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39部分在线阅读
好个朱文博,只见他双手擎着马槊,只将肩膀一斜,脑袋一歪,便闪过了来箭,同时一槊刺去,先将秦谊的马槊搪开,随即槊头一拧,正中荆洚晓的肩膀。是勋心说完蛋,没想到老荆这废物在人面前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去啊……秦宜禄也没戏,咱还是赶紧闪人吧!于是一转马头,在部曲们的护卫下,朝着朱灵所部侧翼冲杀过去。
不过荆洚晓虽中一槊,倒并没有堕马,半个身子都是鲜血,却仍酣战不退。朱灵早已望见众人簇拥下的是勋了——虽然不知道是谁,想必是个重要角色——马槊一摆,便待来追。秦谊奋身而上,跟他两马错镫,又交一招。
能够在吕布麾下为将,秦谊论起兵法谋略来不怎么样,论起个人武艺,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非荆洚晓这种黄巾余党的野路子可比。他这一缠上朱灵,朱灵就分不开手去擒是勋了。朱文博大怒,一槊隔开冒死冲上的荆洚晓,打得荆洚晓在马背上连晃三晃——要是没有马镫,估计他早掉下去,然后被乱蹄踩成肉泥啦——转身再战秦谊。一连两槊,杀得秦谊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是勋已经跑到了朱灵的南侧,两人间相隔约三十步。看起来,顺利冲过朱灵,赶去与曹操会合,应该再没有阻碍了——顶多就是荆洚晓和秦谊战死嘛——他不禁再次端起弓来。只可惜朱灵正在与秦谊缠斗,两人马打盘旋,是勋瞄了瞄,却根本难以瞄准。这张弓过于强硬,他刚才已经发过一箭了,如今奋力拉开了瞄上一会儿,就觉得两膀酸麻,只好悻悻然放下。
眼瞧着朱灵一槊刺向秦谊小腹,秦谊马槊才刚荡开,未及圈回,估计是必中无疑了——除非他甩镫跳下马去,可是在数百骑混战当中,落了地仍然还是一个“死”字。是勋远远望见,心中不禁轻叹一声:“放心去吧,汝妻子,吾养之……”其实他原本一直想收拾秦谊来着,但这家伙够谄媚,也够谨慎,让自己总找不到合适的藉口,就这么拖着拖着……几年下来,主从之间多少也有了点儿感情。故此今日见秦谊将死,是勋心中没有快意,只觉悲哀。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灵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暴喝:“转过头来,某不杀无力还手之人!”朱灵闻声大惊,马槊堪堪逼近秦谊小腹,却硬生生地抽了回来。他也不回头,却奋力一带马缰,朝向斜刺里疾冲出去。
是勋瞪眼观瞧,只见朱灵身后露出一骑来,马上骑士身量极高,肩宽腰粗,如同铁塔一般,手中双持两条丈二短槊,槊头巨大,刃上生齿,就跟后世的狼牙棒差相仿佛。一见朱灵斜蹿,此将立刻衔尾追去,朱灵反身一槊刺来,被那将双槊一架,堂堂朱文博竟几乎坐不稳鞍桥,左手亦被巨力震开。
是勋一瞧这人来了,不禁大舒一口气——此人非他,正乃军中“虎痴”许禇许仲康是也,许禇是贴身卫护曹操的,他既然在这里,那曹操还会远吗?
