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校对)第2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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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卒们搬起身边预先准备好的石块来——多数也就甜瓜大小——置于城堞之上,然后推搡下去。那名账房出身的青壮缺乏经验,竟然双手高举起石块来向下抛掷,本能地就把身子略略朝起一仰。旁边儿那老卒急忙斥喝道:“不要命了!”一扯那青壮的膀子。青壮身子一歪,几乎同时,一支羽箭从城下射上,擦着他的脖子而过。那青壮吓得一个哆嗦,仰面摔倒,檑石脱手,竟然直奔杨清面门而来……
  好在杨清正在全神戒备,匆忙一闪身,石头擦肩而过。随即身后传来“哎呦”一声,有人高叫:“仔细些!”杨清略略偏转身体,朝身后的预备队笑一笑,以致歉意,等他转过头来,却大声斥骂那青壮:“蠢贼!不晓事便看旁人如何动作,休要连累于我!”
  话音刚落,忽见一点盔缨骤现于城堞之上,杨清当即大叫:“来了!”那老卒反应最快,立刻挺起长矛来,矛尖朝前,就等在堞上,待得盔缨下胡兵的狞恶面孔才一显露,双膀奋力,便即一矛捅去。那胡兵面门中矛,“啊呀”一声惨叫,便不见了。
  杨清眼角一瞥,就见旁边西侧第八段已有胡兵攀缘上来,躲过晋卒的长矛,挥刀便斫。三名晋卒相互配合,一人执矛格住来刀,一人将矛尖在那胡兵左侧虚晃一下,迫其向右偏身,随即另一侧的晋兵挺矛直进,正中胡兵前胸……
  眼神才刚瞟回来,就见自己这里第二名胡兵已然登堞。这胡兵身轻体健,来得好快,几乎是四尺多高直蹿而上的,未等晋卒反应过来,一脚便已然踏上了城头。三名晋卒挺矛往刺——这本来是军中配合之技,练熟了的项目,但可惜杨清这一排本是临时拼凑而成,其中还杂了好几名城中青壮,配合度就相当之差——胡兵将身略闪,便已让过两矛,随即挥刀格开第三柄矛,第二只脚也落在了城堞之上。
  杨清见势不妙——这家伙若是让开位置,那第三个也会很快蹿上来啊——临战之时,性命相搏,什么小心思都来不及泛起了,当即挺刀朝前便蹿。那胡兵正待跃过城堞,被杨清长刀当面一晃,被迫临时转换方向,旁边儿的老卒奋起一矛,正中其臂,朝后便倒。
  可他就这么一让的功夫,果然第三名胡兵也蹿了上来。杨清拋了长刀,一把夺过那名青壮手中长矛,呵斥道:“看好了,该当如何杀贼!”他和那名老卒两相配合,瞬间便将第三名胡兵也捅落下城,只可惜才刚夺过矛来,抓握得不甚紧,加之一个不慎,矛刺过深,难以抽拔,干脆只好撒手——胡兵带矛而堕。
  杨清才刚喘得一口气,就听那老卒笑道:“排长,汝适才也犯了大都督名讳啊!”
  杨清压根儿就没能反应过来,完全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只是继续呵斥那名青壮:“此处不需汝,去后面多领几杆长矛及檑石过来。”
  那名青壮才刚离开城堞,便又有胡兵跃上。此贼狡谲,竟然从木梯上斜向而跃,距离杨清将近五步之遥,几名晋卒挺矛抵御,却被那胡兵手起刀落,当即劈翻一人。杨清忙着应对下一名胡兵,不及往救,甚至于只能用眼角瞟着,就听老卒叫道:“排长退后些,我等尚未死绝,汝上来做甚啊?!”
  杨清捡起自己抛落的长刀,格了新蹿上来的胡兵一招,旁边老卒和另一名晋卒合力将敌捅翻。随即杨清趁着间隙朝后便退,另唤一名部下来补全位置,再转眼时,那前一名蹿上来的胡兵又已劈翻了己排的一名晋卒。
  杨清手挺长刀,发力冲去——他知道绝不能让这家伙在城上停留太长时间,否则对于城守兵的压力将会增大,对于城下攻方,反倒成为一个很好的榜样,足以鼓舞斗志——看看临近,那胡兵突然暴吼一声,急前两步,抢先挥刀朝他面门斫来。杨清横刀一格,就觉膀臂酸麻——这贼人好大的力气!
