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校对)第34部分在线阅读
……
在东海王妃裴氏的一再请求下,最终司马睿没在城东给她新盖宅邸,而是让出两所王府别墅来,略加整修,便让她和裴该二人入住。等到姑侄二人于数日后再度重逢,裴氏就说了,我在王宫内实在气闷——“唯景文(司马睿)是真诚相待,余皆敷衍,至于彼等内眷……不说也罢。”她虽然还是王妃身份,终究没了丈夫,又无子女,这一支藩王断了嗣,说不定哪天就要除国,诸王内眷还怎么可能真对她好?
只有司马睿念及往日之恩,更重要的是王导提醒他,司马越的门生故吏还有很多,可能陆续都会南来,你要是能够把东海王妃牢牢捏在手里,还怕收服不了那些人的心吗?所以他对这位叔母是恭敬得不得了。这回不但允许起造东海王府,让裴氏别居,还特意赐下了数十名奴婢、两万钱、五百匹绢,以及三百亩的田产。
至于裴该,自然也有赏赐,此外王导还送了裴该五名仆人。
但是裴该并不满意,因为搜索记忆,他原本散骑常侍、南昌县侯的供奉比这要多得多,而且裴家在河东可是地连阡陌,闻喜一县过半的田产都是他们家的,这奢侈惯了的,你光给一百亩地管蛋用啊?“彼等南来既久,侵夺田地各以千万顷计,今止与我等三百亩,不过三四户所耕,何其的吝啬!”
裴氏安慰裴该,说:“田产各家所殖,谁肯送人?然以文约之才,相信必能重置产业,不会比王家差的。而且……”说着话神秘兮兮地一笑:“即建邺,也并非全无我裴氏亲眷,彼等不日必当登门,文约且稍待吧。”
裴该知道“永嘉南渡”,无数中原士人逃至江东,除了姓王的那几个以外,肯定还有自己……原本这具身躯所认识的人。前些天自己寄寓王导府上,他们不方便过来拜望,这回既然有家了,肯定陆续都会登门的。但想不起来可能会有谁……裴氏的亲眷?除了王家和司马家,还有哪一家?
结果要么不来,一来就成群结伙,第二天一早起来,便有仆佣递过来厚厚的一摞名刺。这仆佣本名王陵,王导称说其人机灵,又熟悉建邺内外各南渡家族,所以推荐给裴该做管家。可是既然跟了裴家,按照规矩就得改名叫裴陵了,问题这名字可叫不得呀!
裴氏据称乃是嬴姓飞廉之后——也就是说跟秦始皇是同一个祖宗——飞廉六世孙陵受封于苹,称苹氏,后转封裴(原字为上非下邑),乃称裴氏——所以裴家的老祖宗就叫裴陵,这名字怎么能给一个下人用?
裴该不禁恶意地想道:王茂弘你丫真不是故意的么?干脆,我把这佣人名字改成“裴仁”好了。一则我原本在胡营里就有个倒霉佣人叫裴仁,也省得再记新名字;二来么……哪天我再把他送回去,是不是他就该叫王仁了?
——王仁乃琅琊王氏之祖,王祥、王览之祖父也。
王导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这个裴仁对南渡各家的情况都比较了解,所以那摞名刺是按亲疏远近和地位高低,由上往下依序排列好了的。裴该先朝最上面那张瞥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赶紧整顿衣冠,快步出迎。
门外高高低低地站着十好几个人,当先却是位贵妇人,头上还戴着斗笠,轻纱遮住了面孔。但裴该都不需要认脸——其实看脸反倒未必认得——便即扑倒在那贵妇身前,假装哽咽着,口称“姑母”。
那妇人赶紧伸手搀扶:“文约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他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姑母呢?原来裴该曾叔祖裴徽共生四子,长裴黎,次裴康,三为裴楷,四为裴绰;其中裴康生了裴盾、裴邵等,还有就是嫁给司马越的东海王妃裴氏;裴楷则生裴瓒、裴宪等,还有就是眼前这位姑母,嫁给了卫瓘少子卫裔。
卫家本籍也在河东,跟裴家同郡不同县——裴氏在闻喜,卫氏在安邑——所以两家关系一向也很不错,自可互通婚姻。其实前几天王导、王邃就提起过卫氏了,但裴该当时并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卫瓘二十年前就被楚王司马玮矫诏给杀害了,他几个儿子也全都跟着一起死了,卫夫人应该是其弟卫实之女,这谁能想到卫瓘的儿媳妇也能跟着过江来呢?
