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1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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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把全天下的百姓都看做顾客,而国共两家都看成对面而开,相互之间有竞争关系的铺子,有些答案就呼之欲出了。眼下被日本鬼子逼到大西南国民党政府,就像一个大伙经常打交道的老商号,里边的货物质量有好有次,雇佣的伙计也是良莠不齐。又被日本人这个小青皮砸烂了一回门脸儿,日后即便重新装修好了,人气也很难恢复如初。而新兴的共产党政权,则是个刚刚开张的新铺面儿,货物新,伙计也新,从前也没机会给顾客留下什么坏印象,本着试试看的想法,开业时也不愁没有人登门。而只要掌柜的不犯下急于捞钱的大错,生意就不会比那个砸过一回招牌的老商号更差。若是能拿出一些老商号没有的紧俏物品,或者豁出去本钱多给客人们一些甜头,假以时日,把街对面儿那家老商号挤垮也不成问题。
  因此,不管老父在耳朵旁怎么唠叨,张寿龄打定了主意,要把弟弟的加入游击队的行为看成整个家族的一次长线投资。将来可能会赔本,但即使赔了本钱,也不至于影响到家族的生存。而万一这条长线做成了,对鲁城老张家来说,就是彻底改换了门庭。从此家里头出了个坐小轿车的,走到哪儿,跟哪个衙门的人说话,都不用再低三下四!
  想到弟弟功成名就之后给家族带来的好处,他的心就又激动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愈发自豪。今天凡是有弟弟出场的比赛,他都眼睛不眨地从头看到了尾。看到了当年那个胆子小的可怜,走路总喜欢扯着自己衣角的小家伙变成了一个一米八几,虎背熊腰,能跟入云龙在马背上交手,并且始终没落下风的英雄好汉,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当得特别有成就感。
  以前弟弟北平周围如何杀鬼子,在娘子关前怎么叱咤风云,他都只是粗略地听说了几嘴,没机会亲眼看到。而弟弟今天如何在比赛场中智计百出,如何受麾下弟兄和场下观众的拥戴,却是一丝不漏地被他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中。凭着这身本事和这颗聪明脑袋,老三怎么可能在人才匮乏的八路中混不出头来?!凭着这身本事和这份好人缘儿,老三怎么肯能轻易地就掉进险境?!草原上的战斗再激烈,也跟娘子关、台儿庄没法比。黑石游击队即便折腾得再欢,也不会被小鬼子当作重点打击对象。而只要不是以十倍的兵力四面围堵,在空旷无际的草原上,谁又可能逮得住红胡子和入云龙?!老三跟着他们一道,又哪有机会再经历娘子关前那种九死一生的惊险?!
  “张老哥,您真的在左旗王府里头有熟人?!”耳边传来一声谦卑的询问,将张寿龄散在四面八方的思维瞬间拉回了身体。愕然转头,他看到几张堆满讨好的面孔。是以前曾经在路上搭过伴儿的行脚商贩,算不上有多熟,但也不能完全装作不认识。在心里迅速斟酌了一下,张寿龄笑着点头,“噢!也不能算熟,以前我帮他们从口里带过货。你们也知道,那些蒙古人总喜欢提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我豁出去不赚钱帮他们带了些,所以就算认识了!”
  “张老哥就是有眼光!”围上来的商贩当中,一名年纪五十开外的老江湖,用力竖起大拇指,“我们这些眼窝子浅的,当年怎么就没想到结个善缘呢?现在想花高价从人家手里买点儿土产,都找不到合适门路!”
  “是啊!张老哥就是张老哥,做生意的眼光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身边六名的商贩中,至少有四个人年纪可以做张寿龄的爹,却一口一个老哥,叫得无比亲热。
  几粒汗珠从张寿龄额头上慢慢渗了出来,被头顶上的太阳照得晶晶发亮。先前顺口应付别人时,他可没想到自己随便说出的一句话,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多麻烦。俗话说得好,没事儿不叫哥,叫哥事儿一车。围过来套近乎的这些家伙,心里肯定打的是让自己帮忙弄雪花精盐或者浴盐的主意。可自己在这种时候,怎么能给老三添麻烦?要是让红胡子知道老三帮助他去疏通左旗王府的关系,今后又将怎么看老三和他这个哥哥?!真是的,刚才自己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不好,偏偏吹大牛说认识左旗王府的梅林做什么?这下可好了,牛皮马上就要吹破了,看一会儿自己拿什么去缝?!
