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34部分在线阅读
所以是勋换上绛色袍服以后,就又返回队列等着。时候不大,天子乘坐戎车而来,驾马皆为白身朱鬣,显得极其神骏。是勋远远望去,只见刘协在百官前左右驰二来回,然后驰近预先搭建好的三层土台,下车登台。随即以曹操等三公为首,群臣各捧笏板,跟随上台——当然啦,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上去的,而以是勋的品级,得以站在了第二层,一抬头就能瞧见曹操等人的背影,而且上面的对话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曹操背对着自己,高举起一面红旗来,望空扬了三扬,立刻不远处就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是勋知道,这是大阅兵开始啦,按规矩,将有武官率数千到一万禁军,在台前操演孙、吴六十四阵。他知道今天负责的武官乃曹家大将曹洪和夏侯渊——曹仁、夏侯惇等皆在外郡,目前都内的诸曹夏侯,以这二位地位最高——而且所操练的并非禁军,而是曹操本部兵马。只可惜,演兵在台东,自己站班在台西,光能听见声音了,实际上压根儿就瞧不见。
不过他对这时代的军阵其实也没太大兴趣,所以微眯着眼睛,开始站着冲盹儿。耳旁隐隐约约地传来鼓声、锣声,还有士卒的喊杀声,很单调,可正因为如此,就跟前一世在课堂上听讲一样,正是最好的辅佐睡眠的背景声。
当然啦,他不可能真睡,顶多也就每隔个两三分钟,略微垂一垂头,然后再一激灵,赶紧把脑袋重新抬起来而已。
似乎听得刘协在上面说:“颇雄壮也!以此讨伐不庭,而何敌不克!”过了一会儿,又听他问曹操:“闻司空将于秋后再征河北,然否?”曹操回答道:“袁绍怙恶不逡,前申王命讨伐,而至今日不肯遣使谢罪,并贡献图籍,是乃必要犁庭扫闾,以彰天子之威也。”
曹操说完这句话,突然一转折:“军阵雄壮,惜乎无乐。臣启陛下,当作乐以壮军心,候其征伐之际,钟鼓齐鸣,军士皆歌,陛下再来观时,其雄壮必胜今日。”
是勋迷迷糊糊的一个激灵,呦,曹操说到军乐、军歌的问题啦。
其实这问题是他前些天偶尔跟曹操提起来的,觉得军中之乐都是前代传下来的雅乐,光肃穆了,却不雄壮,无以振奋军心士气。他可知道,后世军歌对军心的凝聚作用是不小的,但这年月还没这类玩意儿,未免可惜。
当时曹操只是随口答应考虑,没想到今天直接跟皇帝提了出来,于是是勋赶紧睁大眼睛,用心倾听。就听太尉杨彪反问道:“军中本自有乐,何谓无乐?”曹操回答:“军中雅乐,可肃军令,不可振人心。况有乐无歌,军卒不爱,无以添雄壮也。”
刘协貌似对这提议挺感兴趣,于是问:“然易以何乐何歌?司空可有腹案?”曹操还没答话呢,荡寇将军赵融先开口了:“《无衣》可也。”
《秦风?无衣》,勉强可以算是中国最早的军歌,刘协当即首肯,并且招呼一声:“奏来。”既然是祭祀,当然全套声乐班子都是齐的,就听有人高声答应:“尊旨。”是勋认得这个嗓音,乃雅乐郎中令杜夔是也。
杜夔字公良,河南人,据说乃蔡邕之后最著名的音乐家。他曾一度流亡荆州,为刘表所收留,在原本的历史上,得在曹操南征破了刘琮以后,才把他带回许都,但在这条时间线上,他提前了好几年,就跟着邯郸淳投效了过来。
时候不大,便听钟罄之声大作,随即响起了雄浑的合唱声。是勋都不用仔细去听,他自然记得《无衣》的词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他一边听就一边皱眉头,心说这原本可能确实可以算军歌的,但流传到今天,就已经被宫廷雅乐给侵袭得找不着原调儿啦,这还是只有肃穆,不见雄壮嘛。
可是似乎刘协听得挺满意,是勋举头望去,皇帝貌似摇头晃脑的,还颇为沉醉。然而歌声才息,刘协还没最后拍板呢,忽听不远处有人高叫一声:“《无衣》不可奏!”