裴该将门外众人迎入家中,卫门裴氏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转道去拜望堂妹东海王妃去了——其实她前几天就已经进过宫,见过了堂妹,所以裴妃才会说:“即建邺,也并非全无我裴氏亲眷……”今天这位裴氏再来,主要是给其他几位来做引见的。
跟着她来的,好多都是卫家人,包括了王邃提起过的“卫道舒”,也就是卫灌之侄、卫实之子卫展,还有他妹夫(卫夫人之夫)李矩李茂约,以及几个疏支卫氏族人。此外还有一个姓卫的,二十多岁年纪,生得是淡眉凤目、悬鼻檀口,乍一瞧倒似是女扮男装,而且还得是林黛玉那种病美人。裴该刚才知道自家姑母来了,赶紧出迎,就没去细瞧其他名刺,不知此乃何人,还得卫展现给介绍:
“此舍侄卫玠也。”
裴该心说怪不得,原来是卫叔宝!
这位卫玠,据说乃是晋朝著名的美男子,但是身体一直很虚弱,三天两头得病,结果某次从江夏来到建邺,人们争相围观其绝世姿容,竟然搞得卫玠受了惊扰,病情加重,没过多久就死了……故谓“看杀卫玠”是也。
可是,如今就流行这种病态的容貌吗?后世不少小鲜肉瞧着比他更象女生呢,但全都健健康康的,就不可能靠病容来吸引粉丝吧?
除卫玠外,更使裴该惊讶的,是竟然这伙人里面还有几个姓裴的。当先一人,朝着裴该深深一揖,表情极度的夸张:“我等孤悬族外,今得拜见二兄尊范,真正不胜之喜……”说着话眼泪直接就下来了。裴该心说不是吧,你胡子都老长了,一张风干橘皮脸,瞧上去没有五旬也得四十多了,你叫我“兄”?!
经过仔细打问,才知道原来是裴氏疏族之后——其实若论血缘关系,也不能算很疏,这位裴嗣裴继产本是自家曾祖裴潜之弟裴儁的曾孙。
始祖裴茂共生五子,长名潜——就是裴该的曾祖——次名儁,三名徽,四名辑,五名绾。其中裴潜、裴绾都官至魏尚书令,裴徽做到魏冀州刺史,裴辑差一点儿,仅仅得到魏金紫光禄大夫的闲职;唯独老二裴儁,他竟然仕蜀做了光禄勋!
据说是裴儁还没成年的时候,送姐夫入蜀就任某郡的长史,谁想到去得成,回不来,随即天下大乱,道路阻隔,就此被迫留在了蜀中,成年后先出仕刘璋,后又跟从刘备。其子裴越,曾在蜀汉担任督军,一直到曹魏灭蜀,才被迁回中原,定居在洛阳。
所以这一支与其他几房长期分在敌国,后因形势所迫,也没再迁回河东聚族而居,关系向来比较疏远。据裴嗣说,他是去年在胡汉大军围洛之前,跟着人跑出来的,包括自己儿子裴常在内,一族也就十来口人,又没啥资产,到了江南只好依附卫氏而居。
随即裴嗣就把儿子裴常叫过来,给裴该磕头认伯父。裴该心说你叫啥名不好,叫“赔偿”,这可不吉利啊——不过这年月,倒还并没有“赔”字,所以也没有“赔偿”这个词儿。一瞧裴常跟自己年岁差不太多,那你还是别学你爹那么谄媚吧,老老实实叫我叔父好了。
话说我是记得东晋南朝时,确实有几个姓裴的——比方说那位将要给《三国志》做疏的裴松之——但不知南渡的根源何处,总不会就是你们这一支吧?
第四章
继嗣
南渡者中象裴嗣父子这种状况很普遍,本身不算普通百姓,而是士人,但身无官职,又乏财产——或者在路上被抢光了——渡江后衣食无着,只得依附同郡豪门居住,就此逐渐形成了一种无奴婢之名而有奴婢之实的特殊中间阶层。不过裴氏父子运气还算比较好的,突然听闻裴家正支有人南渡了,那就赶紧央告着卫氏,要到建邺来抱大腿啊!
