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10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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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赵无恤立刻停止了拨弄算盘,他心中虽然诧异,却不惊慌。
  早在开始这场买卖前,无恤就曾对子贡笃定,不出半年,石磨和麦粉的技术定然会扩散出去,可没想到的是,居然会这么快!
  而且,在子贡派人查探过对手后,已经查明了那些商贾的背景,他和计侨的脸色顿时也凝重了起来。
  范氏!又是范氏!
  范氏专于漆、陶两业,朝歌连绵不绝的漆园,范、随等地出产的白陶黑陶,都闻名遐迩。但他们在粟市,占的份额却不大,以往的策略一直是囤积粟麦稻米,现如今为何突然卷入了这个行业?
  赵无恤猜测,大概是眼红自己的麦粉在粟市大赚特赚吧,范氏察觉到了自家士大夫们仓禀中的粟米开始向成乡流动,有聪明人便设法窃取了石磨和麦粉的技术,反手一击。
  他的心头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孔,范嘉,赵无恤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上次与他在粟市外错毂而过(gu)的人,就是此事的首祸者!
  真是一个可恨的挡路人!
  随后,他和计侨便听子贡说起了详细的经过。
  原来,子贡在过去一个多月里一直维持着原价,也就是一斗麦粉换三石粟米,但谁想范氏的商贾却突然也介入了粟市。他们带来了海量的麦粉,远超子贡,而且价钱是一斗换二石半!
  这对子贡的生意,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市场顿时开始向范氏商贾倾斜。目前,是隶属于范氏,中行氏的那些士大夫开始转而购买这种更便宜的麦粉。子贡发觉不对后,让人暂时维持原价不变,同时立刻回来向无恤禀报。
  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已经加强了对成乡的控制,却仍然被人暗捅了一刀啊。
  不过据子贡说,泄密的源头已经找到,问题并不出在成乡,而是下宫的一个庖厨干的。他见过那最原始的手推磨,在范氏暗作重金收买下,偷偷画了图献上,现在已经抓获,被下宫处死,其家人处以耐刑。
  漏洞虽然堵上了,可技术却已经无可避免的扩散开了,必须想办法加以应对。
  对手的恶意降价争夺市场么?赵无恤眉头微皱,想起了前世的一些案例,随即又舒展开了。
  他正要对两人说说自己的计划,却听到子贡和计侨同时拱手说道:“君子,赐/侨有一计,可破此局面!”
  “君子,赐/侨有一计,可破此局面!”
  子贡和计侨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后,诧异地对视一眼,随即谦让地请对方先说。
  赵无恤也压回已到到了嘴边的话,直接点了子贡的名:“二三子也不必谦让,在商言商,子贡对其中情形应该更熟悉些,还是子贡先说吧。”
  子贡当即侃侃而谈,看得出,他在回成乡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而接着来的这番话,这让无恤对他的商业才干再次赞叹不已。
  他说道:“如今彼贱我贵,粟市的商贾和士大夫们自然会倾向贱价,此正如河水下流,乃人之常情也。”
  赵无恤颔首同意:“那以子贡看来,应当如何破此危局?”
  “君子应当知晓,原本麦粉是作为奢侈品货与卿士大夫家,当时吾等独断专榷(que)此业,自然可行;但如今形势易变,制麦粉之法已然泄露,再走贵卖少销的上谷之法,就无法再维持下去了。”
  “赐认为,是时候改变方略了,既然上谷之法不通,就只能欲长钱,取下谷!新绛之中,还有许多欲购麦粉而不得的士和国人们,范氏之贾心存侥幸,只将价格降到了一斗麦粉换二石半,若是吾等一次将价格降到一斗换两石,乃至一石半!便可以扭转局面,只要麦粉周转快,做大数量,自然能够薄利多销。”
  然而,计侨闻言后却眉头大皱,他说道:“子贡的意思是,紧随范氏降价,改走薄利多销之途。可以我一乡之力,每月不过能供应新绛千余石。但据你所说,范氏之贾却有匠作坊支撑,每月能供应至少五千石麦粉,若是吾等盲从贱卖,最后损失的,依然是君子!”
