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校对)第363部分在线阅读
“天必佑自强者,而必弃首鼠辈也!”
耆老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就中有一人拱手问道:“未知二公叛赵投晋,其意果诚否?若然退去石虎,复受抚而归赵家,或者据太原而自立,则我等庶民,皆为二公所累……”
郭殷诚恳地回复道:“汝多虑了。石虎素来凶暴残刻,我等既背之,岂能再受其抚?彼其肯抚人哉?比及传信襄国,晋军早至城下,我等又岂敢与王师相抗呢?至于自据太原,更属呓语,谁能以一州甚至一郡之地,拮抗天下?若无所附,我与续公首级,即汝等不取,亦将为晋人或赵人割取。
“我实已命人前往长安,向裴大司马投诚,汝等勿疑。”
先前问话那人点点头,乃道:“并州丧乱几三十年,唯刘使君抚爱我等,民皆乐于效死。惜乎天不佑刘使君,王师退走,羯贼入境,石生犹可,石虎实欲杀尽我等!今若二公诚心归晋,我等必唯二公之命是听,死守晋阳,以待王师北来。”
于是分派职司,登城护守,还没安排妥当,石虎就赶到了。
石虎本以为只要自己一回军,续咸、郭殷书生之辈,必然战栗而降,要不然也弃城而走,谁想晋阳诸门紧闭,城上守军无数,毫无开门相迎之意——甚至于还打出了晋家的旗号。他即策马而临城壕,呼喝续咸答话。续咸恐怕动摇城内人心,不敢不应,只得穿戴铠甲,由士卒以大盾遮护,战战兢兢地贴近城堞,旋即命人高呼道:“今我已降晋矣,太……汝可东归,勿来犯我。”
石虎大骂道:“无耻老狗,反复貛贼!昔汝穷蹙而降,我天王不罪,反倒授予重任,我家实不曾亏待汝,但有人心者,岂有复叛之理啊?!”
续咸命人对骂道:“华夷不并立……”这还是从关中流传出来的口号呢——“况乎汝等羯贼,趁乱逞凶,害我百姓。石勒先逐刘使君,复杀戮我并州士民,我不过为保有用之身,暂栖败枝而已,何言恩惠啊?且汝凶暴,几非生人,实如野兽,更甚于石勒,而石勒竟命汝守并,则是欲屠尽并人也!我今顺天应人,复归于晋,呼应王师,汝若知机,可即退去,若其不然,必死于晋阳城下!”
石虎暴怒如狂,当即摘下弓来,狠狠一箭,便朝城头射去。续咸大惊,匆忙朝后就退,只听“咄”的一声,那支箭竟然穿透了遮挡在他身前的盾牌,粗大的箭簇距离续孝宗鼻尖不过一指之隔,犹在微微颤抖……
续咸吓得仰面便倒,好在身旁士卒赶紧伸手把他给搀扶住了。他当即叫道:“放箭,放箭,射杀此獠,天下可得太平!”然后掉转身就走,再也不敢上城来了。
城上乱箭射下,石虎却立马端立箭雨之中,一连数息,无一箭可以及其身者。随即他缓缓带马归阵,却蹙着眉头对跟随而来的部将尹农说:“我观城上放箭,虽然疲软而不能伤我,却可见人多势众,再加晋阳雄城,实不易克……今我所部不过数千骑而已,野战却敌,可败万军,临城登堞,却非所长啊。而且粮秣又不甚足,如之奈何?”
