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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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朝廷在允准了众人的辞奏以后,皆不即辟,那大家伙儿自愿的也好,被迫的也罢,就必须都留下来给郑玄守丧,二“琰”作为首倡守丧之人,也正好趁此机会把郗虑给拉下马。倘若朝廷全都征辟呢,郗虑肯定屁颠颠地就跑回许都去了,二“琰”偏不应征,亦可藉此大涨声望。然而朝廷偏偏征了郗虑等绝大多数人,却不及于二“琰”——那是什么意思?朝廷不需要我们了?
  是勋心说这手够狠!自己当日跟曹操说可留一二人给郑玄守丧,但没点名儿,原本的意思是找几个不那么重要的,甚至此前并未出仕的郑门弟子、再传即可,没想到曹操直接把力主守丧的二“琰”给圈上了。也不知道是曹操本人的坏心眼儿呢,还是谁给他支的招儿。
  眼神一瞟,便瞧见二“琰”仇视的目光了。是勋心说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恨就恨曹操,恨我干嘛?再一转念,当初众门人是请自己去跟曹操关说,请准辞奏的,故而二“琰”误认为这是自己的主意了吧?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还不好开口分辩……
  于是只得报以苦笑,暗示二“琰”,这真不关我的事儿。至于二“琰”信是不信,是勋也不在乎了,左右两个腐儒而已,曹操都不愿搭理他们,我又何必要讨取他们的信任呢?反正郑门必将分裂,自己若相帮郗虑,或作壁上观,迟早会跟二“琰”翻脸——再说了,谁让你们出主意,大家伙儿一起守丧的?想趁机把郗虑拉下马来倒无所谓,但很有可能也暂时斩断我是宏辅的仕途啊,岂能容你!
  是勋这些天再无公务缠身,遂暗中与郗虑、许慈、任嘏等商议郑门日后的发展方向,每晚与诸葛亮同眠,也研究自家返许后应对朝局的策略,很多问题想得更加透彻了。在自己的宏图大志面前,这二“琰”又算得了什么?
  总之,活该!
  放下五六人为郑玄守丧不提,其余的郑门弟子、再传则在郗虑的率领下,皆应朝廷所征,陆陆续续离开了高密。临行前,刺史王修设宴款待郗虑、是勋等人,即在大庭广众之间,公开将二子王忠、王仪托付给是勋为客。是勋也趁便请郗虑、许慈等为证,唤诸葛亮过来朝自己磕了三个响头,授以一部新印得的《春秋》,确定了他郑门再传的地位。
  ——建安石经已经主体上竣工了,五经、《孟子》和春秋三传皆已竖碑,就光剩下《孝经》和《尔雅》二书,估计年内即可刻石。
  约在开春时候,郗虑、是勋等便即返回许都就职。是勋在往赴高密之前,即遣门客去西河迎回曹淼、是雪,可惜路途遥远,尚未归家。不过是勋也不寂寞,正好一天呆在城外庄院中陪着管巳和儿子是复,一天在都中宅邸内陪着甘氏——长期奔波在外,难得有妻妾相伴,他都有点儿乐不思蜀,懒得再去上班了。
  某次前往拜会曹操,曹操就问他,说宏辅你也歇得够了吧,啥时候来司空府中办公呢?是勋笑着摇摇头:“且待主公晋位之后。”你这就要升任丞相了,到时候朝中、府中结构都会有所变更,还不知道把我搁在什么位置上呢,着什么急啊。
  其实是勋还有一层意思没敢说出来——易职、交替之际,事务最是繁杂,还容易惹麻烦、得罪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就让别人来吧,我才不干呢!
  曹操撇嘴微笑道:“若吾得为丞相,宏辅即为丞相长史矣。”前汉丞相、后汉三公并大将军等,开府议事,皆置有长史官,就相当于秘书长的职务,权力既重,事务又繁。权力重是勋是满意的,事务繁就有点儿心里打鼓,于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向曹操请辞:“勋理庶物,不如公达(荀攸)、公表(王必)远矣……”前一个例子是真心实意举的,是勋真心佩服荀攸,后一个例子是随口举的,王必那真是除了一颗忠心以外,啥本事都没有……
  相处时间长了,曹操也基本上摸清了是勋的脾气,他但凡推辞什么差事,那一定是要讲条件了,但凡推辞什么职务,那一定已经有了心仪的选择——“然则宏辅欲如何助我耶?”