话音才落,随即就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手提裙裾,匆匆忙忙地奔上台阶,便在高台顶层的边缘跪倒。是勋瞟眼望过去,可惜自己的位置比较偏,光瞧着半拉背影了——这是谁啊?听声音倒是有点儿耳熟……
只听刘协开口问道:“孔卿请起——孰云《无衣》不可?”这话里一把姓儿给带出来,是勋就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自己的老相识孔融孔文举。
孔融跪奏道:“《无衣》乃为秦乐,秦兵暴虐,所谓‘捐甲徒以趋敌,左携人头,右挟生虏’是也,此非王者之师,其乐如何可用?”
赵融明显不高兴了——请奏《无衣》本来就是他的主意嘛——当即反驳道:“《无衣》乃周时乐也,必秦孝、商鞅之前所作,诗中所云‘王’,乃周天子也,非秦君也。孔大夫亦明诗者,此中安有暴虐之意?”
孔融冷笑一声:“赵将军所言差矣。秦为西戎,后践中国,孝公之后为暴秦也,孝公之前为戎秦也,所歌皆非正声。况我高皇帝提三尺剑斩白蛇,入关中而灭暴秦,秦乃汉之敌也,敌国之乐,如何可奏?!”
赵融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曹操给拦住了。曹操表态说:“孔大夫所言虽非至当,亦有其理。然而大夫以为何乐可奏,何歌可为天子六师之歌?”
孔融答道:“臣以为不必有歌,然若天子必要有歌,当作新声——臣荐司空西曹掾王仲宣,请为天子赋之。”
刘协首肯,于是即召王粲上台。是勋跟第二层高台上侧耳倾听,时间不大,果然王仲宣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曼声长吟道——
“从军有苦乐,但问所从谁?所从神且武,焉得久劳师?白日半西山,桑梓有余晖。蟋蟀夹岸鸣,孤鸟翩翩飞。征夫心多怀,恻怆令吾悲。下船登高防,草露沾我衣。回身赴床寝,此愁当告谁?身服干戈事,岂得念所私。即戎有授命,兹理不可违。”
是勋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地就摇头。王粲五首《从军行》,他基本上全都能够背得出来,在原本的历史上,那得在曹操平了荆州以后,王粲才始入丞相幕,随从征伐,乃作此诗。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他入伙儿比较早,所以这诗也就提前出笼了,但问题不是五首,“从军有苦乐”这前四句和“白日半西山”那后几句,原本隶属于不同的篇章来着。
诗是好诗,开篇也颇雄壮,但问题到后面就难免堕入文人诗的通病了,曲折而言,先说“征夫心多怀,恻怆令吾悲”,再说“回身赴床寝,此愁当告谁”,压抑过后才“即戎有授命,兹理不可违”——是勋心说你中间这几句怎么可能振奋军心士气啊!
果然曹操也不满意,朝台下一招手:“臣荐侍中是宏辅,为天子作歌。”
第十二章、壮当封侯
王粲也算是曹操的心腹爱吏了,但问题他没正经领过兵,就算跟着曹操出征了几回,也没怎么跟大头兵们打过交道,士兵们喜欢唱什么歌儿,听什么曲儿,就完全没有概念啊。加上时间又仓促,做出来的《从军行》就难免欠缺斗志,使曹操很不满意。曹操心说这事儿既然是是勋提出来的,或许他能一定程度上把握住军心士气吧,不如让他也来做一首听听。
刘协准奏,于是是勋就排开众人,迈步上了台阶,撩起裙裾就待下拜。刘协说:“免。是卿可为朕作军中之歌。”是勋膝盖才刚一弯,听了这话就又重新直了起来,这才探着脑袋朝东方望望,果然那些参加检阅的士兵还排列得整整齐齐,跟台下等着呢。
他自从诗名远扬以后,自重身份,轻易也不再吟咏……抄袭,平日的酬唱之作,能躲就躲。一方面这年月理论上还并没有专业脱产的诗人,包括孔融、王粲之流,作品数量并不太多——其实第一位脱产诗人大概要算曹植,当他被圈禁在自己的封地上以后,闲来无事也就只能靠作诗来抒发情感、排遣忧愁了;另方面,是勋深知好货不须多,多了必掉价的道理,象后来清高宗乾隆皇帝一辈子做了好几万的诗,那有个屁用啊?除了专业研究者谁会自虐得去读他的诗?