而卫氏原本在中州就不算顶级豪门,尤其卫瓘父子遇害后,就光剩下有爵无官的卫实一支,以及一些孤儿寡妇(比方说卫玠就是卫瓘之孙,次子卫恒的次男),势力日蹙,因此南迁后也不敢居于建邺附近,而被迫得在相对偏远的江夏落户。
——还有一支跟他们都比较熟的解县柳氏,也是河东豪门,则定居在了襄阳。
这回还是卫展、李矩都有出仕琅琊王之意,所以才带着卫玠等人到建邺来谋官,顺道让卫夫人教教王家小子书法,跑跑王氏的门路。结果听王导跟他们说,东海王妃同样南渡了,不日便会从寿春赶来,所以赶紧的,把卫门裴氏他们都叫过来认亲哪。
既是同郡,本该抱团取暖,而且巴上裴该用处还不甚大,若能蜷伏在东海王妃羽翼之下,那前程就比较有保障了。
裴氏父子则欲趁机脱离卫氏的庇护,复归本家,一提出此议来,裴该自然无有不准。一来庇护宗族,乃是这年月的政治正确;二则他缺钱更缺人,若如裴氏所说,想在江东厚殖产业,重振家声,就非得招揽足够的办事人手才成,那还有谁会比同姓更加可信呢?
裴嗣、裴常只要不是太傻,肯定懂得只有宗族繁盛,自己小家庭才能水涨船高的道理,而且他们家偏离主支很久了,自身又无官无爵,起码一两代内,也根本不可能爬到裴该脑袋上去。至于阴奉阳违、以庶欺嫡、以奴欺主等事,裴该若是够精明呢,那就不成其为问题,若是颟顸呢,换了别姓一样可能捅篓子。
因此裴该便把裴嗣、裴常一家子七口人全都留下了(卫氏当然不敢不放人),并且取出琅琊王所赏赐的那三百亩田契,要他们先去勘查一番,看看能否挑起管理的重担来——眼瞧着便是春播之期,此事万万不可耽搁。
这三百亩田地的位置,是在东南方的句容县境内,距离建邺城五十多里地,照理说最多两天便能打个来回,但裴嗣父子去了整整六天,才又重返建邺。过来向裴该和裴氏——理论上那田地是东海王家的,还不是裴家的——禀报产业情况后,裴嗣趁机就说啦:
“我家田产往南不远,在丹山之北,有一小泽,名为丹湖,其水自地下涌出,而注入秦淮。据乡人言,湖多产出,鱼虾、芦苇、菱角、菰米等,且有野雁、白鹭,及沿湖田地可万二三千亩,分在土著南貉手中,尚无豪门占据,因思若以东海王家之名强购之,断无不得之理也……”
有些话裴嗣没敢宣之于口,那就是:真可惜东海王家如今只剩下一名寡妇,而裴文约才刚南渡,也还没什么势力,所以咱们不能强抢,只好求购。可是不管再怎么打着王府的旗号,压低地价,你终究得拿点儿钱出来吧?可是——你们有钱吗?
裴嗣父子一张嘴,就能听出来确实是裴家人了,家学渊源,口舌便给,真有嘘枯吹生之能,一番描述,把小小的丹湖吹得简直比芍陂、巢湖乃至具区(太湖)还要富庶和美丽,听得裴该多少有点儿心痒难搔。鱼虾我所愿也,雁鹭亦我所愿也,尤其雕胡饭我还没吃过哪,很想尝试一下……
裴氏建议说,不如我再跑趟琅琊王府,求司马睿多赏赐点儿钱财吧?裴该摇摇头:“恐大王也无甚余财,且若厚赐我等,则他人将如何议论?”算了,还是我去找有钱人打秋风吧。
于是便去拜访王导,说是来借钱的,王导问他:“所须几何?”裴该也没有地价的概念,随口就报:“无需百万,有数十万可也。”王导当场就惊了:“何须如此之多?!”他大儿子王悦恰好在旁侍立,闻言也不禁脱口而出:“裴君以我家为巨富乎?”