  是勋微微而笑:“请复司直。”
  理论上说,汉代的监察体系在上层是非常完善的,深入地方就有点儿困难——不过也正常,就算地方行政,也往往采取小政府形态,官少吏少,诸事皆仰地方豪族相助,更何况监察系统呢?即以前汉武帝时代论,中央有丞相司直、御史中丞主管监察,还有司隶校尉察都畿及朝中百官,地方上则设置了十二部刺史。如今司隶校尉已成地方行政长官(比方说钟繇这个司隶校尉,其实就应当改成司州刺史,才算实至名归),御史台权力下降,御史大夫既非副相,御史中丞的监察权也大肆萎缩,故此是勋建议恢复丞相司直制度,直接由相府掌握对官吏的监察大权。
  曹操说这主意不错,可是司直是个容易得罪人的职务,这恐怕未必合宏辅你的心意吧……
  是勋心说曹操看我看得还挺准,我当然不是想趁此机会整顿吏治啥的,而是别有用心——“勋一人自然无从得办,司直当设多人,或控中央,或巡各道也。勋无他能,愿为主公出巡。且……”
  这就要说到关键内容了,他瞧瞧左右没有闲杂人等,只有曹昂和曹政旁听,于是略略往前一凑,压低声音说:“前中原板荡,士人多徙,刺史、郡守,已不敷荐举之能,愿以司直之名为主公出巡,以品评、招揽天下才士为用。”
  是勋真实的用意,是把握荐举权而非监察权,想到各地去走走瞧瞧(当然主要指青、登、海、徐四州),拉拢当地士人,向朝廷推荐人才。你荀文若仗着家族底蕴雄厚和年轻时交游广阔,光呆在都中就能大肆举人,我这点比不上你,不过勤能补拙,我可以现去寻找,去发掘啊。
  曹操低头沉吟少顷,点头道:“此计甚好,且待来日再议。”算是基本上同意了是勋的建议,但是——也得等我先当上了丞相再说吧。
  三月初三为上巳日,例登山、踏青。是勋正好还请假在家,老婆也没回来呢,就打算带着管氏、甘氏和儿子是复,到郊外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玩个一整天。可是没想到行李都捆扎好了,突然曹操遣人来请,说明朝上巳日要在郊外别业宴饮府内文学之士。
  是勋心说哎呦,这半年多以来忙着军务、政务,先在冀州打仗,又前赴朔州镇胡,吾不作诗久矣——就前些天抄给是魏的那守《白马篇》,改的最后几句,自己瞧着都汗颜——如今曹操摆明了宴请“文学之士”,到时候不是作诗就是作赋啊,自己一个不慎就可能露怯!
  也不敢装病推辞——终究昨天才刚见过曹操,今儿还出门去拜会过王仲宣,探望过蔡文姬,自己装病是有前科的,再装容易露馅儿——只好一晚上窝在家里,苦思冥想地默写前世所读过的诗词,现修了十来首,好第二天跑去应付事儿。
  曹操的生活一向很简朴,不追求豪屋广厦、佳肴美味、绫罗绸缎,只要有女人,他曹老大就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许都郊外置办了多处别业,主要目的便是如同此次一般,要宴请、会聚各种类型的同僚、下属,联络感情,并且炫耀文治。
  这回择定的别业,就在许都西八里外,此处有溪,有桥,即名为“八里桥”。是勋前一世听说过这个地方,《三国志平话》中称其为“灞陵桥”(其实真的灞陵桥那是在长安附近),说关羽挂印封金、千里寻兄之际,曹操即于此桥相送,奉上锦袍,关公以青龙刀挑袍而披。这当然只是小说家言啦,正经史书上光写“关羽逃归刘备”,压根儿没提过程。
  当日群贤毕集,都是司空府中同僚,也皆为能诗善文之士。比方说“建安七子”中的六位:王粲、阮瑀、陈琳、刘桢、徐幹、应玚——没请孔融,一则孔融算曹操的同僚,而非下属,二则么……两人最近越发不对付,一见面就会吵架。此外还有杨修、邯郸淳、苟纬、卫觊,等等。
  这其中很多人都是是勋出镇朔州以后才入司空幕的,跟他交情不深,也就仅仅认识而已。倒是陈琳,入幕虽晚,他跟是勋早在赴冀州游说袁绍的时候就见过一面,当下故作熟稔,上前致礼,说:“昔日鸿文,使琳衷心摇曳,今日又得恭聆长史之佳构矣。”
  是勋心说别介,《别赋》千古唯一,我可再也写不出……抄不出第二篇来了呀。况且如今阳春布德泽,国势也蒸蒸日上,总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再抄《恨赋》。赶紧还礼:“孔璋大才,昔日勋乃以宿构献之尔,临题作文,必不如也。”先说清楚啊,我脑子慢,今天应景作诗、作文,水平低点儿,希望大家伙儿都能原谅。
  陈琳一扯是勋的袖子:“长史可上座也。”是勋闻言一愣,心说这啥意思,是真的恭维我呢,还是想把我搁火上烤?!
