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99部分在线阅读
第三章、吴中之祸
陆议比是勋预料的更晚才来求见,也就是说,白让诸葛瑾在廊下多喝了一个时辰的风——好在才刚入秋,白昼燥热,夜风也还不算太凉。估计是陈端在室内秘授机宜,耽搁了太长时间吧。
陆议通过诸葛瑾求见是勋,见了面便敛容曲膝,大礼拜见。是勋赶紧扶他起来:“伯言不必如此——夤夜而来,何所言耶?”
陆议倒是开门见山:“实不相瞒使君,吾从陈君北谒,乃奉孙将军之命,游说使君进言曹丞相,使不伐吴也。”
是勋故作诧异状:“朝廷安有伐吴之议?”
陆议忙道:“曹丞相今统大军,以伐荆州刘表,表灭则必及于扬、益,人所尽知也。吾主承先兄之志,削平割据,统驭江东,乃为朝廷守土,无自外之意也,请朝廷勿伐。”
是勋嘴角一撇,冷笑道:“卿所言孙将军者,何人也?统驭江东者自为征虏将军耳。”
征虏将军就是孙贲,乃孙坚之兄孙羌孙圣台的嫡长子。孙坚遇难的时候,儿子孙策、孙权几个都还没有成年,自然而然地就把兵马、产业全都留给了侄子孙贲,孙贲并无独柱擎天之能,于是前往依附袁术。再后来孙策崛起,孙坚旧部皆往投靠,渡江杀出了一片天下来,孙贲反倒成了这个大堂弟的部下——孙策死后,他又成了二堂弟孙权的部下。
实际情况是如此,但就名义上而论,朝廷正式官牒中,孙贲却是孙权的主君。孙策死前,孙权论正式官职只做过小小的阳羡长,孙策死时,他连阳羡长都辞了,头上只有一顶“吴郡孝廉”的帽子。朝廷允其承袭兄爵,做了吴县侯,但时隔不久便即分州江南,任命孙贲为扬州刺史、周瑜为洪州刺史、张昭为闽州刺史。至于孙权,光给了他一个会稽太守的职务。
这当然是为了分化瓦解江东势力,怂恿孙贲去夺孙权的权。
孙贲孙伯阳倒也并非庸才,只可惜没啥野心——况且孙家不过小地主出身,名气是叔父孙坚杀出来的,土地是堂弟孙策打出来的,他对家族有何功劳,乃敢觊觎孙策遗言留给孙权的产业?所以名义上江东(广义的长江下游以南地区)没啥割据政权,只有朝廷委任的三名刺史镇守,实际上还是孙权一个人说了算。
就好比荆州也一分为三,理论上刘备为沅州刺史、张绎为湘州刺史,其实还不都是刘表掌中之物?刘备直接跑益州去了,张绎死后,湘州刺史的职位还一直空着,没人搭理。
所以今天陆议前来,是打着孙权的旗号——朝廷拜孙权为讨虏将军。但是勋却不能认,他说江东之地(狭义的江东是指新的扬州),最高的统治者分明是征虏将军孙贲,你一口一个“孙将军”,我还以为是指孙贲呢。孙权名位虽尊,论官职不过会稽太守而已,他有什么资格代表整个扬州说话?
似乎早就料到了是勋会这般驳斥自己,陆议想都不想,直接反问道:“似朝廷亦天子之朝廷也,而曹丞相乃能专断之,何也?”
汉帝刘协本年已经二十四岁,早就成年了,不再是当初逃出长安时候的半大孩子,照道理就应当亲理政务。况且曹操也不是先帝遗命的辅政大臣,不过宰相而已,哪有大权一把抓把皇帝架空的道理呢?陆议的意思:我跟您谈实势,您跟我谈虚名,这有意思吗?
