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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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说我没听说过,是什么民谚哪?
  是勋心说你当然没听说过,这话传得很广——虽然他本人最早是在史书上读到的——但绝不可能传到你的耳朵里去,否则你对赵达他们不会是这种态度。当下即曼声吟道:“军中有谚:‘不惧曹公,但惧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
  曹操闻言,不禁又是一皱眉头,是勋趁机敲钉转脚——“军中所敬、所惧者,当唯主公与军法也,而乃惧校事。人主之权,不可分于下也,人主之威,亦不可分于下也。彼等肆行无忌,乃分主公之威,假以时日,恐难复制。不可不虑。”士兵们只应该怕你曹操,以及你所颁布的军法,结果说不怕你,只怕校事,这事儿可大可小啊,要是不加约束,时间一长,你在军中的威信不都被他们给窃取了吗?
  曹操果然上钩,忍不住冷哼一声:“赵达可恶!”
  也不怪曹操上钩,从来君主最怕权力和威信被他人分夺,更别说曹操这种多疑多忌之辈了。是勋算是号准了曹操的脉搏,而只要号准了君主的脉搏,则忠言易进也,谗言更易进也。号称天字第一号忠谏之臣的魏征,后人就有评价说其实他不是什么事儿都肯直言劝谏的,他所说的都是唐太宗当时光火,事后一琢磨便愿意采纳的谏言。其实倒不能因此而说魏征是沽名钓誉,他只是摸准了李二的脉搏而已,知道某些事啊,说了也白说。做比干、关龙逢有什么好?对国家真有益处吗?
  是勋这就是对准了穴位扎针,所以一扎一个准儿。而且他还说:“诸多奏请杀赵达且废校事之奏,实非勋之本愿也。然,众意不可违,或可重惩赵达,以堵悠悠之口,使彼等不再提废校事之事。”赶紧把赵达扔出去当替罪羊吧,省得这股火苗烧到你自己头上来啊!
  他知道曹操面对这股来势汹汹的风潮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彻底硬顶,终究天下未定,曹操也还不是皇帝,他得考虑朝中、府中的人心向背。那么,不如趁机把赵达扔出去弭谤,以宣示众人,校事制度还是好的,只是我用人用错了,如今我知错即改,必然善莫大焉——也请你们赶紧闭嘴吧。
  曹操的动作倒也挺快,等是勋回到自己的办公场所,刚开始把热了第二遍的盒饭吃完,就有消息传来,赵达已遭逮捕,交给卢洪讯问。是勋心说好啊,让特务审特务、酷吏审酷吏,这就是一提前版“请君入瓮”的故事啊。
  不仅如此,作为吴质之案的结果之一,杨沛也被罢免了刺奸令史之职,外迁为勃海郡东光县令。是勋没有料到,杨沛在离京前特意上门来拜,说多亏是公你的辩舌,使我得脱苦海——刺奸那职位,得罪人太多,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能够如此轻松便得调任,真是意外之喜啊。杨沛的潜台词很明确:求包养。
  新任刺奸令史很快出台,乃原许令满宠满伯宁是也。对于满宠的节操,是勋是比较认可的,他跟杨沛他们不是同一类的酷吏。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曾经下令逮捕杨彪,让满宠审讯。荀彧、孔融等人都去嘱咐满宠,说你可别给杨老头上刑啊,满宠理都不理,按照当时的习惯和个人的风格,该打照打,只是打完了以后去禀报曹操,说我没审出什么实证来,应该将其无罪开释。可见这人残酷是真的,执法不阿也是真的。
  有满宠当刺奸令史,估计校事所造成的冤案,数量将会直线下降吧,请废校事的谏言,估计也能暂时平息了。
  然后短短十天的时间,卢洪即审出赵达枉法事七十三桩——赵达干的那些事儿,卢洪还有不清楚的吗——曹操怒而下令,将赵达斩首弃市。朝中、府内,莫不弹冠相庆,并深恩是勋也……