果不其然,再一眺望,就见曹操肋下夹着马槊,率领所部兵马汹涌而来。是勋赶紧下令部曲们掉头,自己一催坐骑,赶到曹操身边。曹操瞟了他一眼,一挑眉毛,笑道:“不想中了袁绍奸计——绍甚爱颜面,断无此等诈谋,此必许子远所教也。”言下之意,只有老朋友许攸才能这么不要脸,摆个假的袁绍在岗上,引诱自己来攻。
朱灵不敌许禇,被迫引军暂退,于是许禇、是勋便左右遮护着曹操,快马返回荀攸等人立马的矮坡。曹操还没上坡呢,就先扯着脖子喊:“卿等速退,命于文则断后可也。”
荀攸、郭嘉他们急得满脑门都是冷汗,心说曹老板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又不敢跑,都得跟这儿变成袁军的俘虏。天幸在全军总崩溃之前,是勋就把曹操给接回来了,既然曹操发话了,众人赶紧扯动缰绳,在残兵的护卫下冲下矮坡,朝东方狂奔。
曹操策马上了矮坡,左右略一张望——估计是想再统观一下大局——但这个时候,已有不少袁兵冲到了近前,他立马矮坡上目标实在太大,便不知谁人射来一箭,正中曹操所骑战马的臀部。是勋恰在曹操身边,还没来得及跟荀攸他们一起落跑,就听见那战马一声悲嘶,侧翻在地,把曹操也给搡了下来,摔了个滚地葫芦,连脑袋上的金盔都给磕飞了。
是勋心说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呢?老曹你干嘛早不中箭,晚不中箭,回回要在我面前中箭啊?眼角一瞥,自己的部曲和曹操的兵将还都在矮坡下呢——本来嘛,根本不用上坡,绕着走就成,偏曹操还要上来瞧一眼——荀攸等人都已经闪了,曹操身边,就只剩下自己跟许禇两个……
他这么一犹豫,许仲康先跳下马去,一把扶起曹操:“主公上马,吾步行护卫主公暂退。”曹操还在矫情:“将军岂可无马?”是勋暗中一撇嘴,是啊,将军不可无马,谋士便无所谓了……只好跳下马来,也过去搀扶曹操:“主公还是上某的坐骑,由仲康遮护主公出围。”
曹操一把抓住是勋的手腕,眼含热泪,满面哀凄:“宏辅爱我……操何以报君?”话音未落,就已经一个箭步蹿上了是勋的坐骑,随即跟许禇二人打马挥鞭,扬长而去……
是勋暗中点头:你丫真现实,好决断,果然不愧为一代奸雄!
他不敢跟矮坡上多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箭射过来?当下连滚带爬地蹿下矮坡,就近揪住一名部曲的左腿,然后双膀用力,直接把那小子给掫了下去,随即甩镫上马,先喊:“宜禄何在?”
秦宜禄一头的冷汗加热汗,脸上肌肉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刚才就差一毫米,他险些被朱灵拿槊给捅穿了,如今想起来还万分后怕——赶紧催马而前:“谊在此,护卫主公出围!”
是勋心说也只好这样了,曹操有许禇护着,我只好寄希望于秦宜禄……这要是早知道,该把孙汶带在身边儿。可是转念又一想,算了吧,秦谊武艺虽然平平,好歹马术精良,换了孙毓南,他护得住护不住我还在两可,那逃蹿当中掉队可是板上定钉的……
曹操这一走,曹军彻底崩溃,兵败如山倒,全都望着来路狂奔,身上的盔甲、手中的武器,还有辎重物资,全都扔了满地。是勋也在部曲的护卫下狼狈而逃,不过他这种等极的人物,只要部曲不散,前方无阻,应该还是能够逃出生天的。
正跑着呢,忽见身旁不远处一匹骏马蹿出,眨眼间就奔到自己前方去了。是勋心说这马倒好啊……咦,此非于文则乎?曹操不是命令于禁断后的吗?他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照道理说,这人还没遇见关羽呢,不应该这么贪生怕死脓包相啊!
历史真的改变了……于禁当不成大将,他的政治生命这就要结束啊……
正这么想着,就见于禁冲到自己前方,约有一箭之地,突然勒停战马,转过身来,然后挥舞起手中长槊,在身前虚划一条直线,扬声高呼道:“都来于某旗下会集,有敢过此线者,杀!”