尹农也束手无策,最后只得说:“大王今日一箭,老贼几乎吓杀,必不敢出城来撄我军锋芒。不如暂且立寨,先于四乡搜集野民之食,使士卒饱餐,再募国人为兵,而驱赵人先登,或许可行……榆次在东,不过五十里之遥,戍卒也有千余,再加青壮,可以召来相助。”
第五十五章
分裂
羊彝在辞别郭殷、续咸之后,便即纵马驰归,数日后,于黄河岸边与刘曜相见。刘曜问他并州情况如何,羊容叔假装捶胸顿足,扯谎道:
“是天不佑皇汉也,我竟去迟了一步……听闻石虎方败于平阳,复遣使晋阳,向续孝宗索取粮秣、物资,孝宗不能与,乃与郭殷合谋,杀晁赞、刘虎而据晋阳、阳曲二城,叛赵归晋。我即往见,申以雍王之命,使其交出二城来,可免为石虎反师所夺。
“奈何续、郭二人坚不肯从,反欲杀我……复因大王之威,许诺可将境内国人……也即诸胡,归于大王,免彼等为石虎内应。我故先期来禀报大王……”
其实原本还商量着把府库所藏财物——粮食不多了,不能给,金银绢帛倒无所谓——搜集十车,以赂刘曜,但是羊彝说,这东西暂且先留下吧,我当急急驰归以阻刘曜,车行缓慢,就怕跟不上啊。
他是在琢磨,这些财宝,刘曜必然是瞧不上眼的,刘曜本就从汉宫中带出来不少财物,可惜饥不能食,寒不足衣,还不如几石谷子,或者几匹麻布来得实惠,又怎可能在意晋阳供输之财啊?说不定我倒有机会自己贪墨了,以为将来之需……
再说刘曜闻报,倒是也不懊恼——其实他原本就没有偷袭太原郡,并且牢牢占据的信心——只是问羊彝:“则在卿看来,今晋阳、阳曲既叛,可能趁乱攻取否?”
羊彝摇头道:“不可。石虎得报,必然急归,则晋阳一战,不管胜负如何,恐怕都非皇汉所可觊觎也。以臣之意,大王应当趁机于吕梁以西,搜掳胡部、散民,以归美稷,充实户口,留臣在瓯脱之地,观其胜败。倘若石虎复夺晋阳,还则罢了,若其不能克,必然飏去,则可向续咸等讨要所许诺的诸胡。”
台产在旁边建议说:“我意石虎若闻报,必急晋阳之失,又轻续咸之能,或将亲率轻骑折返,大王乃可趁势掩袭之,若能攻杀石虎,大报昔日之仇。且我既杀石虎,兵迫晋阳,续咸必恐,即便不开城来降,所许财货,也必更多。”
羊彝急忙摆手道:“此计悬危,大王慎勿用也!续咸等既叛赵,岂有不遣使南下,知会晋人之理啊?晋人方于平阳郡内击败石虎,则石虎既归,必然踵迹而追至。若其来缓还则罢了,若其来疾,大王率部深入太原,岂非自投罗网不成么?!”
台产辩驳道:“石虎虽败,却不遽归太原,而要再向续咸索粮,可见军未大溃,尚有一战之力。即其北上谋复晋阳,于前线也必然严密布置,晋人岂有速来之理啊?大王东向以迫之,可收渔翁之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倘若专务谨慎,不如久居美稷,又何必来此呢?”
两人当即就在刘曜面前吵起来了,此前表面上的和睦彻底撕裂,都各自心想:“此獠大是可恶,我必除之!”刘曜听了半天,最终一摆手,阻止二人争吵,说:“卿等所言,各有其理。然而我既来此,若不能尝试大得其利,诚恐将来再无立锥之地了——必向晋阳!”
羊彝当即拜倒在地,扯着刘曜的衣襟苦谏。刘曜抚慰他说:“容叔之言,老成之论,奈何用兵不可专策万全,实有不得不为之势。卿勿再言,卿之忠悃,我必不负。”然后一扯衣襟,摆脱羊彝,自出帐去与刘路孤商议进兵之事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刘路孤对于继续进兵却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反复问:“刘虎果然已遇害了么?”面上表情貌似哀伤,却难掩心中窃喜。
因为刘路孤此番南下,本来就是被“女国使”逼迫而来的,他在肆卢川自在放牧,当一部之酋长,根本就没有扩张领土、兴盛部众的野心。而且即便有野心也不成啊,北有拓跋,如今南面又来了屠各,哪儿有自己伸腿的地方?
在他想来,既然晋阳、阳曲背赵投晋,那是肯定要遣使北上去跟“女国使”打招呼的,拓跋鲜卑名义上还是晋朝之臣,即便实际上,也可以算是铁杆儿盟友,既然并州已然属晋,又怎会命自家继续挺进,前去侵扰啊?真是苍天庇佑,我正好趁这个机会撤兵算了。
刘曜反复劝说,刘路孤只是不听,坚持要退。最终刘曜无奈之下,只得命羊彝、台产率部于吕梁山与黄河之间搜捕游散的胡部,自选精锐骑兵三千,逾山而东,尝试去掩袭石虎。然后,双方就顺利地在晋阳城下碰了面。
石虎在晋阳城南下寨,用尹农之言,分兵四出,以劫掠百姓,搜集粮秣。数日后,其一部羯骑正遇胡汉兵,以寡敌众,顷刻间便被赶散。败兵归报石虎,石虎不禁勃然大怒道:“真是虎落平阳,竟连刘曜也敢来欺我!”
