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精校)第2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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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庆功却没有顺他的话问下去。而是瞥了他一眼道:“看你样子颇为喜悦。究竟有什么好事?”
  朱滔讶道:“王爷不知裴俊已经死了吗?”
  “什么!”崔庆功大吃一惊,他猛地站起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
  “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现在就是特来禀报王爷。”说着他将一卷鸽信递给崔庆功,崔庆功一把夺过,却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进宫时就该禀报,却拖到现在才说。
  朱滔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又道:“裴俊病故,李勉暂代右相之位,张焕必然要赶回京夺权,这样一来,在黄河解冻前他极可能不会进攻,再加上河北危机会转移朝廷的注意,那么王爷就有时间重新部署,包括重新收拢民心,为王爷将来登基做准备。”
  崔庆功看完鸽信,心中多日所积的恼恨立即被裴俊之死冲荡得干干净净,他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得鹰勾鼻上的肉上下乱颤,连声大喊:“好!死得好!”
  他地笑声在皇宫上空飘荡,也使得宫里的上上下下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崔庆功这下才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龙椅上,眯着眼问朱滔道:“适才你说重收民心并不难,这话怎么说?”
  “关键是要一个替罪羊,杀之以谢天下,一般的小喽啰还不行,这个人必须手握重兵,栽在他头上才可以让人信服,比如马大维、李师道之流。”
  崔庆功一下子坐了起来,他盯着朱滔一字一句道:“你其实是让我夺他们军权!”
  朱滔摸着大胡子阴阴地笑了,“王爷英明。”
  ……
  和张焕与崔庆功相比,裴佑接到家主去世的消息稍晚了两天,这倒并不是因为人送信迟到的缘故,而是长安发给他们消息的时间,就已是裴俊去世三天之后了。
  此时裴佑正亲率十二万河北军从邺郡北上,他们已抵达了魏郡的衡水县,和败退下来的幽州军汇合,而回纥军地一万先锋则位于文安郡的莫县,两军相距尚有四百余里。
  家主去世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大营,整个河北军都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主帅裴佑更是将自己关在营帐里,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大哥的去世就仿佛裴家的大梁突然间断了,巨大的压力使裴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仅肩负着驱逐胡人、收复山河地重任,还要重振裴家。使裴家地家族权力能够平稳交接,如此重大的任务,他能够承担得起吗?
  此时,严峻的责任已经使他顾不上痛哭大哥,他坐在榻边,十指深深地插入头发之中,痛苦地思索着对策。这个姿势他已经整整保持了三个时辰了。
  而然使他痛苦不堪的之事并不仅仅是大哥突然去世,而是他知道大哥去世的真相。就在他旁边的桌案放在一封密书,若裴明凯看见这封书必然会大吃一惊,会吓得浑身发抖,因为这封密书才是真正的家主继承书,早在裴佑离京前往河北之时,裴俊便已悄悄地将这封正式地家主继承书交给了他最信赖的二弟,信是他亲笔所书。上面也有他地亲笔签名,还有裴佑地签名,写得清清楚楚,传家主之位给裴明远。
  裴佑是很清楚大哥最终选择裴明远的原因,大哥已经意识到张焕地上位将不可避免,他是要给裴家留一条后路。
  而现在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却是家主临终前传位长子裴明凯,裴佑便立刻明白过来,大哥的突然去世绝不是偶然。
  这正是让他痛苦和两难的地方。如果他揭穿裴明凯,将不可避免地牵涉进裴伽和其他在京地裴氏子弟,那此事对裴家的打击将是极其沉重的,搞不好还会步崔家的后尘,裴家也发生分裂,可如果不及时揭穿。等他们回去时生米恐怕就已做成了熟饭。
  “怎么办?”裴佑痛苦得直撕扯自己的头发。
  “二叔!”帐帘一挑,裴明耀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目前裴明耀任行军司马兼后军元帅,掌控着五万后军,他在悲痛之余也刚刚听说裴明凯竟担任了家主之位,他立刻擦干眼泪,极其愤怒地来找二叔,他认为父亲绝不会将家主之位传给一个瘸子。
  他的进来,带来了一股凛冽的寒风,将桌案上的文书吹得到处都是。但裴明耀却并没有在意。他一边拾起地上地几份文书,一边道:“我听说裴四叔竟宣布大哥做家主继承人。二叔以为这是否公平,我们在这里为保卫河北打仗,他们却趁父亲尸骨未寒先窃家主之位,这还把二叔放在眼里吗?”
  “我也很是痛苦啊!”
  裴佑慢慢抬起头,脸上显得十分憔悴,他长叹一口气道:“家主突然去世,我们裴家该怎么办啊!”
  裴明耀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二叔,父亲有没有给你提过家主继承人之事?”