于禁那也是带着自己部曲一齐跑的,当下那些部曲们跟训练熟了一般,齐声高呼:“都来旗下会集,有敢过此线者,杀!”并且随即就槊捅刀砍,鲜血飞溅,干翻了好几名败兵。一些败兵还在没头没脑地乱蹿呢,但更多的却被迫集结起来,很快便以于禁为中心,组成了一个千余人的小小集团。
是勋率领部曲奔到近前,略勒一勒马——于禁喊得这么凶,他也不敢直接冲过去啊——举手高呼:“文则。”于禁望了他一眼,还好,没有派人拦,反而说:“侍中速退……去赶主公吧。”但是随即又加上一句:“侍中的部曲,可能留下半数,借于于某?”
是勋不敢说不借,只好把原本荆洚晓统领的那一屯给留了下来——至于荆洚晓,身负重伤,乱军之中,估计早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啦。
他冲过于禁身边,又往前跑了三箭之地,终于追上了曹操。其实更准确点儿说,是曹操、荀攸等人都已勒停了坐骑,登上另一处矮坡,正在重新整顿兵马。是勋策马登坡,曹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天幸宏辅无恙。”是勋心说你倒真好意思……
随即曹操一扬马鞭,指向战场:“宏辅且看!”
第二十四章、所以饵敌
按照沮授原本的计划,要尝试与曹军野战一番。他早就在漳河上多处暗布下了铁链,也训练了一队能够快速布设浮桥的舟兵,打算在恶战之际,使驻守武城的张南渡河攻击曹军侧翼。但是计划都已经商量定了,许攸却悄悄地去找袁绍,献计说,可以利用袁绍的将旗和金顶伞盖,把曹操引诱出来,争取生擒活捉。
许攸说:“孟德虽善谋,乱战之际,亦恃其勇力。其少年时,便曾突入张让宅,挥舞手戟而出,此事主公知之也。年齿虽长,吾察其所为,亦多犯险之处。主公旗、伞若至阵前,孟德见猎心喜,必然来取,擒之不难。”
袁绍就问啦,你怎么能肯定他一定会自己来,而不是派一员大将过来?许攸笑道:“吾料孟德攻邺为难,必欲于野摧破我军,亦知此乃饵也,所诱者,彼也。若不亲来,则饵必收,主公必退,则彼无所得也。即将将旗、伞盖,处于孟德仿佛可获之处,则其必来!”
袁绍说那我不是太过危险了吗?许攸笑道:“攸但云借主公旗、伞为饵,未言以主公为饵也。主公为一军之帅,岂可轻身犯险?可仍在漳北,与张将军会聚,有漳水相隔,必无虞也。”
袁绍皱着眉头,表示疑义:“吾为主帅,而虚张旗、伞为饵,恐为人所笑。”
许攸严肃地回答道:“主公若败,乃为天下笑,若胜,其谁敢笑欤?若能擒获孟德,天下便在主公掌内,有敢言此事者,杀之可也!”