于是聚集部众,直接迎将上去,双方即在平原上展开对决。本来羯人久居中原,多数转为农耕,并不擅长骑射,石虎这回带来的骑兵,多由匈奴、杂胡所组成,战斗力并不甚高——军中精骑,原从郭太,大半在平阳城下丢光了;而以屠各、匈奴为主体的胡汉骑兵,却纵横疆场十数年,乃是天下劲旅,胜负本当毫无悬念才是。
只是国破家亡之后,被迫徙至所谓祖宗所居、王庭所在的美稷,地方有限,水草不丰,即便昔日良骥,也多数掉了膘,马犹如此,况乎人呢?胡军多半无战意,况且此来只为劫掠,谁能想到要对捍石虎这头猛兽啊?!
因此战不移时,胡军便即大败,四散而逃。石虎满肚子的怒火无从发泄,犹自不肯罢休,亲自提矛策马,直追刘曜大纛,几乎赶得刘永明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好在猛将平先脱出身来,手挺丈六的大戟,让过刘曜,当面拦住了石虎。石虎问都不问,便是一矛捅去,却被平先以戟头架住,奋力一拧,石虎“哎呀”一声,长矛几乎脱手。
这也是他太过轻敌了,根本未将胡兵胡将放在眼中,谁想一招不慎,险些出丑。急忙收回矛来,凝定精神,与平先马打盘旋,恶战起来。足足十多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负。
然而胡军已溃,平先终究不敢恋战,就中卖个破绽,拨转马头,便急追刘曜而去。石虎赶了一程,见不易追及,便即大叫道:“胡将何名,可肯通报否?”
“皇汉雍王驾前,小校平先是也!”
其实平先如今早就被册拜为重号将军啦,胡汉几乎覆没,将吏十停里折了九停,剩下那一成,又岂有不厚加赏赐,并且滥竽充数的道理啊?但他故意要报名说“小校平先”,那意思,连一小校都战不下,石虎你羞是不羞?!
石虎倒是早闻平先之名,于是再叫:“汝甚豪勇,难道仍然只是小校不成么?若肯降我,即授汝为五品将军!”
平先心说我都四品了,还在乎你五品之诱吗?再者说了,你若真心实意招揽我,怎么也该称一声“卿”,甚至于直接叫“君”也不过分啊,竟然还“汝”来“汝”去的,如此蛮横无礼之辈,谁肯服汝?!头也不回,便即策马飏去。
石虎追杀一阵后,便即收兵而回。此番虽然战胜,士卒折损也不在少,而且就没能抢到多少辎重——因为刘曜以吕梁山为前进基地,率轻骑前来搜寻石虎,本身也就只带着十天左右的口粮,以及少量换马而已。事后计点所获,不过粮谷数十斛、战马百余匹,对于石虎来说,其实是桩折本的买卖。
复归晋阳城下,而榆次方面的援兵也赶到了,却仅有一千多老弱疲卒而已。石虎问其将:“榆次府库中,尚有多少存粮?何不一并带来?”那将苦着脸回复道:“前数日晋阳遣使来,将县库搜罗一空,即便末将此番应命前来,都是临时向城内大户商借的口粮……”
石虎不禁暴怒,便命榆次兵去攻打晋阳城。
榆次县派来的,本来就是些本地戍卒,装备度和训练度都很差,而且半数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况且远来疲惫,而石虎恼恨之下,竟然连歇都不让他们歇,连饭都不让他们吃,就先驱赶上战场去了。结果城上两轮箭过,榆次兵便即大溃,就连其将都背后中箭,死在了城壕之前。
石虎原本是打算让这些废物兵丁去吸引城上注意力,好让尹农率本部兵马从后跟上的。谁想到尹农所部距离城壕还有一箭多地呢,前面就几乎找不到一个榆次兵了……他乃不敢冒进,只得悻悻然归报石虎。
石虎无计可施,不住顿足道:“如此看来,唯有命张貉等率主力北上,方可复收晋阳……但望彼等在九泽附近,已然筹集了足够的粮秣。”即遣快马南下,去访张貉。
短短两日之后,快马却带回来一个惊天噩耗——晋人已入并州矣!