“我主讨虏将军乃孙氏之长,张子布、周公瑾并为故吏,皆从讨虏之命也。”
大宗、小宗,并不是永恒不变的,孙羌并无建树,其弟孙坚却官至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那么富春孙氏的族长之位从孙羌移到孙坚手中,是很自然的事情。其后孙贲继之,但其名位不如后来居上的孙策,族长的位置再转移到孙策手里,进而传给其弟孙权,那也并不奇怪吧。
这年月族权很大,加上孙贲、孙权名位相若(都是杂号将军,孙权还比堂兄多了个县侯的爵位),身为刺史的孙贲仰身为太守的孙权马首是瞻,自在情理之中。而且东汉世家崛起,很看重故主君臣之情,张昭、周瑜那都是孙策的故吏,他们听孙策继承人孙权的话,也相当正常啊。
陆议不但把这套原理都给说清楚了,还无形中把洪州和闽州也给囊括了进去——我今儿来是跟您说故大扬州之事,而不光说今天的小扬州啊。
是勋倒是也不再跟他矫情——他刚才只是为了站在朝廷或者说曹操的立场上,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并不打算在这种名实问题上跟陆议做口舌之争——只是撇了撇嘴,身体略微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默然不语。
这年月士人的端坐姿态确实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为此是勋“发明”了椅子,不过在堂上待客,自然不好跟独处书斋一般坐椅子啦,而以他的年龄、身体状况而言,也没理由摆一张靠几。于是是勋又“发明”了无凳椅,或者说连枰椅,说白了就是在在坐枰上装张靠背,虽然还是累腿,却偶尔可以歇歇腰了。
是勋这种态度,就是告诉陆议:“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于是与他正成鲜明的对比,陆议挺直了腰杆,开始详细地陈述起了自己的来意:“使君为曹丞相谋主,又兼姻亲,天下大势,都在使君掌中。若能劝谏丞相,使不征吴,可免生灵涂炭,且孙将军与使君南北并居,同辅朝廷,皆可无忧也。”
表面上说是“同辅朝廷”,其实言外之意,你们一南一北地并为大藩,相互策应,那即便曹丞相本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撼动啦。
是勋暗中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被那些“汝颍派”压制,朔州、幽州来回跑,确实留下后患啦,竟然被外人以为有隙可乘,以为自己内心深处对曹操一定有所怨怼。不过呢,妄想且由他人,我自岿然不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何必舍近而求远?”
先不提什么两藩呼应之事,光说我为曹家谋主,可以在曹操面前递得上话,但问题曹家并不仅仅我一个谋主啊,起码还有荀氏叔侄。他们一个就跟随在曹操身边,见在荆州,一个留守许都,找他们传话不比千里迢迢跑幽州来找我方便多了吗?究竟是基于什么理由,要让你们俩出那么远的差呢?
陆议点一点头:“实不相瞒,张子布前赴南阳,张子纲往谒许都,秦文表乃远行朔州去也。”张昭是孙权手下第一人,他直接去南阳见曹操,或者也希望通过曹操身边的荀攸劝说曹操放过江东;张纮曾在孙策时代出使许都,为曹操所留,任侍御史,后来孙权继位才被放归,因而他在朝廷里关系比较多,直接去游说荀彧;秦松则被派去朔州,去见曹德了。
江东这是要多方面下手啊,由此亦可得见,孙权受到的压力有多大,求和的心情有多迫切了。
陆议说完这几句话,便自然住了嘴,只是拱手垂头,似乎等着是勋表态。是勋关注着这小年轻的表情,心中突然一动,忍不住就问:“伯言乃为孙讨虏所委耶,乃自请来幽耶?”你是被迫跑这么老远呢,还是主动要求跟随陈端出使的?
陆议眉间似乎轻轻一动:“陈君体弱,议乃自请相伴。”
是勋对这话压根儿就不带信的。你说孙权把手下谋主全都撒了出去,到处走门路求情,其中把陈端派到幽州来,本不为奇,奇怪的是为啥要让陆议跟着?就因为陈端身体不好,所以派个小年轻于路照顾吗?涉及政治,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而且孙家游说自己的方针,是要劝说自己与之暗中结盟,一方面保证权势不堕,一方面扩大在朝中的发言权,这事儿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不过考虑到原本历史上孙权老去之后,甚至想千里迢迢地跟辽东公孙渊联合抗曹,那就一点儿不奇怪了——碧眼儿时有奇思怪想,他人所不能料也。
这种话题比较敏感,陈端不敢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跟自己提起,所以要让陆议私下求见——终究是个小年轻,要是说得自己勃然大怒,那也方便转蓬,陈端可以撇清说只是陆议个人的妄想,跟孙家毫无关系。可是陆议来了以后,所言简明扼要,话说到了就成,绝不多费口舌——他这是游说的路数吗?难道是笨嘴拙舌所致?
