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2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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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的是杜宾?!”张约翰立刻从记忆里翻出来一个桀骜不驯的年青人,满脸诧异。他之所以对此人印象深刻,不仅仅由于此人的名字实在有些搞笑,而且由于此人出手绝对阔绰。在大学里当讲师的父亲,接到祖父的电话之后,还与母亲为了到底准许从中国偏远地区来的客人在自己家中借住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的事情争论过好几回。哪想到从机场接到杜宾的第三天,此人就被一家中国公司的驻美分公司从家里接走了。随后没几天,就用现款在著名的富人区买了栋占地八百余平方米的豪宅。当张约翰再见到此人时,已经过第二年圣诞节。来给父亲拜年的杜宾开着一辆油耗高达二十二升的悍马,从头到家一色范思哲,看上去要多拉风有多拉风!
  客人走后,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的父亲,再度开始于妻子面前抱怨起祖父的迂阔。让一个拿干薪养家的穷讲师,接待一名如假包换的阔佬,不是故意给人添堵么?!您老人家看我不顺眼,也没必要用这种办法来打击人啊!有本事你别那么早离休,也给我安排个市委书记干干啊。哪怕是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我也不用买个校区房还得用贷款,并且债务一背就是三十年!
  那也是促使张约翰决定回国一趟,彻底了解祖父当年经历的几个主要原因之一。他不明白,父亲嘴里那个狂热且教条的祖父,怎么会有如此阔气的朋友?!父亲嘴里那个既不民主又不廉洁的故国,怎么会在二十世纪末期焕发出如此惊人的活力?!按照政治学家和经济学家的预测,她应该已经崩溃了好几次才对。谁能想到她却一直大步向前走着,并且还有越走越快,越走越结实的奇迹!
  他把所有疑问藏在心底,一直没有向爷爷寻求答案。他希望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来了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以及自己的家族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到二十世纪末所走过的真实历程。他对这段在图书观里已经被渲染得五颜六色的历史充满了好奇。他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沉迷了进去,成了一个并不纯粹的观察者和记录者。并且在不知不觉地间从爷爷略显啰嗦的讲述里,挖掘出一个又一个伟岸的身影,结合自己的主观臆想,将他们复原得栩栩如生!
  “那一仗没打多长时间,九十三团的主力很快就赶过来了。随军医生给杜歪嘴动了手术,把子弹挖出来之后,不到半个月他就又活蹦乱跳了!”猜不到自家晚辈此刻心里的想法,张松龄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拍打着手边的大桥栏杆,絮絮地补充。
  桥不是杨家集那座,水也不是察察哈尔南部那条。但是浑浊的河水和两岸干渴的土地,却与当年是同样颜色。在他的记忆里,那场短促激烈的战斗,是与晋绥军九十三团最后的一次并肩作战。下一次他与邵雍等人再见面,已经是八年之后的张家口。接下来的平津战役,东北野战军和华北军区第二、第三兵团,各路地方武装,以伤亡四万人的代价,迫降了傅作义将军指挥的十三个军五十个师共五十二万余众,彻底锁定了国共之争的胜局!
  “九十三团很快就上来了?那日本人的下村大队呢,又被你们给全歼了?!”张约翰的目光焦点始终和自家祖父不一样,愣了愣,大声追问。
  “跑了!”张松龄笑着耸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豪,“没等九十三团赶到,就跑掉了。不愧绰号是‘跑不死的下村大队’,撤退得非常迅速果断,让人根本来不及去追!”