  他正感惊慌,忽听“嗖”的一声,眼前的胡兵额头中箭,仰面便倒。不等杨清补刀,旁边两名晋卒挺起矛来,将这胡兵两肋齐穿。杨清匆匆转头,只见城楼之上,一将卓然而立,左手中犹自握着弓柄,正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厉风左营”左部督副。
  两人目光匆匆一交,左部督副便将视线移开了。杨清倒退两步,距离城堞略远一些,心道好险,可是他才刚转过头来,就见胡兵架梯之处,自己又有一名部下栽倒,便那老卒,肩头貌似也带上了伤。
  杨清不禁开口大叫道:“挠钩,挠钩在谁手中?速速推拒贼梯呀!”
  ……
  胡军当天的这最后一次进攻,来得快,去得也快——主要是夕阳忽为乌云所蔽,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胡营中被迫鸣金收兵。
  杨清听得对面锣响,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四肢皆软。跑过去查看自家部下,二十六卒,死了四个,重创二人,超过一半也都挂彩。杨清心说还好我没有负伤……可是不想还则罢了,这一想起来,背上的创口猛然间一阵抽痛,仿佛特意要提醒他似的。
  那老卒伤在肩头,倒不甚深,自己按照条例取水来清洗了,再请同袍帮忙裹创。杨清问他:“如何不敷药?”老卒撇撇嘴:“入肉不足两分,敷什么药啊……”抬起头来瞥杨清一眼,压低声音说:“排长,幸亏天黑得早,胡寇退得快,若在日间时,恐怕我等都将死尽……”那意思,你指挥得可实在不怎么样啊。
  杨清为自己辩解道:“匆匆拼凑而成,我连人头都识不全,如何号令、指挥?”那老卒道:“明日且警醒些,排长也不想左部第十四排又成空架子吧。”
  杨清忿恚道:“汝果然是该……合当去死的老张,牙口甚毒,要咒但咒自己,休要将全排一并咒了!”
  说话间,又有数队晋卒高举着火把登上城头,以替换下杨清等人。杨清一点数,除却战死、重伤者外,还少一个,左右一扫视,便问:“那识字会算账的小子呢?”
  话音才落,那名青壮便从他背后蹩将出来,苦着脸道:“小人……小人不知上何处去领长矛和檑石……”杨清怒不可遏,抬起脚来,狠狠踢了他一个跟头:“分明怯懦偷避,还敢狡辩!”当下就想将这厮绑起来一刀砍了,以正军法,只可惜左右瞧瞧,视野范围内就不见任何一级司马,这才强压怒火,暂且放过那家伙一条小命。
  他领着残余士卒下得城来,忽然感觉胃部一阵不适——方才吃得少,这激战数时,又觉饿了。可是他随即本能地一偏头,就见那老卒正在往嘴里塞什么东西……便问:“汝吃的什么?”老卒一翻白眼,含含糊糊地回道:“日间自家存下的一口饼……”双手一摊:“已吃尽了,却也不饱。”
  杨清舔舔嘴唇:“不知今日有否加餐……”
  这年月普通人习惯一日两餐——其实也不是习惯,只是物资匮乏,不敷三餐之费——至于贵族,则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如裴该日常起居,往往五餐: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外加宵夜。裴军中尽量供应士卒干饭——尤其当作战时——也只有两餐而已,但若有夜间激斗,偶尔也会额外赏赐一顿加餐。
  但可惜今日这最后一仗厮杀时间并不甚久,军吏就没打算给士卒加餐,杨清等人无奈之下,只好勒紧裤腰带,和衣而卧。倘是平常日子,他说不得要潜将出去寻觅些吃食,然而正当战时,军法格外森严,真不敢随便乱走,若被误会成奸细,必餐项上一刀啊!
