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校对)第1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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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松龄又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因为他上次救我之时,是看了鬼子的通缉令后。那上面,可是直接把我说成了你们军统的人。论心胸,人家比你们强太多了!”
  
  第七章
归去(六下下)
  
  “那是因为你见的共产党少!”彭学文心中不服,扯开嗓子反驳。话说出了口,他却又觉得脸上烫烫的,无法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张松龄见过的共产党人少不假,其他地区的共产党人未必都象红胡子这般大气也不假,但至少在察北草原上,他自己完全被红胡子比了下去。无论在心胸、勇气还是个人感召力方面,都输了个一塌糊涂。
  刹那间,彭学文竟然有些失魂落魄。宛若心里头突然崩塌了一个角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提不起精神。直到张松龄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门口,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吩咐:“收拾一下,咱们准备走人。出门的时候尽量小心,别惊动了镇子里的其他百姓!”
  “是!”齐志强等也觉得兴趣缺缺,懒洋洋的答应着,开始着手做善后准备。
  一直趴在地上偷听的高君武见状,赶紧抬起半边脑袋,如同哈巴狗般摇尾乞怜:“长官,长官,我,我这个维持会长是赶鸭子上架。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没做过坏事?!”彭学文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反问,“打个小鬼子旗号,拿橡子面换百姓手中的细粮,是不是你派人干的?人家给孩子做顿面条吃就被你抓起来抽个半死,算不算坏事?!若是有小鬼子在旁边盯着也就罢了,你还算个身不由己。这地方距离最近的县城也有一百多里地,对老百姓吃饭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会死啊?!”
  “这,这个……”高君武想分辨说所有维持会长都跟自己一般,狐假虎威,上下其手,却鼓不起足够的勇气。只是趴在地上一味地磕头,“长官,长官,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还小,请长官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对于这种没有几分贼胆却非要学人家当汉奸的窝囊废,彭学文杀他都嫌脏手。抬腿踢了一脚,大声喝令,“滚到对面房间去,把自己锁起来。天亮之前,不准出门!”
  “谢长官,谢长官不杀之恩,谢长官不杀之恩!”高君武立刻如同吃了几十斤仙丹一般跳起来,用胳膊夹起自己儿子,反手拉住女儿,连滚带爬往对面的房间里走。他的儿子早已被吓傻,只会用手捂住眼睛小声哭。他的女儿却依旧惦记着家中的亲人,指了指躺在床上尸体,小声提醒:“娘,娘……”
  “缺德玩意!找死自己去!”高君武毫不客气地仰起手臂,给了女儿一个大耳光,“赶紧进屋,否则我抽死你!”
  “哇——”小女孩哭喊着躲进了对面房间。高君武连滚带爬地逃进去,紧紧插上了里边的门闩。在没有面对彭学文等人的时候,他的腰才慢慢直了起来。双眼中寒光四射,宛若两把刚出鞘的刀子。
  “姓彭的,只要老子不死。早晚会跟你讨还这笔血债。”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将仇恨牢牢地刻进自己的心脏深处,永生不会遗忘。
  彭学文等人才不在乎一个癞皮狗此刻在想什么,重新检查了一遍四周,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相继出了正房的屋门。齐志强走在了队伍最末,拿出两颗山西造手榴弹,将弦从弹柄拉出一小段,将尾端绑在了外边的门环上。只要有人在里边轻轻一拉,两颗手榴弹就会爆炸,将开门者连同整座屋子一并送上西天。
  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小镇,在树林里翻身上了马。临行之前,彭学文忽然皱了下眉头,犹豫着将马头圈了回来。
  “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齐志强以为自家上司突发慈悲,开始怜悯汉奸家的两个小崽子,凑上来,低声奉劝。
  “他既然选择做了汉奸,就应该明白会有这一天!”出乎他的意料,彭学文根本不是在犹豫是不是该杀光汉奸高君武全家。摇了摇头,顺口回应。
  “那您……,夜长梦多,此处距离白水县只有一百多里,鬼子的汽车只需两个小时就能杀到!”齐志强有些弄不清楚上司到底在干什么了,皱了皱眉头,哑着嗓子提醒。
  “让我安静一会儿!”彭学文继续摇头,脸上的表情迷茫而又沉重,仿佛心里头藏着座铅山一般。
  齐志强不敢再劝,拉紧了马缰绳陪着上司一道看头顶上的天空。已经是仲秋,月明星稀,数朵流云被风吹着从北方飘过来,晃晃悠悠,不知道下一站飘向何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彭学文猛然下定了决心,转过头,对着所有人命令:“检查所有行礼物品,咱们回黑石寨。老子堂堂锄奸团长,不能被一个乡巴佬给比了下去!”