袁绍那跟曹操也是老交情了,仔细研究许攸的进言,觉得曹操确实很有可能亲身突阵,直奔自己的旗、伞而来。反复思忖,终究生擒曹操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啦——他这两年来连战连败,丧城失地,倘若还是官渡鏖战之前的形势,那是定不会行此下策的——于是首肯了许攸的计划。
许攸最后还向袁绍提出:“此为秘计,切勿外泄,泄则必败!”他可知道袁家内部派系斗争有多激烈,相信自己这条计策若是公开,淳于琼、郭图等人肯定要鸡蛋里挑骨头——世间本无万全之策,想找毛病总能找得出来——荀谌、辛评等腐儒可能还会说:“大将军不应另置旗、伞,行此诈谋,此非王道也。”所以啊,咱悄悄地实行吧,谁都别告诉最好。
故而就连总体负责这场战役的沮授、郭图、淳于琼三大督军都不知道石井岗上那个袁绍是假的,真袁绍压根儿就没跟他们一起出污城,要等他们走后,才亲率三千兵马奔了武城,去跟张南会合。袁绍只是授密计于蒋奇、朱灵,要他们寻机去擒拿曹操。
沮授等人在前线指挥部队,偶尔一瞟眼,主公的将旗、伞盖怎么跑这么前面来啦,那可实在太危险啊,赶紧派人去请他后退。许攸这才得意洋洋地把计划合盘托出,沮授恨得直跺脚:你怎么不早说?蒋奇我调到后路去了,并且所排阵列根本不足以截断曹操的退路——倘若曹操真敢轻身犯险的话——我是打算利用张南的兵马,在这儿重创曹军啊。
许攸说没关系,派朱灵一部过去即可。你要是真能跟这儿重创曹军,曹操就算冲破了朱灵的堵截,那又能跑多远?他这儿话音才落呢,便有小校来报,说一支敌军打着曹操的将旗,直奔石井岗而去。
沮授说正其时也,曹操不在本营,正方便我施行原定计划,真要能拿住曹操,算是一个添头。于是摇旗下令,等在上游的舟船立刻就放下来了,浮桥转瞬搭成,张南率军直插曹军侧翼。
而且不仅仅是张南,袁绍带着三千兵马,一瞧形势对己方绝对有利,也兴高采烈地渡过了漳河。曹军促起不意,果然阵列大乱,随即朱灵堵截曹操失败,曹操率先逃走,曹军就此崩溃。
淳于琼一马当先冲出去:“且待某去生擒孟德!”沮授赶紧拦他,说按照原定计划,咱们能够杀败曹军就得,将军你可千万不能深追啊——“深追必败!”然而郭图在旁边冷笑道:“曹军弃甲抛戈,是真败也,非诱我也,如何不可深追?便可直薄邺城之下,审正南再开城杀出,必雪官渡之耻!”不再搭理沮授,自顾自地跟淳于琼一起去追击了。
沮授和许攸赶紧策马来找袁绍,请他下令收兵。袁绍说咱打得很好啊,正好趁机把曹操赶出河北,为什么倒要收兵?许攸道:“三军互无统属,散乱无纪,若即深追,恐难竟功。不如先阵,然后缓缓而前……”他心里也有点儿埋怨袁绍,原本前敌总指挥是沮授的,袁绍害怕沮授势大难制,非要分而为三,交给郭图和淳于琼各一部分。淳于琼那就是个颟顸老货,完全没脑子,郭图脑子是有,可实际统兵能力太差——如今那俩废物说要追,沮授说不能追,虽然我也不清楚道理何在,但宁可相信沮子辅。
许攸是正牌谋士,没怎么实际带过兵,所以有些情况他不了解。沮授对袁军总体实力和各部战力,那可是有如反掌观文一般熟悉,他急得直跺马镫:“我军败而能整,胜则反乱,不追则可挟胜势解邺城围,追必丧师也!”遥遥地往远方一指:“主公请看!”袁绍踩着马镫挺直了腰,站起身来,手搭凉篷,顺着沮授手指的方向一望,不禁是面色大变!