  这年月可没有什么军事法庭,队长以下吏卒说杀也就杀了,是没人会为他含冤的。
  他愈感疲累,便愈感饥饿,却又饿得睡不着,就此陷入恶性循环……耳听那名青壮压低声音问老卒:“这城……这城可能守得住么?我尚未娶亲,实不想就死……”
  老卒斥喝他:“既然身陷围城,还想什么娶亲?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或者死在城上,或者胡兵破了城,多半也要满城屠尽——汝还妄想活么?”
  随即便传来那青壮的抽泣声。老卒厌恶地斥责道:“男儿汉掉什么汤汁?真正晦气——离开远些,休教汝的晦气沾染我身!”
  杨清也觉不耐,却又懒得斥骂那青壮,便开口对老卒道:“但知汝姓张,尚未问过名字……”老卒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似乎在笑:“小人本没有大名,行三,从军后司马给起了个名,就叫我张参啦——请教排长大名啊?”
  “我叫杨清,听汝口音,是徐州人?”
  张参点点头:“不错,小人家在淮阴。”
  杨清闻言倒不禁吓了一跳,忙问:“听说大都督便在淮阴起的兵,汝若是那时便随了大都督,如何今日才是一个小小的伍长?”
  张参苦笑道:“时运不济罢了。我本与大户为佃,东家姓陈,兄弟二人,其兄为大都督所杀,其弟叛国投了胡了,连累这一坞堡都受冷遇。加之大都督初征兵时,只收有家室的,我是鳏夫,岁数又大了,只能做屯民……
  “其后大都督北伐,我赢粮从征,等入了关才做正兵……”
  杨清道:“如此说来,倒与我仿佛,我原从‘雷霆营’郭督,郭督投效大都督时,我因瘦弱,只做辅兵,也是入关了才升为正兵的。”
  张参道:“怪不得,我听排长的口音,象是司州人氏……排长可怕死么?”
  他突然间转换话题,这么一问,杨清促起不防,嗫嚅了一下才说:“死谁人不怕?但我是断然不肯做逃兵的……”
  张参笑道:“死有什么可怕?我也活了四十多年啦,妻子饿死,足足二十春秋,偏我命硬,饿也不死,但饿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旁边有人插嘴道:“还用汝说,谁还没有尝过饿的滋味么?”
  张参摇头说:“未必啊,如我昔日的东家,陈氏兄弟,生下来便有良田百顷,父祖积下无穷财货,是断然不知饿是什么滋味的。真想让他们也饿上几顿,可惜,老大中一箭便死了,老二去投了胡……还是羯来着?估计仍然饿他不着。我唯入选正兵,才得几顿饱饭,觉得这辈子都值了,既是大都督赏我饱饭吃,我便为大都督死了,也是该……应当的。”
  杨清不悦道:“我正饿着,休要提饭!”
  张参连声道:“正是,正是,我虽愿为大都督死,却不愿为这些不肯给我等加餐的厮……不为彼等死。除非彼等给我一餐管饱的再说!”
  这“该死张”的嘴确实是毒的,翌日起身,杨清遣人去领粮秣,结果竟领来整整三斗半糙麦、两钵腌菜,甚至还有一小块腊肉!众兵尽皆欢呼,张参也瞠目结舌地道:“啥意思,这是不打算过了么?”
  杨清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军中突然间额外放粮,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战斗烈度将会加大,二是不能留粮于敌——周督这是打算突围而走了么?他会带上哪些队伍,会不会留一部断后?老天保佑,可千万要带上自己啊!