第三十五章、命尽园桑
  这时代的士人很讲究礼法,而聚会的座次亦礼之一也,不可混乱。宴饮的地方是在一处轩中,正中面北是曹操的主位,那是谁都抢不了的,其下左右两列,都已经摆好了几案,铺好了坐席,但是没有名牌,得自己论出座次来。
  陈琳扯着是勋要他上坐,是勋赶紧摆手:“吾有何能,而敢居上?”往上坐靠曹操近点儿,这事儿自己乐意,然而今天聚会文学之士,就怕座位相比文事,坐得太高,太过引人注目啊,等会儿要是诗文作不好了,那多尴尬呀。
  可是不光光陈琳把他往上座让,王粲、阮瑀等也都来相请。王粲就说啦:“今日司空府吏相聚,宏辅为长史,自当上座。”
  要论司空府中的排位,自然以长史为尊,那是秘书长,也是大管家啊。不过是勋心说过去长史值钱,如今可未必了,曹操设置了军谋祭酒一职,就好比后世所说的军师,那地位妥妥的比长史高啊。比方说军谋祭酒的首席就是郭嘉,虽然他今天不曾与会,但要真论起来,自己这长史难道能越过郭嘉去?如今的司空长史,不过就一后勤部长罢了——这也是是勋不打算真管这事儿的原因之一。
  可是王粲既然这么说了,他还真不好推,因为今天来的这些人中间既没有郭嘉,也没有荀攸,即便也有人脑袋上顶着个军谋祭酒的名号(比方说王粲),真要论地位高低,确实无人能比他是宏辅。他只好另外找理由,说:“今日以文相会,安论品位?”这又不是司空属吏因为公事开会,踏青赏春、饮酒论文而已,就没必要论什么地位高低了吧——换言之,论地位那就俗了,不是咱文化人该干的事儿。
  旁边儿邯郸淳也过来帮腔:“即论文名,是君亦一时魁首也,君不居上,吾等又安敢居上?”是勋心说我怕的就是这个,文名太盛,却非真才实学,爬得太高,要是一露馅儿,这跌得也最重啊。本来只是想用诗歌当敲门砖的,没想到上了这文化人的贼船就下不来了,此非吾之本意也。
  他也察觉出来了,这几个人一起恭维自己,各有其意。陈琳、阮瑀很明显是在拍自家马屁;王仲宣相交莫逆,才是真心实意的;至于邯郸子叔,自己请朝廷下诏,把他从荆州刘表处讨要了来,又正赶上立建安石经,得以一展书法长才,那是存着感激之心、答报之意,这才把自己往上推呢。
  是勋继续推辞,说:“古来文无第一,谁敢称魁首者?还当以年齿为序。”反正我年纪还轻,肯定往下排。
  众人拗不过是勋,况且他说的确实在理,于是即序年龄。邯郸淳年纪最大,老先生都六十多了,妥妥的坐了首位;其次是卫觊,四十六岁;再往下苟纬、陈琳、应玚、阮瑀等等。是勋排在倒数第三,杨修比他小两岁,王粲比他小四岁。
  是勋心说其实我应该倒数第二的,论真实年龄可能还比杨德祖小几个月——可是对于阿飞究竟是哪月哪天生的,他也一直没算明白。
  众人都坐好了,曹操这才从后堂转将出来——他为尊长,自然得最后入席。众人起身行礼,口称“主公”,就见曹操身旁还跟着俩年轻人,一位曹昂曹子修,一位曹政曹安民。最近曹操老把这俩孩子带在身边儿,那没别的意思,肯定是为了确定曹昂继承人的地位呀。
  是勋心说这就是未来的大魏皇帝,以及一字并肩王了……可怜的子桓啊,估计不出意外,你跟那宝座再也无缘,肯定会和原本历史上你那几个兄弟似的,被圈禁在封邑中,当猪一般养到死。再一转念,也未必有那么惨,终究曹昂比曹丕要厚道多了,再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说不定曹丕因此就诗文大进,未来的成就不在曹植之下呢?
