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1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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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两名小鬼子当中,有一人被打中了脖颈,掉下马,生死不知。第三人因为个头太矮,倒是侥幸得逃过了一劫,但是他却被同伴的惨死给吓破了胆子,居然顾不得再追张松龄,拨转坐骑,撒腿就跑。唯恐跑得慢了,成为陷落在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
  张松龄却不肯放他离开,先是朝落马的那名鬼子兵头上补了一枪。然后策动坐骑,黏着逃命的鬼子背影追了上去。两个人一追一逃,沿着先前的马蹄印儿倒卷而回,转眼间就卷了五、六里路。前方又出现了两名累得筋疲力尽的小鬼子,见到其同伙的狼狈模样,还以为遭遇了游击队的埋伏,想都不想就拨转战马,使出吃奶的劲儿落荒而逃。
  紧跟着,就是第四名,第五名小鬼子,看到前面三个人被张松龄追得狼狈不堪,没勇气确认真相,也转身加入了逃命大军。这下敌我双方兵力对比成了一比五,一个人提心吊胆的在后边追,五个人头也不回地逃。
  张松龄不敢追得太近,举起盒子炮,瞄着前面的鬼子兵们接连开火。他的马上枪法远不如步下,明明瞄得都是小鬼子们最宽阔的背部,却因为战马的颠簸,子弹不是打到了天空中,就是打到了草丛里,没有一颗击中目标。倒是把小鬼子们吓得魂都不知道飞往哪里去了,抱着马脖子拼命赶路,根本没勇气回头数一数到底有多少人在追杀自己。
  堪堪又卷回了四、五里路,张松龄见自己前面又出现了五、六名鬼子兵。不敢过于托大。笑骂着收起盒子炮,拨转大白马再度奔向了北方。逃命的鬼子们没勇气再回头追杀他,自顾抱着马脖子去与同伴汇合。待身后已经完全听不到枪声和马蹄声,才瘫在马鞍子上喘做了一团。
  当随时都可能丧命的危险渐渐消散之后,鬼子兵们又开始担心起如何向藤田纯二交待的问题。迟疑着,互相打量着,小声嘟囔,“那个,那个,咱们,咱们怎么向藤田少佐汇报?咱们可是十几个人,对手,对手好像只有一个!”
  “是啊,横路分队长殉国了。咱们几个却都还活着!”有人终于想起了军纪,声音里头充满了忐忑。
  “要不,咱们再追追试试?!”有人心里感觉屈辱,壮着胆子小声提议。他的话立刻被反驳声给吞没,几乎所有鬼子,都将头摇成了葫芦状,“不行,不行,他的马太好了,咱们根本追不上!”
  “即便追上了,也未必能拿下他!那个人,枪法大大的好!”
  “说不定,他就是个诱饵,骗咱们追过去上当!游击队的人就埋伏在不远处,等咱们一踏入陷阱……”
  虽然明知道刚才大伙只是被猎物杀了个回马枪,而不是真的遭遇了游击队的伏兵。但想起对手那可怕的枪法,鬼子兵们还是鼓不起任何勇气。
  “酒井君,这里头你的军衔最高。”没人能拿出好主意的情况下,鬼子兵们习惯性地按照军队的规矩,把决定权交给一名姓酒井的矮个子伍长,请他做出决断。当然,过后承担责任的也是酒井,其他人不必再直接面对藤田纯二的怒火。
  “我,我,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姓酒井的伍长是一个月前刚刚被降了职,到大仓小分长麾下赎罪的“废料”。显然还没做好重新成为军官的思想准备,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才终于横下心来,低声说道:“追,一定要追的。但,但咱们的马,比不上敌人的马。那匹白龙驹,是藤田长官送给游击队的。是来自北海道的名种名血。咱们,这们骑的,却都是本地,本地马!你们,你们几个明白我的意思?!”
  “哈伊!”终于看到一丝光明的鬼子兵们齐声回应。但很快,又犹豫着提醒,“藤田长官,藤田长官那边,可是要去喇嘛沟征讨游击队,如咱们不及时赶回去……”
  “十倍余敌的兵力,还有决胜弹助战,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一个小小游击队!”酒井伍长摆了摆手,非常有信心地回应。“再说咱们即便及时赶了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不如继续追杀那个狙击手,免得他又去骚扰藤田长官和车队!”
  “追,即便追上三天三夜,也一定要追上他!”
  “追,酒井伍长英明!”
