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1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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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一层,登时,儿玉末次中佐看向川田国昭的目光就变了。不再是带有浓郁轻蔑味道的挑衅,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川田前辈,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总部将这次战斗的指挥权交给你,我心服口服。从现在起,你的所有命令,我一定会不折不扣去执行,一定,我说到做到!”
  “儿玉君太谦虚了!咱们两个军衔一样,不存在谁服从谁的问题。总部之所以决定让我来负责本次征讨行动,只是因为我来草原的时间稍早一些,比你更了解本地的情况而已!”川田国昭将身体向车座上靠了靠,故意做出一幅不骄不躁的模样回应。左右两只耳朵下,却各有一段皮肤慢慢呈现了暗红色,烫得厉害。
  刚才白川四郎那段关于自己在半年多来没采取任何行动的解释,在外人眼里看起来的确高深莫测。然而在川田国昭自己内心深处,却知道这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在胡吹大气。所谓放任游击队发展,让其最终作茧自缚,彻底失去作为游击队灵活机动的特性,其实并非他和白川四郎两人制定出来的什么奇谋,也根本不是什么具有划时代眼光的长期战略,而是迫于现实条件,不得不为之。事实上,在说服关东军总部给自己派遣援军之前,他和白川四郎两个根本没制定过任何针对土八路的战略!即便制定了,以当时的现实条件,也根本执行不下去。
  在前来黑石寨途中那一仗,不但打没了他的武器辎重,而且很干净地打掉了他手中部队的士气。从那时起,他麾下的那两个半中队关东军,就对与土八路作战再也提不起什么兴趣。而原本驻扎在黑石寨内的那些地方警备部队更是过分,非但一个个贪生怕死,消极避战,而且还将这种消极的态度肆无忌惮敌向后来的同伴们传播。说什么‘土八路穷得叮当响,跟游击队作战,打赢了得不到任何好处。即便全歼了那两百多人的队伍,也不足以让总部另眼相待。而万一打输了,就彻底成了笑话,非但会受到关东军总部的严厉制裁,甚至在袍泽们的面前,也没法抬着头说话。所以与其费力不讨好地去招惹土八路游击队,倒不如跟他们相安无事。反正土八路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本事攻打县城,以草原的人口规模,游击队再努力发展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这些话的最早出自谁的嘴巴,川田国昭没本事追查到人。但是,他却非常清楚,在麾下所有士兵都没有战心的情况下,如果他强行采取行动,一定不会收到什么满意结果。很可能大队人马还没等离开县城,消息已经被某些人故意扩散了出去。而黑石寨的皇协军当中,肯定藏着游击队的眼线。并且可能还不止一条。以他对皇协军的了解,那些没有任何廉耻之心的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脚踏好几条船。只要游击队给他们一些承诺,他们不会在乎将主子与盟友卖个好价钱。
  鉴于以上现实,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两个这大半年来,唯一不遗余力在做的事情,就是请求总部派人前来“协助”作战。只有从没跟黑石游击队打过交道的援军,才会保持着旺盛的士气和充足的胜利信心。而一支强大的援军到来,也可以重新激发起整个川田大队的士气与活力,起到输血与输氧的双重效果。
  只是关东军总部那边,对二人的表现有点儿失望。这半年多来,川田国昭的请求“协助”报告打了一封又一封。除了直接向关东军总部那么承认自己无能之外,几乎把所有能找到的借口都找遍了,却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直到上个月中旬,才终于从月牙湖畔即将举办一个夏季大集的消息中,得到一点启发。以白川四郎刚才忽悠儿玉末次的那些话做骨架,重新编纂了一份恢弘大气的作战方略。而这次,关东军总部那边终于被作战方略中描述的结果所打动,很干脆地将一支王牌部队给派了过来。
  接到儿玉中队即将到达的消息,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两个激动得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相互商量着,将具体实施方案连夜制定了出来。其中第一条就是,严格封锁儿玉中队即将到达的消息,不让指挥部外的任何人知晓。第二条,则是尽快找借口将麾下的皇协军都赶出城外去执行公务,无论常驻的还是刚刚换防到达的,都不给他们替游击队做探子的机会。第三条,则是严格控制行动的时间,保证攻击的突然性。当儿玉中队到达之后,就立刻上车出发。这样,即便黑石寨内有人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以他们手中简陋的通讯条件,也无法及时将警讯送到红胡子之手。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除了儿玉末次刚才的表现有些过于目中无人之外,整个行动计划的进展都非常顺利。马跑得再快,长距离比赛也跑不过汽车。只要黑石寨内无人能及时向游击队示警,当车队抵达月牙湖附近,即便被游击队分散在外围的警戒人员发现,也影响不了大局了。况且他也不会任由这些警戒人员发挥作用。
  没受过任何训练的商贩,不可能听到枪声后立刻有组织有秩序的撤离。而游击队为了保护商贩们的安全和他们自家的声誉,则必须主动迎战。可以说,只要商贩们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游击队就必须钉在月牙湖畔。无论他们对附近的地形多熟悉,他们胯下的坐骑跑得多快。
  而打阵地战么?二百多名土八路对上一千二百关东军,他们即便再出色,能坚持多久?一刻钟?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这一点时间,够商贩们跑出险境么?对于全军覆没的最终结果来说,游击队具体坚持多久,有差别么?川田国昭轻轻叹了口气,为对手已经写在明处的命运,很是伤感!