  你想啊,原本历史上,要是曹植争储位争赢了,真当了魏王、魏帝的,那肯定就没有流传千古的《白马篇》啦。
  曹操在正位上坐下,一子一侄分左右侍坐。当下寒暄几句,闲聊几句,就有仆役把酒食都端上来了。是勋正心里话这么着闲聊最好,却不料那年轻气盛的王仲宣开口了:“春光明媚,诸君共聚,当此盛会,安得无诗?还请主公出题。”
  是勋就恨不能狠狠地给王粲来一脚,只可惜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座次,所以是斜对而坐,压根儿踢不着。就听曹操笑道:“某正有此意。即可击鼓传觞,作诗助兴也。”
  众人听了这话,有点儿面面相觑。所谓击鼓传觞,是这年月所流行的酒令的一种,就是斟满得一杯酒,按顺序传递下去,一人背着众人击鼓,鼓声若停,酒杯落在谁手里,谁就必须饮尽,然后赋诗。若是就中有谁洒了酒,即为乱令,也必须饮酒、赋诗。如今各人的座位相距不远,略伸伸手,也就能传杯了,问题不大,然而——
  这不是圆桌会议啊,大家伙儿是分两列坐的呀,那最后两人不得离席跑起来,一个送、一个接吗?那多吃亏啊。再说了,最上面还有一个曹操,总不能让曹操也跑起来,头两位也得离席去给曹操递酒,或者去接杯啊,这怎么玩得起来?
  曹操明白众人之意,当即捻须大笑道:“吾自有主张——往日为戏,虽有佳作,却不得痛饮,今中原粗定,府库亦充,官酿旨酒无数,诸君正可放量。吾意一人击鼓,一人轮番斟酒,酒至必尽,不能尽者,与乱令同。”
  你们也不用传杯了,也不用离席了,我找个人来按顺序斟酒。而且不必鼓声停才饮酒,斟得了就得喝,如此才能尽兴。
  是勋闻言,急忙一欠身子:“勋愿为诸君击鼓。”曹操伸手一指他,那意思:别想逃!然后左右望望:“子修击鼓,安民为斟。”
  是勋心说你是这意思,所以才特意带了那俩小子来的啊?暗中祈祷,千万可别第一个就落到自己头上,让自己先多喝几杯,遮遮羞脸,然后才好抄诗……最好呢,自己是最后一个,并且当自己抄诗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醉倒了……
  于是端上一大桶热酒来,有扑役扛着,曹政执勺,做好斟酒的准备。那边曹昂用条带子扎束起了两袖,抱着个小鼓,坐在轩门口,背对众人。曹政就问啦:“自谁为始?”
  曹操说行令或从主,或从客,咱们应当从末位来起,于是一指王粲。随即一声令下,鼓声就响了起来。
  曹政舀了满满的一勺热酒,递到王粲面前,王粲赶紧欠身,双手扶着卮耳,等曹政缓缓斟满。随即王仲宣端起酒卮来就喝,然后“噗”的一声,喷出来了……
  曹操下令说停鼓吧——“仲宣乱令!”王粲苦着脸分辨道:“太过烫嘴……”曹操说那不管,洒了酒就是乱令,更何况你还喷出来了——“好,我等便静聆仲宣之佳构。”
  王粲问啦,以何为题啊。曹操说就以春日感怀为题吧,鼓停便要吟诗,不能长考(是勋心说这正是我的弱项啊),所以咱们把难度放低点儿,限定也放松点儿,题目宽泛,不限格式。
  王粲点点头,干脆缓缓地三口,把卮中残酒饮干,然后朝众人罗圈作个揖,曼声吟道:
  “高会君子堂,并坐荫华榱。嘉肴充圆方,旨酒盈金罍。管弦发徽音,曲度清且悲。合坐同所乐,但愬杯行迟。常闻诗人语,不醉且无归。今日不极欢,含情欲待谁。见眷良不翅,守分岂能违。古人有遗言,君子福所绥。愿我贤主人,与天享巍巍。克符周公业,奕世不可追。”
  众人听闻,尽皆鼓掌赞叹不已。是勋心说还“愿我贤主人,与天享巍巍”呢,还“克符周公业,奕世不可追”呢,王仲宣你拍的好马屁!不过嘛,马屁诗我袋中也有数句,可以找合适的粘贴到别的什么诗上——嗯,今天抄哪一首好呢?