  “跑了?!”曾经在太平洋战场上发动过神风攻击的日军,居然也会临阵脱逃!这个事实再度令张约翰大跌眼镜。他以前接触到的影视和文学作品里头,无论是中国作家写的,还是美国作家写的,日军都是勇敢和古板的代名词。打仗之时明知道失败已经不可挽回,也要死撑到底,绝不做任何变通和退缩选择!谁料在自家祖父这里,当年的日本军队和其他国家的军队也没什么两样,居然也会坐视友军被全歼却见死不救,也会虚报战果、遮掩自家损失,也会临阵脱逃,并且还为之寻找出许多漂亮借口。
  “当然跑了!”那天的情景,令张松龄每次回忆起来都得意洋洋,“前方是我们和骑兵营,两家算在一起总兵力已经不比他差多少,身后还有九十三团正迅速往桥这边赶。如果下村大队再不逃的话,不是自己找死么?!”
  “那你们从此就彻底脱离险境了吧?!”张约翰的情绪受到了祖父的感染,笑呵呵地推断。
  “没有!”张松龄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当年集宁附近有两条河,过了七金河之后,还有一条纳林河。晋军骑一师堵住了纳林河大桥,勒令我们和九十三团就地接受改编!”(注1)注1:晋军骑一师,阎锡山麾下精锐。在抗战初期曾经立下不少战功。1940年师长赵瑞奉命与日军接触,商讨“和平共存”大计。1942年在山西净化与日军作战时失败被围,全师奉命投敌。被改编为山西剿共匪。日本战败后,该师回归阎锡山旗下。太原战役前夕,赵瑞不看好阎锡山的前途,阵前倒戈!
  
  第四章
重逢(八中)
  
  下村大队来得快,去得也急。接连四次冲锋都没能抢下杨家桥,立刻果断地选择了放弃。先用火炮冲着对岸一阵狂轰滥炸,然后借着硝烟的掩护,抬起伤员,赶着抢来的马车和牲口,扬长而去。
  直到望远镜中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正在等着迎接第五轮进攻的张松龄才发觉情况不太对劲儿。再想组织人手尾随追杀,哪里还来得及?!光是将弟兄们从工事后拉出来重新集中,恐怕就得花费小半个钟头。更何况先前为了阻挡小鬼子的脚步,方国强还带着游击队员们在桥头附近埋下了密密麻麻的诡雷!
  “不要脸,真不真要脸!还一线精锐呢,狗屁!跑路的速度倒是一流!!”骑兵营长邵雍握起的拳头无处可砸,被憋得跳着叫大骂。
  “是够不要脸的!”副营长许地丁抢过望远镜朝对岸看了看,笑着摇头。他的求战之心没有邵雍那样热切,但是,此刻也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
  “早知道这样,当初咱们就该在对岸隐藏一小队骑兵!”
  “可不是么?要是有一支骑兵现在尾随追杀,至少能把那两门九二式给留下来!”其他独立营的参谋们也议论纷纷。
  按照众人预先估测,下村敏雄发觉杨家桥被占,肯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来与大伙争夺大桥的控制权。接下来,黑石游击队和骑兵营就能利用大桥黏住对方,等九十三团从后边赶到,前后夹击,将下村大队一举全歼。
  谁料小鬼子没等伤筋动骨就果断逃走了,大伙先前精心准备的那些防御手段就全都落到了空处。这滋味,就像举着铁盾准备硬抗一记重锤,最后却只等到了一根芦苇棒槌,就甭提心里头有多空得难受了。
  听到手下参谋们的议论,骑兵营长邵雍愈发觉得烦躁。将头迅速转向张松龄,大声询问,“张队,你们游击队当时埋地雷时,标记做得明显不明显?!能不能以最快速度清理出一条通道来?!我是说,不用把地雷全挖走,只要有条可以让人牵着马通过的道路就行!我派一个连的弟兄过去,说不定能打下村敏雄个措手不及!”