史书上的陆逊确实非以口舌见长也,可也并没有不擅言辞的记载,说白了,身为世家子弟,舌辩能力应该在中等偏上。身负使命,又不是不能说,结果跑是勋面前来仅仅三言两语,并无细加剖析之意,这小年轻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么分析来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于是是勋略微朝前一倾身体,离开了靠背,缓缓地问道:“以卿所见,孙讨虏何如人也?”
陆议当即回答:“吾主雅量宽宏,任才尚计,实当世之雄才也。”
是勋微笑道:“然则,足为吴中之祸欤?”
陆议闻言,猛然间抬起头来瞟了是勋一眼,然后伏下身去:“使君明察……”
第四章、攻心之计
是勋问陆议,象孙权这么有本事的人,“足为吴中之祸欤”,足够给吴地带来祸患吗?陆议也不肯定,也不否定,却回答道:“使君明察。”那意思,您都猜到啦,也就省得我再费口舌了。
是勋猜到了什么?他猜到了陆议此番跟随陈端到幽州来,本意不是为了游说自己,相救东吴,当然也不会是为了照顾身体不好的陈子正,他的真实心思,乃是为了吴郡大族来走门路,首先希望朝廷能够平定江东,族灭孙氏,其次希望保证大族们在吴中的利益不受损害。
是勋不禁觉得好笑——陆逊要反孙权,这话要是搁后世说起来,所有三国迷都会啐自己一脸口水。然而在这条时间线上,这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情。
吴郡四大姓:顾陆朱张,在孙策时代和孙权执政早期基本上没什么影响力。因为这些世家大族对于以淮上士人为主体的孙家政权是有所敌视和排斥的,对于虽为老乡但出身低微的孙氏父子,也是瞧不大上眼的,所以孙策渡江南下的时候,他们大多抱不合作态度。孙伯符对此的策略很简单,就是“屠戮江东英豪”,杀鸡给猴儿看,于是吴四姓只好暂时表态臣从。
但这当然只是表面上的态度,其内心深处则无日不想着覆灭这个外来政权。孙策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只肯重用淮上人士,包括张昭、张纮、陈端和秦松等——后三个都是广陵人,张子布是彭城人——吴人只能沉沦下僚。
这种敌对和压制的政策,也一定程度上引发了孙策的遇刺,所以孙策临终前要对孙权说:“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暗示孙权可以放宽一点儿对吴人的抑压政策,以建立更广泛的统治基础。然而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双方的嫌隙也不是换个主子便可瞬间化解的,在原本的历史上,直到赤壁之战前后,孙家班里还没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吴人。
地位最高的是顾雍,为丞行会稽太守事——因为孙权虽然挂着会稽太守的头衔,其实长年呆在吴郡;其次朱桓为余姚长、陆绩为奏曹掾、张允(张温之父,非荆州之张允也)为东曹掾、陆议为东曹令史。孙权的意思,我先征辟你们做小吏,君臣互相熟悉着,考察着,乃可徐徐任用之也。
要等大概将近十年以后,孙权才觉得时机成熟,自己的根基也稳固啦,吴中士人也被调教得差不多啦,开始重用以四姓为首的当地土著,还先后把两个侄女(孙策之女)嫁给了陆逊和顾雍之子顾邵。
所以根据史书所载,当曹操大军压境的时候,孙权召集群臣会商,其中就见不到几个本地人的身影,全是一票外来户——也就周瑜一个算是老家在扬州,但还是江北的庐江人,完全不沾江南的边儿。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点上,吴四姓还并没有被孙权收服,反逆之心仍很顽强。
尤其眼前这个陆议,其从祖父陆康(陆绩之父)曾为庐江太守,被袁术遣孙策战败,忧愤而死,陆家跟孙家的仇结得不浅。陆议说了,不是孙权派他来的,是他主动请求陪着陈端来的,可他又不是陈端的子侄辈,干嘛那么热心?肯定是要找机会跟是勋交吴四姓的底儿啊!