  正在沉吟,鼓声又响,曹政循序斟酒,大家伙儿有了王粲的前车之鉴,全都先吹了再小口喝,宁可慢点儿,也别喷喽。堪堪斟到卫觊,鼓声停下,于是卫伯儒也赋诗一首。但他没有王粲的急才,仅得六句而已,文辞也只平平。
  是勋心说成了,有老卫珠玉……不,砖瓦在前,我就不怕丢脸了。
  第三个轮着赋诗的是曹操,众人尽皆注目曹操。就见曹操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凝重,沉吟良久,这才缓缓地说道:“今日本当欢乐,奈何忽念老友。阳春虽美,不能入怀,往昔惆怅,却欲一抒。思得数句,格调沉郁,诸君勿怪。”
  他嘴里这么说,但谁敢去怪曹操啊。卫觊当即便道:“题目既为春日感怀,但有所感,皆可入诗也,无妨。”
  曹操说好,于是曼声吟道:“德行不亏缺,变故自难常。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郭景图命尽于园桑。”
  是勋心说坏了,曹老大你感怀啥不好,竟然去想死人!你是主公,你这沉郁基调一定,以后谁还敢欢乐啊?可是不欢乐也就罢了,我准备的全是些轻松愉快的作品,还怎么敢往外掏啊!
  再说了,那郭景图为你故交,跟我无关,可你干嘛又提到郑康成啊。我是郑门弟子,你前面哀叹我老师无疾而终,我跟后面就“春天啊多美丽,人生啊多美好”,那成话吗?我必得顺着你的话头,也去哀悼一下老师才成啊!这我可完全没有准备,该怎么办?!
  老大你是真的还是故意的呀?难道露馅竟在今日!
第三十六章、何言德行
  曹操既然定下了“伤春”的基调,那其后跟进的就不敢不“为赋新词强说愁”啦。不过,对于那些真正的诗人来说,感触敏锐,天地间无时无地,不可使人潸然泪下者也,在上官面前瞬间改换自己的文思,难度并不算大。
  只有是勋例外。
  耳听得下一个被点到名的是阮瑀,口占一短章道:“丁年难再遇,富贵不重来。良时忽一过,身体为土灰。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能。嘉肴设不御,旨酒盈觞杯。出圹望故乡,但见蒿与莱。”
  是勋心说这诗听着耳熟啊,难道是阮元瑜那首著名的《七哀诗》?怎么这就提前拿出来了?还“丁年难再遇,富贵不重来”呢,还“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能”呢,你今年才不过三十六岁,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写出这诗来跟七老八十,立码要死的意思呢?这也太矫情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貌似原本历史上,阮瑀死的时候也还不到五十岁,人就喜欢吐两口血让侍女扶着去看秋海棠,你又能怎样?无病呻吟,也是文人的通病啊,阮元瑜亦未能免也。自己要不要循着他这路数去现琢磨呢?可是自己比阮瑀还小着将近一轮哪!
  哎呀,早知道就应该祈祷老天爷,让自己第一个或者第二个作诗,把曹操扔在身后,那昨晚苦思冥想准备的小抄不就派得上用场了吗?果然这贼老天惯于跟自己作对,真是不能对他报任何的幻想……
  第五个被点中的,又是名家,乃陈琳陈孔璋是也。陈琳落在阮瑀后头,相对的准备时间更加充分一些,不再光光抒发哀思,人上来就直点春游的主题——
  “春天润九野,卉木涣油油。红华纷晔晔,发秀曜中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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