  “长官!”齐志强等人吓了一跳,赶紧七嘴八舌地提醒,“他,他可是共产党!”“咱们没张中校官大,管不了他。可如果自己也杀过去帮忙……”“咱们也没有防毒面具,万一小鬼子不管不顾……”
  张松龄是中校,论军衔远远高于他们几个。并且张松龄是老二十六路的军官,与大伙不属于同一个战区,即便明知道此人要去帮共产党的忙,大伙没能将起拦下,也算不得什么过错。可身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精英,却无视上头的一再告诫,主动去给共产党游击队打下手,就是明知故犯了。万一有风声走漏出去,所有参与者,恐怕都捞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仿佛早就料到弟兄们会这么劝,彭学文晃了晃脑袋,咬着牙说道:“老子不是去帮共产党,老子是去救自己的妹夫。姓张的小王八蛋虽然不知道好歹,老子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这……”齐志强等人不吭气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很犹豫。据他们所知,自家顶头上司并不是个很注重亲情的人。这一点从颍州被鬼子攻陷之后,彭长官连家里头的消息都没托人打听的行为上,就能看得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平素狠辣果决到有些不近人情的彭长官,唯独对张松龄这个半拉架子妹夫维护得很。非但努力想给对方指一条金光大道,并且在屡遭拒绝之后,还毫不气馁,仿佛上辈子曾经欠了此人一般。“如果有谁觉得为难,就尽管先自己回去!”知道这个理由只能用来搪塞上头,却不能拿来对付麾下弟兄,彭学文想了想,又快速补充,“上边如果责怪下来,老子一个人顶着,绝不牵连大伙!”
  注1:决胜弹,鬼子对化学武器的专称。在侵华战争中,欺负中国军队没有同样的武器报复,日军多次使用化学武器,给中国军民造成了巨大伤亡。至今,还有日军撤退时仪器的化学武器不断从地下被挖出来,祸害中国百姓。
  注2:八年抗战当中,军统也曾经效仿八路军,在日占区发展了数百支游击队。与八路军游击队一样,他们也牵制了很多鬼子,同时也做出了巨大牺牲。战后被追赠功勋的只是少数,很多人连名字都没能留下。
  
  第八章
戎机(一上)
  
  将身体藏在山丘阳面的土坑中,头上顶着一蓬干枝梅,晶莹的汗珠沿着张松龄的手背淌下来,淌过手指、扳机,一滴滴落在身下滚烫的草地上。
  草色已经开始发黄,从他藏身的山丘一直黄到三百米外的溪流边。只有夹在溪畔与谷底道路之间窄窄的一线,因为土壤水分比较充足的缘故,还保持着斑驳的绿意。不计其数的屎壳螂推着粪球,努力为自己储备越冬的食物。最近几天,这条路上至少跑过去了上千匹战马,留下了无数马粪供它们使用。
  一群华子鱼跃出水面,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经历了一个春夏休养,它们的身体里积攒了足够的脂肪。趁着此刻阳光充足,刚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以便应付接下来那漫长而又严酷的冬天。碎琼乱玉般的波光,立刻吸引来无数水鸟。红的、白的、灰的、黑的,争相掠过水面,将一条又一条鱼儿抓出来,大快朵颐!(注1)整个世界由静转动,到处都透着勃勃生机。但很快,这片原始的热闹就被一阵刺耳的马达声搅散,两辆汽车沿着狭窄的小路,摇摇晃晃开了过来。紧跟在汽车之后的,则是一百五十多匹战马,四体踢翻飞,将道路与溪流间最后的绿色踏成一片泥泞。