  
  第五章
赤子(五上)
  
  他在暗地里犹豫该不该给自家弟弟添麻烦,这个动作落在几名行脚商人眼中,则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大伙互相看了看,试探着商量道:“按道理,我们几个没脸张这个嘴,可这不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么?浴盐这东西就像一阵风般,从大城市一直刮到了我们那个穷乡僻壤。当地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知道此物产地是口外,硬塞了订金要我给他们带货,如果满足不了人家的要求,我们家传了三代的招牌就算彻底砸在我手里了!”
  “是啊,我们也知道,不能指望着这东西发财。就想淘弄个三盒四盒地撑撑门面。否则,别人家的店里都有货,唯独我们没有,这损失就可不只是几十块钱的事情了!”
  “张老哥您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实在不行,我们也不勉强您!”
  “是啊,老哥上下打点也需要破费。我们肯定不让您自己掏腰包,该上浮多少,您尽管说个具体数。只要能给我们匀几盒货就成!”
  听大伙说得可怜巴巴,隐藏在张寿龄血管内的江湖气立刻被激发了出来。再也不想自家弟弟的难处,把大手用力在身前一挥,沉声说道:“几位老哥这是什么话,大伙赚得都是辛苦钱,难道我还能从你们身上扒皮么?这样吧,我尽量去找那个蒙古梅林跟他央求,可如果他也做不了主的话,大伙到时候也别怪我!”
  “不敢,不敢!”众商贩连连摆手,“张老哥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们岂能不知道好歹?!您尽管去,我们在这边等消息便是!”
  “这个……”张寿龄想对众人说,‘你们在这里我才更不方便’,但这话说出来又实在太伤人。正为难间,忽然看到游击队二中队长赵小栓走了过来,远远地向自己打招呼,“大哥,您要找三中队长么?!他暂时……”
  张寿龄被吓了一哆嗦,赶紧大声打断,“不找,不找,我在等左旗王府的岱钦梅林,刚才从贵宾席底下经过时,隐约看到他好像也在上面。所以……”
  一边说,他一边悄悄地用眼睛往身边扫。二中队长赵小栓立刻明白了张寿龄的意思,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笑着回应,“您是说岱钦啊!他这回的确来了。不过他可能还要跟我们王队说些事情,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样吧,我替您代个话过去,就说你在市场门口等他!”
  “行,行!”张寿龄悄悄松了一口七,用力点头,“其实也没啥大事儿,你让他尽管先忙着,忙完了再过来找我就行!”
  “拿我就去帮你传话了!”赵小栓笑着接了一句,转过身,快步往比赛场内走去。
  还没等他的背影去远,几名想从张寿龄手里匀浴盐的商贩已经围了上去,满脸惊诧地问道:“你,你居然指使赵,赵队长帮忙带话?!张老哥,你什么时候跟游击队的人也攀上交情了?!”
  “是啊,看小赵队长那样子,好像认识您老不是一天两天了。张老哥,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张寿龄虽然在用力摇头,脸上却透出了几分得意的表情,“什么啊?我来的时候,正碰上赵队长在四周巡逻,就趁机搭讪了几句,混了个脸熟。你们大伙不都是一样的么,这回来的路上,难道跟游击队的人碰到?!”
  闻听此言,众商贩立刻大声回应,“当然碰上了!人家红爷安排的仔细,几乎把每支商队都派人接到了这里来!只不过我们当时都光顾着低头赶路了,没想到跟游击队的长官们聊上几句!”
  “是啊,要不说咱们这些人死性呢!哪像张老哥,无论走到哪里,朋友都能交一大堆!”
  “嗨!我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对谁不是陪着笑脸儿?人家游击队长官不拿架子,咱们总也不能反倒装起大爷来不搭理人吧?!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张寿龄笑了笑,耸着肩膀补充。
  “是啊,是啊,那不成给脸不要了么?”众商贩顺着他的口风,七嘴八舌地回应。紧跟着,大伙又开始感概游击队官兵与其他军队的不同,以及今天这场骑术比赛的精彩与震撼。聊着聊着,话头便不知道扯向了什么地方。再也没人关注小赵队长为什么只对张寿龄一个人尊敬有加的问题。
  正聊得热闹之时,二中队长赵小栓又快步从赛场内走了出来,冲张寿龄点点头,大声说道:“岱钦梅林说了,让你现在就到贵宾席旁的帐篷里找他。有什么事儿,直接对他说,不用瞻前顾后!”