  小鬼子们登时恍然大悟,欢呼着催动战马。闲庭信步般朝着张松龄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注2)注1:鬼子的冲锋口号,大意是,天皇万岁!
  注2:侵华战争初期,日军的精锐部队就集中在正面主战场,投放于占领区的,都是一些二流甚至三流部队。因为战斗意志很差,兵力又过于分散,被国共双方的游击队趁虚而入。后来鬼子大本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把前线的精锐又抽调回一部分来进行“治安战”,游击队就在鬼子精锐手上吃了大亏。本节中的鬼子,就是典型的二线部队。所有张松龄才能游刃有余。
  
  第八章
戎机(二上)
  
  骑着鬼子送的东洋大白马,拎着鬼子造的三八大盖儿枪,美滋滋哼着山西小调,张松龄心里头好生惬意。
  当然,如果能把背后那群“苍蝇”也顺手拍死,今天的战斗就更完美了。但这个愿望看起来难度却有点儿大,那伙阴魂不散一路尾随着他的鬼子兵非常狡猾,即便追得最近时,也跟他保持着五六百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张松龄的用盒子炮的威胁基本等同于无。而马背上用三八步枪射击,却是他尚未掌握的“超级”技能。准头还不到平时卧姿射击的一成,每每冲着追兵的脑袋开火,到最后子弹却钻进了鬼子脚下的草地中,除了让战马哆嗦几下之外,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
  盒子炮的射程不够,三八枪又不适合在马背上射击,想将追兵干掉,剩下的唯一选择就只能是掉头冲过去,用马刀来决定胜负。可惜张松龄没有三头六臂,也非金刚不坏之身。以单人独骑同时和十二名鬼子拼刀,这种纯粹找死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去做。况且身背后那伙追兵也绝对不会给他炫耀个人勇武的机会,每当他将大白马的速度放慢,小鬼子们就立刻拉紧各自手中的缰绳,严阵以待。仿佛张松龄真的是传说中的绝世猛将,能在千军万马中杀个七进七出一般。
  好几次张松龄被追得心烦,干脆催动白马将追兵甩了个无影无踪。可当他再度停下让战马恢复体力的之后,鬼子兵们就踩着草地上的马蹄印儿顽强的缠了上来。依旧是将双方的距离保持在五百米之外,既不想冲上前围攻他,也不愿挨他的冷枪。仿佛试图跟他永远象目前这样和平共处下去一般,极力避免任何战斗的发生。
  东洋大白马短途冲刺能力强,鬼子胯下的改良品种蒙古马耐力非同一般。在双方的坐骑各占优势的情况下,想将鬼子兵们甩掉,对张松龄来说非常困难。接连试了三四次,他都没能如愿以偿。索性不再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慢悠悠地“领”着鬼子兵们在草原上看起了风景。
  临时推举了酒井伍长为首领的鬼子兵们,仿佛正巴不得张松龄这么做。也非常“默契”地放松了马缰绳,跟在五百米之外举着脑袋四下张望。
  讨伐喇嘛沟游击队的事情,有大部队和临时征召来的马贼们去做就足够了。无需他们这些底层小兵再过去分功劳。况且决胜弹那玩意儿,发射出去之后,毒烟的扩散方向就不再受任何人控制。一旦风向突变,将毒烟倒着向发射者这边吹过来,那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轻者双目失明,重者全身溃烂而死,根本没有任何解药可觅。与其回去冒那个险,还不如继续跟前方的中国狙击手在草原上兜圈子。反正推迟归队的借口早就被酒井前辈想好了,‘为了阻止那个中国狙击手悄悄地绕回去向大部队打冷枪!’毕竟对方本领过人,在三百米的距离上几乎是百发百中。如果任由此人肆无忌惮地自由发挥,下一枪说不好就要瞄准藤田长官的脑袋。那样的话,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战就要终结于一次狙杀,孰重孰轻,相信藤田长官能判断清楚!
  双方在旷野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从上午纠缠到了中午,又从中午纠缠到了傍晚。眼见着天色慢慢变暗,张松龄口中的小调嘎然而止。必须跟追兵做个了断了,否则,拖得时间越长,形势对他越是不利。毕竟对方有十二个人,可以轮换着睡觉。而他这边只有单人独骑,万一不小心打了个盹,肯定没机会再次醒来。身后的这伙鬼子兵们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地摸上前砍上几刀,就可以给白天的追逐战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没等他决定用什么方式了断,鬼子兵们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十二个人齐齐勒住战马,端起枪,随时准备迎接来自对面的冲锋。
  听到身背后的马蹄声再度中断,张松龄忍不住哑然失笑。干脆将马头拨转回来,冲着严阵以待的鬼子兵们举了举手中三八枪,大声喊道:“你们几个到底要干什么?想战就战,不想战,就赶紧滚蛋!别跟个发春娘们似的老缠着我!”