  然而,子贡却哈哈大笑道:“计先生一叶障目矣,谁说我方麦粉仅在成乡出产?”
第165章
下谷之法
  计侨曾经是下宫的首席计吏,他凭借自己多年来管理上计和市的经验,认为假如竞争对手是短期降价,并且幅度不大,或许可以紧跟其后。可若是对方有超过己方的货物可以售出的话,最好还是退出,否则会在他之前垮掉。
  以一乡敌一卿,是为不智!
  但子贡一语惊醒梦中人,赵无恤和计侨都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不由得拊掌赞叹:“妙计,绝妙!”
  子贡又详细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的意思是,赵无恤的背后,还有下宫!还有赵氏撑腰!何不借助他们的力量?
  赵无恤不由得感慨,这就是一流人才和二流人才的区别了。子贡现在一些能力也许不突出,但是他的眼光和胸襟,却高出了计侨不少,当计侨还在纠结脚下的蜗角之争时,子贡却已经站到高处,远眺百里之外了!
  他说道:“事不宜迟,我今日便要前往下宫。子贡与我同去,届时我会带你面见父亲,向他请命!”
  赵无恤心中暗笑不已,以赵鞅的性格,凡是和范氏作对的事情,恐怕会很乐意为之!
  子贡也笑了:“这半个月以来,下宫派来的匠人已经将石磨的构造和制法都学了回去,如今已经在下宫及修建了几座大磨坊,远远胜过成乡。只是尚未大量开磨,若是以下宫雄厚的产量进入粟市,准保范氏商贾此次血本无归!”
  商场如战场,子贡说到这里,也已经血脉喷张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计侨:“话虽如此,但小子毕竟只有一人之智,恐怕看不全面,还请计先生也说说有何妙计?”
  子贡在计侨面前以晚辈自居,所以谦称“小子”。
  计侨正好答话,无恤却打断了他们:“且慢,计先生的法子,我已经猜到了,留待最后再说罢,二位先听听我的。”
  赵无恤的想法,是在压低普通麦粉价格的同时,继续让部分货物走精品路线。
  “子贡可以买通一些国人,在市井中宣扬,成乡的麦粉,是虒祁宫庖厨专买的,一个多月来每日供应不断,连国君食后都赞不绝口!不仅如此,韩氏、魏氏、赵氏等卿士也只吃成乡麦粉!此所谓广而告之也。”
  “据子贡所说,范氏现在大概只有手推磨,没有更好的畜力大磨,所以麦粉颗粒较大。士大夫们吃惯了我们的细粉,恐怕不屑于更换口味,若是骤然降价,让人疑虑,反倒会失去这一批市场。我们先占领了市场,再打出了口碑,培养忠诚客户,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面对对手降价时,提升己方的产品质量,维持住高端顾客和现有的市场占有率,也是一种办法。范氏想从手推磨进阶到畜力大磨,还需要一些时间,他们的价格可以不断降,但质量却上不来!也就无法进入上层市场。
  赵无恤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新鲜的名词,子贡听得有点晕,但却也明白了其中意思,他的眼睛顿时亮了:“广而告之……没想到君子竟也有商贾之材,幸哉,君为卿士,若亦为商贾,子贡如何在此间立足?可以弃商回卫国种农稼去了!”
  一席话说得三人齐声大笑。
  赵无恤的想法,可以作为子贡计策的补充,有了这一上谷,一下谷的计策。无恤面对范氏,已经稳操胜眷,那么,计侨又有什么想法呢?
  计侨叹气道:“后生可畏矣,有了君子和子贡的珠玉在前,老夫的瓦砾只能算献丑了。老夫的眼光不在粟市和麦粉,方才竟是起了退让之心,想让君子将精力转到近日新制出的美器上。”
  假如竞争对手永久性降价的话,那么应该考虑放弃一些旧产品,推陈出新,计侨这种想法也并无不妥。但以赵无恤,以及赵鞅的性格,面对范氏的咄咄逼人,灰头土脸的退让,是不可能接受的。
  在无恤看来,六卿之战,不仅仅是政治、外交和军事之战,也是一场经济战!不进则退,焉能惧之?