第十一章
平原激斗
  陶侃与刘粲连营数里,遥相对峙。
  双方遭遇的第二天,刘粲便抢先发起攻击,并且按照此时惯例,他还特意派人去给陶侃下了战书。
  其实下战书这种古代战争遗留下来的传统,放诸此种情景下几乎毫无意义——双方本是敌国,我都已经深入汝境了,连营对峙,难道是来静坐示威的?怎可能不打啊,又何必提前通知?然而一则刘粲自重身份,自命为堂堂之阵、王者之师,该走得程序还必须得走;另外,他也想利用递交战书的机会,略略探查一番晋军的虚实。
  当然啦,晋人不会领着下书人各营走透透,或者让你“自由行”随便参观——又不是周瑜开“群英会”——但从辕门直至主帅大帐,有经验的人从这一路上的布置便可窥见许多实情了:包括敌军装备是否精良,士气是否旺盛,士卒是否勇锐,等等。
  然后在面见敌军主将,讨要回复的时候,也能够通过对方的神情、言语,探知其是勇是怯,对这一仗是否报有信心。
  只是一般情况下,对方也都会排出最勇锐的士卒,手执最精良的武器,夹道欢迎——或者说监视——倘若使者无谋略、少见识,往往会为其所惑。故此刘粲特意派亲信的参军王琰前往,求见陶侃。就理论上来说,送恐吓信、劝降书的危险系数比较大,仅仅挑战,当无性命之虞。
  ——自然也要分人。刘粲也曾多方派遣密探以搜集裴军情报,对于裴该以下几名主要将领的性格、脾气,多少有所了解。倘若当面敌将是甄随,估计刘粲就不敢派王琰去啦,谁知道那蛮子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王琰报门而入,面见陶侃,呈上刘粲的手书。陶侃展书而读,第一印象:这胡儿倒写得一笔好字啊……他面沉似水,无喜无惧,只等读完后,才抬眼瞥瞥王琰,沉声问道:“惯例下战书,约期决战,然贵上书中所言,少刻便要战——刘粲竟然如此急切,一两日也等不得么?汝等粮秣,想来不足。”
  胡军粮秣不足,本来就是瞒不了人的。前岁失河南,去岁逢大蝗,今年又只是个平年而已,加上年初还配合石虎向北方动了一回兵,收取西河郡,府库中粮秣物资颇不充裕。大司徒刘励就曾经奉劝过刘粲,说若必要发兵,最好把数量限制在四万以下,如此——“或可供输至开春了。”
  但是刘粲否决了这一建议,他说:“我虽未曾与裴该正面拮抗,但彼于偃师能破亡弟(刘敷),大荔能退刘曜,祖士稚甘居其下,岂是寻常人么?料其麾下兵马,不下四万,则若我军与其相若,胜算难料。与其两虎相斗,徒耗时日、粮秣,却难得寸土,不若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而摧破之。若能得关中数城,取彼存粮,则无粮尽退兵之虞了。”
  因而点齐了七万大军,此外还布置兵马防备黄河北岸,如此一来,搞得捉襟见肘,无奈之下才召唤石虎——你也别闲着,可以过来帮帮忙啊。
  由此今日陶侃说:“汝等粮秣,想来不足。”王琰倒也不做掩饰,只回答道:“孙子云:‘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我军需粮,都在关中,是故我皇太子率师来取。国家土地,不可久悬于外,士卒勇锐,不可使劳于阵,我固利疾战,而君利缓斗,此理之常也,有何怪哉?”
  陶侃嘴角略略一提,对王琰说:“普天之下,莫非我晋之土,率土之滨,莫非我晋之臣,胡儿篡僭,安得谓国家?粮我自有,只恐取之不易。”随即提起笔来,就在来书末尾批了一个“可”字,掷还给王琰。
  他兵少力弱,专等增援,本来可以不允决战,但问题你不准,他刘粲还是会来啊?若恃险要,深沟高垒,自可闭寨不战,如司马懿在陇上拒诸葛亮,然而如今的地势很平坦,陶侃也是初来不久,还不可能建造起多么坚固的营垒,加上因为兵少而军势不厚,一旦被敌人逼至垒前,就很可能被打个对穿。所以没办法,暂时只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了。
  王琰归见刘粲,禀报所见,说:“晋人颇勇锐,设营亦得法,陶士行无喜无惧,不矜不骄,的是劲敌,殿下慎勿轻忽。”刘粲说我知道了,然以今日之势,不管敌军是勇是怯,唯有奋力向前,才能够打开局面。即刻擂鼓发兵。
  他这里鼓声一响,晋营随即擂响战鼓,陶侃留半数兵马守垒,自将其半,也出营来逆。
  陶侃命陆衍为中军,莫怀忠在东临水,董彪在西傍山,他自己则登上楼车,居高而望。对方胡军数量庞大,自然不可能倾巢而出,刘粲即命左车骑将军乔泰居中,安西将军刘雅处左,荡晋将军呼延实行右,大军缓缓出营。
  鼓声阵阵,两军全都缓步向前,然后弓箭手射定阵脚,距离约百五十步各自立定,再整队列。趁着晋阵尚且不齐的机会,乔泰亲将精锐骑兵七百,就斜向而直冲董彪的左翼。
  这支骑兵多为屠各、匈奴精锐,人人披甲,个个背弓执矛,马蹄杂沓声中,汹涌而向晋阵。晋阵中弓箭手纷纷放箭,欲阻敌势,但骑兵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射击高速移动目标,那不是普通小兵能够轻易办得到的,因而连续两轮箭雨,所获甚少。
  董彪还在整队列阵呢,这会儿绝对难当胡骑的猛冲,无奈之下,只得也遣出一哨骑兵——然而只有两百多骑——相阻。双方骑兵接近,各自摘弓对射,各有数骑中箭而倒——队列奔驰中,摔下地的,基本上也就活不了啦。
  乔泰心中暗道:“晋人果然与往日不同,此骑甚锐啊!”