这传令的信使本是沿着汾水南下,前往最近的大陵县,在县内就听闻了一些小道消息,还不敢确认,便又疾驰而至平陶。麻秋迎入,备悉告知南方之事,并且说我刚得到张将军从中阳传来的将令,要诸部会聚中阳,以防晋人深入……
信使便将石虎之命告诉麻秋,要他转报张貉,然后连夜策马而北,归报石虎。石虎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破口大骂:“张熊竟然守不住山口之隘,何其的无能!”尹农说咱们不能再跟晋阳城下耽搁了,必须即刻南下,聚集部伍,才有望与晋人再决生死——“若大王不在军中,诸部离散,必为晋人各个击破!”
石虎心不甘,情不愿地,只得放弃晋阳,兼程南归。其实这时候晋阳城里涌入了大量人口,粮秣不足,都快要断顿了,城中胡人多次骚乱,都被郭氏家丁好不容易才弹压了下去,所杀各部胡人达到四五百之多。倘若城外不是石虎,而是刘曜,说不定就连那些“赵人”大户都想要干脆开城迎降得了……但石虎凶名素著,加上此番又是自赵家叛离的,则大家伙儿猜测以石虎的脾气,估计就算降了也难得幸免。
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有尊严的饿死呢……况且大户人家多少还有些私藏的粮食,总会比平头百姓晚死几天吧。
由此才侥幸守住了晋阳城,一见赵旗飏去,城内不禁是欢声雷动。郭殷急忙遣人出城探查,在得知石虎确实已经退去后,赶紧传信阳曲城,以及城外自家庄院,让先搬运些粮食来救急。
……
石虎传令,大军汇聚于平陶和隰城,准备与晋人决战。然而连等了整整四天,晋军主力已然俱入太原,不但守住了介休、邬县,甚至北宫纯还趁着张貉自中阳城内退去的机会,轻松攻取了中阳,石虎却始终等不到郭氏兄弟的消息。
原来郭氏兄弟在中都,终于得其家亲信部曲逾山而来,禀报了消息,说大爷已经找到啦,他打算潜过晋人的哨戒,翻山前往上党,复经上党返归襄国,去先告石虎一状。二郭方感欣慰,就接到了石虎的将令。
郭权道:“由此令看来,石虎实未能复夺晋阳,则凭此数万残兵,粮秣不足,后援无继,可能与晋人野战否?即望守城,平陶、隰县等府库俱空,城池不广,又如何守得啊?况乎晋人既擅守城,想来于攻城之事,亦必稔熟……”
郭荣蹙眉道:“贤弟之意,太原已不可守了么?”
郭权苦笑道:“石虎刚愎而轻脱,事既至此,罪在其身。太原是否能守,弟实不敢妄言,但恐我兄弟西去与之合兵,逢彼盛怒之下,又将无端责罚我等……昔日鞭痕,犹在脊背,难道阿兄还想再受此等屈辱不成么?!”