  虽然听不太懂张松龄在说什么,鬼子兵们却相信那不会是恭维话。羞愤地瞪起眼睛,将目光一起转向酒井伍长。所有耻辱都是伍长的荒唐提议带来的,当然必须他来决定如何了结。假如双方必须交战的话,当然也是伍长阁下冲在最前头,替所有人挡住狙击手射出的子弹。
  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酒井伍长避无可避。想了想,将手搭在嘴边,用带着东北口音的汉语回应,“喂,是张先生吧!您还记得我么?我叫酒井高明,一个多月前,您和入云龙前辈打劫车队,当时负责押车的弟兄就归我带领!先生的枪法,让我开眼地大大,即便帝国最优秀的士兵,跟您比起来,也大大地不如!”
  日本人说话喜欢绕圈子,即便是抗议信,也会以一大堆废话作为开头。张松龄很难理解鬼子的说话方式,想了好一阵儿,才明白对方是在跟自己套近乎。愣了愣,大声喊道:“酒井先生过奖了!我的枪法也就是打打四百米内的目标,再远能未必能打得准。想跟我聊天的话,你不妨走得再近一些,免得咱俩一直扯着嗓子喊来喊去!”
  “不是过奖,不是过奖!”兵油子酒井高明连连摆手,“张先生的枪法真的好。如果张先生肯跟我面对面谈谈的话,能不能将三八枪先挂起来?!”
  “你们那边先收起枪!”明知道对方战意不强,张松龄依旧不敢放松警惕。稍作犹豫之后,大声回应。
  “放下枪,放下枪!”酒井高明立刻转过头,冲着自己的临时部属们命令。“张先生是个有信誉的人。跟他好好淡谈,对大家都有好处!”
  丢人已经丢到了如此地步,鬼子兵们也不再拿捏诸如帝国武士荣誉之类的狗屁问题,纷纷将骑铳收到马鞍侧,静待酒井高明的下一步发挥。
  之所以这样做,不是他们特别好说话,而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张松龄的枪法如何都是他们亲眼所见,倘若双方动起手来,他们这边即便能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将张松龄堆死,自己也得付出好几条性命为代价。谁也不愿意赌被狙击手拉着陪葬的人不会是自己,所以还不如由酒井伍长出面去跟他谈谈,反正过后只要大伙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到鬼子兵们都收起了枪,张松龄也把三八大盖儿挂回了马鞍之下。催动坐骑向对面走了几步,继续大声质问,“枪收起来了?!想怎么解决今天的事情,你们尽管派个代表出来跟我说!”
  “我这就出来,这就出来!”兵油子酒井高明举着双手催动坐骑,缓缓向张松龄靠近。当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百米上下时,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继续向前了。拉紧战马的缰绳,赔着笑脸说道:“张先生的枪法厉害,但毕竟只有一个人。我们这边却有十二条枪……”
  一听这话,张松龄就勃然大怒。竖起眼睛,厉声打断,“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们就别躲那么远!”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酒井高明吓得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劝张先生投降。我是想说,咱们能不能和平共处一段时间?你不要试图杀死我们,我们也不试图偷袭你!咱们就像白天时一样,各走各的,就当谁都没发现谁!”