  
  第五章
赤子(七中)
  
  无论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两人的计策是被现实所迫,还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刻意而为,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刺在游击队的要害处。刚刚从去年冬天的打击中缓过一口气来的黑石游击队,眼下根本没有跟同等规模小鬼子硬碰硬的能力。而游击队后勤补给,也根本支撑不起一场中等烈度正面对决。
  从某种程度上说,能不能在防御战中顶住同等规模的日寇,是游击区向抗日根据地演变进化的过程中,一道绕不开的坎儿。八年抗日战争中,有无数支游击队伍,前仆后继地跌倒于这条看不见的沟壑前,鲜血染红了如画山河!
  受当年的通讯条件所限,无论经验丰富的红胡子还是头脑敏锐的张松龄,都不知道在中原地区,已经有很多支游击队因为发展势头过猛,遭受了类似的挫折。他们也无法及时地从同行们的挫折中汲取对自己有用经验和教训,避免灾难的发生。他们甚至当时的国内战争形势都了解很少,也无法提前做出任何准备。所以当考验突然来临时,除了义无反顾地迎上去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如果我当年不那么着急给游击队开辟财源就好了,哪怕把几次交易会的动静弄得不那么大,也不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望着水面比当年缩小了足足五分之四的月牙湖,张松龄的目光久久不能移开。当年那场挫折,对黑石游击队的打击太沉重了。沉重到六十多年后,作为亲历者的他还常常从噩梦中被惊醒。然而所有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成为过去,结果令人痛苦也好,让人无法接受也罢,都无法改变,更不可能让时光逆转,重头再来!
  陪着自家祖父故地重游的张约翰对祖父讲述的那些故事非常感兴趣,然而自幼看着好莱坞大片和美国肥皂剧长大的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游击队为什么在明知道实力与敌人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居然还按照小鬼子预先估测好的步骤走。“你们当时如果丢下商贩们独自撤退,后果会怎么样?日本鬼子,我是说当年的日本军队,真的会肆无忌惮地向百姓们开枪么?!他们难道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当时的国际舆论?”
  “千万不要以人类的行为来推测当年的日本鬼子!”对于自家这个已经接近于香蕉人的孙儿,张松龄的心里总是不愿苛责,虽然时候,他的心情非常无奈。“哪怕是现在,侵略者在屠杀起当地百姓时,也很少有什么顾忌。就像美国军队在伊拉克,虽然打着解放当地人的旗号,事实上,死在他们手里的伊拉克人,不比死在萨达姆手中的少!”
