到宴席上时,无恤发现刚才消失了一会的赵鞅和乐祁已经再次出现。赵鞅若有若无地盯着他看,贵宾乐祁也笑盈盈地望向他,那神情就像是在看女婿,弄得无恤头皮发麻。
  “总不会是我又触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礼仪吧?”
第14章
老豺范鞅
  其实,今天因为是私宴,没有那么多礼制讲究,士大夫们喝醉了酒,有人玩起了六博、投壶,甚至有凑在一起打着节拍不断跳起万舞。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万舞是只属于男性的舞蹈,强健而魁梧的武士,手持干戚,肢体灵活,彪悍而刚劲。据说楚文王的夫人,美人息妫守寡时,她的小叔子令尹子元垂涎她的美貌,就在楚宫的隔壁跳起充满男性色彩的万舞,想勾引嫂子半夜思春爬上自己的床……
  赵无恤默然围观,心中感慨: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就是先秦古风啊,华夏男子依然能歌善舞的时代。
  但在这场热闹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之前举着宫灯,低眉顺眼伺候在旁的赵氏女妾,在轮换退下没多久,她就换了一身在野之人的行装,匆匆消失在夜色里。而她去往的方向,正是位于新绛城另一头的范氏之宫!
  在夜幕中匆匆疾行的人,还不止一个,卿族们相互安插眼线,通风报信,实属稀松平常。
  是夜,赵鞅之子无恤获白鹿的消息,便传遍了其他五个卿族的城邑。
  对于这么重要的“祥瑞”居然出现在赵氏的猎场中,还被赵氏庶子生擒而还,五卿的反应各不相同。
  和赵氏比较亲近的韩氏、魏氏家主不以为忤,只是派人准备好祝贺的礼品,随时准备给赵氏送去。
  一贯贪婪的中行氏则相反,其家主中行寅一夜都没睡好觉,咬牙切齿,嫉恨难忍。
  知氏家主知跞,虽然位列中军佐,六卿中排位第二,只等老家伙范鞅一蹬腿咽气,就能坐上执政卿的位置,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但知跞外表上却是个低调的人,在和同宗的中行氏翻脸绝交后,颇有些不群不党的意思,总是把风头让给排位在他之下的赵鞅,于是但凡有事,赵氏就成了众矢之的的冤大头。
  他也是六卿中唯一一个与晋侯关系亲密的,能够每日朝觐,深夜进出虒(si)祁宫。
  和往常一样,耐心如同狐的知跞,轻易不会有所动作,只是对赵无恤这个陌生的名字,多了些关注。并且,他将此事差人立即入虒(si)祁宫,告知那位早已大权旁落的晋侯午。
  而作为赵氏公开的政敌,执政卿范鞅的府上,可就有些热闹了。
  在这个钟鸣鼎食之家,一个还处于变音期的少年大声叫着:“祖父,不好了,不好了。”
  此人却是范鞅的嫡亲孙子,范禾,他得知了绵上传来的消息后,便一脸愤恨的跑进内室中。
  “慌什么!”老而弥坚的范鞅没了朝堂时的虚弱模样,如今一脸镇静,在嫡子范吉射的搀扶下,缓缓地从榻上起身。
  “祖父,能不慌么!孙儿听说,赵鞅在绵上获了头白麋!那可是世间罕见的祥瑞啊!”范禾神情中,颇有些嫉妒愤恨,在晋国公学的交际圈里,他伙同中行氏的少年们,可没少和赵氏伯仲叔三兄弟竞争。
  范鞅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范禾很吃惊:“祖父,我们就不做点什么?我们和赵氏不是敌人么。”
  “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插嘴!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范吉射将儿子哄了出去,转过头来时却是满脸喜色:“恭贺父亲,赵鞅已入瓮矣!”