是勋对于江东形势一向是很关注的,陈登常有信来,或者主动陈述自己所探查到的情报,或者回应是勋的问题。不过即便如此,普通人也很难洞察到以吴郡四姓为首的江东大族对孙氏政权的反感,更难一语道破陆议心中所想。只有是勋,他读过那么多后世研讨东吴政治形态的论文呢,对于原本历史上你陆伯言将来表面风光无限其实满把辛酸泪的结局,也都一清二楚。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哪有瞧不明白的道理?
陆议倒是没料到这位是使君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善于洞察人心、剖析大势,自己还没开口,他就点明了主题,心中又是感佩,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来路上也设想过各种可能遇见的情况,要怎么曲折而陈,或者直言不讳,才能让是使君相信自己的诚意呢?才不会被他当作是江东方面的试探,甚至是反间之计呢?这回可省了大事儿喽。
既然话已经挑明了,就见陆议把腰一挺,开始与此前完全不同地急逞口舌,侃侃而谈:“孙氏窃据江东,自外王化,若不能及早去之,恐异日有吴楚之祸也。前朝廷专事于北,致其坐大,蹂躏地方;今丞相既南征荆襄,若能底定,即可溯江而上,以收吴会。吾等不才,愿为先导……”
可是他话才说到一半,却见是勋微微摆了摆手——陆议想说些什么,是勋早就心知肚明啊,这就跟历史上的张松献地图毫无差别,没营养的话多听做甚?是勋问道:“卿且再为我言孙权何如人也?”刚才你站在孙氏属吏的立场上,把孙权夸得一朵花儿似的,那么现在你站在吴郡大姓的立场上,再跟我谈谈孙权吧。
陆议一愕,随即坦然答道:“雅量宽宏,任才尚计,实当世之雄才……”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最后加上一句:“若朝廷放之于外,狼也,收之于内,犬耳。”孙权确实是个人物,我刚才夸他也并非违心之言,但这人终究年纪轻,还缺乏足够的斗志,只要能够把他召还或者俘还朝中,他就蹦跶不起来啦,只不过一条丧家狗而已。
是勋闻言,微微点头。孙权跟刘备、孙策不能比,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这会儿还不能比。在原本的历史上,赤壁之前,张昭等人皆主降顺,孙权也曾经动摇过——要摆在刘备身上,那怎么可能啊——若非鲁肃、周瑜苦苦相劝,他说不定就真降了曹操了。
而且自己挖东吴的墙角确实有点儿狠,太史慈就不用提了,此外还得了鲁肃、诸葛瑾。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孙权继位后疏远秦松、陈端,同时对张昭、周瑜也一定程度上心存疑忌,急不可耐地就开始收拢自家亲信,其中最主要两个外来户便是鲁肃和诸葛瑾,结果都让自己给提前抢了出来。尤其是鲁子敬,缺了他这个坚定的主战派,孙权还有与曹操对抗的足够信心吗?
所以是勋忍不住就询问陆议,说王师南下荆州的消息传到江东,你们是怎么商议的哪?四处派人来拉关系,究竟是谁的主意?
陆议答道:“张子布、张子纲、秦文表、陈子正等,皆谓曹丞相代天征伐,军又勇锐,其势不可当也,当速遣质,以示无他。唯周公瑾云长江天堑难渡,兼之北兵不服南水,或可战而胜之,程德谋、黄公覆等并不愿降。孙权犹豫,颇欲遣质,周公瑾乃云可遣使四方,以阻王师挟胜而进,若不能时,再遣质不迟……”
是勋听了这话,忍不住就一皱眉头:“据卿所言,四方遣使乃周瑜之谋?!”
陆议点一点头,但随即他也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瞪大了双眼。是勋不禁冷笑道:“此真好计也——可请陈子正前来商议。”
陈端还没有睡下——他还等着陆议跟是勋交涉完毕以后,回来向自己汇报工作呢——所以一请就到。是勋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适才据伯言所言,四方遣使,以阻王师东征者,乃周瑜之谋耶?”