郭荣一拍大腿,说罢了罢了,贤弟所言有理,我等不如退去吧——“倘若天王责问起来,便说军中粮尽,无奈而西向就谷于冀州!”于是当即斩杀石虎遣来传令的使者,假装我们啥命令都没接到,然后集合兵马,即自中都以东,沿小路遁入了山中……
第五十六章
孝惠皇后之事
刘央既入并州,即命姚弋仲统兵镇守介休和邬县,并且监视九泽以东郭氏兄弟,召回陈安,合兵一处,进驻中阳,准备对隰城、平陶方向发起进攻。
陈安领着梁犊来见刘央,梁犊跪地陈述前情。他早就在中都城内向耆老、大户们请教过啦,最终给自己编了一套光辉灿烂的履历,说其父本是刘琨属将,后因负伤而罢归乡里,羯兵来时,自知力不能敌,乃将一身本领都传授给了儿子,嘱咐儿子要绍继刘使君之志,为国报效。梁犊说他日望王师,久有灭羯之心,故而此番趁着羯兵杀掠,百姓皆恐的机会,乃揭竿而起,夺占了邬县……
刘央双手把他搀扶起来,夸赞道:“真义士也!”当即破格署其为中尉军衔,以其熟悉介休、邬县之事,暂拨在姚弋仲麾下听命。
其后捷报传至长安,裴该也不禁鼓掌喝彩,说:“世乱节乃见,不想刘越石故将,还有这般忠勇之子!”对于梁犊这个名字,实话说他却并没有什么印象。
其实梁犊此人,也曾在史书上留下过痕迹,并且曾掀起一场惊天骇浪——
在原本历史上,他一度出仕后赵,为东宫护卫高力督,警护石虎太子石宣。其后石宣谋逆被杀,其部万余人遭到贬谪,远戍凉州,梁犊自然也在其中。当他们抵达雍城的时候,雍州刺史张茂趁机尽夺谪卒之马,命彼等步行运粮,梁犊乃趁着人心皆怨的机会,鼓摇军心,悍然起兵谋反。他自称晋征东大将军,先破下辩,迫上张茂尊号为晋大司马、大都督,复败后赵安西将军刘宁,残破秦、陇,长驱东下。
据说梁犊以下,叛军精锐皆多力善射,并且劫掠百姓大斧,接以一丈长柄,排墙而进,所向披靡,待至长安,众已十万。随即一战而破后赵乐平王石苞,东出潼关,进入虢洛地区。石虎命李农为大都督,行大将军事,统诸将率步骑十万讨之,结果先败新安,再败洛阳,被迫退守成皋。梁犊乃大掠荥阳、陈留诸郡。
但这支叛军虽然来势汹汹,终究如流寇、乞活一般没有根据地,其力势必难久,最终还是在荥阳附近战败了,对手是燕王石斌。只是石斌所统精骑一万,所发挥的作用其实不大,真正击败梁犊的,乃是应召而来的姚弋仲所部羌兵和苻洪所部氐兵。梁犊战死沙场,部属星散,这场在短短数月内就几乎倾覆半个石赵的大叛乱,或者也可以说大起义,才就此而落下终幕。
只是历史被改变了,如今的梁犊,与姚弋仲不再是敌手,反倒变成了上下级的同袍关系。
……
刘央与诸将商议,北宫纯等皆言羯军士气已夺,可以一战而破,况且我军粮秣也不充足,若不能尽快抵定胜局,再自河东、平阳运粮上来,途经山地,损耗必巨,就怕坏了大都督的全盘谋划啊。
恰在此时,长安也有信使前来传令,枢部纸上作业,预判形势,临时赶制出了几份方案,但结尾却含糊其辞,说具体该怎样对敌,是攻是守,要不要趁机进取并州,全由前线将领自主筹划。刘央将军令遍传诸将,随即笑道:“郭将军与杨清远隔千里,自以为智珠在握,其实已落于我等身后远矣!”
因为军令传达之日,尚且不知晋阳生变的消息,故此枢部的谋划仅仅围绕着怎么在平阳北部封堵甚至于彻底击败石虎上,最激进的方案,也不过要在石虎败退之后,谋求冲出山地,夺占介休,在西河郡内占据一个前进基地罢了。可如今的刘央所部,不但轻松占据了介休、中阳,甚至于还拿下了属于太原郡的邬县,估计郭、杨二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只是虽有预案,长安方面的最终意见,还是彻底放权,一切都由前线将领自主商议、谋划。于是刘央胆气陡壮,即选精兵六千,前迫隰城立阵。
石虎闻报,也从平陶匆匆赶来隰城,询众将以破敌之策。参军张续道:“晋人远来,必然疲累,且粮秣不足,我当谨守隰城,以待两位郭将军来援,或可于城下夹击而摧破之。”石虎朝他一瞪眼:“中都、京陵方面,迟迟不闻回报,即我遣去之人,亦不见归,汝尚寄望于二郭么?!”
石虎虽然连日来怒火填膺,多次鞭笞小卒撒气,也偶尔还是有心平气和的时候的,于是扪心自问,易地而处,我若是二郭,我会怎么办呢?老子不直接抽刀子捅了上官就算客气了,岂能复为其所用啊?!既然久久不闻消息,估计二郭早就领着兵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