  关键他就从没来过河西,过去只是在黄河中游两岸与晋人作战,知道只要士气不散,晋军步阵不易摧破,但对于晋人骑兵,却基本上并不放在眼里。而如今裴该既镇关中,获得草原良骥和招募西北健卒的机会大增,再加上他分拆“凉州大马”,把很多凉州精骑派去各营做教官,经过一年多的训练,麾下骑兵自与过往大不相同了。
  乔泰也明白这个道理,心说:“今日所见晋骑,竟有‘凉州大马’三分神采,可见皇太子所谋甚是,灭晋必先取关西,若不能断其获取良马之道,即下河南,亦难长久。”
  两支骑兵并未正面对撞,晋骑基本上保持跟胡骑平行,缓缓压逼,不使胡骑靠近己方阵列。这位置其实距晋阵还不到五十步,胡骑多而晋骑少,胡列长而晋列短,就有很多人露出身形来,又遭到晋阵中弓箭手的直射。虽然可以用弓箭还射,而且被晋人射中的骑兵数量寥寥无几,但终究是个威胁啊。
  乔泰一声令下,骑阵中分,一部分继续去与晋骑平行对射,另一部分则撇了晋骑,来冲晋阵。但就靠骑兵这么一阻,董彪有机会把足够多的弓箭手调到阵前,再杂以部分长矛手遮护,胡骑看看靠近,却不敢硬冲,被迫多拐了个弯儿,还是退了回去。
  时候不大,乔泰所率胡骑就离开了晋军左翼,冲到中军前方,陆衍也遣骑来逆;继而又向右翼冲去。就这么兜了一个大圈子,最终拋下二三十具尸体,折返己阵。刘粲策马迎上前去,问乔泰道:“如何?”
  乔泰回答:“晋人之左、中,似无隙可乘,唯其右翼,调动时略显涩滞……”刘粲说好——“可暗增我左翼之兵,使刘安西率先破敌。”
  乔泰问道:“得无为诈么?”刘粲笑着摇摇头:“陶侃若兵众,始能诈我,如今兵少,只利固守,何以行诈啊?”转过头去问左右:“晋人之右阵是……”有人回答说:“看旗号,乃是材官将军莫怀忠。”刘粲便道:“从不闻此贼之名,料不难破。”
  莫怀忠在裴军中确实声名不显——胡人最警惕的乃是勇冠三军的甄随、裴该左膀右臂的刘夜堂、独当方面的苏峻,以及在阴沟水畔摧破刘乂的陆和、熊悌之,等等,哪怕王泽、谢风,排名都远在莫怀忠之前。因为莫怀忠确实战功不彰,加上他善会做人,平素不显山、不露水,更不跟甄随似的习惯性抢着冒头——唯一一次主动请令,大概就只有在大荔城下以水排行泥淖,击败刘岳了——而且他材官将军的名号,也容易遭人轻视。
  “材官”的本意是区别物性加以利用,最初是战国末期的一种预备兵役制度,至汉代始设材官将军,也主要领预备兵。晋朝以此职为将军杂号,初始才不过五六品,到南朝时更降格到九品,就彻底沦落为中下级军吏名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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