裴该一翻白眼:“江东皆卿家产业,安得不富?”
王家父子当场就惊了,随即王导呵斥儿子,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转过脸来,就要求裴该慎言:“江东乃国家所有,何言我家?”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这么明说啊!
裴该双手一摊:“吾裸身来,不贷金无以为资……”这是套用了《史记》所载陈平的话——“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茂弘若重该,便请相借,异日必当百倍奉还。”
王导说也别还不还的了,先告诉我你要那么多钱干嘛使啊?裴该把事儿一说,并且退一步,说我没想拿下整片丹湖和湖边土地,暂时有个三五成的也就满意啦。王导先摇头,继而又点头,说:“山林湖泽,国家所有,丹湖岂可售人?然若欲得湖边田地,此事倒也不难。”
于是他就去禀报司马睿,最终商定以东海王的名目,强征丹湖西、北两面的六十多顷土地,司马睿拿出几个王府小吏的名额出来,给几家土著大地主作为补偿,再随便漏几个小钱给小地主——至于自耕农,那就管不了啦。随即司马睿还要求裴氏再进府来,由他亲自授予田契。
裴氏跑了一趟琅琊王府,回来就对裴该说:“景文与我商议,欲复兴东海王家……”
东海王司马越曾经秉持国政,拥立司马炽为帝——前代惠帝司马衷据说是被他毒死的——正如王导所说,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如今司马越既死,司马睿很想一股脑儿把叔父的政治遗产全都接收下来。所以他是不希望看到东海王家绝嗣的,也绝不允许东海王家被除藩,于是经过反复考量,以及和王导、顾荣等人商议,就打算把自己的亲儿子过继给裴氏为孙——算是东海王世子司马毗的养子。
“景文次子名裒,年方十二,虽为侧室所生,却自小育于嫡妃虞氏膝下,我也见了,颇为机敏喜人。今乃欲使其继东海王家,文约以为如何?”
裴该心中暗笑:我就知道你们没那么慷慨,白送给我们田产。他说这是好事儿啊——心道我背靠一镇藩王,总比背靠孤零零一个王妃要来得稳妥些——但是想了一想,又说:“当先为大王、世子发丧、落葬,然后才可收育养孙。”
东海王司马越死在项城,灵柩还没等运回东海国落葬,就被石勒一把火给烧了;而至于世子司马毗,则是在洧仓遇袭,被石勒砍了脑袋。直到今天,也还没有为这父子二人正经举办过丧事,按照当时礼法,这是很不合适的。
裴氏连连点头,说你考虑得很对,不过我不想再去跟建邺那些家伙打交道了,文约你做我的代理人,去跟他们说道说道吧。裴该领命,便即入觐司马睿,司马睿亦连称有理,于是便按照风俗办了场招魂的祭祀,然后在城北的玄武湖畔择地为司马越父子各修建了一座衣冠冢。
丧事办完后三天,又再办喜事,由其子司马裒入继东海王家,成为新一代东海王,裴氏则称东海太妃。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上,因为裴氏南渡得比较晚——那会儿司马睿都已然登基称帝,而司马裒也少年夭折了——所以是让司马睿第三子司马冲过继的,并且因为尚未得到司马毗确切的死讯,暂时也只是继承的王世子之位。
司马睿对待自己亲儿子,当然比对待远房叔母裴氏要更好了,不可能让他遥领东海国却收不上一粒租子来,于是改食下邳、兰陵二县,并增毗陵郡内万户之封。此前所赐裴氏三百亩及丹湖附近田产,转到了裴该名下——虽说三品官只有权占田四十倾,但制度早就被破坏了,岂独他一人为然?