  “那是,那是!”张寿龄的脸色立刻明朗了起来,笑呵呵回应。随即,转过头,低声向身边同行们赔罪,“那我就进去找人了?!几位如果不忙,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估计也就是一半个钟头,我就能给大伙准信儿!”
  “去吧,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张老哥不要为了我们几个刻意赶时间!”众商贩有求与人,怎么敢挑剔等候时间的长短,纷纷摆起了手,示意张寿龄尽管去忙。
  张寿龄向大伙挥手告辞,快步走到赵小栓身边,跟在此人身后一道往赛场里走。待距离商贩同行们稍远了一些,立刻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解释:“本来不该给你们添麻烦的!可那几个家伙不知道从谁嘴里听说,我上回带过浴盐和精盐,就死乞白赖敌缠住我不放。都是常走这条路的同行,我也不好意思立刻翻脸把他们撵开!”
  “没事儿!”赵小栓笑了笑,低声安慰,“出门在外,谁不得交几个靠得住的朋友?!三中队长早就料到你可能会遇到熟人,才特地托我出来看看!”
  “嘿嘿,老三这家伙,越来越精了!”张寿龄讪笑着数落了一句,然后继续低声解释,“其实我今天见不见老三都行,反正前些日子几乎天天都能见到他。可临走之前突然有点儿放心不下,就想再叮嘱他几句。嗨,我这种做小买卖的,性子就是不爽利,喜欢唠唠叨叨!”
  “您是他的大哥啊,关心他,才会放不下!”赵小栓又笑了笑,脸上突然绽放出几分幸福,“我还巴不得有人天天在我耳边唠叨呢,可惜一直没那个福气!”
  
  第五章
赤子(五下)
  
  “你老家是哪里的?在这附近没有任何亲戚么?”不清楚赵小栓话语中的遗憾之意从何而来,张寿龄愣了愣,有些八卦地问。
  “我老家就应该是这附近的吧?!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是个被师傅从寺庙门口捡回来孤儿,所以就跟了师父的姓!”赵小栓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了一抹浓浓的哀伤。
  师父被乱枪打死了,同门师兄弟们也被斯琴的父亲用一把大火全堵在了密林里。当今世界上,能算作他亲戚的,只有赵天龙。而后者却始终不肯原谅他年少时因为愚蠢而犯下的错误,无论他如何努力地去弥补。
  “唉!”张寿龄陪着对方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低声安慰道:“没想到你的命这么苦!不过,我看王队长他们待你都挺好的,你可以把他们都当作亲戚!”
  这话说得的确有点技术,既没有触动赵小栓的伤心过往,又婉转地表达了对游击队内部关系融洽的赞赏。赵小栓听在耳朵里,脸上的哀伤表情果然缓解了许多。笑了笑,低声回应,“张大哥说得对,游击队里边的弟兄,都是我赵小栓的亲戚。刚才是我脑子糊涂了,所以才乱发感慨……”
  张寿龄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嗨,你这么小年纪,当然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想得一清二楚。否则,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对了,那啥!你要是真觉得孤单的话,就给自己说个媳妇呗!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学了一身好本事的,还愁没大姑娘看得上?!”
  赵小栓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连声解释,“我,我还没考虑过这件事!我们,我们游击队有规定的,不到一定级别或者一定年龄,不准随便找媳妇!”
  “啊,还有这规定?!”张寿龄吃了一惊,质疑的话脱口而出,“那我们家老三岂不是和你一样,最近几年都不能说媳妇了?!这个怎么办?我爹还想再抱个孙子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赵小栓想了想,非常老实地解释,“按年龄和级别,张队长的确不附和规定。但凡事都有个特例,张队长是有大本事的人,真要急着结婚的话,可以打报告请求上头特批!”
  “那不太好吧,都一样是中队长,他总不能专门搞特殊!啧!这事儿整的,麻烦,真的是麻烦!”张寿龄听得连连摇头,嘬了半天牙花子,突然又追加了一句,“不过要是加入游击队前就订了婚的,应该就没问题了吧!你们八路规矩虽然严,但总不能已经订了婚的,还让人一直拖着不办喜事儿!”
  “那肯定没问题!”赵小栓笑着点头,然后迟疑着追问,“张队长订过婚么?我们可从没听他提起过!”