  他随机又换上了忧色:“只是谁曾想,他家竟然能获得那样稀有的祥瑞,定然会被国人传颂敬畏上一段时间,唉,我范氏为何没这样的气运。”
  范鞅闭眼入定:“成又何喜,失又何嫉?从赵鞅私自亲迎宋使那一刻起,胜负早已注定,至于所谓祥瑞?哼,只不过是细枝末节,愚弄下乡野鄙民罢了。”
  作为在晋国政坛活跃了整整六十年的老豺,范鞅熬死了中行吴、赵武、韩起、魏舒、叔向这些和他同辈的晋国黄金一代名卿。还坑死了那位众心所归的少年英雄栾盈,这才迎来了属于他的时代。
  在范鞅眼中,和自己同名的赵鞅,只不过是个儿孙辈的愣头青,别看其强势咄咄逼人,但只要用心设下几个计策,就准叫赵鞅灰头土脸。他听周室的老聃说过,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果然,范鞅故作老态的示弱几番,赵鞅就自己乖乖跑进了圈套。
  范吉射嘿嘿冷笑:“赵孟现在恐怕以为自己占尽了上风,却不知道父亲早已为他设好了陷阱。他以为我范氏是为了置气而冷落宋国使节,却没看到其背后的复杂缘由!”
  范鞅依然是不慌不忙:“且不急,再让赵鞅得意几天,等到他以为足以完全掌控局势时,我再让赵氏从云端一夜之间跌落到泥地里,从朝堂到外交场上一败涂地!”
  “唯,儿子知晓,这就去安排。”
  “对了,赵氏获鹿之人名叫赵无恤?赵鞅的儿子不是只有伯仲叔三人么?”
  范吉射满不在乎:“据说是赵鞅一个贱狄婢所生的贱庶子,不知道是走了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凑巧捕获。”
  “不,给我记下这个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赵鞅现在还未设立世子,也许此人,就是我们未来瓦解赵氏的突破口!”六卿之间斗了整整一百年,势力均衡,范鞅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一场外交事件,就足以将赵氏连根拔起。
  但他知道,若不乘自己在世时全力削弱赵氏,到了儿子当家时,恐怕不是那赵鞅的对手……何况,还有个老狐狸知伯在磨刀赫赫呢。
  唉,可惜范氏也没做好万全准备,否则,应该乘着自己还把持着执政卿位置的时候,逼反赵鞅,以晋国首祸者死的惯例,指挥三军,将其一劳永逸地消灭掉!
  范鞅那精明的老眼中露出了一丝残忍,他嘱咐儿子道:“定下时间,就在半月后的冬至日动手!”
  ……
  事实上,因为获白鹿是件吉利的事情,赵氏也并未刻意隐瞒,甚至还有意宣扬,于是这事迹便像是长了翅膀般,一传十十传百。第二天尚未朝食,就传进了消息灵通的卫国馆舍内,一个早起边拨拉算筹,一边诵读诗书的年轻后生耳中。
  眉清目秀的青年默默地听着关于这件事的种种版本,在朝食之后,他回到住处,在简牍上写起了信,记录下晋国最近的各类传闻和政事。
  这封信匣将寄到鲁国去,给那位正在曲阜闭门著史的夫子,关于晋国的时政要事,主要就依靠四处行商的卫人端木赐来收集。
  “夫子在上,学生端木赐再拜顿首!”
  “冬十月,宋乐祁朝晋,赵氏子无恤获白麋于绵上……”
第15章
君子六艺
  距离那场绵上狩猎已经过去了半旬,这几天里,赵无恤的日子过得……很充实?
  或许是姑布子卿说了些什么,又或者是那头白色麋鹿的缘故,赵鞅对无恤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作为父亲的职责,开始关心起无恤的……学习成绩?
  他一关心,赵无恤这些天才恶补的那些假把式就统统漏了馅,一旦礼仪复杂,或是超出了赵氏家史的诗书典故,他就一问三不知。
  赵鞅在考校过无恤几番后,那是又气又惭愧。气在此子不学无术,让他刚生出的传嫡心思又被浇了瓢凉水,几乎熄了火。惭愧则是因为这种局面,也是由于他做父亲的长期忽视而出现的。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心理,在回到赵氏之宫后,无恤还没来得及得到他期待的诸多奖赏,先被赵鞅安排了几个家师,传授他君子六艺。
  赵鞅的性格大概是,孩子的教育,要么就直接不管,可一旦上了心,就力求做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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