但是他兜里随时都准备好了几篇,以备不时之需,真要是躲不过去的情势下,一时拼不出佳作来,难免“诗人”的真面目要被拆穿,或者被人嘲笑“是郎才尽”。尤其他前日跟曹操提起过军歌的事儿,那当然预先就有了准备啦,要不然曹操开口:“此计甚好,卿可当场作来。”那该怎么办?
所以虽然没料到曹操今天会把自己叫上台来作诗,但他本身的准备已经相当充分了,当下装模作样地捻须沉吟了少顷,然后朝刘协作揖道:“臣略有所得,芹献于至尊之前。”随即吟道: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陬。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千金买马鞭,百金装刀头。誓以一腔血,赢得万古讴!
“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飘摇。平沙列万幕,部伍如豹彪。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茄数声动,壮士惨不骄。问我大将谁?必是霍嫖姚!
“守边复开疆,由冬乃至春。今得英雄主,出师亘长云。六合当一家,四夷必孤军。我有貔虎士,奋身勇所闻。拔剑击大荒,日牧胡马群。誓为中国战,豪气竟长存!”
三段吟罢,曹操不禁抚掌道:“壮哉兹诗也!”当即转向刘协:“臣请即以此三篇配乐作歌,以教军士。”
是勋这回抄袭的蓝本,乃是“诗史”杜甫的《后出塞》。杜甫曾作《前出塞》九首、《后出塞》五首,是勋截选其三,但在具体文辞和韵脚上,按这时代的习惯做了一定修改。尤其杜甫整组诗的原意是谴责唐玄宗的穷兵黩武,同情从役士卒之辛劳、哀伤,这方面内容当然不适合作为军歌,所以才选了其中相对靠谱的三首。
第一篇里删掉了“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两句,因为远征北部边境、讨伐胡虏的含义太过明显,缺乏普适性——曹操目前还打着内战呢——然后把“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的结句给改成了“誓以一腔血,赢得万古讴”,为战争谱写颂歌。第二篇里“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虽然也含有地域名称,但比较空泛,可以不改;只可惜著名的“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因为汉、唐语音的不同,被迫要改成“风飘摇”了,感觉上差了一点儿。第三篇提到“英雄主”,表面上是说天子,其实是在捧曹操,相信老曹能够听得出来;结句本为“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既有开疆拓土之意,又颂扬皇帝,是勋给改成了“誓为中国战,豪气竟长存”,虚化了战争的目的,并且把士兵们所要效忠的对象,从“君”变成了“国”。
这年月当然还不可能产生国防军的概念,但不管怎么说,过于颂扬天子,他本人不乐意,曹操也未必高兴,换成国的概念,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谁都说不出啥话来啦。
于是是勋的“作品”就此得以一致通过,杜蘷随即给谱上了乐曲。十日之后,曹家大军就高唱着“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雄纠纠、气昂昂地踏上了北伐的征程。
其实这个时候虽然已经过了立秋,但田间的稻、麦还没有割尽,赋税也刚收上来两成,理论上并不能支撑起数万大军一次中长期规模的作战。但一方面曹家这几年农业搞得比较好,库里还有点儿余粮,另方面有荀彧、钟繇等人坐镇后方,将会把才收上来的粮食源源不断地往前线运。尤其是荀文若,他的调度、运补能力,在这年月是绝对的超一流,无人可望其项背,是勋相信就袁家在河北那些谋士,全都笼一块儿搞后勤,即便不互相拖后腿,也未必就能达到荀彧的高水平。
这也是曹操急于北伐的原因之一——我后勤搞得好,粮秣无虞,你们那边儿可未必能在我渡过黄河之前就整补完全啊,以有准备打无准备,胜算更要大幅度地提升。