第三十三章、乃可不归
  就在许都因为是勋的小圈套,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一般的请废校事的风潮之际,千里之外,刘备率荆州军已然攻克了犍为郡治武阳。
  当日南安城下对严颜一战,因为甘宁的袭城,荆州军获得大胜,但因为要策应甘宁,刘备派张飞猛攻南城,损失也颇为惨重。然而这回攻打城池更高,守备更严的武阳城,却几乎是兵不血刃,倏忽而下。
  原因是郡内书佐费观、王甫等,都是法正的至交好友,荆州军才到城下,他们便悍然发动兵变,把郡守何宗给围了起来。王甫字国山,广汉郡郪县人,也属于不得志的益州土著。费观字宾伯,是江夏郡鄳县人,其姑母又是刘璋的生母,照道理是不该胳膊肘朝外拐的。问题当年费观跟随长兄伯仁入蜀,还没能成年得仕呢,伯仁就挂了,刘璋为东州士上层所挟持,竟然不敢重用自家这个小表弟。因而费观恼恨之下,就被张松、法正他们给扯上了贼船。
  犍为郡守何宗自彦英,蜀郡郫县人,也是益州土著,所以虽然累功做到二千石高官,却被排斥在益州政权中枢之外,心中亦早有不满。费观、王甫他们把郡守衙署一围,何彦英不禁慨叹道:“费宾伯亦心从沅州(指沅州刺史刘备)乎?则吾尚何所拒耶?”派人去跟那俩小年轻打招呼,说我也有降心,你们赶紧把兵撤了,我这就大开城门,迎接刘沅州入城。
  就这样,刘备在武阳城下扎营还没稳当呢,就得到禀报,城门大开,郡守何宗手捧印信前来归降。
  刘备大喜,赶紧亲自出迎,好言抚慰何宗,仍命其担任犍为郡守,至于费观、王甫,全都招至军中,任为参谋。
  消息传到成都,刘璋吓得差点儿没一个跟头从坐榻上翻下去。
  原本的历史上,刘备是从北线杀来,然后顿兵坚城雒县之下,将近一整年都无法寸进。原因很简单,雒县原本不但是广汉郡治,亦是益州治所,是刘焉苦心经营的大本营,城高堞密,守备森严。刘焉晚年,突然遭了一场大火,把雒城内的州牧治所给焚为废墟,无奈之下,才被迫南迁到蜀郡的郡治成都——可是州衙烧了,城可没被烧,仍然牢固着呢。
  只是这条时间线上,刘备自南线而来,在兵不血刃拿下武阳以后,沿江北指,距离成都仅仅一百多里地,并且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广都县。刘璋原本的计划,是陆续抽调前线与赵韪对战的主力兵马,驰援武阳,先硬生生把刘备钉死,再寻找反击的良机。然而如今武阳已失,想靠着广都小城来凭坚而守,那实在太不现实了呀。
  赶紧的,大家伙儿都回来守成都吧!
  大将庞羲先回来了,拍着胸脯说刘备何所惧也?他手下撑死了三万人,还大多是才刚招募的我益州之兵,我率三万精锐前往抵御,必将其歼灭于武阳和广都之间。张松及时跳出来扯后腿,说万一刘备止步武阳,不继续北上了呢?你仓促之间,可很难攻破武阳坚城啊,等刘备厚植了势力,再使将东联赵韪,西取蜀郡属国,“喀嚓”一刀,把南半个益州全都割了去,到时候势力此消彼长之下,那就更难对付啦。
  其实益州的精华都在成都平原上,其次是北半部,而南方丛林密布,蛮夷纵横,论起经济实力来,还不到整个益州的五分之一。问题现在益州北部也并非全都掌握在刘璋手里啊,汉中张鲁、巴郡赵韪,各自割据一方,要再丢了犍为以南,全州三分之二的税收全都要泡汤。
  刘璋是个没主意的,当下庞羲说要打,张松说打不得,还是以抚安为上,刘璋听得是头昏脑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当然啦,掌权的是东州士上层,张松的意见仅止参考而已,估计最终还得按庞羲所言,发兵去讨伐刘备。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长史、扶风人射坚射文固突然站了出来,说正欲禀报我主,有天使自许都来为我家与赵韪解斗,何妨一见,让他去劝说刘备退兵呢?