  接连问了三遍,也没得到张松龄的回应。再仔细看,却发现后者的眼睛死死盯在地图上,两只瞳仁半晌都没有挪动分毫。
  “喂,张队!我的张大队长!你又看出什么问题来了?!你到是说句话啊,我在这等着呢!咱们到底能不能派人追上去骚扰一番?!怎么着也不能让下村大队走得如此轻松!”骑兵营长邵雍瞬间心里一紧,先前的烦躁感觉如潮水一般迅速消退。张胖子的战场直觉是出了名的灵敏,这一点,他在以前的合作中,就已经充分领教过了。如今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张胖子却把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肯定是又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能追!”接连又问了两遍,张松龄才终于回过神来,摇摇头,低声回应:“通道肯定能清理出一条来,但是咱们不能追!下村大队退得很从容,未必没有引诱咱们追上去的企图!况且弟兄们昨夜赶了几十里的路,途中还跟秋田中队打了一场恶战,体力已经用到了极限!”
  “是啊,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下村大队只攻了四轮,远没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而咱们这边,却是人困马乏!”听张松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方国强也连忙在旁边大声补充。作为政委,他从不干扰张松龄的指挥。特别是当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更是会竭尽全力地维护后者的权威。
  “那算什么恶战啊!咱们拿刀砍,小鬼子抱着脑袋逃,能消耗多少体力!”副营长许地丁对张松龄和方国强两人的说法很不以为然,摇摇头,低声反驳。
  “关键是,眼下咱们根本没有扩大战果必要!”张松龄笑了笑,不软不硬地补充,“即便下村大队的撤退不是圈套,咱们这边派出去的人少了,根本奈何不了他。派得人太多了,万一大桥有失,咱们没法向祁团长交代!”
  “那倒是!”骑兵营长邵雍想了想,无奈地点头。此时此刻,最稳妥的选择就是坚守大桥,继续等待九十三团主力的抵达。至于其他锦上添花的事情,的确属于可有可无。并且万一不小心上了小鬼子的当,把先前赚到的功劳也赔进去,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下村大队已经撤走了,大桥还能有什么危险?”正冲进临时指挥部请战的一连长戴望山恰恰听到了张松龄最后的那几句话,先用目光与周围的同伴们交流了一下,然后大声追问。
  “前方大约四十里处,还横着一条纳林河!”张松龄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回应。
  众人听得一愣,七嘴八舌地问道。“你是说,小鬼子还可能有别的援兵,从纳林河那边杀过来?!”
  “张队,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张队,你可别吓唬我们。咱们就差最后几十里路就海阔天空了!你可千万别说有人就在前面等着!”
  “都别瞎嚷嚷,听张队的。出发之前,团长说过,让咱们都唯张队马首是瞻!”
  最后一句是邵雍大声喊出来的。打断了所有人的喧哗之后,他立刻用目光盯着张松龄,期待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然而,这一次,张松龄却有点儿让他失望了。盯着地图又看了好一阵儿,才摇了摇头,慢慢地说道:“纳林河再往南,基本上就进了晋军的防区。按道理,小鬼子不可能从晋军的防区穿插过去。但是我现在也说不准,只是感觉情况越来越不正常。下村大队撤得太果断了,果断得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而纳林河与七金河的下游,是一个巨大的内陆湖,上游就是集宁。对咱们来说,两条大河之间最后这四十多里路,才是最危险的一段!”
  
  第四章
重逢(八下)
  
  桌子上的地图是从昨夜歼灭松村中队时缴获的,比起众人以前看到过的任何一个版本都精确。上面除了有两条清晰的河流之外,还有一个水面非常巨大的内陆湖,与横在上游的集宁城一道,恰恰在脚下大地上组成了一个封闭的四边形!
  绝地!先前还擦拳磨掌想去追杀敌军的邵雍等人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的豪情壮志顿时无影无踪!这哪里是差一步就天高任鸟飞?差一步就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才对!此时此刻,只要有一路大军在纳林河西岸一堵,就可以与追过来的森川联队一道,将九十三团彻底困死在两条大河之间这方圆百十余里的荒草滩上。届时,大伙必然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现在才看出是绝地来!你张胖子早干什么去了??!”当即,有人眼睛一竖,就要找张松龄拼命。不管敌军如何阻拦,全力向南冲杀的计策是你张松龄想出来的。赶在下村大队抵达之前,抢占杨家桥,为全团将士开僻道路的计策也是出自你张胖子之手。如今这条路已经走了十之七八了,你却又突然跳起来说大伙陷入了绝地,你,你这黑胖子到底是安的什么居心?!