曹家还是三路出兵。曹操亲率七万大军,首先进抵白马,等了不到两天,钟繇就从黄河上游放过来早就预备好的数百艘渡船,曹军几乎毫无阻碍地就渡过河去,占领了袁绍上次南侵的桥头堡——黎阳。曹操暂且坐镇黎阳,使降将张郃率军北上,攻打内黄,一旦取下了内黄,保障了侧翼,大军即可汹涌而向邺城。
东线仍然由臧霸统领,并东中郎将程昱所部,从东、南两个方向杀向济南国。此时袁谭的主力已经全都龟缩到了济水以北,济水南面只有王修还固守着济南国都东平陵——曹操曾经数次遣使去招降王修,都遭拒绝。臧霸、程昱的主要战略目标是牵制袁谭,使其不能全力回援邺城——要么你就干脆把整个青州全都放弃吧。
李典在林虑、蔡阳在荡阴,配合曹操,谨慎地向北方挺进,目标还是滏口陉。但他们并没有打算直接封堵滏口陉,不仅如此,就连入据上党的曹仁、乐进所部,也根本就没有堵住滏口陉西端的意思。
曹操这时候又在太原、河东、西河设置了一个新的战区,调原本守备兖州南部的夏侯惇为都督——因为这时候他彻底占据了攻势,兖州之地,已经不怕遭受到袁家侵扰了——以王柔为太原郡守、郑浑为西河郡守、司马懿为河东郡守并参夏侯惇军事。夏侯惇已经基本上占据了太原全郡,但袁将祝奥尚未授首,还盘踞在郡西,隔断了公孙瓒、张燕的西退之路。西河郡仅得其半,北方为南匈奴王庭所在,原本高幹统治的时候就是半独立的。
夏侯惇新的目标有二,一是击败祝奥,彻底平定太原,争取经井陉突入常山国,与公孙瓒、张燕会师,二是使郭缊北上收取雁门。南面只要防堵高幹、郭援即罢,并没打算跟泫氏的曹仁南北夹击。
曹操是希望袁绍把高幹、郭援经滏口陉调回河北。他不怕袁军越聚越多,因为兵一多,后勤的压力也会增大,再说了,袁谭的青州兵丢了青州,高幹的并州兵丢了并州,都成为无根之草,那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一军之内良莠不齐,结果必然是士气低的拖了士气高的后腿,而不可能反过来——水桶的贮水量,永远由最短的一根桶材来决定,跟最长的那根桶材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是勋作为参谋祭酒,自然也跟随从征,他带着四百部曲和千余步卒,押运相关的武器、物资,几乎是最后一批渡过黄河的,随即便进入黎阳城,与曹操会合。荀攸、郭嘉、刘晔、董昭等谋士会聚在一起商议,并且此次曹操还特意稍带上了贾诩,陈群亦解决了青州之事——李条已入济南投奔王修,王营降而复叛,旋为尹礼所杀——赶来复命。
众人见是勋进来,尽皆起身行礼——就朝廷名爵而论,是勋仅次于贾诩,而在余人之上——是勋开门见山地问道:“诸君以为袁绍可肯出城应战否?”
邺城南面是大片平原,袁军士气未复、粮秣不足,以是勋的估计,他大概是不敢出来的。然而贾诩却说:“袁本初若枯守邺城,乃自置于死地也,何异昔日公孙伯珪在易京?吾等料彼必以名将守之,以牵制我师,而自将大军出城以为犄角之势。”手指在地图上一划,指向了邺城的西面。
邺城背倚漳水而建,在其西面四十里外,有漳水的支流污水,污水与漳水包夹之处,有一小城,名为污城。根据荀、郭等人的判断,袁绍很可能将主力屯驻在污城,利用污水和漳水修建防御工事,力争与曹操长期抗争。
是勋挠挠下巴,暗自赞同他们的见解。他不禁想到,污城附近的地形易守难攻,袁绍尚有数万雄兵,若据之而守,高幹、郭援再从并州来援,士气低了不怕,本身防御工事就能起到一定的安心作用啊,那曹军想要在短期内将之击溃,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啦。只有想办法尽快攻克邺城,则袁绍失其根本,军心必乱,乃可趁机攻之。
只是,袁绍会留下谁守邺城呢?是审配,还是沮授?此二将皆善守者也,而且据自己前日赴邺时候的观察,邺城高峻雄阔,即便拥有十倍的兵力,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来的……别说自己这回带的新式投石机数量并不多,准头更不保险,就算换成等量的火炮,那也很难轰塌城墙啊?若曹军长久顿兵于坚城之下,战事恐怕又有反复,那可如何是好?