这边儿袁绍变色之际,淳于琼和郭图就已然亲率兵马,冲出去好远啦,迎面正撞见于禁的殿后之兵。于文则果然非同凡响,这刚收拢起来各部败兵两三千人,就敢列阵而战,硬扛袁家的追兵——淳于琼冲了两冲愣没能冲过去。
郭图弛近淳于琼,跟他说这样不行,咱们忙着追击,阵列已散,必须先后退一箭之地,重整队列,才能顺利击破当面的于禁。淳于琼一撇嘴:“是乃困兽之斗也。若暂退重整,则孟德必然远蹿,归于城下,会合围城各部,则我难竟全功。于禁兵寡,所扼有限,不如公则当面敌之,待某自两翼冲过,去追孟德。”
郭图心说你的想法是没错啦,问题是……干嘛要我拦着于禁,你去追曹操,独得大功?咱掉过来行不行?——“仲简宿将也,可当于禁。图为后进,追敌可也。”
淳于琼当然不肯答应,两人你争我抢的,差点儿没吵起来。
而这个时候,曹操已经在邺城西南方的修仁乡内停住了脚步,与荀攸等人登上一处矮坡,缓缓地收束败兵。这地方,距离邺城也就不远啦,在城堞上登高而望,连曹操的将旗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随即是勋也登上了矮坡,曹操扯着他的胳膊,遥遥一指:“宏辅且看!”是勋放眼望去,就见好惨哪,平原上到处都是曹家的溃兵,后面紧跟着袁氏的追兵。为了逃避追杀,很多小卒不光把武器给扔了,竟然连头盔也摘了,胸甲也脱了,连腰里的干粮袋都摘下来顺手舍道边儿了,更别说各种辎重车辆,那是扔了一路啊。袁兵一边儿跟后面追,一边儿捡漏,而且貌似对武器、铠甲并不怎么感兴趣,第一要抢的是辎重车辆,第二要抢的是干粮袋。
曹操笑谓是勋:“如何?”是勋心说你这会儿竟然还笑得出来?哦,等等,吃了败仗曹操还笑……在咱们原本的计划当中,不就是要先吃一个小败仗,然后再于城下破袁的么……
虽说这已经是真败而非诈败了,但问题是……原本计划用来围歼袁军的,就不是这支吃败仗的部队啊……
陈群在旁边儿急得直冒冷汗,劝谏曹操说:“危难未解,请主公速还保营!”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是勋已经反应过来了,当下也不禁捋须而笑:“此所以饵敌,如何去之?”
是勋这是原句照抄了原本历史上荀攸说过的话。在原本的历史上,官渡之前,曹操于白马破斩颜良,即徙其民,沿黄河西走,袁绍使文丑、刘备渡河追击。曹操一直退到延津以南,登垒而望,就见辎重满道,后面全是追击的袁军,骑兵不下五六百,步兵不可胜数。诸将皆以为敌众我寡,应当退保营垒,荀攸却说:“此所以饵敌,如何去之?”(此《武帝纪》中语,《荀攸传》中则记为:“此所以擒敌,奈何去之?”)
等于曹操用辎重车辆来引诱敌军,袁兵为了抢夺辎重,导致阵列散乱,于是曹操纵兵击之,大破袁军,并且阵斩文丑。
如今是勋瞧着,这情况跟延津之战很象嘛,眼前的袁兵抢辎重都快抢疯了,不再是“阵乱”,而几乎就根本瞧不出任何阵列的形状来了。这会儿要是有一支生力军突然杀出,必能大败袁军啊——问题是,他瞧瞧矮坡下面,这才收拢起来的千把败兵,也不象再能打的样子……
“子廉、妙才何在?”
按照原本的计划,曹操诈败后退,而围攻邺城的曹洪、夏侯渊将悄悄调动主力东进,配合着一举击溃袁军。如今己方确实是败了,那么按照原计划,估摸时间,曹洪、夏侯渊应该已经到了附近了吧。
荀攸点头道:“已命妙才将军率骑沿漳而上,直取浮桥,子廉将军则自南线杀出。”话音未落,就听得南方鼓声大作,随即十来个曹兵的四百人阵排成锋矢形状,直插袁军追兵的侧翼!
第二十五章、修仁之战
沮授为什么请袁绍下令收兵,不肯深追呢,因为他深切地感受到了,这时候的袁军已经不是当年连战公孙瓒,界桥完胜的河北劲旅啦,素质已经陡降了好几个层次。
一方面,官渡战败、林虑无功、青并二州大半丧失,使得袁军的士气低迷,好不容易打了个胜仗,低迷的士气瞬间反弹,必生骄惰之心。更重要的是,河北生产尚未恢复,就被迫连岁出征,粮草物资捉襟见肘,士卒们大多是半饥半饱的状态,所以训练强度就不可能加大,时间久了,越发散漫。
这样的兵,阵而后战,尚有一搏之力,忙着追击,很可能就乱了——更别说淳于琼还没脑子,郭图还缺乏统御力。沮授指点袁绍观瞧,就见除了自己麾下几部兵马被勒束住了,原地不动外,其余袁兵全都撒开了欢儿,一边跑一边抢辎重、捡干粮——他们饿呀,又久不得赏赐,见了粮食、钱帛,那还有不抢的道理吗?