  受到回忆的影响,这话说得稍微有点儿深,甚至有点儿与张约翰的认知相悖。在后者眼里,看到更多的是伊拉克重建后多么民主繁荣,南联盟的独裁者被审判时,全世界的媒体多么的欢欣鼓舞。
  当然,也有记者揭露,说美国大兵在伊拉克滥杀无辜。然而这些报道永远上不了头条,也不会引起过多重视。只有在证明舆论监督的公正性和必要性时,才会被刻意拎出,当作一个证据。张约翰就是思维就深受影响,听祖父说得义愤填膺,红着脸,喃喃地辩解:“那,那都是您的想象。的确有几次屠杀,但被记者揭露后,凶手已经被押回国内审判了。军方也保证过,将尽量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
  “真的只有几次么?那些没被揭露出来的呢!”张松龄摇摇头,大声冷笑。受个人经历影响,他对一切侵略行为都没有好感,无论其打的旗号是驱逐独裁者,还是建立大东亚共荣,“被报纸揭露出来的罪行,永远都是冰山一角。更多的罪行,要么被侵略者刻意遮掩起来了,要么被媒体刻意忽略掉了。反正除了被征服者自己,别人谁也不会在乎他们所承受的痛苦!”
  张约翰无言以对了。他的认识世界,与祖父相差太大。对六十多年前那场战争,了解也着实有限!在他接触到有限几部的中国拍的抗日战争电影中,挖掘侵略者人性一面的作品也是“新锐”导演们的偏爱,至于倒在鬼子屠刀下的那些中国百姓,反正吸引不了多少眼球,又不是导演和编剧的亲戚,冷艳高贵的新锐导演和编剧们,实在没兴趣在他们身上浪费宝贵的胶卷。
  “现在的日本人变成了什么模样,爷爷我不清楚。”看出自己孙儿眼里闪烁的迷茫,张松龄轻轻叹了口气,耐心地补充,“我只清楚当年的日本鬼子,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禽兽,甚至连禽兽都不如!”
  “您是说,如果你们不挡在日军,日本鬼子面前的话,他们就会把商贩们全部杀光?!”张约翰还是不太敢相信爷爷做出的判断,但是听到老人呼吸已经变得非常粗重,他决定忽略自己先前提出的假设,直接进入下一个话题,“那你们挡了多久,最后商贩们都安全撤离了么?”
  “没挡住太长时间,但是小鬼子的此战目标是彻底消灭我们,所以,只要我们还没死光,小鬼子就顾不上去追赶别人!”张松龄又叹了口气,目光与灵魂穿过湖面上的薄雾,重新回到了六十年前的夏日。那天经历,是他生命中最深刻的记忆之一。丝毫不亚于葫芦屿的清晨和娘子关的黄昏。即便将来走到人生的尽头,化成一缕青烟与一坛子灰,那些记忆也不会消失。梦也看见,醒也看见!
  战斗在下午两点十三分正式打响,令小鬼子们始料不及的是,即便总兵力只有他们的十分之一。红胡子依旧没有选择原地死守,而是命令赵天龙、张松龄两个带领身边全部骑兵,主动迎击。
  “我不管你们两个采用什么办法,总之,能跟小鬼子纠缠多久,就尽量纠缠多久!我带领其余的人在湖边组织第二道防线,天黑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鬼子从湖边离开!”临出发之前,红胡子拉住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的坐骑缰绳,低声叮嘱。在骑兵们的身后,是无数张惊慌失色的面孔,尽管张寿龄和河北老邱等有影响力的老江湖,已经主动出面帮忙稳定人心。小王爷白音派出的管家和梅林,也信誓旦旦向商贩们保证,可以把他们带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是商贩们的撤退秩序依旧非常混乱。所有前来月牙湖畔冒险的,都不是什么巨富豪商。他们中间的很多人,如果把手中的货物丢下,就等于丢光了所有本钱。回去后等待着全家人的,只会是流落街头的命运。
  既舍不得丢下货物,又没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商贩们当然不可能撤得迅速。他们将大部分时间浪费在抱怨和哀叹中,甚至对红胡子没能料敌机先,也颇多微词。但是红胡子却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替自己辩解。松开赵天龙、张松龄两人的战马缰绳之后,便将目光转向周围的商贩们,双手抱拳,向所有人赔礼:“怪我,这事儿的确怪我。考虑不周全,准备也不周全,所以才连累了大伙!但是现在真的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小鬼子的汽车马上就到,大伙还是赶紧跟着孟和少爷离开,他能替大伙找到脱身的办法!”
  大部分商贩都非常通情达理,明白游击队已经尽了力,拉着马车、驴车,加入正在撤离的大队。却也有个别脾气火爆,头脑冲动者,见红胡子主动认错,反倒停住脚步,恶脸相向,“离开?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们的牲口都没喂,马车也没来得及收拾!”