陈端点点头,脸上瞧不出一点儿表情来。是勋心说不会吧,这你都想不明白?你枉为孙策的谋主啊——“卿等北上之际,或权已遣瑜兵犯王师矣!”孙权肯定已经被周瑜说动,打算跟朝廷对抗到底啦,你们这些投降派全都让周公瑾给耍啦!
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孙权派出来四处游说之人——张昭、张纮、秦松、陈端——全都是主张归降朝廷的,而且皆为孙策留下的腹心之臣。其实道理很简单,周瑜故意献计,把这些人全都给暂时轰将出去,然后他就方便单独向孙权施加影响力啦。孙权本来就不大乐意投降,只是害怕打不过曹操,要是被周瑜这知兵之人一煽动,那还不当场暴起,点兵迎敌?
你们这些货还敢自称智谋之士?就这么被周瑜给耍得团团转?!
却见陈端微微苦笑,缓缓说道:“彼等自有定策,吾等尚有何计?若朝廷不往征者,江东亦可保全也。”
看起来陈子正也早就看破了周瑜的算计,问题他毫无对策可应。要说张昭、陈端这些人的立场非常尴尬,一方面他们是孙权的臣子,必须为孙家考虑,另方面又是中原士人,对于汉朝仍然抱有相当大的忠诚心,如今这两个效忠的目标产生了激烈冲突,势难两全,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全力去加以弥合,阻止战争的爆发啦。
这些人跟陆议等吴中大姓不同,并不希望看到孙氏政权覆灭,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劝孙权向朝廷遣送质子,而朝廷则允许孙家久镇江东。原本汉室倾颓,这是一个瞧着比较容易达成的目标,这些人还因自己为朝廷保住了东南一方净土而沾沾自喜呢。可是谁想到曹操突然崛起,挟天子以令诸侯,臣服于汉朝很可能同时代表着臣服于曹操,这是谁都不乐意见到的局面——我可以当大公司的董事,但绝不肯当分公司的董事啊!
而且曹操在中原芟夷诸侯,除了一个吕布暂且放到西北去以外,其余割据势力一个不留,该灭的灭,改收的收,可见孙氏想要久镇江东,那可能会变成一场彻底不切实际的幻梦。这些人自量无法与曹操相对抗,所以他们所能做的,也唯有将被吞并的时日尽量延后而已——原本的历史上只有鲁肃、周瑜跟孙权说:你可以在江东当一辈子土皇帝,谁的账都不卖!
所以基于这种考量,当周瑜提出请这些老臣分赴四方,去劝说曹操不要向江东用兵,去尽量消除战争威胁的时候,他们明知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成行——因为这和他们的愿望恰恰是合拍的。周瑜此计,直指人心,完全不怕对方不应。
所以陈端说我有什么办法呢?还请是使君你能够劝得丞相止步于荆襄,我们借此功劳,回去就好再劝说孙将军遣送质子。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东南地区的安泰啊。
是勋闻言,不禁暗中冷笑:尔等想得倒美!
第五章、天赋上限
在陈端等人看来,江东的实力有限,根本难以抵御曹操的大军,所以即便周瑜反对降顺,一心主战,那战亦等于防也,是不敢主动向对方挑衅的。如今曹操还在南阳,荆州未定,也不会掉头去打江东,那么只要自己能够说动曹家心腹,相帮劝说曹操暂时饶过孙家,便起码可以使得战争爆发的时间尽量拖后。
终究偌大一个荆州,不是一口就能吞得下的,而吞下以后,曹操也需要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灭荆后直接吞扬,很可能消化不良,招致无穷的祸患,以此为说,或许能有一线成功的希望吧。
然而是勋并不这么看。一方面,孙权所受到的最大威胁不是在外,而是在内——面前的陆议就是最好例子——倘若给足他充分的时间,比较稳妥地整合起吴地人心来,那再想撼动就比较困难了。在原本的历史上,陈登为广陵太守,多次上书建议曹操南征孙氏,可惜曹操方有事于北,未及听从,过后还为了抑制徐州的地方势力,把陈元龙给调走了。因此史书记载,其后曹操“每临大江而叹,恨不早用陈元龙计,而令封豕养其爪牙。”一不小心就让孙权小儿坐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