  “该死的鬼子,就容不得世间有任何美好!”张松龄恨恨地举起枪,瞄准第一辆汽车上的驾驶员。给红胡子的警讯,已经在昨天傍晚由斯琴派专人送出。前往黑胡子周黑炭处求援的信使,也在他抵达乌旗叶特右旗当日就出发了。按时间推算,最迟今天中午,游击队就应该开始转移。只要他们不跟日寇雇佣来的各路马贼纠缠,喇嘛沟此刻早就人去楼空。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张松龄还是决定给小鬼子们一个惊喜。在一群鬼子当中,他不可能准确找到谁是负责发射毒气弹的迫击炮手,也不可能第一枪就掀掉最高指挥官藤田纯二的脑壳。但是他却轻松能找到汽车驾驶员。只要把两辆汽车上的驾驶员全部干掉,至少又能拖延小鬼子半天时间。
  驾车的鬼子还不知道自己一条腿已经跨入了鬼门关,兀自哼着家乡小曲,自娱自乐。比起他故乡那零散而又狭小的土地,眼前的旷野宽阔得简直令人疯狂。而这片旷野的主人,却是如此的虚弱。关东军随便派出几十人就能击溃中国方面一个营,随便派出一支小分队,就能牢牢占领一座城。而他们现在,足足出动了大半个中队的正规军,还携带了无往不利的秘密武器——决胜弹。如果连一支战斗力只能算三流的游击队都拿不下来,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不知道藤田那家伙到底怎么想的,居然为了保险起见,还花费重金请了一群马贼来助阵。虽然事后不一定要兑现承诺,给应邀前来的每一支马贼都发一挺轻机枪,可这事儿传出去也挺丢人不是?把已经提前出发的那些马贼们也算上,这边的总兵力已经上千,规模上接近了一个大队。而所谓的喇嘛沟游击队呢,据探子打探回来的消息,满打满算只有八十几人!
  用一个大队兵力去讨伐一支八路军地方小分队,如果还拿不下来,过后让大伙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要知道,当年“满洲事变”时,关东军总攻才动用了两万人,就打得四十万东北军落荒而逃,相当于一个打中国方面二十个。如今对付一支规模不满百之间的地方武装却需要动用半个中队正规军、七百多马贼和决胜弹,莫非帝国战士已经退化到连枪都拿不起来了不成?
  胆小鬼!藤田纯二一定是被吓破了胆子,才出如此昏招!不过没关系,最迟今晚大伙就能为帝国洗刷这个耻辱。让八路军游击队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让藤田和他麾下那些窝囊废看看,什么样才是真正军人,真正的帝国武士!
  想到自己即将建功立业,驾驶员嘴里的乡村小调就变成了君之代,“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长治久安兮,……”(注2)“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长治久安兮,……”汽车上的鬼子援兵也受到感染,伸长脖子加入合唱。被煽动来中国当炮灰之前,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农民、短工和城市流浪者,平素没机会接触什么高雅的东西,流传甚广的君之代几乎是他们所会的仅有几支歌曲之一。大部分人还记不住词,只懂得跟着调子大声哼哼。(注3)“啾!”一声尖啸从远处传来,令合唱的节拍为之一滞。紧跟着,第一辆汽车就如同醉汉般开始左右摇晃。车厢上放声高歌的小鬼子们不知道驾驶员的脑袋已经被打成了烂西瓜,还以为对方是在跟大伙开玩笑。一边用手拍打的车厢板,一边用日语大声抗议,“安培君,安培君,胡闹的不要。这里的道路太差了,小心掉进河里,小心掉进……”
  “啾——!”又是一声轻啸,第二辆车也晃动了起来。驾车的小鬼子从车窗内伸出血淋淋的脑袋瓜儿,扯开嗓子大声示警,“狙击手,小心狙击手。我的头,他打中了我的……”
  “啾——!”第三颗子弹伴着尖啸声飞了过来,正中他的左眼眶。小鬼子驾驶员闷哼一声,仰面跌回驾驶室。第二辆汽车迅速向左打了个弯,一头扎进了溪流当中。
  草原上的溪流虽然浅,中央处却也能淹死人。车厢中的鬼子吓得哇哇大叫,拎着武器争相跳车逃命。跟在汽车之后的骑兵们也吓得六神无主,帮忙救人的帮忙救人,帮忙控制第一辆汽车的控制第一辆汽车,四下乱放枪的乱放枪,根本做不出有效反击。