  “是啊,我们跑得再快,还能跑得过小鬼子的汽车。倒是您老人家,待会儿往马背上一跳,‘蹭’地一下就没了影!”
  “赵队长和张队长已经带领骑兵迎上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郑小宝等游击队员被说得火冒三丈,竖起眼睛,大声反问。
  “爱走不走,等会儿小鬼子杀过来,看看会放过谁!”
  闻听此言,个别商贩们更觉得委屈,用手指着郑小宝,怒气冲冲地说道:“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既然你们打不过小鬼子,又何必把我们骗到这里来!”
  “就是!你们说能保证大伙的安全,我们才过来的。现在呢,说过的话都被狗给吃了?!”
  “你们无理取闹!”
  “你们游击队说话不算数!”
  越吵,大伙声音越高,说出来的话也越不过脑子。红胡子听到了,原本想要说的赔罪话便一句也说不出。用手拉了一下郑小宝,又扯住其他几名正在与商贩们争执的年青队员,低声命令,“都闭嘴,给我帮老客们装车去。谁再跟人斗气,我就处分他!”
  “是他们不讲道理!”郑小宝等人低声抗议了一句,终究不想跟红胡子硬顶,忍气吞声地去帮助商贩们去绑扎货物。失去了吵架对象,心存怨恨的商贩们也没有了继续冷言冷语的兴趣,跺了跺脚,跳上货车,同时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再也不会上土八路的当,再也不会踏入月牙湖市场半步。
  “是我准备不充分!对不住大伙了!”红胡子又向四周拱了下手,再度向客人们表示歉意。然后从警卫员手里接过一面红旗,用力插进脚下的沙地中。“但是我不会跳上马逃走!我会一直站在这儿,只要你们当中还有一个人没平安脱险,游击队的这杆大旗,就不会收起来!”
  
  第五章
赤子(七下)
  
  “我会一直站在这儿,只要你们当中还有一个人没平安脱险,游击队的这杆大旗,就不会收起来!”
  一瞬间,原本嘈杂不堪的市场变得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想到,作为本次交易会组织者的红胡子,居然给了大伙这样一个交代。特别是先前带头指责游击队没本事的那几个商贩,惭愧得连再多看一眼都不敢,低下头,像老鼠一样往人堆里头扎。
  而附近的商贩们,则像躲瘟疫一般躲开了这几位“爷”。每个人眼里,都流露出了深深和鄙夷。的确,游击队的确准备工作不到位,的确被小鬼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可人家游击队可从没邀请过你过来发财!你既然想谋取高额利润,就得承担相应的风险。况且人家游击队还镇住了沿途的那些土匪马贼,不准他们随意打劫。否则,在场当中诸位,说不定谁会死在路上!尸体都没地方去找!
  那些在商贩中负有声望的老江湖,如山东的张老大,河北的老邱等,在发了一会儿愣之后,则纷纷主动上前劝说,“红爷,您别跟那几个傻小子治气!他们的良心早就掉钱眼儿里头去了!您尽管带着弟兄们先撤。我们这么多人,小日本鬼子,未必能把我们怎么着!”
  “是啊,红爷!您大仁大义,我们都心领了。但是小鬼子这回肯定是冲着游击队来的,您赶紧带着弟兄们撤吧,别管我们。我们自己知道往哪走!”附近其他几名商贩强压心中恐惧,大声附和。人家红爷对大家伙够义气,大家伙也别做得太孬。否则,万一今后还有互相打交道的地方,大伙怎么好再腆着脸凑上来!
  “红爷,求您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红爷,那个避实就虚,不是,不是兵家……”
  “红爷……”
  ……
  听着商贩头领们关心的话语,红胡子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又涌起了一股欣慰的笑容。“我不能走,我手下的中两个队长都顶上去了。在他们撤回来之前,我这个当头得不能先走。大伙的好意我都领了,你们赶紧走吧……”
  “那怎么行,要走大家一起走!”河北老邱头脑一热,冲上前,一把拉住红胡子的胳膊,“你对我们够意思,我们不能把您丢给小鬼子!”
  “您老要是不走,我们也不走!”