  “你说什么?”张松龄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从七七事变开始到现在,他前前后后也算见过不少鬼子了。但是从没有一个鬼子,象眼前这位酒井高明一样另类。居然想跟他合伙唱一场双簧,虽然在几个小时之前,张松龄还在此人的眼皮底下,击杀了此人的顶头上司。
  大约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提议足够“大胆”,酒井高明红着脸,将声音压得极低,“张先生冒险狙击我们,是为了拖延时间,给游击队创造转移机会。我们追杀张先生,是为了向上头交差,避免成为他的出气筒。如今你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没必要非得,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如,不如……”
  “不如各走各的,谁也不招惹谁!”张松龄终于理解了对方的古怪思维,瞪圆了眼睛,大声回应。
  “对,就是这样!”酒井高明在马背上连连鞠躬,仿佛唯恐张松龄反悔一般,“张先生非常聪明,比我见到的任何中国人都聪明。咱们之间没必要拼命,真的没有必要。您只管走您的,我们就在后边跟着,不打扰您做任何事情!等明天中午之后,这个约定就可以结束。”
  “然后呢?”张松龄从没做过这种交易,皱着眉头追问。
  “然后,当然是各奔东西!”酒井高明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看了看张松龄迷惑的表情,赶紧又笑着补充,“如果张先生肯跟我交个朋友的话,酒井会觉得非常荣幸。咱们两个可以悄悄的交往,你有什么急需的东西,可以找我帮忙买。我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拜托张先生。互利互惠,谁也不欺骗谁,谁也不欺骗谁!”(注1)注1:并非所有鬼子兵都受了武士道精神的熏陶。在侵华日军当中,特别是日军的地方留守部队里头,还有很多不愿意打仗的兵油子。抗战初期,这些兵油子的表现还不太大胆。到了1943年之后,随着对战争结果的悲观失望,很多兵油子公然开始与八路军游击队勾搭,用武器弹药换猪肉、蔬菜来改善伙食。他们的上司发现后,怕挨自己人的冷枪,也不敢深究。
  
  第八章
戎机(二下)
  
  “什么东西都可以帮忙买?包括军火和药品么?”张松龄没兴趣跟任何日本人交朋友,但是酒井高明有关互通有无的提议,却让他的眼睛有点儿发亮。据他所知,红胡子那里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物资补给困难。特别是枪支弹药,完全靠从从马贼手中缴获。非但数量无法保证,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这个,这个……”酒井高明脸庞涨得通红,神情比刚才提议跟张松龄演双簧骗自家上司还要尴尬,“枪支,枪支肯定的不行。在下只是个小小的伍长,手里只有一杆枪。如果不小心弄丢了,会遭受到军法的严惩。这点,还请张君谅解!”
  说着话,在马背上又是一个深鞠躬,仿佛真的非常对不起张松龄一般。
  张松龄觉得此人有趣,笑了笑,低声追问:“那你能帮我买什么?想做生意,总得拿出点诚心来不是?!”
  “诚心,十足十的诚心!”谈到生意,酒井高明的胆子就陡然变大。催动坐骑,慢慢靠到距离张松龄只有两三丈远的地方,小声补充,“不过,不过子弹倒是能搞到些。数量无法保证,每次一两百发肯定是可以的,价钱绝对公道。还有一些消炎药粉,我有个亲戚在义县那边开诊所,可以弄到消炎粉,就是价钱,价钱有点儿高!并且只要现大洋,不要满洲国券和法币!”
  张松龄被酒井高明那财迷般的模样逗得忍不住莞尔,摇摇头,以同样低的声音回应,“我手中没有现大洋,今后也不会有。药粉的生意,恐怕没法做!”
  “有办法,有办法,咱们可以易货贸易,以货易货,你的明白?”酒井高明在做买卖方面的天分比打仗强得多,没等张松龄把话说完,就抢着给出一条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张松龄原本也没打算拒绝酒井的提案,只是受家庭教育的潜移默化,做生意之前喜欢先压一压价而已。见酒井高明果然让步,又想了想,装作很是不耐烦模样回应,“以货易货,那多麻烦!你们国家产的消炎粉一向卖得贼贵,我手中却只能弄到羊毛、草药这些既占地方又不值钱的东西。再说,咱们俩个一个城里一个野外,今后想见一面儿都不容易,怎么可能押着大车公然来往!”
  “有办法,有办法,真的有办法。”酒井高明潜意识里认为,互相之间只有成了生意场上的伙伴,彼此之间才不会总想着杀死对方,因此张松龄提出的任何困难,他都愿意想方设法去克服,“他们蒙古人定期会在月牙湖东岸设集,用干酪和皮毛跟当地汉人交易一些生活用品。咱们可以到那边去交易。这样,咱们约定一个地点,到那里碰头。我给你弄药品,你给我弄,弄……”
  回头看了看,他将声音压得几不可闻,“扳指,鼻烟壶,玉环,这些东西,你的见到过?蒙古人手里好像有很多,你只要花些心思就能收购上来!”