  且说此前刘备入蜀的消息传至许都,曹操召聚群臣商议,得出的结论是——鞭长莫及,根本无法可想,只好尝试着以朝廷的名义,派使臣前去解斗。基本而言,无论刘璋还是赵韪,都不可能那么听话,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能够把他们暂时稳住,那朝廷的威势、曹家的威势,都会大涨啊。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何妨一试?
  于是第二天,尚书令荀彧便委派议郎士孙萌持节前赴蜀中。
  士孙萌字文始,乃前尚书令士孙瑞之子。李、郭大交兵的时候,士孙瑞为乱兵所害,士孙萌跟随刘协来到许都,追录其先人之功,封为詹津亭侯。此人无他能也,就是嘴皮子比较利索,有是宏辅一半儿的功力。
  士孙萌受诏之后,立刻快马加鞭西进,他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立功的机会,就怕自己慢了一步,刘、赵两家要是先分出了胜负,或者提前罢兵言和,那不就白跑一趟了吗?经过反复筹谋,士孙萌并没有自梁州经汉中入蜀——万一被“米贼”张鲁拦住,不放南下,可就抓瞎了呀——而是先奔荆州,去拜望刘表,劝刘表赶紧把刘备军给撤回来。
  然后士孙萌便溯江而上,进入巴郡,等到了地方一瞧,真是欲哭无泪啊,紧赶慢赶的,赵韪扛不住庞羲大军,还是认怂了,而刘璋因为有刘备在南线势如破竹,亦不敢逼之过甚,直接跟赵韪握手言和。不过士孙萌心说我既然都跑来这里了,成都不可不去一趟——
  他是扶风人士,与射坚为同乡,所以到了成都,就先去拜会射坚。射坚本姓谢,其祖谢服曾拜将出师,天子认为“谢”字不祥(本意为‘辞’),所以去掉“言”字边儿,让他改姓为射。射坚曾任黄门侍郎,约在献帝初避乱辞官,与其弟射援一起入蜀投奔了刘璋,被刘璋任命为长史之职。
  于是射坚向刘璋引见士孙萌,士孙萌递交了朝廷的诏书,然后说既然刘、赵两家能得罢斗,此国家之福也,希望刘牧你可以写封谢恩的表章,让我带回许都去。刘璋苦着脸道:“赵韪虽退,而刘备仍窃据我土……”士孙萌闻言就是一愣啊,说我是从荆州入蜀的,刘景升已然答应召回侵入益州的兵马了,怎么刘备还没退兵吗?
  他言辞若有憾焉,其实心里挺高兴,心说我若动此三寸不烂之舌,能够说服荆州兵退去,则还朝必受重用啊——想那是宏辅,不也是纵横诸侯之间,以舌辩起家的吗?于是主动请求刘璋派人护送他前往武阳,去游说刘备。
  刘璋大喜,便遣部将泠苞率千骑护卫天使,急往武阳城中而来。
  刘备几乎是同一天而接双使,一拨就是士孙瑞,持节而来,另一拨是刘表遣从事伊籍伊机伯入蜀,要刘备、刘虎即刻退兵——这回轮到刘玄德头大了。
  天使好打发,士孙萌自以为牙口甚利,结果跟庞统才交锋数个回合,便被迫铩羽而归——庞统说了,朝廷要是真能照管到西方之事,那成,此前不是封了我主为沅州刺史吗?赶紧让刘表把沅州让出来啊。刘景升不久前平定张怿,即自说自话地表别驾刘先为沅州刺史,朝廷为啥连个屁都不放啊?我主退而不得沅州,那便只好呆在益州,以待朝廷秉公而断啦。
  可是荆州来使便不好打发了,伊籍才递上刘表的公文,刘虎就嚷嚷着,既然伯父让咱退兵,那咱赶紧收拾行李回家吧。好在伊机伯在荆襄时即与刘备过从甚密,虽然身为刘表的部属,又是同乡,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偏向刘备更多一点儿,当即摆手道:“吾来前,襄阳但闻我军已入犍为耳,未闻得武阳也,今得城而弃,岂不可惜?”