  一句话提醒了裴佑,他忽然站起来,手忙脚乱地翻着桌案上的东西,喃喃道:‘在哪里去了?’
  忽然,他一眼瞥见了裴明耀手中的文书,脸色不由猛地一变,低声喝道:“快给我!”
  裴明耀见二叔表情异常,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书,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家主继承书’,他声音颤抖地念道,这是父亲亲笔所书,他认识。
  裴明耀猛地后退了几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裴明远’,父亲竟立了五弟为家主继承人,那为什么那个瘸子却说父亲立的是他,为什么?难道是……
  裴明耀脸色霎时大变,他‘扑通!’跪倒,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父亲!”泪如雨下。
  裴佑意识到问题要严重了,他连忙上前按住侄子地肩膀道:“明耀,你要理智!”
  “理智?不!”裴明耀跳起来,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吼道:“二叔,你难道不明白吗?父亲很可能是被他们害死的,我怎么可能理智得下来!”
  “你这个混蛋!”裴佑见他乱喊乱叫,外面的士兵极可能已听到了,便冲上去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现在大敌当前,你要害死我们吗?”
  裴明耀捂住脸又向后退了一步,他悲哀地望着二叔,把家主继承书还给了他,泪水从眼眶里狂涌而出,“我父亲死了,不明不白地死了,二叔明知真相却不闻不问,你对得起我父亲吗?”
  裴佑眼睛也红了,他上前按住裴明耀的肩膀,沉痛地说道:“我知道,等我们把鞑子赶出河北,我一定回去查清此事,绝不姑息,只是你现在一定要克制住自己,明白吗?”
  “可是、可是等到那时恐怕已经晚了。”裴明耀喃喃自语,他忽然冷笑了一声,毅然转身离开了大帐。
  裴佑望着他的背影走远,不由狠狠地在桌上猛砸一拳,大吼一声,“恨死我也!”
卷九
国乱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两处布局
  裴家部署在关中的十万千牛卫中,其中驻扎在长安约三万人,驻扎在长安以西各主要郡县有一万余人,而驻扎在潼关为六万人左右,潼关大帅为大将李抱真,在崔庆功占领洛阳后,李抱真为保河东与长安的通道,便亲率五万军驻防陕郡,但安禄山造反的悲剧并没有重演,崔庆功在占领洛阳后没有立即进军长安,而是滞留东都,这便给了李抱真喘息之机,他日夜构筑工事、操练士卒,准备坚守陕郡。
  李抱真是中唐名将李抱玉之弟,今年已六十出头,但他精神矍铄,老当而益壮,有着丰富的带兵经验,他本身并非裴家之人,而是裴俊所任命的大将,在裴家的军队体系中,领军主将一般都不是裴家人,而是富有带兵经验的职业军人,裴家子弟在军中则大多担任司马或者长史等文职官,名义上是处理军中杂散之事,掌握军中钱粮,但实际上是裴家派在军中的监军,潼关军也是这样,主将李抱真,指挥临战决断,而长史则是裴家之人,名叫裴伟,进士出身,负责潼关军的往来文书以及钱粮调拨,目前他留守在潼关,正组织民夫修建潼关城墙。
  这几天李抱真也是心神不宁,裴俊之死震惊天下,他又岂能不为之动,他虽在潼关,但朝廷的形势他却了如指掌,太后空有其壳,又为一己之利而毒杀即将成年的少帝,这更使李抱真忿忿不平。作为军人他是坚决支持张焕收复安西,但作为裴家的大将,他却不敢和张焕有半点瓜葛。
  此时裴俊去世,使他感到了一种大厦将倾地危机,一连几天他都坐卧不宁,现得心事重重。
  “大帅,卢司马来了。”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声。
  “请司马进来!”李抱真放下笔。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纷乱的心情。
  帐帘一挑,走进来一个眉目秀清的中年文士。他正是潼关军的行军司马卢玄卿,卢玄卿是卢杞堂弟,因卢杞与裴俊的特殊关系而被任命为李抱真的副手,不过他这个行军司马却没有什么权力,钱粮调拨权和军士选拔权都在长史裴伟地手中,他只是画画作战地图,或者统计军功之类的闲杂琐事。但李抱真却非常信任他,军中一些机密大事都喜欢和他商量,在某种程度上他也算得上是李抱真地幕僚。
  “我心里很是烦闷,想和大帅闲聊几句,不知大帅可有时间?”
  李抱真点点头,“卢司马请坐!”
  卢玄卿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微微叹口气道:“我刚收到族兄来信,说京里人心惶惶。各部公文堆积如山,已无人专心公务,裴相国在此时去世,绝非我大唐之福啊!”
  卢玄卿勾起了李抱真的心事,他摇摇头,也无奈地叹了一声。“或许李相国能力挽狂澜也说不定!”