第十三章、河北棱堡
纸上谈兵,得来终浅。虽说曹家也曾多次派人前往邺城哨探,郭嘉综合这些情报,几乎已经可以画出城池的大致构造图来了,但对于兵力配备、城上的防守武器,那是很难探查得到的——就算探到了,对方也会变更啊——想要拿出攻取邺城的计策来,那还得现跑到城外去观察。
理论上,还得先发起一两轮进攻,试探敌军的实力和抗争决心以后,才能拿出比较稳妥的方案来。
所以曹家谋士们暂且还只好先在黎阳等着,同时撒开哨探,摸清周边的情况。好在时日无多,即有消息回报,张郃顺利拿下了内黄。于是曹操一声令下,暂留董昭坐镇黎阳,保障物资输运,大军拔寨起行,直取邺城。
这几年的功夫,曹家班的规模越来越大,司空府中人才越来越多,而且在荀攸、郭嘉的领导下,分工明确,已经用不着跟当年征淮南那般,一个人要当三个人来使,就连一向懒散的是勋都累得臭要死啦。如今曹操麾下文学之士的数量也有了稳步增长,再不用是勋见天儿跟在身边帮忙草文拟令——如今这活儿落在了杨修杨德祖的身上。曹操偶尔有指令下来,让是勋去负责一些琐事,是勋转过头去就推给了董蒙或者郭淮。
所以他这几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跟荀攸、郭嘉、贾诩他们开会,分析情报、研判局势、拟定各种攻防预案。
等到大军从黎阳动身,小二百里地,不用三天便杀到了邺城之下。袁绍果然并没有出城来正面相抗,一如曹家谋士所料,把主力拉到了西面的污城。此外,在污城和邺城之间,还有一座小城武城,也安排下了一支兵马,以为联络和呼应。
根据不那么准确的情报所得:袁军屯驻在污城的主力约四万余;屯在武城的不足五千人,由大将张南统率;留守邺城的超过两万人,主将乃是审配审正南。
曹操召来是勋询问:“宏辅前赴邺城,袁氏将吏,多有所识,可知审配何如人也?”
是勋心说我跟审正南还真没怎么打过交道,光在邺城郊外水榭里见那一面,根本就判断不出此人的能力和性格来。不过好在他是后世穿越过来的,审配在原本的历史上究竟做过些什么事儿,记载虽不详细,也多少能做点儿参考。因此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回复曹操说:
“审配,魏人也,初不得志于韩馥,后乃为袁绍倚为腹心。其人性刚,御下严刻,与同僚多不睦,然袁绍不为谗言所动而疏远之,故吾料其心甚坚,不可言辞动也。再则,审配骄横而无大谋,然有小计,最善守御之策,袁绍留其邺城,可谓得人矣。主公慎之,有审配在邺,不亚于昔日沮授在酸枣也。”
曹操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如今的局势有些严峻,袁军分而为三,互成犄角,互相呼应,曹军虽然在数量上、士气上、粮草物资上都占据很大的优势,但不可能分兵相敌——对方各处都占据了地利,要是分兵而战,己方的优势就会被彻底抹杀——只能分出部分兵马来监视、防御两支敌军,而先争取以主力击溃第三支敌军,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
那么,主力应当投送向哪个方向呢?答案是很明确的:倘若力攻武城,就会遭到来自东西两个方向(邺城和污城)的夹击,此为下策之下策;倘若主攻污城,邺城将可出兵以袭曹军的后背,彼有坚城可恃,大不了再收缩回去,是很难捕捉和消灭的,此亦下策也;唯今之计,只有主攻邺城,邺城下则袁军士气涣散,必败无疑。
可问题是,邺城宽广高峻,是勋又说审配善于守城,那么邺城的敌人其实也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权衡利弊之后,曹操便命夏侯廉督降将高览,率五千精兵屯驻在漳水南岸,以监视武城和污城的动向。武城不到五千兵马,自保有余,出击不足;污城的袁军倘若前来增援邺城,不说必须渡过漳水和污水,两地相距四十多里地,怎么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赶到,只要及时发现,曹军完全可以预先做好防备。
其实曹操还正希望袁绍从污城攻过来呢,那样就能在邺城城下将其击溃。怕的是自己久攻邺城不克,士气低落以后,袁绍再突然来袭,以逸攻劳,那危险系数就大啦。
曹操琢磨着,我在邺城城下顶多呆三个月,超过三个月还没有进展,那便只好暂且撤退,另待良机。
曹军主力,则直接开到邺城南方,距城里许,扎下营寨。
邺城本为魏郡的郡治,袁绍入主后又多次扩建和增筑,规模宏大,甚至超过了新京许都,直逼旧都雒阳,曹家谋士们登橹远眺,全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有是勋不为所动——这城墙是挺高啦,可是比得上自己前一世见过的西安古城墙吗?城池是挺大啦,可是比得上自己前一世见过的老北京城区吗?尤其这年月城墙多为土垒,只在城门附近以部分烧砖加固,有何宏伟、坚固可言?
只是……这年月的攻城器械,也没法跟后世相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