  刘备说对呀对呀,咱们千辛万苦杀到了这儿,要是就此一走,所得领土全都得退还给刘璋,那多不划算啊。刘虎说要不这么着,咱们把犍为的百姓全都装上船往荆州运,则虽失地,而乃得人也,那就不亏啦。
  那时候迭经战乱,各地户口数都不满额,即便中原士人大量前往荆州,也很难填补空缺,所以诸侯相争之际,掳人也是一大要务——田地多所荒芜,只要有人就有耕种产出,而且户口多了,也更方便征兵啊。
  可是刘虎这主意多少有点儿无厘头:从武阳到荆州,千里迢迢,你怎么运送人口?得准备多少口粮?这路上就得死掉一大半儿吧?估计等回到荆州,剩下的人口再怎么卖力耕种,没有三五年都抵消不了路上消耗掉的粮食!
  最终徐庶站起来出主意,说不如便请天使返回成都,跟刘璋商议,使以金帛、粮秣来交换失地——那么他也就占不着太大便宜了,而咱们也不算白白辛苦,最终空手而归。刘备说好,当即派遣简雍跟士孙萌返回成都,去跟刘璋谈判。
  当天晚上,伊籍秘密来找刘备,问他说玄德你好不容易打下一郡之地,难道真的得点儿粮食、财物,就打算放弃吗?你可想好了,即便得到再多的物资、兵马,等回到荆州,在刘表的地头,他必然分去一大半儿。刘备摇头说:“此乃缓兵之计也。然而所部精锐,多为荆州兵,岂肯久留异乡?”刘虎他们肯定想早早回家,我未必就能拦得住啊。
  正在此时,突然赵云在堂外报道:“甘宁求见主公。”刘备说我这正在待客呢,若无要事,请兴霸明日再来吧。却听赵云禀道:“兴霸乃云,刘虎、赖恭欲发兵挟持主公,使返荆州也!”
  刘备闻言吃了一惊,伊籍却微微而笑:“玄德乃可不归也。”
第三十四章、猛虎出柙
  刘虎为刘表之侄,弓马娴熟、作战骁勇,在荆州军中颇有威望,但他脑筋未必好使,所以刘表任命零陵名士赖恭为其参谋。白天刘备派简雍去跟刘璋谈判,待刘虎返回自家暂居的宅邸以后,赖恭就对他说:“此缓兵之计也,吾观刘玄德野心素著,安有得一郡而甘心放手之理?若刘备不肯退,我等即返襄阳,亦如何向刘牧交待?将军当细筹思之也。”你赶紧拿个主意出来吧。
  刘虎说既然如此,不如即发动荆州军兵谏,挟持刘备,逼他折返荆州去。赖恭说不妥,刘备麾下关、张、赵等皆万人敌,徐庶、庞统,还有新近自成都来投的法正等亦皆智谋之士,妄动阴谋,恐怕很难得逞啊。
  然而刘虎主意一打定,便不肯再听赖恭之劝,当即下令召集荆州诸将商议。跟过来的荆州将领当中,他唯独没叫甘宁——甘兴霸甚得刘备喜爱,两人最近是越走越近乎,这是个人就能瞧得出来啊,刘虎虽然智谋短浅,终究不瞎。
  问题刘虎叫来的将领当中,还包括甘宁的小伙伴沈弥和娄发。因为甘宁受到刘备重赏,所以沈、娄二人难免妒嫉,偶尔口出怨言,说攻陷鱼涪津和南安,咱们虽然没兴霸立的功大,可也有苦劳啊,刘玄德的赏赐未免太薄了一点儿。这事儿刘虎是听说过的,所以未避二人。
  可是沈弥、娄发终究是益州人而不是荆州人,在荆州军中难免有被排斥的感觉,他们对刘备的不满,远没有对刘表、刘虎的不满为甚。而且当初是跟甘宁三个人一起造刘璋的反的,如今甘宁既得刘备看重,那只要牢牢巴着这个小伙伴,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总比返回荆州去要强啊。所以他们转眼就把消息捅给甘宁了。