  “乌合之众!”张松龄轻蔑地撇了撇嘴,端着枪,寻找下一个目标。比起娘子关前那些日寇,眼前这群鬼子无论在士气还是在战斗经验方面,都差了不止一筹半筹。在被鬼子们找到之前,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将弹仓里剩余的两发子弹打出去。
  第四个目标很快就出现在了他视线之内,是黑石寨的太上皇,老鬼子藤田纯二。正忙着指挥着鬼子兵救人的藤田纯二仿佛也猜到张松龄在寻找自己,要么躲在别人身后,要么拿战马当掩护,绝不轻易将身体暴露在外。张松龄瞄了好半天也没能用准星套住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瞅准一个扛着九七式步兵炮寻找隐蔽地点的小鬼子,毅然扣动了扳机。“啾——”三八枪子弹拖着凄厉的尖啸射入人群,将鬼子炮兵仰面朝天推翻在地,步兵炮也“叽哩咕噜”摔出了半丈远。(注4)“在那!他在那。机枪,机枪手,给我打死他!”在付出了四条生命为代价之后,几个参加过上次战斗的鬼子兵,终于发现了张松龄的藏身之所。端起三八大盖,瞄准他一阵“乒乓乒”乱打,将他身边打得草屑乱溅。
  隔着三百多米远,张松龄不信一支三流部队里的鬼子兵打得比自己还准。从容地扣动扳机,将第五颗子弹打入了第一辆汽车的油箱中,然后从藏身处跳起来,画着“之”字着逃向山丘顶。
  “追,追,别让他跑了!”
  “机枪,机枪手,该死,你倒是开枪啊!”
  鬼子们大呼小叫,对着张松龄的背影不断扣动扳机。子弹嗖嗖嗖贴着目标掠过,却因为距离太远,目标跑动路线又过于飘忽的缘故,始终没能伤及他的分毫。
  鬼子的机枪手终于从汽车上将弹药搬了下来,架起枪身,扣动扳机。“哒哒哒……”一串火蛇直扑张松龄后背,只见他晃了晃,猛地向前栽了下去。
  “打中了,打中了!”鬼子们大声欢呼,为能除去一个强敌而手舞足蹈。高兴了好一阵儿,却又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儿。山丘上的狙击手倒下之后,竟然没有做任何挣扎。青翠的草地上,也没见到半丝血迹。
  “蠢货,那边也是山谷,那边肯定也是山谷!”老鬼子藤田纯二作战经验远远高于他麾下那些垃圾兵,跑上前,冲着叫嚣最欢的鬼子军官就是一记大耳光,“还不赶紧过去追,跑了他,咱们这一路谁也甭想走得安宁!”
  “哈伊!”挨了打的鬼子小分队长先是一个深鞠躬,然后跳上坐骑,策马向“狙击手”倒地处冲去。正如藤田纯二所料,草丛中根本没有任何血迹。只有一串不太明显的脚印,从此处直通山丘另外一侧洼地。洼地底部,该死的狙击手骑着一匹东洋大白马,风一般飘然去远。从始至终,没回头看他这边一眼。
  注1:华子鱼,内蒙赤峰北部溪流中特产。身体大小类似于鲫鱼,却细而胖。味道非常鲜美。因为腹部在捕捞后极其容易破裂而无法登大雅之堂,但为普通人家所爱。去赤峰出差旅游的兄弟千万不要错过。
  注2:君之代,日本传统歌曲。侵华战争期间,诞生于1868年前后,无数鬼子唱着在中国烧杀抢掠。1999年,日本政府将其再度捡起来,定位国歌。
  注3: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国力虽然远远强于中国。但其国内社会底层,却一样生计艰难。所以很多小鬼子到了中国,连尿壶都抢。残忍野蛮之处,丝毫不亚于热带丛林中的食人族。
  注4:九七式步兵炮,全名97式81mm步兵曲射炮。全炮重量仅仅22.4公斤,可由单兵携带。为日寇侵华战争中的重要山地武器。配备化学弹、纵火弹、烟雾弹和普通榴弹。最大射程2850米,杀伤力很强。
  
  第八章
戎机(一下)
  
  这简直就是羞辱,赤裸裸地羞辱。鬼子小分队长大仓信夫端起骑铳,一边疯狂扣动扳机,一边厉声邀战:“站住,是勇士的就站住。站住跟我比枪法。别跑,打一枪就跑,你算什么英雄?!”