  “这个,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说老三的事情!”张寿龄摇摇头,笑着打起了马虎眼,“在我们那,订婚归父母说得算。好些人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家里头就已经把媳妇给他定下来了!还有的人家,怕孩子长大后找不到媳妇,打小就先给他定一个养在家里。”
  “这个我知道,是童养媳!”见张寿龄的眼神有些躲闪,赵小栓也不想刨根究底,“不过好些人家可缺德了,说是给儿子养的媳妇,其实把人家女孩子当丫鬟使唤!”
  “这种人的确有,但会被邻居戳脊梁骨!当庄稼汉没事,如果做生意的话,顶上一个坏名声,就没人愿意跟你交往了!”
  “那倒是!连自家未来的儿媳妇都不肯好好对待,跟别人可能讲信誉么?!噢,张队长就在贵宾席后头那个白色的毡包里,怕给家里惹来麻烦,所以没敢出来接您!您自己进去吧,我就不继续送了。就是左数第一个毡包,顶上围了一圈金色毡子的那个!”
  不知不觉间,目的地已经到了。张寿龄顺着赵小栓手指的方向看,果然在贵宾席后,发现了对方说的那个毡包。占地面积不太大,但围在四周的毡子全是崭新新的,并且难得的是几乎每片毡子都是同样大小,仿佛被人专门裁剪过一般。
  这显然是与游击队有合作关系的那些新兴土作坊的产品,据说销路非常不错,前两天张松龄曾经私下跟他介绍过,还建议他带一些回自家铺子里发卖。但是鉴于鲁南远比草原潮湿的气候条件和这两年越来越凋敝的民间经济状态,张寿龄婉言拒绝了。倒是对黑石寨一带传统特产皮革和新兴特产纯手工香皂,更感兴趣一些。按照交易会的规矩,以批发的价格委托游击队设在市场内的管理处帮忙进了满满两大马车,准备带到自家的杂货铺里试试行情。
  对于本次夏季交易会上受到商贩们热捧的浴盐和雪花精盐,张寿龄同样兴趣缺缺。那东西利润高是高,但销售对象却局限于大城市里的达官显贵和小姐太太。寻常小地方的殷实人家,也就是在流行高峰时买一点儿装装阔气,至于长期使用,那是万万不敢的。即便财力支撑得起这种开销,也会被家里头的老头老太太用拐杖对着脊背猛抽,骂儿孙们是败家玩意儿,早晚有流落到街头讨饭的那一天。
  所以前两天张松龄提议自家哥哥进一些浴盐和精盐的时候,张寿龄同样是婉言谢绝了弟弟的好意。那两样东西他上次进的货还积压在铺子里没有卖光,实在没兴趣屯上更多。也不愿学着某些目光短浅的家伙,现场倒手赚昧良心钱。以免坏了自家商铺积攒了两代的好名声,更不想让游击队的人看到了,今后私底下戳弟弟的脊梁骨。
  可今天又要出尔反尔求到自家弟弟头上,张寿龄心里着实有些难堪。正想着该如何向弟弟开口,毡包的门已经被人从里边拉开。老三松龄迅速探出半个头,笑着说道:“赶紧进来吧!我刚才本来想去送送你的。谁料想远远地看着一大堆人围着你,怕其中有见利忘义的家伙半路去举报。所以就……”
  “送啥,这条路我从十几岁就跟着咱爹走,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还用得到你送!!”张寿龄一边抬腿进门,一边大度地挥手,在自家弟弟面前,兄长架子他还是要端一端的。虽然在内心深处他对这个当过国民党中校又成了共产党中队长的弟弟,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畏惧。
  作为从小就跟在两个哥哥屁股后边混的小尾巴,张松龄也知道自家这个做生意极其精明的大哥,骨子里却有点儿喜欢装,便顺着对方的意思,笑着说道:“那怎么行,你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我要是连送都不送,还算什么亲兄弟?!那些人缠着你到底想干什么?要不要我帮你打发了他们!早点儿把他们打发走了,咱们哥俩也好一起出去逛逛!”
  “不用,不用,他们都不是坏人,都是我以前做买卖认识的老伙计!”张寿龄听得心里非常舒服,摆摆手,低声解释,“是我等你时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就随口吹了句牛,说在等着跟左旗王府的梅林打招呼。谁料他们听见了,便当了真,非要我帮忙走走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张松龄露齿而笑,脸上带着几分了然的表情,“他们是想要浴盐吧?要得多么?如果不多的话,我们的市场管理处那边,可能还有些存货!”
  闻听此言,张寿龄立刻顾不上再端兄长架子了,又摆了摆手,急切地回应,“不多,不多。有个二三十小盒就够,你也知道,他们买那东西,也就是为了充个门面!”