  甘宁闻讯大惊,匆忙跑去禀报刘备。刘备先是惶然,但随即听伊籍说:“玄德乃可不归也。”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坏事儿也能变成好事儿!因而急召徐庶、庞统、法正等商议,先下手为强,派张飞、甘宁去接管了荆州军,把刘虎、赖恭当场拿下。
  张飞是单手提溜着给捆成粽子一般的刘虎来见刘备的,刘备假模假式地大吃一惊:“何敢如此待刘公子?”赶紧下来帮刘虎解开绑缚。刘虎还真当刘备不清楚这事儿,是底下人——比方说莽汉张益德等——瞒着他干的,赶紧撇清:“非虎敢触虎威,乃赖恭所教也。”
  跟着被押进来的赖恭在心里把刘虎给骂了个臭死,但他知道即便当场跟刘虎翻脸,把话说清楚,也未必能取信于刘备——再说了,你就真信刘备不知道主谋是刘虎吗?干脆一梗脖子:“吾等离荆日久,人心思归,以刘将军不欲退兵,故不得不为耳。请斩恭头,以泄将军之恨,但宽放刘公子可也。”
  刘备沉痛地点点头,说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但有事儿好商量吧,何必搞成这样,大家都下不来台呢?庞统在旁边儿帮腔,说刘荆州不但吞了沅州,而且听说又派兵接管了新野等县,你们想早点儿回家,我主却等于无家可归啊。依某看来,大家伙儿不如好聚好散,就此分道扬镳吧。
  于是召集荆州兵训话,最终三成愿意留下,七成希望能够返乡。刘备就把这七成的荆州兵武器全都收缴了,只给准备了一个月的吃食,放下舟船,让他们跟着刘虎、赖恭、伊籍等顺江而东,返回荆州去。
  顺便刘备还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请伊籍带给刘表。信中说非我不肯退兵也,奈何血战沙场得来的土地,众人皆不愿弃,就算是我暂时为景升兄你守着吧。有兄弟我在犍为,料刘璋不敢再正眼以觑荆州,荆、益之间,乃可太平无事。
  当然啦,荆、益之间是太平无事了,益州内部的战乱且无法停息哪。刘备派简雍去成都跟刘璋谈判,但丝毫不提退兵之事,只说希望能够长居犍为,在此前提下,愿为刘璋之臣。刘璋说许你一个犍为郡守,原本没啥大不了的,然而武阳距离成都实在太近啦,你若不将武阳城吐出来,我是没法答应你的请求的。
  简宪和在成都足足呆了七天,要么跟刘璋讨价还价,要么拜访城内的高门大户,生活过得很充实,至于使命能否达成——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等到第五天上,士孙萌也瞧出来了,刘备派此人来,完全是拖时间、应付事儿的嘛,我再继续掺和也于事无补啊,干脆,告辞回许都去算了。
  七天以后,简雍也向刘璋告别,说要回去跟自家主公再商量商量,优哉游哉地便返回了武阳城——刘璋遣从事王谋随同前往,去拜会刘备。
  这几日刘备在武阳,彻底清洗了不肯服从的荆州势力,重新整编部伍,以孙乾、徐庶为从事,庞统、法正为参谋,关羽、张飞、赵云、夏侯纂、甘宁、严颜等分领各军。对付刘璋,庞统献了一个“拖”字——表面上谈着判,暗中积聚实力,他要来打咱就坚守武阳,他要不动咱也不再继续挺进。终究力量对比还很悬殊,加上成都城高堞密,进攻实非其时也。
  那么要怎么扩充实力呢?法正是地头蛇,当即献计,南下去收取越嶲、益州、牂牁、永昌各郡,及蜀郡、犍为二属国。他说益州大姓雍闿、永昌郡丞邓方、牂牁大姓朱褒、越嶲夷王高定等地方实力派,都跟自己有所交情,也都不满刘璋治蜀,可往游说,使他们依附。何宗也说了,益州郡守为其同乡审鸿审长宾,大可以争取。