  玉扳指、翡翠鼻烟壶、翡翠玉环,都是蒙古人家中祖传的好玩意儿,按历史可以追溯到满清入关时期。一部分是从当时的大明百姓手中抢掠而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作战得力,从满清朝庭手中得到的赏赐。最近十几年随着草原经济的日益凋敝,很多玉器都被牧民们卖掉应急,价格比中原那边要低许多。张松龄离家之前,几乎每年都能在自家哥哥手里见到一些,店铺里边每次到货都能很快卖出去,变成现金回笼。但是随着中日之间爆发战争风险不断扩大,山东的土财主们也纷纷向租界搬迁,玉器和古物的价格便跟着一路走软,倒卖此物的利润,已经远不像早几年那样高了。
  此刻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张松龄也只是个毛头小子,还远远没有意识到文物的珍贵性。见酒井高明说得真诚,便想为游击队寻找一条走私药品的通道。点点头,以非常细微的声音回应,“你说的办法的确可行,我会仔细考虑。但你别想着给我设陷阱,我不会亲自跟你交易。如果派去做买卖的弟兄被你们的人给抓了,我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会想办法让你血债血偿!”
  “不会的,不会的。玉器在满洲和我们老家那边一向好卖,我傻了才会断掉自己的财路?!这场仗打完之后,你尽管派人去月牙湖畔摆摊儿,我……”大概是财货壮人胆,酒井高明将战马催得距离张松龄更近,从胸前解下一个拴着绳子的白色骨头哨子,悄悄塞了过去,“把这个挂在摊位前,我过去逛街时,看到这个骨头哨子,就知道是张君的人了。切忌要保密,否则一旦被上头知道,我肯定会被枪毙,你派过去的人也落不到什么好结果!”
  “嗯,我明白!”张松龄抬起一支按在腰间的枪柄上的手,接过湿漉漉的骨头哨子。掂了掂,郑重收好,“咱们就这样定了。你当兵前是做什么的?好像很懂生意经的样子!”
  “唉,这嗑唠起来就长了!”酒井高明叹了口气,用明显的东北腔回应,“我家从祖爷爷那辈就开始做生意了,铺子规模在我们县排得上前几号。如果不当兵的话,我现在应该是铺子里的少掌柜。”
  张松龄心有戚戚,摇摇头,叹息着回应,“我们家在山东,也有一间铺子。也是从我祖爷爷那辈儿就开始做生意了,规模在我们县,大概能排到前三吧!”
  “真的?!”酒井高明微微愣了愣,脸上旋即绽放出了一抹坦诚的笑容,“那你不当兵的话,岂不也是一个少掌柜?!”
  “我不喜欢做生意,我喜欢读书!”虽然对方身上穿着鬼子皮,张松龄却不觉得眼前这家伙象其他鬼子那样讨厌,笑了笑,摇着头回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半个中国都被你们占领了,我家即便赚到一座金山,早晚也被你们抢了去!”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喜欢打仗。我只喜欢做生意!”酒井高明摆着手解释,“是上头,上头有些人喜欢打仗。我只是奉命而来,自己做不得主。张君,你的理解?!”
  “我不理解,但是我会尽我所能,消灭你和你的上司!”张松龄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陡然升高。
  酒井高明被吓了一跳,赶紧拨马向后闪。发现对方只是因为随口发泄心中的愤怒,并没有对自己进一步行动、讪讪笑了笑,低声说道:“打仗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今天只谈生意。”
  “快滚吧,我今天没心情杀掉你,只要你别来招惹我!”张松龄心里头有些堵得难受,挥挥手,示意对方赶紧滚蛋。
  已经离开家一年多了,不知道家里头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小鬼子的统治越来越严苛,很多地方连细粮都不准中国人吃。而那些又苦又糙的橡子面,在山东一带从前只是拿来喂猪。并且要掺上大量的野菜喂,否则猪会因为拉不出屎来活活憋死。
  想到家人在鬼子统治下可能遭遇的苛待,张松龄心中对酒井高明刚刚升起的一点儿好感就瞬间消失。正考虑是不是无耻地从背后给对方一枪,却看到酒井高明从马上回过头来,非常不舍地向自己挥手:“还有一件事情,请张君谅解。我还有一个名字叫酒井一健,不是酒井高明。先前那个名字是上个月才胡乱改的,为的是让藤田长官能忘记我!”
  “那我该叫你酒井一健呢,还是酒井高明呢?!”张松龄无法理解鬼子的怪异思维,皱了下眉,大声询问。
  “还是叫我酒井一健吧!”喜欢做生意胜过当兵的鬼子伍长想了想,郑重回应,“我在家乡时就一直叫这个名字,比酒井高明更好听些!”
  说罢,一转身。策动战马施施然去远,仿佛赚到了几万元一般,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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