  “如果只是二三十盒的话,我这边应该还能拿得出来。如果想要更多,就得介绍你们去白音王爷的盐厂里自己拉了!”张松龄斟酌了一下,继续补充。
  “用不着,真的用不着那么麻烦!浴盐那东西,只能在大城市里头卖。他们拿多了根本找不到销路,要么压在手里,要么就是半路再倒卖给别人!”张寿龄再次摇头表示否定,话说完了,心里又觉得有些惶恐,看了看自家弟弟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不会给你惹麻烦吧!我知道你们八路规矩大,如果有麻烦的话,我就不要了。找个借口跟他们说,左旗的岱钦梅林是个王八蛋,不肯给我面子就是!反正他们几个也不认识岱钦,不可能找上门去对质!”
  “看您说得,好像我们八路军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张松龄被哥哥的举动逗得哑然失笑,摇摇头,低声补充,“况且您还给我们游击队捐过款,属于我们八路的关系户,偶尔照顾一下,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样吧,我现在就让人把管理处的老许叫来,他手里的存货,由着你先拿!价格方面么?就按照前两天的行情走!”
  “行!”张寿龄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大声回应,“不过不用现在就去,我跟你多聊一会儿,让他们几个在市场门口先着着急。以免他们几个觉得我办事太轻松,下回又缠着不放!你现在不忙吧,如果有事的话,你就先去忙。我自己在这里等着就行!”
  “没什么事情了!”张松龄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哥哥说得小心,赶紧又转了回来。拖出两个马扎,一个递给哥哥,一个自己坐在屁股底下,“该安排的都安排完了,维持秩序的事情,有赵队长和龙哥他们。说起来,我这两天忙来忙去也没顾得上多陪陪你,也真够……”
  道歉的话没等说完,已经被张寿龄大声打断,“你是有职责在身的人,怎么可能跟我一样闲?!再这样说,我下回可不敢来了!以免拖了你的后腿,让人笑话咱们哥俩!”
  “好了,不说,不说!”张松龄心里,对家人的确怀有几分歉疚。听哥哥说得急切,赶紧笑着答应。说罢,伸手从矮桌上拎起铜壶,给哥哥斟了碗奶茶,捧在手里,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张寿龄伸手接了奶茶,用力了喝了一大口。这种纯正的蒙古人口味他并不喜欢,但心里头却觉得暖烘烘的,非常舒坦,“有件事,前几天看你忙,没敢告诉你。”
  “啥事儿?”张松龄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奶茶,捧在手中,喝得十分香甜。来草原一年多,他已经彻底适应了这里。肤色被太阳晒得更深,很多饮食习惯也开始朝着当地牧民看齐。如果不刻意强调的话,甚至会被当成地道的蒙古牧民。而不是一个来自口里的汉人,一个曾经的意气书生。
  “两个月前,我按照你给的地址,专程去了趟娘子关那边……”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的脸色,张寿龄斟酌着汇报。
  他说话时的语气语调已经尽量轻松,听在张松龄耳朵里,却依旧如同晴天霹雳。登时,手里的茶碗就晃了晃,里边的奶茶全都泼在了膝盖上。
  根本顾不上擦,张松龄捧着空碗,大声追问:“你找到孟小雨了么?她怎么样,现在住在哪里?”
  “我一开始没能找到她,但后来听人说鬼子和伪军扫荡时,在那附近抓了很多老百姓。关在县城里服劳役。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问了问,果然在县城的监狱里找到了她!”知道弟弟心里着急,张寿龄尽量简短地介绍。
  “那,那你还不快想办法救她?需要钱还是需要别的,我帮你一块想!”张松龄是关心则乱,根本没看哥哥脸上的表情,大声嚷嚷。
  “已经买通看守把她给捞出来了!为这事儿,花了我一百二十块大洋!”张寿龄先给弟弟吃了颗定心丸,然后笑了笑,故意说道,“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一个黄花大姑娘,没亲没故的,想带回咱们家里头去,总得给人家个说法!”
  说完话,抿起嘴巴来,笑呵呵地往张松龄脸上看。谁料张松龄长出一口气后,居然也开始犯了难,皱着眉头,低声建议,“要不,您就说她是咱们家远亲,在鲁城给她找份活干?她能识不少字呢,手脚也麻利。实在不行的话,咱们自己家雇了她也行。怎么着人家也救过我的命,咱们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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