  然而当看到张松龄满是血丝的眼睛,已经到了众人嘴边的质问,却是谁也说不出口了!战场上形势原本就是瞬息万变,很难预测。更何况大伙这些天来一直在急行军,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去仔细梳理敌情。并且直到昨晚之前,没有任何人曾经想到傅作义身边居然还藏着一个间谍,把九十三团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日本鬼子!眼下敌暗我明,大伙在察哈尔多逗留一刻,就多一份被日寇全歼的风险。以最快速度冲到晋北去与接应的队伍会师,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也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阎,阎司令长官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吧!毕,毕竟他在国民政府里也是数得着的大人物,怎么着,怎么着也得要点儿脸面!”对着地图沉默了好一会,骑兵营长邵雍抬起头来,喃喃地反驳。
  阎锡山与日军在暗中接洽的事情,如今对九十三团的干部们来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九十三团之所以放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赵承绶不去投奔,反而请求贺龙将军掩护返回绥远,也是因为对晋军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但是,晋军与日寇的合作,毕竟还停留在私底下眉来眼去的层面。以阎锡山本人的行事风格,也不会将赌注全部押在日本人那边。如果此刻他命令属下让开道路,帮助小鬼子去消灭九十三团,岂不是彻底将他自己绑上了日本人战车?!万一因此引起蒋介石、傅作义和八路军三家联手报复的话,他阎某人在山西的根基再牢固,恐怕也会被连根拔起来,清理得干干净净!!
  “是啊,阎司令长官,去年还在报纸上宣布要跟小鬼子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呢!”骑兵营的几个参谋都出自晋系,与晋军之间的感情斩不断,理还乱。听了邵雍话,也不甘心地在一旁帮腔。
  “我只是感觉不太对劲!也许真实情况还没我想的那么糟!”张松龄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斟酌着回应。“直接放一支日军从自己的防区穿过去,势必引发全国舆论的声讨。阎司令官是手里有军队的人,应该不会像汪精卫那样动不动就压上全部赌本!”
  “不会,阎司令长官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汪精卫那小白脸儿怎么能跟他比?”闻听此言,骑兵营众人立刻松了一口气。也不管事实到底会朝哪个方向发展,迫不及待地替自家老长官表白。
  “应该如此吧!”张松龄又点了点头,轻轻叹气。迄今为止,他对晋军的一系列判断,都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当然对大伙没太强的说服力。所以他也不愿意因为一系列未经证实的判断,影响到自己和邵雍等人之间的团结。然而,在宣布放弃这一系列糟糕的假设之后,他心中的那种恐慌感,却猛然又加重的三分。就像行路的旅人感觉到有猛兽在附近窥视,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冷汗就将脊背打了个透湿!
  这不科学!但几乎每个在死亡线上打过滚儿的沙场老兵,在即将面对危险时,心中都会生出类似的直觉。差别只是有些人的直觉特别强烈,有些人的直觉相对微弱一些罢了。邵雍和许地丁等人虽然一再替阎锡山说话,心中却也觉得越来越不踏实。犹豫了片刻,又纷纷主动退让:“张队,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出发前团长说了,让咱们大伙都听你的!”
  “是啊,胖子,你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说罢!张队,咱们早点儿准备,总比事到临头一点准备都没有强!”
  在众人期盼或者怀疑的目光当中,张松龄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咱们先派一支人马把纳林河大桥给占了。然后多派斥候过河打探,发现情况不妙立刻示警。如果堵在河对岸的敌军不多,或者敌军立足未稳的话,等祁团长带着主力部队赶到,咱们就一鼓作气冲过去!”