  “巴郡垫江、宕渠境内,汉水、潜水之间,有賨人居焉,刚猛善战,昔从范目,执牟弩、板楯助汉攻秦,乃又名‘板楯蛮’。其益南各郡,为故邛都、滇、莋都、夜郎等国,夷人或耕或牧,亦皆悍斗。若能收此二种为卒,则益州兵无以当也。”最后,法正建议刘备去拉拢少数民族,征其民为兵,自可以一当十,击败刘璋。
  刘备大喜,即遣孙乾赍厚礼前往巴郡,以赂賨人,遣甘宁将别部西进,取蜀郡属国,自己准备亲率大军南下,渡泸惟水以入南中。但是庞统劝他:“成都或发兵来,主公安可遽离武阳?况南中险远,穷山恶水之间,多有瘴疠,此行艰危——统愿代主公前往。”
  最终刘备采纳了庞统的建议,即任统为军师中郎将,以法正为参军,使督张飞、赵云,率八千精锐南征。计划今冬先取越嶲,再分道而定益州、牂牁,倘若军行顺利,来年可再进兵永昌。
  再说士孙萌离开成都,循原路返回,途中在襄阳再次拜见刘表,停留了三五日,然后匆匆折返许都,向曹操禀报出使的经过。曹操也没太把刘备当一回事儿,觉得如今那小子入了益州,跟刘璋、赵韪、张鲁四分,这仗且得打好多年哪,等他们分出胜负,我这儿也该琢磨着收取西南了——从青州到徐州到荆州,如今再到益州,刘玄德还真是到处搅局啊,可是最终获利者,不还是我曹孟德吗?
  他只是询问士孙萌:“于襄阳可见孔文举否?”
  士孙萌说见到了,孔融被刘景升表面上待为上宾,实际上限制他的活动。因为据说孔融一到襄阳,就要求刘表处罚杀死祢衡的黄祖,所以荆州幕下群僚,大都对他抱持着敌意。见面以后,他还开口试探,说我早就祭奠完了赵邠卿,是不是该回许都缴令了?
  曹操闻言吓了一大跳,忙问:“卿可许之乎?”士孙萌说我才没那么傻呢。他要想回来,随时都可以辞别刘表,返回许都,干嘛要来问我啊?那分明是荆州待不下去了,但又不敢遽然而归,所以想我帮他拿主意——曹操恨孔融,都下是个人就知道,派孔融出使荆州,就是想赶远了眼不见心不烦,这点士孙萌也瞧出来了,他怎么会多事把孔融再接回来?
  曹操说好,那混蛋不回来就好——这出门还不到半年,你就呆不住啦?不过也正好让你知道知道,我曹孟德待你还算不错的,别人对你的容忍度还未必及得上我呢!曹操不禁一厢情愿地想到,说不定在荆州蹉跎那么一两年,孔文举就知道错了,即便回来,也不再跟我顶牛?
  终究孔融文名满于天下,虽然没蛋用,但只要他不捣乱,曹操还是愿意供起来当吉祥物的。
  只有是勋听闻刘备已据犍为,不禁长叹道:“虎已出柙矣。”他根据益州内部的派系分裂状况,考虑到刘备麾下人才济济——文有徐、庞、法,武有关、张、赵……啊,莫名其妙竟然还多了一个甘兴霸——不用三五年,料刘备必能击败刘璋,入主成都。
  问题是,就这三五年间,曹家来不来得及平幽州、收荆州,进而得以将势力向梁州西方甚至凉州去伸展呢?蜀道难行,若不能同时并有荆、凉,从东、北两个方面向益州施压,恐怕欲败刘备,大不易啊……
  难道这天下,最终还将鼎足三分不成吗?!
  【死生何所期之卷十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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