袁绍那也是久经战阵之辈,见此情景,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下令鸣金收兵。可是已经晚了,就见一票骑兵沿着河岸呼啸而来,当先一将跃马挺槊,所向披靡,身后一杆大旗,上书六个大字——“领军将军夏侯”!
“夏侯渊!”袁绍见此,不禁肝胆俱裂。他已经五十多岁啦,暮气渐生,早不复当日在界桥掷鍪喝骂,不肯避入墙后的英雄气概了,见到夏侯渊的旗帜,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败了,逃吧……”
这从胜利走向失败的道路是如此短促,时光如此短暂,心情瞬间从高空跌落尘埃,那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起的打击!
沮授也知大势已去,但他的脑筋仍然清明,急忙一推袁绍的马头:“主公速渡漳河,退保营垒,即焚浮桥,使敌不能追也。吾在此阻遏夏侯!”
袁绍拉着沮授的手,两眼通红:“子辅,仰仗卿了。哎,今日才知过往之谬也,若将全军委卿,何至于此。”沮授苦笑道:“请主公善保贵体,必可复振。”转过头去关照许攸:“主公便托付子远了。”许攸咬牙切齿地答道:“若得生还,必斩淳于琼、郭图……审配的首级!”说着话,簇拥着袁绍就上了浮桥。
沮授就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袁家谋士当中,论及智谋,他只佩服田丰和许攸两人,如今田丰已死,自己殿后阻敌,估计活不成啦,那就只能把袁氏复兴的希望寄托在许攸身上。可是你听许攸临走前说的是什么?淳于琼、郭图妄追失机,你说斩他们的头很正常,可这关审配什么事儿了?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们还不忘内斗哪!
罢了,罢了,今日某便战死在此处,袁氏之事,与死人又有何关!
夏侯渊就差一步,没能冲上浮桥。袁绍、许攸、张南等人才领走了两千多兵,一瞧曹军近了,赶紧的放火烧桥,还在桥上未能得渡的数百袁兵纵身跃入漳河,很快就被激流给卷走了——河北会游泳的人还真是不多,沮授训练那支舟师,就不知道花费了他多少精力、多长时间。
剩下的袁兵一见浮桥烧断,过河无望,全都四散逃蹿,也就沮授、朱灵等部数千兵马还能勉强稳住阵脚。夏侯渊的进军速度迅捷如风,短短一顿饭时间,即将敌军杀散。朱灵单枪匹马,逾石井岗而走;沮授欲待自刎,却为部曲所阻,随即曹军团团围住,将其扑下马来,按翻在地。
另一处战场上,曹洪从侧翼杀出,奋战修仁乡,淳于琼、郭图等部追兵立溃。袁军赴漳水而死者不下千人,只有郭图等数百骑游过河去,勉强逃得残生;淳于琼在乱军之中身中数箭,随即被于禁追上,一槊捅下马来,命部曲割取了首级。
是勋立马矮坡之上,瞧得是目瞪口呆——这就赢了?袁军的组织性也太差了吧,这就跟后来被小日本儿追得满地跑的某些国军所部有一拼啊……不过转念一想,刚才曹军败得也很难看,这年月的所谓军队也就这样了,在后世看起来,其实跟黄巾流寇属于同一档次……
曹操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他彻底忘记自己连金盔都丢了,发髻都散了,如今的相貌其实也挺狼狈——询问荀攸:“当追否?”荀攸沉稳地答道:“是否当追,即可由妙才、子廉二位将军自择。我等尚须严密防守,以备审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