在裴氏的强烈要求下——同时也是在王导的授意下——裴该也就此有了一份正经职司,被任命为东海王傅,主掌王府内外事。裴嗣则担任东海王郎中令,其子裴常为东海王大农,另命李矩为东海王中尉——三卿齐备,只是……还招不上护卫来,是借的琅琊王五十名卫兵,暂守门户。
……
给东海王父子治丧,王敦、王含没能赶上,但过继司马裒的仪式,他们哥儿俩正好抵达建邺,因此也都露了面。当晚,二人来访王导,秉烛夜谈,先互相交换了一下北方和长江中游的情报。
当时胡汉国真正能够牢固掌控的地盘也不过两三个郡而已,广袤的中原大地,其实大多数地区都处于一种无政府的状态,汉、晋两国诸势力各自割据一方,犬牙交错。胡汉方面可以粗分为四支主力部队,一是皇帝刘聪,以都城平阳为基地,正在和晋阳的刘琨往来厮杀,虽然占有人力、物力方面的绝对优势,却一时还未能取得全胜。
二是刘曜,困守长安,被贾疋奉着秦王司马邺,率领关西诸路晋军杀得是捉襟见肘,相信很快便会被迫退出关中的,或者仍归河南,或者一口气跑回平阳去。
三是曹嶷,在尧王山南方修建广固城,以之为基地,挥师西掠,已然夺取了过半的青州。四是石勒,不久前才刚离开葛陂,挥师北归,王敦判断他将要返回许昌,谋夺河南。但是王导却说:“裴文约自石勒军中逃归,据他所言,石勒很可能渡河前往邯郸、襄国之间……”王含一撇嘴:“幼弱书生,晓得何事?若石勒往河北去,则必为王司空所杀,彼焉肯自蹈死地?”
要说当时晋方最强横的势力,不在江东,不在关西,而在幽州。骠骑大将军、领幽州刺史、司空、护乌丸校尉王浚不但兵强马壮,河北士人历遭兵燹后纷纷前往依附,而且他还北联段氏鲜卑,西和拓跋鲜卑,临阵往往能驱此二族为其先导,军力为天下之冠。想当初司马越和司马颖相争,就是靠着王浚的力量,才最终将司马颖驱逐出邺城去的。
而且胡汉兵虽然不惧晋师,却唯独害怕王浚,为什么呢?因为王浚出阵常带着鲜卑兵哪。匈奴人素来畏惧鲜卑,那更别说匈奴人都瞧不大起的杂胡羯族了——石勒从前就曾经被王浚打败过,如今还敢去河北?那不是不死找死嘛。
王导皱皱眉头,说:“前此胡贼围攻洛阳,河北空虚,若王司空肯率鲜卑兵南下,则黄河以北,当尽复国家所有,再进讨青徐,与我南北对进,曹嶷不足平也。何以迟迟未见动作?”
王敦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有谣传,王司空欲效苟道将所为……”
第五章
天下大势
琅琊王氏三兄弟在内室密谈,王敦说王浚想要仿效苟晞——那么苟晞又做过什么呢?不是指他战败归降石勒,而是指在此之前,他在仓垣设立行台,立豫章王司马端为皇太子,想要挟太子以令诸侯。王敦说了,有传言王浚也有这种野心,大概正忙着找人当皇太子呢吧,所以才迟迟不肯动兵南下——
“且彼与刘越石素来不睦,恐越石逾太行而入河北……”
王导说既然如此,那更应该赶紧拿下河北来才成吧。王敦笑笑:“彼若不往,越石亦不敢轻动也,若其南下,恐越石也欲来分一杯羹,王司空如何忍得?”
王导闻言,不禁扶案而叹:“国家丧乱如此,而大臣仍相龃龉,如何是好……”
闹矛盾的不仅仅这一组王、刘而已,此外还有荀、阎。想当初秦王司马邺逃出洛阳,行至密县,与其舅荀藩、荀组,以及豫州刺史阎鼎等相逢,阎鼎就建议说关东已无可立足之处,不如南经轩辕关,绕个圈子往长安去——因为他是天水人,总觉得回去家乡会比较安全。可是荀氏的根基在关东,不愿西迁,路上就陆续跑散,退保开封。
王含说了:“若长安光复,则西人势大,刘曜退归河南,恐开封不可守——此不可不虑也。”
司马邺后来是登基称了帝的,但目前还是一任藩王,连皇太子的位子都没拿到——估计要是等收复了长安,他就会在长安自称太子了——和琅琊王司马睿算是平起平坐,双方一直在别着苗头呢。荀氏兄弟则曾经传檄推举司马睿当盟主,要求各地勤王兵马往救洛阳,所以跟司马睿算是一拨儿的。
王导因此就说了:“倘若裴文约料中,石勒果弃兖、豫而东向,则可命荆州兵出宛,与荀氏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