  这倒附和张胖子的一贯风格,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绝不坐以待毙。众人听了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大声喝起彩来!绝地也罢,陷阱也罢,已经走到这了,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有那功夫疑神疑鬼,还不如继续努力往前冲。哪怕是情况真的到了最糟糕地步,大伙也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既然大伙的意见取得了一致,张松龄便不再过多浪费时间。迅速将骑兵营和游击队的骨干召集到一起,调兵遣将。先派副营长许地丁带领骑一连去抢占纳金河大桥,然后又派了小郑带上政委方国强的亲笔信,冲过纳金河大桥去寻找负责接应大伙的警卫六团,请后者加快速度赶来汇合,以免给敌人可乘之机。最后,则将赵天龙叫到身边,仔细叮嘱道:“龙哥,你对这边的地形最熟,探索纳金河西岸的任务就交给你。你带着大队的警卫班,跟许营长他们一道出发,如果许营长他们接管大桥时没遇到敌军,你就立刻带着警卫班冲到河西岸去,反复搜索。一旦发现意外情况,立刻接力回报,千万别做任何耽搁!”
  “你放心吧,方圆五里的范围内,哪怕是一只耗子,都甭想逃过我这双眼睛!”赵天将胸口一挺,大声保证。好朋友在最艰难的时候,总会想起他。这令他感到非常自豪。所以将付出最大的努力,来回报好朋友的信任,绝不会让好朋友的眼睛中,出现一丁点儿失望!
  “注意安全!无论敌军多少,都千万别逞能!”张松龄又低声叮嘱了一句,拉住赵天龙的手,亲自将他送出了临时指挥所。望着好朋友的骑着战马在阳光下越去越远,他忽然觉得那个宽阔的背影竟然有一点点陌生。
  自从他接任黑石游击队的大队长职务之后,与赵天龙两个并肩作战的机会就一直在减少。特别是与九十三团合作的这几个月,几乎有一大半儿时间,他都花费在替合作双方出谋划策,或者处理日常事务上,很难再有机会亲自拎起马刀冲锋陷阵。即便有,也是被警卫班重重包裹起来,再也无法像先前一样与赵天龙并肩并肩冲在整个骑兵大队的最前方。而后者,对他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尊敬,越来越注意维护他的威信,越来越把他当作上司而不是朋友。
  “等送走九十三团之后,我得抽时间跟龙哥好好聊聊!”不甘心与好朋友之间出现隔阂,望着赵天龙的身影,张松龄默默地想。正琢磨着该以何种方式,重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耳畔突然传来方国强的声音,“张队,你刚才说晋军会给日寇让开道路,到底有没有这种可能?!我怎么觉得这种情况十有七八会发生呢?!邵营长他们,他们只是怕丢人,才不愿意赞同你的判断!”
  “不管我判断的准不准,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只能见招拆招!”轻轻点点头,张松龄低声回应。“你出来正好,咱们两个去看看弟兄们。万一情况发生变化,接下来少不得一场恶仗要打!”
  “走吧!正好我要找几个跟着我去排雷!!”方国强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陪着点头。但是隐约之间,他却感觉到张松龄还在担心着其他一些事情。但到底在担心着什么,对方不愿意说,他也无法追问得太深!