  叫嚷声虽然大,他的枪法却实在有待提高。五颗子弹当中四颗都不知踪影,只有一颗贴着张松龄的马屁股飞了过去,在地上溅起一溜黄烟。
  张松龄懒得跟他纠缠,骑着大白马继续风一般远遁。这匹由藤田纯二当作礼物赠送给红胡子,又被红胡子转赠给他的东洋良驹非常聪明,只需要很轻微的刺激动作,就能准确地领会主人的意图。四条修长的马腿交替腾空,以跳舞般的花步又跑出了几十米远,然后停住脚步,仰起头,冲着天空“咴咴”冷笑。
  连胯下的马居然也这么嚣张!小分队长大仓信夫沉底被激怒了,刚刚挨过一巴掌的脸颊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把骑铳往马鞍下一挂,他就准备单人独骑去和张松龄拼命,就在此时,又有十几名鬼子骑兵冲上了土丘顶,并排端起骑铳对着五百余米之外的张松龄一通乱打。
  三八式骑铳是由三八大盖儿改型而来,无论射程还是精度,都不如后者。鬼子兵们虽然努力瞄准了张松龄的背影开火,奈何本领不争气,半晌也没碰掉他一根汗毛。
  再看张松龄,干脆松开了缰绳,双手互相配合着将自己的三八大盖儿重新填满子弹,然后在马背上来个优雅的大转身,瞄准土丘上的小鬼子再度开火:“啾——”“啾——”“啾——”……
  马背上开枪与原地开枪,完全是两个概念。接连五颗子弹射出,张松龄也没有打到一名鬼子。倒是把山丘山的鬼子小分队长大仓信夫和他麾下的爪牙们彻底激怒了,齐齐大喊一声,催动坐骑追了过来。
  “站住,别跑。有本事别跑!”
  “站住,皇军不会伤害俘虏!”
  ……
  “傻瓜才相信禽兽的承诺!”张松龄先前就怕鬼子不肯追自己,才一直没有跑得太快。此刻见敌人上当,立刻一个海底捞月,将三八枪挂在了马鞍下。然后双腿用力狠夹坐骑的肚子,口中低喝一声:“驾!”。胯下的东洋大白马四蹄凌空,腾云驾雾一般向着正北方去远。
  “站住,不准逃。你今天即便逃到天边去,也得我们被抓回来!”鬼子小分队长大仓信夫明知道自己胯下的马匹不济,却不敢就这样回去向藤田纯二的交差,带领一众爪牙,紧追不舍。其他鬼子兵气急败坏,紧紧跟在了自家小分队长身后。就像一群野狗看到了落单的狮子,仗着周围全是自己的同伙,一边追一边大声咆哮。
  “站住,站住。你跑不掉的。”
  “你,英雄的不是。站住,站住决一死战!你,呼呼……,跑,跑不掉的……”
  “站,站住……,呼呼,你,你给我站……,呼呼,……站住!”
  咆哮声起初时激烈,慢慢变得有些乏力,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变成了断断续续,中间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鬼子兵的坐骑,都远不如前面的大白马神骏。他们本人,也都不像前面的被追杀者那样,曾经几度在鬼门关前打滚。只追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大半儿鬼子兵掉了队。只剩下两名鬼子兵和小分队长大仓信夫仍在咬紧了牙关死撑,但也累得个个口吐白沫,随时都有可能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成一只屎壳螂。
  听到背后的马蹄声渐渐稀落,张松龄好整以暇地放松缰绳,从腰间摸出两支盒子炮。鬼子小分队长大仓信夫见状,还以为前面的人和自己一样已经被累垮了,喜得大叫一声,奋起全身上下最后的力气策动战马。“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双方距离堪堪拉到了五六十步,小分队长大仓信夫颤抖着胳膊,将马刀举过头顶,“特闹黑卡,板载!”(注1)“特,特闹黑卡,板,板载——”另外两鬼子在跑动中勉强分散开,以前面的大仓信夫为顶点,形成一个攻击三角,高举着马刀扑向“猎物”。眼看着他们就要冲进二十步距离之内。正前方的张松龄忽然一转身,手中两把盒子炮左右开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
  毛瑟手枪射速快的优势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一眨眼功夫,就有二十余颗子弹横着扫了出去。追得最积极的鬼子小分队大仓信夫长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胸前至少被打出了三个窟窿,整个人一个倒栽葱掉下马背,被自家坐骑拖着,在枯黄色的草原上画出一条又粗又重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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