  在计侨吐露自己的想法后,子贡也好奇了起来,他这才几日未回,成乡又做出了什么好东西不成?这位君子治下的小乡,莫非真是巧夺天工,总是能不断推陈出新,给人惊喜。
  赵无恤微笑着颔首道:“没错,鲁陶翁等人,已于前日试制成功了。”
  他转身拿起了两个物件,向子贡分别展示。
  “这是……”
  子贡看到,在赵无恤的左手,是一个盘口壶形器。其表面光滑、整洁,呈现青黄色,外观线条圆润,反射着金属光亮,却不是青铜。
  而赵无恤右手的器物就更美了,这是一个小巧的鱼篓尊。其表乳浊淡青,类冰似玉,明如鉴,却又不是玉。
  子贡被它们独特的美感迷住了,半晌后,他才犹豫地问道:“难道是陶器?”
  赵无恤将手里的盘口壶和鱼篓尊放置在案几上,用一根箸筷轻轻敲击。
  “叮……”
  他闭目听着这天籁般的如罄之声,仿佛听见无数金爰铜币哗哗落地的美妙声响,微笑着说道:“不,这不是陶,它们的名字应该叫做……”
  “瓷器!”
  ……
  片刻后,子贡站在成乡府库内,那个专门存放赵无恤所谓“瓷器”的小隔间里,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应接不暇。
  地面上铺满了干燥柔软的稻草,上面放着数十个瓷制器皿,有簋(gui)、鼎、鬲、罐、鸡首壶、三足炉等中型器物,多数是青黄色釉色,胎体厚重。
  器皿之中也充实着稻草,防止碰撞碎裂,光滑的表面反射着类似金属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无论是形制,还是外观,都在仿制青铜礼器和食器。
  而另一边,则是颜色匀净,类冰似玉的白瓷,做成了装饰用的琮(cong)、玦、佩等。甚至还有两头造型可爱的白瓷鹿,一大一小,还有一个白瓷枕,光滑的枕面让子贡忍不住想靠上去试试。
  子贡何等精明聪慧的商贾,立刻就看穿了赵无恤制作这些器物的深意。
  他转身对无恤道:“君子莫非是想让赐贩卖瓷器,进入漆陶市?给范氏一次捣腹之击?”
第166章
成窑成瓷
  赵无恤答道:“正是,子贡觉得,其利如何?”
  子贡拊掌叫绝:“必能一本百利!还能反手将范氏一军,他们想要从君子的麦粉生意里分一杯羹,这一打算非但不能得逞,一回头还会发现,自家的根本漆陶市,也已经被君子狠狠搅乱了!”
  子贡也玩过象棋,所以有此“将军”一说,而且事先子贡已经被无恤透了底,知道这瓷器的烧制方法和陶器相差无几,成本也没有增加多少。
  和瓷器相比,青铜铸器的原料铜、锡获取不易,尤其是原产地多在南方,还要加上运费、沿途关税。更别说在青铜作为兵器原料的情况下,各国还限制流通出口。即使原料齐全,青铜的冶炼铸造,比起瓷器也麻烦了无数倍。
  而漆器是什么呢?漆是一种从漆树中流淌出的液体,可以结成膜,保护木材遭受腐蚀。中原地区的漆器工艺,早在夏后氏时已经出现,但最初素色的木胎漆器仅用于日常生活。到了夏禹时,“以之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并常用朱、黑二色来髹(xie)涂。
  在原本的历史上,从春秋到汉代,本就是一个青铜器逐渐衰弱,退出日常生活的过程。因为瓷器直到南北朝才逐渐成熟,所以漆器以其精美华丽的造型,和相对青铜简单的制作工艺等优势,填补了这一段空白时期,占据了日常器皿的半壁江山,尤其以战国秦汉最为流行。
  所以,在这个时代,若是拥有一个百亩漆园,便足以让人一生吃穿不愁!战国时庄周作为漆园小吏,日子恐怕也是温饱滋润的,不然哪有闲情逸趣去“齐物归一,逍遥天地”?
  然而,在赵无恤这只小蝴蝶翅膀的扇动下,瓷器,而且是较为成熟的青瓷和白瓷,却在这个一年前还穷困贫瘠的小乡中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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