  “对,要走大伙一起走!”其他讲义气的商贩纷纷停住脚步,发誓要与游击队共存亡。
  “都给我上马!”红胡子一甩胳膊挣脱了老邱,板起脸,冲着众位热心的商贩们断喝,“赶紧给我走,走得远远的。你们走得越快,我手下的弟兄们撤得越从容!走,谁都不准再啰嗦!”
  从来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火,老邱和张寿龄等人被吓了一跳,纷纷迟疑着向后退去。郑小宝赶紧带着几名游击队员走上前,抓住他们的胳膊用力往外推,“走吧,众位叔叔大爷,你们早走一刻钟,我们就能少跟小鬼子周旋一刻钟!”
  “是啊,赵队长和张队长已经迎上去了。如果不想让他们分心的话,大伙就赶紧走吧。走得越快越好!”
  闻听此言,老邱和张寿龄等人也慢慢恢复了冷静。点点头,缓缓走向了车队,“老少爷们,赶紧收拾收拾走吧。咱们走得快些,红爷他们也能撤得放心!!”
  “赶紧走,赶紧走,别让游击队的血白流!”有人眼里含着泪,大声呼吁。
  众商贩们轻轻点点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利落。秩序也不像先前那样混乱了,在老邱和张寿龄等人的组织下,主动将马车、驴车排成一条长队,跟在白音小王爷留下来帮忙的蒙古官吏身后,缓缓离开了市场,缓缓将月牙湖甩在了身后。
  月牙湖畔偏南一点的方向,隐隐已经有零星的枪声响了起来。但是,商贩们谁也不敢扭头去看,强压住心头的慌乱,跟着大队,脚步越来越坚定。
  “红爷在背后看着咱们!”
  “咱们走得越快,他老人家撤得越容易!”
  大伙互相鼓励着,安慰着,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我弟弟顶上去了,那个黑大个子是我亲弟弟!”张寿龄赶着马车走在撤退的队伍中央,挺直的脊背看起来特别惹眼。拉车的几匹马骨架看上去都很结实,按道理可以跑得更快。然而他却刻意控制着马车的速度,以免冲乱了整个队伍的秩序。
  身背后的枪声响得渐渐激烈了起来,商贩们心里愈发紧张。有人悄悄地开始向前挤,但看到张寿龄、老邱等人挺拔的背影,又悄悄地将马车的速度放缓了下来。
  人家老邱、张老大这些有钱的还没着带头跑呢,大伙怎么好意思坏了规矩?!论车里的货物,谁能比得上他们几个。那可是光胶皮轱辘大马车就赶了好几辆的主,他们都豁出去了,别人怎么好意思先逃?!
  “他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弟。我不能拖他的后腿!”张寿龄紧张得满头大汗,却死死攥住马鞭,控制住催促牲口的冲动。“老三带头顶上去了,老三是个英雄,我不能给他丢人!”
  习惯了锱铢必较的他,平生第一次,没考虑钱财方面的问题。虽然这样做对他来说非常艰难。直到整个队伍走出了二十余里外,他才猛地吸了下鼻子,将赶车的马鞭交给了伙计,自己爬上车厢内的货堆顶端,站直了身体向湖畔凝望。
  如此远的距离,他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一片潋滟的水光。
  几发炮弹在很远的地方炸响,拉车的马吃了一惊,将车上的主人颠了一个趔趄。张寿龄迅速稳定住身体,继续向湖畔凝望,凝望,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淌了满脸。
  “看到什么了,张老大,你看到红爷了么?红爷,红爷他们开始撤了么?!”附近其他几个商贩没有张寿龄这么好的身手,纷纷直起脖子,大声询问,每个人脸上的写满了焦急。
  “红旗!”张寿龄却用力抹了把脸,扯着嗓子回应,“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红旗,红旗还插在那!一直插在那!”
  
  第五章
赤子(八上)
  
  “把红旗给;老子举起来!”赵天龙纵马跳上一座低矮的土丘,扭头冲身后大吼。黄膘马已经被血染成了桃红色,他身上的血也在滴滴答答往下淌,不知道哪些血是自己的,哪些血是敌人的!
  “是!”通信员小吕大声答应着,用力举起一面红旗。已经被血湿透了的战旗至少有五六斤重,却被他单臂举在了身前,不带一丝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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