  探望伤员,鼓舞士气,总结战斗经验,林林总总一大堆事情忙碌完了,祁团长带着九十三团主力也赶到了。队伍从雷区中开辟的道路小心翼翼地走过,与骑兵营重新合兵一处。稍事休息,立刻拔营赶向纳金河大桥。
  抢先一步去占领大桥的许地丁没派人回来求援,奉命过河探路的赵天龙也没有发出任何警报,眼下一切情况表明,张松龄先前的担心似乎是杞人忧天。在遍地燃烧着反抗之火的情况下,兵力原本就捉襟见肘的蒙疆驻屯军,已经抽调不出更多的人马来堵截九十三团了。有川田大队这个前车之鉴在,附近的各路伪军也都偃旗息鼓,唯恐惹毛了九十三团,直接杀上门来将他们犁庭扫穴。
  眼看着队伍的前锋已经踏上了纳金河大桥的桥面,团长老祁终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笑着跟张松龄说道:“你小子终于判断错了一回!我就说么!咱们阎司令长官虽然越老越糊涂,毕竟也是个辛亥元勋,大节方面还是……”
  话音未落,河对岸非常遥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紧跟着,一道浓烈黄烟拔地而起,由南向北,直扑桥面。黄烟正前方,数匹骏马风驰电掣。骑在马背上的赵天龙一边用力磕打马镫,一边不断地朝天空开火,“呯呯,呯呯,呯呯呯!骑兵,晋军的骑兵!晋军的骑……”
  不用他再提醒,众人也看到了黄烟的源头。数不清的战马绕过河对岸的丘陵,在赵天龙等人身后紧追不舍。马背上,身穿草黄色衣服的晋军将士高举战刀,杀气伴着马蹄踏起的尘土直冲云霄!
  
  第四章
重逢(九上)
  
  “天!骑一师!阎司令长官把骑兵第一师给派出来了!”站在老祁身边的通讯营长王志不停地倒吸冷气。追在赵天龙身后的晋军将士铺天盖地,粗略估算,总人数可能超过了五千!这么大规模的骑兵,在整个国民革命军序列中也找不出几支。在晋绥系中,则只有追随阎锡山起家的老资格,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七集团军才能拿得出来。
  “骑一师!骑一师!骑一师来接应咱们来了!不对!天!骑一师的目标是咱们!”纳金河大桥上,抢先抵达为全团弟兄开路的骑一连战士乱成了一锅粥。骑一师是晋绥系里数一数二的精锐,然而,这支精锐今天却不是来杀小鬼子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向赵天龙等人举起了屠刀。有名警卫班战士骑术稍差,被冲在最前面的一小股晋军追上。转眼之间,就砍成了肉酱。另外两名警卫班听到身后的惨呼,掉头迎战。才将马刀举起来,就被淹没在一片钢铁丛林之中,血迹映着日光窜起半丈多高!
  “老子跟你们拼了!”赵天龙气得双目欲裂,转过头,冲着追兵扣动了扳机。“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两支盒子炮发射出愤怒的子弹,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六名晋军骑兵挨个点了卯。
  没想到他的枪法如此精准,身后的追兵登时一滞。趁此机会,赵天龙快速转动枪口,一边射击,一边朝其他幸存的弟兄大声喊道,“别恋战,向我靠拢,向我靠拢。咱们一起冲出去!”
  又有四名晋绥军骑兵被子弹推下了马背,幸存的警卫班战士们趁机调整方向,迅速向赵天龙身边靠近。然而还没等他们与赵天龙汇合到一处,身后的晋军已经在打击中恢复了士气,高高地举起马刀,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乒乓,乒乓乒乒乓,乒乓……”赵天龙手中的两支盒子炮左右开弓,将追过来的骑兵挨个射翻。但是,追兵实在太多了,两支盒子炮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很快,耳畔就传来了清晰的撞针击空声,盒子炮的弹夹打空了,敌人的马刀已经近在咫尺。
  “来得好!”赵天龙将盒子炮朝腰间一插,顺势抽出宽背大砍刀。纳金河大桥上挤满了九十三团的骑兵,即便能冲过去,他也没机会平安过河。更何况此时此刻,他身后还有半个班的弟兄?!
  其他靠拢过来的游击战士,也迅速抽出了马刀,拨转坐骑。他们都是骑兵,骑兵不能将后背留给对手。哪怕对手的人数是他们的一千倍,迎过去的,也只有雪亮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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