  “大帅是说李勉么?”卢玄卿冷笑一声,“他连自己的礼部都控制不住还想控制大唐局势?不是我小看于他,他虽是礼部尚书,又是内阁三首辅之一,但朝中谁人不知,他不过是太后的一个傀儡罢了,名义上他代了丞相之职,但朝中大臣谁又会买他的帐?听我族兄说裴相国刚去世,他便草拟了一份人事变动名单,涉及之广。几乎涵盖了整个朝廷和地方。试问,在国乱当头之际。他们却为一党之私而大挑事端,这样的人还能力挽狂澜吗?”
  李抱真见他大肆贬低李勉,又忽然想起京中传闻卢杞已经投靠了张焕,心中不由一动,便不露声色地问道:“那依你之见,我大唐当真无人可力挽狂澜了吗?”
  卢玄卿嘿嘿一阵干笑,“大帅何必明知故问呢?”
  李抱真老脸微微一红,依然摇头道:“我确实不懂你的意思。”
  卢玄卿长身而起,向李抱真躬身一礼道:“现在朝中局势大乱,人人都在为自己前途地考虑,大帅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我族兄来信,劝我投靠张焕,我已许之,若大帅有心,我愿替大帅牵线,若大帅无意,那我只好辞官独走了。”
  “这……”李抱真听他说得如此坦率,不由脸色微变,一时低下了头。
  卢玄卿见他沉思不语,知道他已动心,便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帅,我帐中现有张焕的特使,大帅可愿一见?”
  李抱真一惊,他向左右看了看,也压低声音道:“是几时到的?”
  “刚刚才趁夜色入营,大帅可愿见?”
  李抱真低头想了想便道:“好吧!你带他来见我,不过要当心不要让裴伟的人看见。”
  “大帅放心,不会有误!”
  ……
  卢玄卿匆匆去了,李抱真心中却更加烦乱,裴俊这一死,也就意味着裴家开始衰落,朝中已无人再能阻挡张焕的崛起,他李抱真焉能不知,又怎么可能不心动,张焕的真实身世他也知道,正是豫太子之子,只要恢复身份,登九五之位已是势在必得,而当年他与大哥又深得豫太子之恩,于公于私他也应投奔新主,只是他手握裴家之军而投靠张焕,不免有卖主求荣之嫌,是以他一直顾虑重重而难下决心。
  李抱真站起身走到帐前,帐外漫天星光灿烂,夜色冰凉如水,李抱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这时,只见前方有人影闪动,卢玄卿带人来了,昏暗的夜色中只见来人似乎年纪不大,身着军服,后面还有五六个随从,卢玄卿在前面带路,神色颇为恭敬。
  “大帅。来了。”卢玄卿跑上前禀报道。
  李抱真见他神色十分紧张,心中不由一怔,借着帐内微弱的光望去,他已经看清了来人地脸,不由大吃一惊,竟脱口道:“尚书大人!”
  来人笑容可亲,颌下留一丛短胡。却正是张焕亲自到来。
  张焕驻军河津,离陕郡并不远。只一天时间便可赶到,他走上前微微笑道:“不速之客,望李将军莫怪。”
  “卑职不敢,尚书快快请进。”
  李抱真心中异常激动,张焕竟亲自来说服他,足可见他对自己的重视,他将张焕请进帐。又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只上好的青瓷杯,给张焕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他,“尚书一路辛苦,请用茶。”
  张焕接过茶喝了一口,他已经从卢玄卿的口中知道了李抱真有意投靠自己,但还有一点顾虑,他当然知道对方顾虑什么。也不想为难他,便笑了一笑道:“我这次来是想和李将军商量一下如何消灭崔庆功,协同我两家步调。”
  李抱真心里明白,张焕不过是用一种含蓄的手法来拉拢自己,说到底,两家都是唐军。他又是兵部尚书、天下兵马大元帅,完全有资格调动自己,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合理合法地投靠于他,而不会被人诟病,这无疑是极高明的手段。
  此刻,他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当即站起身,单膝跪下向张焕行了一个军礼,“属下愿听从都督地调遣!”
  张焕轻轻捋须一笑,千牛卫是裴俊最精锐之军。连李抱真都投靠了自己。可见裴家大势已去。
  “好!待崔庆功内乱一起,便是你我进攻地时机。”
  ……
  洛阳。原本驻扎在黄河对岸的三万张焕前军已经悄悄北撤了,与此同时,正激烈进攻新郑县地襄阳军也南撤回了许州,崔庆功的军事压力锐减,又有斥候探到消息,一支三千人的精兵在两天悄悄返回了潼关。
  种种迹象表明,张焕极可能是秘密回京争权去了,随着外敌的威胁减小,崔庆功军中的内部琐事也渐渐地增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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